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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墻有耳

        2023-09-13 11:38:51孫曉燕
        莽原 2023年5期
        關鍵詞:耳朵婆婆

        孫曉燕

        推薦語:

        隔墻有耳,乃因隔墻有人。

        只要有人,便難免是非:被他人冒犯,或冒犯他人。

        比如金媛:她的婆婆常偷聽她和丈夫的聲音,她成了被冒犯者;而當她搬到新家,她和丈夫的聲音又影響到了患病的鄰居,她又成了冒犯者。

        人與人之間應該有邊界,也必須有邊界。一旦邊界被人為破壞,和諧也將不復存在。

        金媛看見許多只耳朵突然從地底下長出來,像雨后的蘑菇。它們爬上墻壁,攀上窗臺,有幾只耳朵貼在窗上,一只特別長的耳朵從窗縫里鉆進來,伸到了床邊。它的耳垂兒上有個小洞,她認出那是婆婆的耳朵。婆婆常拿著一根用鈍了的牙簽,探測耳前小洞的深度,瞇著眼睛,表情滿足地說,這是個富貴洞?。?/p>

        在婆婆的耳朵大張著,似要急切地打聽什么。

        金媛尖叫起來:“出去!都搬出來了,你還來偷聽啊……”

        方德運睡在客廳沙發(fā)上,聽到動靜,鞋都沒顧上穿,光著腳跑過來,搖醒金媛:“你說夢話的毛病越來越嚴重了。做夢都跟我媽吵架,聲音這么大,樓下在群里投訴呢!”

        金媛睜開眼睛,意識到自己又做夢了,她抹了一把眼睛,拿起手機,看到單元樓微信群里102業(yè)主在抱怨:“202業(yè)主你有沒有點素養(yǎng)?。恐v不講道德???大半夜兩口子吵架就不能小點兒聲,你以為這是在你們村呢?”

        看著一串問號,金媛臉上的肌肉拉緊了。

        金媛為了逃開婆婆的耳朵,從原來的大房子里搬出來,搬進了這套小房子,可沒想到房子小了,窗外的耳朵卻沒少,大小有些動靜,就會招致樓下鄰居的呵斥甚至謾罵。

        她跟方德運剛結婚時,婆婆總愛窺探他們小兩口的私生活。有一天晚上,小兩口親熱完了,金媛覺得有些餓,想出去找點吃的,一開門發(fā)現(xiàn)婆婆彎著腰,正把耳朵貼在門上偷聽。被發(fā)現(xiàn)后,婆婆大大方方地直起身來,說了句:“日子長著呢,節(jié)制點啊?!睆哪且院?,金媛就開始變得畏首畏尾了,甚至對夫妻間的事也沒了起初的興致,以至于結婚兩年多了一直沒要上孩子。

        金媛是個豐乳肥臀的女人,走起路來屁股一扭一扭的,讓男人們想入非非;方德運個子偏瘦,嘴巴偏大,嘴唇厚實,是個男人不會羨慕、女人也不會討厭的男人。兩個人從外形上看,像同一棵樹上的兩根枝條,一根粗壯,一根細弱。婆婆常說屁股大的女人欲望強,怕瘦弱的兒子吃不消。

        那時候,他們還住在一起。婆婆經常出去打牌,總是用牙簽頂著耳垂兒上的小洞,跟牌友們說金媛天沒黑就拉著男人,不讓他出來;說兩個人整天粘在一起,也沒能懷上孩子……人們聽了她這話,心領神會地捂著嘴笑。

        金媛有些懊惱,就攛掇著方德運搬了出來。這是一個回遷小區(qū),雖然是城中村,但離市中心也只有兩站地,許多人都來這里找房子,小區(qū)樓房的外墻上貼滿了出售和招租的小廣告,原來的廣告被物業(yè)鏟除了,新的廣告又貼上去。墻上白一塊紅一塊,像一些刺眼的補丁。金媛從一個拆遷戶手里買這套二手房,原本為了逃開婆婆的耳朵,卻又遇見了102的耳朵,難道自己真的無路可逃了嗎?

        好好一個回籠覺被攪醒了,金媛看著102業(yè)主的頭像,歪著脖子說:“我在自己家里說話還要受你限制?想清靜怎么不住別墅?”她是過敏性體質,每到春天,花粉都會引發(fā)鼻炎,說話時帶著濃重的鼻音。

        金媛點開女人的頭像,看到了她的個性簽名:我堅強不催,我無所不能——好像對全世界的宣言。金媛撇了下嘴,沖著地板神經質地說:“一看就是個刁鉆不吃虧的人。說別人沒素質,自己的貓卻不管好,把公共區(qū)域當成自己家了?!迸损B(yǎng)著一只貓,經常在地下室竄來竄去。

        “要不我們也養(yǎng)只貓吧,這樣你就不用眼紅別人了?!狈降逻\說。

        “我是眼紅她嗎?”金媛一下子坐了起來,懊惱地說。

        “不是嗎?那你因為什么?”方德運說。

        方德運說話的聲音跟他這個人一樣單薄。一邊說著,一邊在床邊坐下來。

        金媛揪住了他的耳朵,壓低聲音卻是恨恨地說:“耳朵,耳朵,怎么到哪兒都躲不開這些耳朵?我咋這么倒霉啊……”

        方德運“嘿嘿”笑了,笑得有些無賴,也有些曖昧,一邊腦袋就在金媛的低胸睡衣上蹭來蹭去。顯然,他又想了。

        但金媛這會兒不想。她把方德運的腦袋推開,又把睡衣往上提了提,裹得更緊了些:“別,別你媽又說我欺侮你?!?/p>

        “可我就想讓你欺負,我愿意?!狈降逻\撲了一下,把金媛?lián)涞?,順勢壓在了她身上?/p>

        金媛這會兒真的不想,她看著他那黏黏糊糊的眼神,說:“今天你要去你媽那兒,別你媽見你沒精打采的,又說我欺侮你?!?/p>

        “我精神著呢,我媽看不出來……”方德運又用了一些力,他聞到了她身上溫熱的肉味,身體往邊上挪了挪,想親吻她的嘴。

        金媛蜷了蜷腿,用膝蓋抵住方德運的胸口:“別,你媽那眼睛,雞蛋里都能挑出骨頭,毒著呢。上次還說找我找錯了,不如你的前女友,說我強勢……”

        方德運知道做不成了,也不再用強,但仍然沒從金媛身上下來,說:“誰讓你個子比我高,我媽是怕你欺負我?!?/p>

        “我欺負你?”金媛用膝蓋把他推了下去,跟著也坐了起來。

        “不是嗎?”方德運一向憷金媛,不知道她為什么總愛發(fā)脾氣。“你說要就要,說不要我連邊都沾不到;好好的大房子不住,偏要搬到這螺螄殼里……”

        “你倒怨我了,要不是你媽天天偷聽,我能搬走嗎?現(xiàn)在這房子雖然小,也是我花錢買的,住我自己的房子輕松,自由!”金媛真有點生氣了。

        但方德運沒有生氣,仍然笑嘻嘻的,說:“輕松嗎?自由嗎?你忘了樓下還有雙耳朵呢。”

        好像在為方德運證明,單元樓微信群里102業(yè)主又開始抱怨了:“樓上的缺不缺德啊,天不亮就折騰,周末也不讓人好好休息??!”同時,樓板就響起“咚咚”的聲音,好像有什么在撞擊。

        金媛頹然倒下。

        方德運看了看手機,3點20,說:“歐冠半決賽開始了,你再睡會兒吧,我看球去。”說著便急匆匆出了主臥室。

        天亮前那么一折騰,金媛和方德運都起得晚了。因為方德運要去看他媽,來不及做早飯,金媛決定去門口早點攤兒買豆?jié){油條對付一下。

        買了豆?jié){油條回來,金媛剛走進門洞,就看見一個女人長發(fā)一揚,閃進了102的門,只留下一個虛胖的背影,穿一件印花上衣,像一個棉花包袱。搬過來快兩個月了,金媛還從未跟102的女人打過照面,今天看到的也只是一個背影和一襲濃密的長發(fā),燙著大波浪,洶涌澎湃的樣子,還有滿樓道香水的味道。她聳了聳鼻子,又皺了下眉頭,覺得女人那虛胖的身材實在配不上這一襲濃密的長發(fā),也辜負了這么好的香水。

        金媛一邊沿著步梯上樓,一邊在心里想,這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呢?怎么這么多事???她家里還有什么人,能受得了她這臭脾氣?這么想著,上了一半樓梯,金媛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102的門,靜靜地聽了一會兒,卻什么也沒聽見。

        回到家里,金媛跟方德運說她剛才看見102的女人了,說那女人的頭發(fā)很好,用的香水也很好。方德運說他早就見過了,還說那女人不但頭發(fā)好,眼睛也很大,很漂亮。金媛剛想罵方德運賤,方德運又說,可惜了,那么好的頭發(fā)和眼睛配那么虛胖的一堆肉……金媛把罵人的話咽回肚里,回了他一個英雄所見略同的微笑。

        “她家里還有誰,能受得了她這臭脾氣?”金媛又提出疑問。

        “不知道,只知道她養(yǎng)著一只貓,好像她從不對那貓發(fā)脾氣?!狈降逻\咬了一口油條,“你留心一下,說不定會有新發(fā)現(xiàn)?!?/p>

        “我不像你媽,對別人的事不感興趣?!苯疰罗揶淼馈?/p>

        “怎么又扯上我媽了?”方德運有些不高興。

        “不是嗎?要是你媽在,趴在她門上聽聽,一切就都清楚了。”金媛壞笑了一下。

        “我媽也是為咱們好嘛……”方德運為他媽辯解。

        “是為咱們好嗎?你的心被狗屎糊住了,你要真能說一句公道話,也算是個男人。”金媛?lián)尠椎馈?/p>

        方德運不再接話,幾口喝完了豆?jié){,推開碗,用桌子上的一塊抹布擦了擦嘴,站起來離開飯桌。金媛呸呸地沖著地上啐了兩口,“真是你媽的兒子,用抹布擦嘴啊……”

        金媛還想說什么,方德運已經走到了門口,說中午不回了,在他媽那邊吃飯,就走了。

        金媛懶得收拾餐桌,但不能不梳洗。這是她多年來養(yǎng)成的習慣,也是方德運給她慣下的壞毛病,早上起床后,一般都是先刷牙,再吃飯,然后才梳洗。她走進衛(wèi)生間,對著鏡子把頭發(fā)攏到腦后,盤成了一個大發(fā)髻,看見膚色有些發(fā)暗,臉上竟有了溝溝壑壑,眼角也有了傘狀的皺紋,覺得自己最近老了一大截。都是樓下那個女人,攪得自己連著幾晚都沒有睡好。這么一想,就再沒有心思打扮了,草草洗過臉,抹了幾下防曬霜,就開門下樓了。

        他們這棟樓在小區(qū)的最后一排,樓后面就是圍墻,地面倒是鋪了花磚,可是很少有人經過,花磚的鏤空處已經長出了野草,差不多到腳踝那么深了。金媛一邊抱怨物業(yè)也不清理,一邊蹚著草,一步步小心地往里走,野草扎進了她的褲子,弄得她小腿上有些刺癢。但好奇心驅使著,她還是繼續(xù)往里面走去。

        許是覺得靠著圍墻,102的后窗竟然沒有關,甚至沒有拉上窗簾。金媛放慢腳步,假裝找什么東西,低著頭走了過去。走到102的后窗下,她佯作不經意地抬起頭,看見那女人背靠窗子,坐在沙發(fā)上,懷抱著那只貓。那只貓趴在女人肩上,耳朵很長,兩只藍汪汪的眼睛看著金媛,女人倒一無所知。金媛放心了許多,高一眼低一眼把那女人看了個清楚。其實也還只是個背影——還是那件印花上衣,還是像棉花包一樣虛胖的身材,她身上最吸引人的,仍然是披在肩上的大波浪卷發(fā)。因為背對著窗子,看不出她的年齡,不過從身形上看,應該不年輕了,三十多歲?四十歲?總歸是不到五十歲吧。女人懷里抱著那只貓看電視,或許并沒有看,她用手摸著貓的脊背,像是跟它親昵地說話??蛷d里幾乎沒有什么裝飾,沒有綠植,也沒有字畫,只有沙發(fā)、茶幾跟墻上的電視。

        金媛來來回回走了幾趟,每一次都在102的后窗外停一會兒。她覺得還應該有更多的發(fā)現(xiàn),女人正是承上啟下的年齡,老人呢?丈夫呢?兒女呢?應該也有孫輩了吧,總不會就她一個人吧?然而,客廳里靜悄悄的,除了女人,連個人影都沒有。金媛有些明白了,一個獨居的女人,肯定是渴望聽到些什么聲音的,不然,生活在棺材一樣的屋子里,那該是多么寂寞無聊啊。所以她才總是處于聆聽的狀態(tài),總能聽到樓上金媛家的動靜。這么一想,金媛忽然對女人的耳朵有了興趣——這么一個女人,她長著怎樣的耳朵呢?小巧的花朵耳?碩大的張風耳?她的耳朵上是不是也有像金媛婆婆那樣一個富貴洞呢?可是看不見,女人的頭發(fā)太茂密了,烏黑,油亮,蓬松,遮住了大半個腦袋,看不見她的脖頸,也看不見她的耳朵。那么,是怎樣的一雙耳朵,才能對鄰居家的聲音明察秋毫呢?

        正這么胡思亂想,金媛忽然看到樓的拐彎處,走過來一個男人。男人也看見了金媛,抬起手,似乎想跟她打招呼。金媛心里慌了一下,轉過身子,匆匆地逃開了。

        回到家里,金媛還在想著102的女人。這個女人是干什么的?上班族?還是退休了?應該還不到退休年齡吧,可是怎么不見她上班呢?她怎么有那么多時間關注別人家里的事呢?

        窗外樓下傳來一陣刺耳的噪聲,把金媛嚇了一跳。她走到窗前,撩開窗簾看了一眼,見那個男人正推著剪草機在修剪樓下花磚里冒出的雜草。剪草機發(fā)出巨大的噪聲,所過之處,半尺深的雜草紛紛倒地,好像被那狂躁的聲音給嚇趴下了。哈哈,這聲音可比金媛兩口子弄出的聲音刺耳多了,而且就在102的窗外,等著吧,有好戲看了。金媛一邊幸災樂禍地想,一邊站在窗口等待著。可等了好大一會兒,也沒見102那女人有什么反應。難不成那女人是選擇性耳聾?抑或是專門找她茬兒的?金媛憤憤不平地想。又等了一會兒,還是沒有動靜,金媛才失望地離開了。

        從客廳到臥室,從廚房到衛(wèi)生間,金媛轉了一圈,終是無所事事,就在沙發(fā)上半躺下來,打開了電視。江蘇衛(wèi)視正重播“非誠勿擾”,金媛摁了一下遙控器,就翻了過去。一頁一頁翻下去,沒有一個感興趣的節(jié)目,又倒過來一頁一頁地翻,還是沒有喜歡的節(jié)目。忽然想到婆婆最喜歡“非誠勿擾”,就重又找到江蘇衛(wèi)視,想知道這個節(jié)目有什么吸引婆婆的地方。男嘉賓剛剛出場,正在表達他的第一個愿望:“我希望女朋友不在意與我媽一起生活……”話音未落,嘣嘣嘣嘣,二十四盞燈就滅了大半。男嘉賓不知所措地看向主持人,主持人問男嘉賓為什么強調要與母親一起生活,男嘉賓說他幼年喪父,是母親一個人把他撫養(yǎng)大的,他應該給母親一個幸福的晚年。嘣嘣嘣,剩下的燈又滅了大半。主持人點了一個女嘉賓的名字,女嘉賓說,她理解男嘉賓的孝心,也愿意同男嘉賓一起盡孝,但不能接受共同生活,因為代溝的差異,生活習慣、三觀問題、個人隱私,共同生活會產生很多麻煩和矛盾。嘭嘭嘭,剩下的燈全滅了。男嘉賓的第二個愿望也不用講了。按說男嘉賓可以直接退場了,但主持人讓后臺播放了男嘉賓的個人資料——果然是一個感人的故事,男嘉賓的母親靠撿垃圾撫養(yǎng)兒子,供他上學,受盡了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好幾個女嘉賓都感動得哭了;男嘉賓從小學讀到大學,從國內讀到國外,學成回國后,自主創(chuàng)業(yè),不到四十歲就成了一家上市公司的老板……很勵志,很感人。主持人先贊揚了男嘉賓的母親,毫不吝嗇溢美之詞,轉而又說:“母愛是偉大而無私的,但母愛是對自己的兒女而言的。婆婆永遠是婆婆,不可能變成媽媽。婆媳關系最好的狀態(tài)應該是相互尊重,保持距離……”

        金媛早就看不進去了。男嘉賓的家庭與方德運有相似之處。方德運的父親是個廳級干部,四十多歲死于出差途中的一場車禍,屬于因公死亡,有一大筆撫恤金,加上生前的高工資,雖然方德運才上初中,他母親只是個中學老師,但優(yōu)渥的生活一點沒受影響。而且,方德運的父親去世后,他母親對他更是呵護備至,關愛有加。金媛與方德運是大學同學,他看上的是她的美貌,她看上他什么呢?金媛至今都說不清楚,只記得三年多時間里方德運對她窮追不舍,一個官二代加富家子弟,能放下身段天天給她打飯,為一根哈根達斯能三更半夜跑遍全城買來送到她手里,大小節(jié)日都給她買禮物,沒有節(jié)日編造節(jié)日也給她買禮物……金媛被方德運這份誠心打動了,忽略了他平平的相貌,也忽略了他的原生家庭。但結婚后才發(fā)現(xiàn),因為少年失怙,方德運的母親就特別害怕他受欺侮,甚至怕金媛對他關愛不夠、照顧不周,更怕高出一頭的金媛欺侮她這個寶貝兒子。方德運的衣服都是他媽買的,一日三餐也都是他媽做的,有個頭疼腦熱,更是乖啊寶啊端茶送水,恨不得親自把藥片喂到她兒子嘴里。金媛倒是樂得少操閑心,也樂得遠離廚房的油煙味兒,關鍵是婆婆做這些時,總是抱怨金媛不知道心疼男人。更讓金媛不能忍受的是,婆婆有雙兔子一樣的長耳朵,但凡這邊臥室有點動靜,婆婆在那邊臥室不是咳嗽,就是打噴嚏;就算沒有動靜,婆婆也會悄悄來到他們小兩口的臥室聽房。終于忍無可忍了,金媛才不管不顧地從那套大復式里搬了出來。一開始方德運還在猶豫,婆婆更不同意,但金媛以離婚相要挾,才總算如愿以償。

        這么想著,金媛竟有些恍惚,她看見窗外剛剛被修剪過的草地上,花磚縫隙間長出了許多蘑菇。那些蘑菇爬上墻壁,攀上窗臺,變成了許多耳朵貼在窗上。一只特別大的耳朵從窗縫里鉆進來,向她伸來,這只耳朵上有個小洞,她認出那是婆婆的耳朵;還有一只耳朵,咝咝地往外噴著香水,濃烈的香水味一直飄到她枕邊,弄得她昏頭漲腦渾身冒汗,她知道是102長發(fā)女人的耳朵。那些耳朵越來越大,越來越近,好像要把金媛吸進去……

        金媛大叫一聲,醒了。窗外已是暮色蒼蒼。

        方德運是和他媽一起回來的。金媛沒想到婆婆會來,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方德運解釋說,媽這兩天頭疼,明天帶她去省醫(yī)看看。他們住的這個小區(qū)離省人民醫(yī)院很近,方德運這么說,金媛自然不便多言。

        婆婆一眼就看見了沒有收拾的餐桌,說,還是早上的剩飯吧?午飯沒吃?接著就抱怨開了,說自家男人不照顧也就算了,自己的生活總該安排好,這哪像過日子的樣子……一邊說著,就要過去收拾。

        金媛趕緊上前攔住,說:“媽,還是我來

        吧。昨晚沒睡好,不知不覺睡到了現(xiàn)在?!?/p>

        婆婆看了看方德運,又看了看金媛,眼睛里充滿了狐疑,似乎想說什么,咂了咂嘴,終是沒有說,轉身朝廚房走去。

        “媽,您身體不舒服,晚飯我來做?!苯疰掠謸屃艘徊?,上前攔住了,“您去看電視吧,非誠勿擾,可以看回播呢。德運,幫媽把電視打開?!?/p>

        她這話有些言不由衷。本來就沒打算做晚飯,想等方德運回來一起去外面吃的,可婆婆來了,多了一張嘴不說,做飯也馬虎不得。她之所以不讓婆婆動手,更像一種主權宣示——這是她的家,她是主人,餐桌廚房都是女主人的領地,容不得婆婆這個客人插手。

        金媛開始在廚房忙活。她真像一個家庭主婦了,腰里扎上圍裙,油鹽醬醋,煎炸烹煮,弄出一陣熱烈的聲音??蛷d里,方德運在陪著他媽看非誠勿擾,她真希望這母子倆能看到那個男嘉賓的結局,讓他們聽聽主持人關于婆媳關系的高見??赡莻€男嘉賓遲遲沒有出場,二十四個女嘉賓倒是吸引著母子。婆婆說,德運,你要是去非誠勿擾,這些燈都得給你亮著。方德運說,那是自然,就你兒子這樣貌、這風度,還不迷倒一大片?金媛撇了下嘴,心里說,就你這樣兒,連報名都未必通過。說實話,金媛一開始真沒看上方德運,她就是覺得他脾氣好,待人真誠,還有他窮追不舍的精神。婆婆說,我喜歡三號這姑娘,你看那倆耳朵,肯定有福氣。方德運說,不行不行,那招風耳太大了。婆婆說,大才有福呢,劉備就是這樣,兩手過膝,兩耳垂肩。

        金媛把做好的兩個菜端出去,接著婆婆的話:“媽,兩手過膝那是長臂猿,兩耳垂肩那不成豬八戒了?”

        “你懂什么,這才是富貴相呢?!逼牌庞醚篮炌敝箖荷夏莻€洞,很愜意的樣子,“你們,也去參加非誠勿擾吧?!?/p>

        金媛把盤子放到餐桌上,笑著說:“媽,我們都結過婚了。”

        “有獎勵的,免費旅游?!逼牌耪f。

        “那我們離婚再去非誠一回?”金媛一本正經地說。

        婆婆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嘴了,扯了扯嘴角,訕笑了一下。

        金媛進了廚房,繼續(xù)熱火朝天地操作。說實話,結婚這兩年,生活有很多不滿意,但她從沒想過離婚,她拎得清,婆婆是婆婆,方德運是方德運,也說不上有多愛,可用眼下的標準看,方德運確實是個好丈夫,不吸煙,不喝酒,更不拈花惹草,對他媽百依百順,卻不是媽寶男;對金媛言聽計從,卻也有自己的原則和底線。就說從他媽那搬出來這事,能滿足金媛的意愿,又安撫了他媽,就說明他是個小事糊涂大事清楚的人……

        很快,剩下的菜也做好了,一一端出去,番茄炒蛋,清炒蘆筍,紅燒大黃魚,辣子雞丁,外加一個醪糟小湯圓,正好四菜一湯,連主食都有了。金媛對自己的作品很滿意,對婆婆說:“媽,吃飯啦,嘗嘗我的手藝。”

        婆婆卻毫不領情,頭都沒扭一下,說:“你們吃吧,我身子不暢爽,沒胃口。”

        方德運站起身來,說:“媽,吃兩口吧,也給你媳婦指導指導?!?/p>

        婆婆仍然沒動屁股,說:“家常便飯,不就是那兩下子,有什么可指導的。”

        金媛的熱情頃刻間冷卻了,便不再多說,先自坐了下去。方德運走過來,夸張地吸了吸鼻子,贊道:“嗬,有菜有湯,葷素搭配,色香味俱佳,老婆廚藝大長??!”

        金媛看了婆婆一眼,壓低聲音說:“熱臉貼個冷屁股,不吃咱吃。”

        小兩口這邊吃著,電視里,那個要跟母親一起生活的男嘉賓終于上場了,嘣嘣嘣,一片滅燈的聲音。婆婆就大聲叫起來:“怎么啦?怎么啦?這是怎么啦?”

        方德運嚇了一跳,忙問:“媽,怎么啦?”

        “兒子想跟娘一起生活怎么啦?”婆婆義憤填膺的樣子,“家有一老,便得一寶,飯菜給你們做,衣服給你們洗,生了娃還給你們帶,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p>

        金媛縮著脖子笑了一下,悄悄說:“指桑罵槐呢,咱倆也成狗了。”

        方德運這才知道他媽在跟電視機生氣,說:“媽,別人的事你生哪門子氣,犯得著嗎?”

        “就是,別人的事我犯得著嗎,自己還一屁股屎擦不干凈呢……”婆婆站起來,拿遙控啪一下關了電視,扭身朝小臥室走去。

        “我們躺槍了……”金媛終于憋不住,笑出了聲,卻被嘴里的菜嗆了一下,咳嗽起來。

        方德運忙給她又是捶背又是揉胸。

        這是一套小三居,主臥大點,金媛兩口子住,兩個小間,一間做了書房,另一間做了客房。婆婆主動睡了客房,讓金媛有些得意,看來婆婆還能擺正自己的位置,沒有強做這家的主人。

        小兩口進了臥室,和衣躺在床上,金媛告訴方德運:“我今天偷偷去偵察了,見著102那女人了,沒想到一個暴烈的女人,日子卻過得那么寡淡?!?/p>

        方德運說:“你懂什么,人家那是極簡生活。”

        “你才不懂呢,極簡生活是簡而不陋,是低調的奢華,她那個家,除了沙發(fā)、茶幾,連個花草字畫都沒有,說徒有四壁都不為過?!苯疰抡f。

        “還有別的人嗎?”方德運問。

        “除了她跟那只貓,連個出氣兒的都沒有?!苯疰抡f,“你說,她那個年齡,也沒個男人,就不寂寞?。俊?/p>

        “男人嘛,”方德運忽然嘆了口氣,“這兒倒有一個,有你也不用,你就不怕銹住啊?”

        方德運這么一說,金媛忽然有些想了。實際上,金媛昨晚就想了。青春年少,干柴烈火的,能不想嗎?要是不想,他們也不會搬出來住了。為買這套房子,金媛不但花光了結婚時的彩禮,婚前婚后的積蓄也都貼進去了。但她跟方德運不一樣,方德運是一想就猴急,一急就直奔主題;她是越想越不著急,越想越從容。她覺得夫妻之事就像做一桌好菜,火候不到,再好的菜也吃不出好滋味。

        “我才不怕銹住呢,我有防銹神器?!苯疰聫拇采掀饋?,走到衣柜跟前,從里面取出一個盒子,說,“給你看個好東西?!?/p>

        “什么寶物?”方德運也坐了起來。

        金媛詭譎地笑了笑,開始脫衣服。她像剝筍一樣一層一層把自己剝開,露出全裸的胴體;又打開盒子,拿出一件黑色的、漁網一樣的東西;雙手一抖,那像漁網一樣的東西就綱舉目張了。

        “情趣內衣?。 狈降逻\的眼睛瞪大了,“快,快穿上讓我看看。”

        “懂的不少,還知道這是情趣內衣。”金媛笑著,開始穿那件內衣。也沒見她怎么費事,幾下就穿好了。

        這是一件性感吊帶情趣內衣連身襪,緊緊地貼在她身上,像畫上去的一樣,她的胸更凸了,腰更細了,屁股更圓、更翹了;那疏密有致的網眼,組成各色圖案,有花朵,有動物,透著神秘的誘惑。金媛款款走了幾步,來到床邊,一條腿踏在床上,一只手叉在腰間,歪著頭,眼睛迷離地看著方德運。

        方德運覺得金媛不是人了,是一個充滿魅惑的黑色妖姬!

        他嗷地叫了一聲,把金媛?lián)涞乖谏硐隆=疰戮蛣荼ё×朔降逻\,兩個人像兩條蛇,緊緊地糾纏在了一起。

        忽然,金媛僵硬了身子,低聲說:“聽……”

        方德運也停了手,聽了一會兒,說:“沒什么啊……”

        金媛把方德運推開,悄悄地說:“躺好,你陪我說會兒話?!?/p>

        方德運極不情愿:“說什么啊,這會兒我不想說,只想做……”

        金媛把食指豎在唇邊,輕輕噓了一下,然后恢復自然狀態(tài),開始說話。

        金媛說,從前啊,天上有一個神仙——方德運說,咱不說從前,說現(xiàn)在好不好?我不想聽神仙,我自己想做神仙——金媛說,別打岔,你聽我說。那神仙本來是帶兵的元帥,可他不務正業(yè),整天往仙女堆里扎,偷聽人家的私房話——方德運說,你就是仙女,我不想聽你的私房話,就想跟你做私房事。一邊說著,一邊就把手放到了金媛的胸上。鏤空的胸衣很絲滑,比胸衣更絲滑的是下面的乳房,他感到那乳房軟軟的、熱熱的——金媛的身子顫了一下,她想把他的手拿走,可那手不肯走,她只好讓它留在那里,繼續(xù)說,仙女們發(fā)現(xiàn)了元帥這個毛病,就告訴了王母娘娘,王母娘娘施了法術,元帥每偷聽一次,就讓他耳朵長一寸;每偷聽一次,就讓他耳朵長一寸——方德運的手更不老實了,胸衣鏤空處長出了一粒葡萄,硬硬的,凸凸的,他就用掌心輕輕地揉那粒葡萄,指尖順勢在金媛的乳房上畫著圈圈——金媛感到很好受,又很難受,但她強忍著,她知道有人比她更難受,她就是想要那個人難受。于是,她繼續(xù)說,元帥的耳朵越來越長了,像兩個蒲扇。有一天,元帥剛把耳朵貼上去,門突然開了,又突然關了,元帥的耳朵被夾在門縫里,疼痛難忍,慘叫一聲,打了個滾,就投胎到了人間的豬圈里——方德運說,你說的是豬八戒啊還是匹諾曹?

        金媛噓了一聲,一下子翻身下床,躡手躡腳地朝臥室門口走去。她輕輕打開房門——婆婆靠在門框上,打著長一聲、短一聲的呼嚕,竟然睡著了!金媛冷冷一笑,大喊了一聲“媽”,婆婆驚了一下,睜開眼睛:“???我這是怎么啦……”隨即看見金媛那一身吊帶內衣連身襪,看著她性感而魅惑的身子,好像突然明白過來,覺得失了面子,幾乎連牙上的勁都用上了,叫道:“金媛,你是間諜???”說完,也不待金媛回答,轉身就回到了小臥室。

        方德運從床上坐起來,問:“咋回事?咋回事?”

        金媛終于憋不住了,放肆地大笑起來。其實,她早就察覺到婆婆在門外偷聽了,所以才中止了跟方德運纏綿,把話題引到一個瞎編亂造的故事上,她忍受著方德運的挑逗,方德運猴急,她也很急,她知道門外的婆婆更急,可她引而不發(fā),就是想看看婆婆會堅持多久。沒想到婆婆堅持不住了還在堅持,終于把她自己堅持到了夢里。

        “太可笑了,你媽太可笑了……”金媛笑著,把自己扔到床上,就勢翻了個身,壓到了方德運身上。

        兩個人早就急不可待了,方德運開始手忙腳亂地脫衣服,金媛也幫他脫,說不清是他自己脫光了,還是金媛把他活剝了,他們很快就連到了一起,齊心協(xié)力共赴最溫柔最激烈的戰(zhàn)場。方德運的身子起伏如海浪,拍打著金媛,也沖撞著金媛,一波連著一波……金媛便在這海浪里恣意沉浮,撩撥他,也鼓勵他,期待著更大的滔天巨浪……浪濤便真的猛烈起來,在鼓噪中,在吶喊中,如同萬馬奔騰,層層疊疊,前推后擁……在每個巨浪躍到最高峰的瞬間,金媛也仿若一朵歡快的浪花,凌空開放,又繽紛落地……

        方德運拿起手機,笑著說:“嘿嘿,樓下的快發(fā)瘋了,罵我們呢,又撞樓板了?!?/p>

        “別理她,有本事她把這樓給拆了?!苯疰缕鹕恚瑥囊鹿窭锶〕鲆患伤?,換下那件吊帶內衣連身襪,又抓起方德運的外衣內褲,扭著腰肢,去了洗手間。

        一大早,方德運就領著他媽去了醫(yī)院。因為可能要抽血化驗,他們沒吃早飯。

        金媛一直睡到九點多才起床,簡單洗漱了,熱了昨晚剩下的飯菜,隨便對付了一頓,就打開洗衣機,想把她和方德運換下的衣服洗了。方德運的衣褲在,可她那件吊帶內衣連身襪卻不見了。奇怪,昨晚明明是一起放進洗衣籃的啊,怎么單單那件內衣不見了呢?她看了看洗臉臺上,沒有;看了看浴盆里,也沒有;打開儲物柜,還是沒有……真是奇怪,這巴掌大一個洗手間,愣是找不見她那件內衣。

        金媛走到窗前,把頭伸向了窗外,她看見102那個女人抱著貓,走進了門洞。心里一動,金媛想,該不會是那只貓昨晚進來了吧?這么一想,竟記不得剛才是自己開了窗子,還是窗子本來就沒關。她有些恍惚了。想到貓,想到樓下的女人,又想到婆婆,金媛覺得這滿世界都是耳朵,都在監(jiān)視著她,都在跟她作對。她有些生氣了,媽的,我在自己家里,憑什么不得自由?我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想穿什么就穿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買,這件丟了,我再去買一件。

        金媛拎起包,走出屋門,去地下室取她的電動車。

        地下室的通道很長,兩側是一間間儲藏室,樓里的住戶,每家都有一間,外面有門牌號。金媛推著電動車走出儲藏室時,看見那只貓躲在一張舊桌子底下窺視著她。金媛單身時也養(yǎng)過貓,她認識那只貓是緬因貓,長長的大耳朵支棱著,好像在聽有趣的故事,綠寶石一樣的眼睛看著金媛,溫柔而和善。她忽然有些喜歡這只貓了,好像忘了剛才還懷疑它偷了她的內衣。她下意識地摸了下手包,想起包里除了手機、面巾和化妝盒,什么也沒有。她想,待會兒逛街時要記得買些貓食,再見時好犒賞一下這小家伙。

        這時,樓梯間傳來拖鞋下樓的聲音,吧啪,吧啪,鞋跟疲憊無力地拍打著地面。到了地下室入口上面,停下了,似乎喘息了一會兒,女人沙啞著聲音喊:“愛兒——”貓聽到主人的呼喚,嗖地從桌子底下竄出來,回頭看了金媛一眼,慢騰騰地朝通道盡頭走去,又粗又圓的四肢,走得穩(wěn)健而自信。金媛想,“愛兒”應該是貓的名字。她一時竟有些慌亂,她想那個女人如果走下來,會不會當面教訓她?忽然有些心虛,就轉身躲進自家的儲藏室里。

        “愛兒”,她想,為什么給貓起這么個名字呢?是親愛的兒子?或者是親愛的女兒?

        外面靜了下來后,金媛才走出儲藏室,騎上電動車。門洞里彌漫著濃濃的香水味道,已經不見了那個女人,卻聽見“喵”地叫了一聲。金媛看了看102的門,有一種上前把耳朵貼上去的沖動。

        金媛在街上一直逛到下午,才回到小區(qū)。走進門洞,經過102的門口時,她下了電動車,想聽聽屋里那個攪事精在說什么,做什么???02卻沒有一點動靜,安靜得有些可怕。但那熟悉的香水味還在,只是很淡很淡了。

        站了一會兒,金媛才推車走進了地下室。剛拐過入口,就聽見一陣貓叫,不是“喵喵”的聲音,“啊——啊——”一聲長著一聲,像急切地呼喚著什么。金媛抬起頭,看見102儲藏室門口躺著一個人,“愛兒”繞著那人的身體不停地轉圈,不時地伸出爪子抓那人的衣服,似乎想把那人從地上拉起來。近了一些,金媛看清地上是一個光頭的人。她想,這里怎么會躺個禿頂男人呢?再近一些,終于看清了,地上的人是102那個女人——她的腦殼光禿禿的,一頭濃密的大波浪掉在一旁,原來是假發(fā),顯然是被貓抓下來的。女人佝僂著身子,肩膀一聳一聳的,不知道是在哭還是在嘔吐。

        “你……怎么了?”金媛俯下身問。

        女人睜開眼睛,想說什么卻說不出來。

        這是金媛第一次與女人照面,她發(fā)現(xiàn)這女人眼睛很大,眼梢往上挑,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主兒。但她已經顧不上這些了,她早已心驚肉跳,手心冒汗,慌忙掏出手機,先撥打120,叫了救護車,又給物業(yè)打了電話,然后再次彎下腰,問:“你病了嗎?堅持著啊,馬上就來人了……”

        但女人已經不能說話了,眼睛也重又閉上了。

        那只貓安靜下來,可憐巴巴地望著金媛?!皼]事的愛兒,別怕,馬上就來人了?!彼焓秩崦埖募贡?,那貓竟沒有逃開,好像找到了依靠。

        很快,物業(yè)就來人了;不大一會兒,救護車也到了,眾人幫忙把女人抬出地下室,弄到救護車上,開走了。

        金媛打開房門,方德運已經回家了。

        “可嚇死我了,剛才……”金媛心有余悸地說。

        方德運瞪了她一眼,好像有點不高興。

        “怎么啦你?”金媛問。

        “也不問問我媽什么情況,好歹也是上歲數(shù)的人了?!狈降逻\說。

        “哦,哦,什么情況?”金媛放下大大小小的購物袋。

        “沒大事。中耳炎引起的神經性頭疼?!狈降逻\說。

        的確不是什么大毛病,婆婆耳朵上的小洞,不是福洞,不是金窩銀窩,而是“耳倉”,是一種病。在醫(yī)院做了個小手術,就直接回家了。金媛想,耳朵病了,這之后婆婆還會像以前那樣總打聽他們小兩口的事嗎?

        “剛才你說什么把你嚇死了?”方德運問。

        “102那個女人,變成妖怪了,腦袋光禿禿的,跟皮球一樣?!苯疰抡f,接著又說了剛才地下室發(fā)生的事。

        “就說她總是怪怪的,還真是個病人啊?!狈降逻\說,“人在病中,難免就會敏感,看什么人、什么事都不順眼。”

        “你這是為你媽開脫嗎?”金媛忽然說。

        “哦,那倒不是,”方德運說,“就算是吧,我們也不該跟個病人一般見識,是吧?”

        金媛點點頭。她想起大學時有一次她生病了,就見不得室友化妝,看不慣室友在她面前晃來晃去,甚至聽不得室友吃飯發(fā)出的聲音。人病了,難道她眼里的世界都病了嗎?金媛看著方德運,他們很少這么平心靜氣地討論問題,她覺得她跟方德運的關系貼近了,似乎她跟這個世界的關系也貼近了。

        “真可憐,那么孤苦伶仃的一個女人,要不是我發(fā)現(xiàn)打了120,不定出什么事呢?!苯疰抡f。

        “你確定她是一個人生活?”

        “你見過她家里還有別的人?”

        這么一問,他們都肯定102就只有那個女人,不由都生出了惻隱之心。

        “我得下去看看……”金媛說著,先自跑了出去。

        金媛去了地下室,卻找不到那只貓了。她學著那女人喊,“愛兒,愛兒”,并不見那貓出來。她看了看桌子底下,沒有;進了102儲藏室,也沒有;沿著地下室通道把犄角旮旯都找遍了,還是沒有找到。大概女人突然病倒,沒來得及給它喂食物,它又找不到主人,就跑了吧。

        入口處傳來一輕一重的腳步聲,一個中年男人走了進來。他的腳似乎有毛病,走路一顛一顛的。男人中等個頭,很敦實,鼻子頭圓圓的,紅紅的,像剛喝完酒,又像一顆熟透的李子。他穿著灰色體恤,胸前油光光的,休閑鞋上也沾著油污。他雙手交叉,懷里抱著那只貓。

        “你是找這只貓嗎?”男人問,臉上帶著微笑,在金媛身上上下打量。

        “是的,我找愛兒?!苯疰卤凰吹煤懿皇娣?。

        “不是愛兒,是Ear?!蹦腥苏f。

        “哎兒?”金媛變了一個聲調。

        “Ear。你沒學過英語嗎?”男人掏出一支煙,慢條斯理地吐著煙霧,“我姐姐原來是英語老師?!?/p>

        愛兒——金媛忽然明白了,應該是“Ear”,英語耳朵的意思——天,又是一只耳朵,滿世界怎么到處都是耳朵呢?為什么逃到哪里都躲不開一只只耳朵呢?

        “你姐姐她咋樣了?”金媛問。

        “腦癌,一直在化療,頭發(fā)都掉光了……”男人俯下身去,撿起腳邊那個發(fā)套,長長的,濃密的,仍然泛著大波浪,“可是效果不好,疼起來就用頭撞墻?!?/p>

        金媛想起業(yè)主群里女人的叫罵,又想起“咚咚”的撞擊聲,不由心中充滿了羞愧——這個女人最痛苦的時候,正是她跟方德運最快樂的時候,還真是把自己的歡樂建立在了別人的痛苦之上。

        “你愿意收養(yǎng)Ear嗎?很乖的,也很懂事。不然它就成流浪貓了……”男人小心翼翼地問。

        金媛把Ear抱回家時,方德運叫了起來:“你怎么把它給抱回來了?”

        “它叫Ear,很乖的,也很懂事,我不想讓它變成流浪貓?!苯疰抡f。

        “Ear,耳朵啊,”方德運倒是一下就聽明白了,“你不是一直討厭耳朵嗎?”

        “我討厭過,可我現(xiàn)在不討厭了?!苯疰抡f著,把Ear放到地板上。

        她想,她從大房子搬到這套小房子,逃開了婆婆的耳朵,卻沒逃過102女人的耳朵,也許這個世界需要訴說,就需要傾聽,因而,每個人都有嘴巴,也都有耳朵。

        Ear好像知道它以后就要在這個家里生活了,便開始討好它的新主人。它先在金媛的小腿上蹭來蹭去,然后,瞇起藍寶石一樣的眼睛,怯怯地看著方德運,試探性地伸出一只前爪,好像要跟方德運握手。方德運猶豫了一下,也把手伸了出去。Ear就勢一縱,踩著方德運的手,跳進了他的懷里。

        金媛拿起沙發(fā)上的購物袋,開始往外掏東西。上午逛街時,她已經給Ear買了貓糧?,F(xiàn)在想來,真像是宿命,好像冥冥之中安排了Ear將要跟她一起生活。除了貓布丁、貓壽司,還有妙鮮包、肉干、肉條。Ear認識這些食物,它的嘴不停地吧嗒著,還伸出舌頭舔了舔鼻子。金媛掀開一個罐頭蓋子,Ear“喵”的一聲,從方德運懷里跳下來,跳到罐頭盒子跟前,看了看金媛,又看了看方德運,仿佛在征求主人允許。

        金媛笑了笑,說:“還真是個小饞貓,快吃吧?!?/p>

        Ear這才歡快地吃起來。

        金媛趁Ear吃食的工夫,開始歸整買回的東西。她從購物袋里拿出新買的一件吊帶內衣連身襪,方德運說:“呀,你怎么又買了一件?”

        “昨晚那件不見了,我又買了一件?!苯疰抡f。

        “在這兒呢?!狈降逻\說著,扭身從沙發(fā)背上拿過一件東西,正是她那件情趣內衣。

        “怎么在這兒???”金媛感到奇怪。

        “是我媽,”方德運頓了一下,“可能她收拾東西時,不經意裝進了自己包里,到醫(yī)院才發(fā)現(xiàn),又給我了?!?/p>

        金媛聳了聳鼻子,想,什么叫不經意啊,分明是嫉妒我年輕性感的身子,怕我勾引她兒子,故意偷走了呢。但她沒說,只是很有意思地笑了笑。

        Ear吃得正開心。

        責任編輯 申廣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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