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黎 墨

天地之間飛鳥相鳴，繁華四時各異。春花秋葉，妍艷于枝梢；云翼霜蹄，飛走于自然；汀渚野卉，荇蘩弄影，水鳥淵魚，鱗爪繚繞于潭溪；奇珍虉草，微風動靜之態(tài)；大化遺跡皆援毫賦彩，天性野逸之姿最宜入畫。楚騷衛(wèi)風之君子，南枝寒蕊之晚香，在花木中超群絕俗，為人所娛心悅目；草蟲寄賦寓意，生長精微，花葉之間臻春花秋卉之逸趣?；揪哂形逍兄?，天地之氣，意境之合，雖纖枝小萼卻啟人逸致，奪造化而移精神，自千年來，為歷代畫家爭相描繪，文人雅士各抒性情。

自魏晉南北朝開始花鳥畫獨立成科。《宣和畫譜》記載有南朝顧野五畫《草蟲圖》細微入目；《古畫品錄》記載有陸探微畫鴨形肖備至，劉殺鬼畫斗雀，曹不興畫龍，陶景其畫孔雀，丁光畫蟬雀等，體格各異且造法精深。唐代工筆花卉肇端于薛稷、邊鸞、滕昌祐、刁光胤等。

五代黃筌父子相繼而起名重一時，花卉翎毛均擅，《夢溪筆談》記載黃筌“諸黃畫花，妙在敷色，用筆極精細，殆不見墨跡，但以輕色染成，謂之寫生”。黃筌注重寫實，形神兼?zhèn)?，被宋代畫院奉為典范。野逸畫派徐熙以“高雅自任”，打破前人格法藩籬，創(chuàng)造了活潑瀟灑的水墨淡彩畫法，介乎黃筌、趙昌之間而神妙獨勝，其子徐崇嗣繼承家法，創(chuàng)立沒骨畫法代代傳人。

兩宋工筆花鳥畫出現前所未有的興盛景象，畫家表現意境、技巧達到爐火純青，畫風一洗時俗，各盡其態(tài)寫胸中意趣。宋代設翰林畫院，廣納人才，或有師承或有己意，上合古人及一時之盛，一花五葉燈燈相續(xù)而照耀古今。兩宋時期繪畫形式多樣，其繁榮景象空前未有，對后世花鳥畫的發(fā)展產生了深遠的影響。北宋初期，院體花鳥畫日趨柔媚重寫生、重觀察描繪物象而逼肖自然，“黃家富貴”占統(tǒng)治地位，主宰花鳥畫壇。注重寫生的畫家還有趙昌，造型準確自然，風格清秀，設色淡雅，“畫花含煙帶雨，畫景賦形奪真”，自號“寫生趙昌”。北宋多數畫家主張寫生，在實際觀察中目識心記，搜集花卉、禽鳥生動的自然形態(tài)，達到較高的藝術境界，這是北宋花鳥畫進展較大的原因。北宋有以趙佶為首的院體花鳥畫，還有易元吉、崔白、李迪等畫家的畫風細膩嚴謹，色彩瑰麗，形似逼肖地表現自然情態(tài)。南宋工筆花鳥畫家李安忠、林椿、魯宗貴等風格精致工妍，富麗典雅；扇面畫以小見大、以少勝多，匠以一絲不茍的精心描繪，但多數南宋畫家作品已趨向文人畫。

黎 墨/ 明夷于飛 絹本設色 230cm×120cm 2021年

黎 墨/ 讓芳華離去輕塵 絹本設色 230cm×120cm 2021年

趙孟頫作工筆花鳥，筆法工整細膩，構圖簡潔明快，有南宋院體花鳥畫遺韻。元代花鳥分為兩條路，即畫法嚴謹寫實的南宋院體及文人士大夫的水墨兼工帶寫，但在繼承宋代院體畫風上也大有人在，如王淵、錢選、任仁發(fā)、趙子昂、陳琳等設色有法，用墨溫潤，取法古道集大成，他們運用勾勒填色技法，力求工麗，又不受古法束縛，自有創(chuàng)意。元代工筆花鳥以錢選、王淵風格迥異而各標高桿：王淵畫法以墨色渲染，濃淡有致，無彩勝于有彩，有筆而無墨自成風韻，作品秀麗中見渾樸，天機溢發(fā)，肖古而不泥古，被譽為“元代黃筌”；錢選提倡繪畫中的“士氣”，工筆花鳥作品用筆盡勁，設色淡雅，在畫面題寫詩文跋賦，萌芽了詩書畫印相結合的文人畫特點。

盛行元代的墨花墨禽，讓工致的院體沉寂了百年之久，明代中期工筆花鳥畫逐漸復興，繼而重現了兩宋院體時期的繁榮景象，畫家人才濟濟，院體工筆花鳥畫家占主導地位，“仁宣之治”時期的朱瞻基鐘情于工筆花鳥，大力推動了明代畫院的發(fā)展。明代畫院大多數工筆花鳥畫家雖然繼承了南宋院體風格，但表現風格卻渾重華麗，氣勢宏大，結構嚴謹，彰顯時代風貌。邊景昭的畫風獨領風騷近百年，邊文進、呂紀也是明代畫院中影響較大的工筆花鳥畫家，呂紀延續(xù)了黃筌工整細致的雙勾筆法，造型準確，設色鮮艷，法度規(guī)整。林良、周之冕等工而不俗，放而不野，各擅一長不暇標舉。林良筆法簡練而準確，寫意而形具，著色簡淡，畫面呈現“文人畫化”，使明代院體花鳥畫出現了新的生機，后來清初盛行寫意花鳥畫風，林良起到了先導作用。陳洪綬以工筆勾染填色畫花鳥，畫法上追魏晉，淵雅靜穆，渾然有太古之風，創(chuàng)造出冷艷高古的工筆花鳥畫風格。

清代工筆花鳥畫家風格多樣，各放異彩，既有前代傳統(tǒng)，又有一定的革新創(chuàng)造。以惲南田為代表的“常州沒骨派”，創(chuàng)作態(tài)度嚴謹，筆法秀逸，設色明凈，格調清雅，有惟能極似，方可傳神的觀點，作品清麗柔和，別出一格，成為清代沒骨花鳥派經典。沈銓、蔣廷錫、鄒一桂等人繼承北宋院體畫風，工致精麗，賦彩濃艷，有深厚的寫生功力。清代晚期，工筆花鳥畫較為冷落，以居巢、居廉兄弟為代表的沒骨花鳥，雖師法惲南田，但獨創(chuàng)撞粉撞水技法，有清新秀逸之風，所繪昆蟲自然生動，寫實造型準確，以“二居”畫風名馳嶺南。

黎 墨/“無”“有”同玄 絹本設色 230cm×120cm 2022年

黎 墨/ 丘野之上 絹本設色 190cm×90cm

工筆花鳥畫自清代中期以后，逐漸走向衰落的境地，丟掉了“寫生”和“寓興”的優(yōu)良傳統(tǒng)。一些畫家離開對現實生活的觀察體會，無生活感受，千篇一律的公式化、概念化，失去了對象的生機與活力。畫壇一派陳陳相因、生氣索然，造成工筆花鳥畫在歷史上極其衰敗的局面?，F當代涌現了幾位振興工筆花鳥畫的著名畫家，如于非闇、陳之佛、蘇百鈞等畫家。當代工筆花鳥大家蘇百鈞畫風寧靜淡雅，靈秀多姿，自成體系。蘇百鈞偏愛南方花卉，注重傳統(tǒng)工筆花鳥的立意、設色、構圖、線條等完整的表現，提煉出新鮮的生活感受，托物立意，緣物寄情，闡述自己對大自然的摯愛，為當代工筆花鳥畫的鼎盛局面作出了獨有的貢獻。雖然當代工筆花鳥畫處于繁榮期，但相對唐宋發(fā)展的高峰期，我們還只是在繼承和發(fā)展的圈囿中，我們也意識到在當代新的人文背景下，工筆花鳥畫不能局限于技法材料或形式上的翻新，只靠繼承傳統(tǒng)和向西方拿來主義是遠遠不夠的，去體現厚重的人文精神和現實生活的新思想新內涵，讓畫面充滿生命力才能沉淀出工筆花鳥畫的時代特征。

黎 墨/悉月如昔 絹本設色230cm×120cm

黎 墨/物華幾何圖 絹本設色230cm×120cm 2023年

黎 墨/ 穆穆良朝 絹本設色230cm×120cm 2018年

黎 墨/ 自然·界 絹本設色 230cm×120cm 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