蔣少榮
《當代國際法上自決權的新發(fā)展》
趙理智/著
世界知識出版社
2023年4月版
民族自決權的確立,是國際法從傳統(tǒng)走向現(xiàn)代化進程中最重要的成果之一。聯(lián)合國成立后,民族自決原則在《聯(lián)合國憲章》《給予殖民地國家和人民獨立宣言》《國際法原則宣言》等重要國際法律文書得到確認,成為國際法基本原則之一。民族自決原則獲得了國際社會的廣泛認可,成為非殖民化運動的法理依據(jù),極大鼓舞了各殖民地人民的民族解放運動。隨著1966年兩大公約《公民及政治權利國際公約》《經(jīng)濟社會文化權利國際公約》的締結(jié)與生效,民族自決權亦正式成為一項國際公認的集體人權。
然而,在20世紀后半期的非殖民化進程中,“民族自決”和維護國家主權領土完整之間的法理沖突愈演愈烈,這使得有人將“自決”視為釋放災厄的“潘多拉魔盒”。
國際法青年學者、北京外國語大學法學院講師趙理智撰寫的專著《當代國際法上自決權的新發(fā)展》(世界知識出版社2023年版)從自決權的權利主體、國際人權條約機構的實踐、經(jīng)典案例等方面出發(fā),全面系統(tǒng)地考察了國際法上“自決”原則與自決權概念的歷史沿革,以及相關實踐對當代國際法造成的影響與隱憂。本書認為,當代國際法中自決權理論與實踐的發(fā)展,主要體現(xiàn)在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非殖民化運動基本告一段落后,國際法學界針對“外部自決權”與“內(nèi)部自決權”兩分法的爭論方興未艾。前者是指殖民地人民或受壓迫人民通過民族解放運動成立新獨立國家的權利,后者則強調(diào)一國內(nèi)部人民面對本國公權力自主決定其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地位的權利。后者的興起,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其他種類人權(如少數(shù)者權利和公民政治權利)對自決體系的滲透。這種滲透在冷戰(zhàn)結(jié)束后不少上述兩大公約締約國的報告中都得以體現(xiàn)。
第二,冷戰(zhàn)結(jié)束后,世界各地的民族分離運動達到了小高潮。這波逆流不僅使不少第三世界國家深受其苦,甚至在不少西方發(fā)達國家中也掀起了重大的政治風波。打著“自決”旗號的民族分離主義對事關主權國家核心利益的領土完整原則造成了嚴重的沖擊。在此背景下,一些學者主張承認有限的、表面上不以破壞主權完整為目的的“內(nèi)部自決權”(如“自治”“自主”等形式),認為這能起到規(guī)避領土分裂風險的作用,這也是冷戰(zhàn)后“內(nèi)部自決權”理論興起和發(fā)展的一個重要原因。也有一些人鼓吹 “救濟性分離權”,主張國內(nèi)部分社群的“內(nèi)部自決權”在極端情況下可轉(zhuǎn)化為“外部自決權”,公開為某些挑戰(zhàn)一國憲制安排的民族分離行為辯護。這一理論往往被“選擇性適用”于國際地緣政治斗爭前線(如科索沃等),極易淪為霸權主義甚至“新冷戰(zhàn)”的話語工具。
第三,冷戰(zhàn)后土著人民的權利得到國際社會越來越多的重視。2007年聯(lián)合國《土著人民權利宣言》的通過,標志著土著人民享有自決權在原則上得到了國際社會的承認。由于該宣言明確將土著人民自決權行使的地理范圍限定在相關群體所在國及其部族領地之內(nèi),這種自決權的行使方式明顯有別于非殖民化語境下的民族獨立運動。
第四,非殖民化時期未決的一些歷史遺留問題,如巴勒斯坦問題、西撒哈拉問題、查戈斯群島主權爭端等,仍將持續(xù)給國際和區(qū)域和平、安全與人權局勢帶來不確定因素,對當代國際法的完整性和有效性造成挑戰(zhàn)。
作者認為,一方面,作為基本人權的民族自決權未來的發(fā)展方向仍存在不確定性,其內(nèi)涵在后非殖民化時期也存在一定的延伸空間;但“分離權”絕不應成為后非殖民化時期自決權的應有之義。本書以嚴謹?shù)恼撟C表明,防止民族自決權成為當代國際關系中的“潘多拉魔盒”,就是堅決反對打著“自決”旗號公然從事破壞他國主權和領土完整的行為。這既是對各國核心利益的有力維護,也是對以聯(lián)合國為核心的國際體系和以國際法為基礎的國際秩序的堅定捍衛(wèi),更是踐行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的基礎之一。
1999年,作者的博士生導師、著名國際人權法學者白桂梅教授撰寫的《國際法上的自決》一書就曾對民族自決問題有過較為全面和系統(tǒng)地論述。作者坦言,本書既是對前者的致敬,也是在此基礎上“再稍微前進一小步”的嘗試。相信讀者在閱讀完本書后,能充分認識到這“一小步”的可貴:它不僅有助于中國國際法學界深化對民族自決問題的認識,而且對相關實務部門的工作具有不可忽視的參考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