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叢碩

摘要：不列顛行省于公元43年被羅馬皇帝克勞狄一世征服，到安敦尼王朝哈德良皇帝時帝國結束了擴張活動，并修筑了邊境防線，羅馬帝國的軍隊職能也由對外擴張向穩(wěn)定邊疆轉化。數(shù)量龐大的羅馬駐軍面臨的嚴峻考驗是糧食儲備問題，大型集中且安全的堡壘糧倉顯然是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本文從分析堡壘糧倉的結構與設計、組織出發(fā)，分析羅馬軍隊對行省的深遠影響。不列顛作為羅馬帝國內部駐軍數(shù)量最多的行省之一，對其堡壘糧倉的探究極具代表性，有利于我們更好地了解帝國軍糧相關問題。

關鍵詞：堡壘糧倉；不列顛行??；堡壘；糧倉設計

古代世界專門儲存糧食的建筑物，其選址和建造必須滿足一定的要求。通常來說，它們一般位于交通便利之地，伴有便捷的運糧通道，有充足的裝卸空間，并足夠安全等。堡壘糧倉也不例外。不列顛行省的羅馬駐軍數(shù)量大且駐扎時間長，因此糧食儲備成為行省要解決的首要難題，作為儲糧容器的糧倉自然受到了極大關注。另外，不列顛行省的考古發(fā)現(xiàn)相對豐富，遺址保存程度較高，是研究該行省堡壘糧倉極為重要的原始材料。因此，以不列顛行省的堡壘糧倉為例來分析羅馬帝國的堡壘糧倉極具代表性。本文通過羅馬駐軍情況來分析軍隊對糧倉的實際需求，介紹糧倉本身的結構和設計等物質屬性，從帝國管理角度探究糧倉的運作機制，希望對之后的羅馬倉儲設施研究有所裨益。

一、不列顛行省的駐軍概況

在羅馬帝國時期，邊境地區(qū)軍隊駐扎的穩(wěn)定性和連續(xù)性使得羅馬軍隊的基礎設施建設無法與共和國時期不可預測和相對短暫的戰(zhàn)爭后勤相提并論。羅馬帝國時代，除了皇帝的近衛(wèi)軍，軍隊都駐扎在需要防御的行省，其中就包括處在帝國西北部邊疆的不列顛行省。隨著公元122年第六軍團的到來以及哈德良長城的建成，軍團駐地也逐漸固定下來并成為重要的軍事基地。不列顛行省駐軍分為軍團和輔軍兩大部分，以輔軍駐扎長城一帶為重點，以三個軍團駐扎為中心形成了軍事防御區(qū)。[1]

羅馬駐軍對帝國行省意義重大，它不僅守護著邊疆行省的安全，同時也起到維持行省治安的作用。大型的工程如哈德良長城的建造也要依靠軍隊的力量，在行省政府的一些事務中軍隊士兵也參與其中，甚至軍隊在行省羅馬化以及刺激行省經(jīng)濟發(fā)展中都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

不列顛北部邊境是帝國防守最重要的地區(qū)，[2]作為一個駐軍大省，長期駐扎著3個羅馬軍團，再加上約4.3萬人的輔助軍隊，總共約有6.1萬士兵，還有依附于這些士兵的家屬約有1萬人。每個羅馬士兵每日至少需要約850克的口糧，以及肉、奶酪、蔬菜、橄欖油、酸酒和鹽等食品。[3]士兵的日?？诩Z被儲存在獨特設計的建筑物中，這種建筑被稱為堡壘糧倉 “horrea”。堡壘糧倉能夠儲存足夠維持駐軍一段時間日常生活的食品。食物種類之多從在文多蘭達要塞發(fā)現(xiàn)的木櫝殘片上記錄的軍需處配給單上可見一斑：當?shù)氐膭P爾特啤酒、軍官的葡萄酒、征募來的士兵喝的酸葡萄酒、魚醬、豬油、火腿和鹿肉等。[4]

二、糧倉的結構與設計

在不列顛，堡壘糧倉的形狀基本上大同小異。它們一般是長而窄的長方形大廳狀建筑，擁有很厚的墻壁和很重的支撐物，通常還會把地板抬高。建筑材料前期一般為木制，之后過渡為石制。無論是軍團堡壘，抑或輔助堡壘，糧倉建造有標準規(guī)范的模式，也因駐地不同在尺寸、分組、位置和結構細節(jié)等方面存在差異。

（一）糧倉的結構

1.類型

一般來說，在不列顛行省的堡壘糧倉可以分為四個類型。最為常見的是單一糧倉：一個由單一房間和兩側扶壁 （用于支撐建筑物的墻壁）組成的狹窄長方形建筑。

第二種類型是雙倍糧倉，相較于單一糧倉，這種類型的糧倉的寬度是前者的兩倍，同樣在兩側有扶壁，但是內部被雙墻縱向分為了兩個長房間。典型代表有南希爾茲的哈德良糧倉，在諾森伯蘭郡的豪斯戴德堡壘和坎布里亞郡的哈德諾特堡壘同樣發(fā)現(xiàn)了這種類型的遺址。

第三種類型是成對糧倉，其原理是在中間的院子兩邊分別建有一個單一糧倉，這三個部分被看作一個整體來進行規(guī)劃，這種類型的例子出現(xiàn)在卡那封郡凱爾洪的卡諾維烏姆羅馬堡壘和坎布里亞郡安布爾賽德的加拉瓦羅馬堡壘。

第四種類型是首尾相連糧倉，兩個糧倉首尾連接，長是單一糧倉的兩倍，被橫向分為兩個房間。這種類型在不列顛比較罕見，蘇格蘭鄧弗里斯郡的布拉托布爾吉姆羅馬堡壘糧倉是其典型代表。

后三種類型可以看作是第一種糧倉的延伸和擴展，它們的產(chǎn)生似乎不是由于不同時期的流行，而是由于它們所處的特定地區(qū)的需要。這些差異并不能掩蓋一個事實，即它們是第一種類型的變體。

2.建筑材料

糧倉的地基通常用硬黏土中的鵝卵石構成，墻壁的建造又可以分成兩種類型：一種是用遍及各處的方形石頭為原材料，單純用石塊構筑或是用灰泥進行砌筑；另一種是用混雜了碎石和小木片的灰泥覆蓋方石的表面進行砌筑。所用的石頭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

3.糧倉規(guī)模

糧倉的規(guī)模根據(jù)長寬大小而各有不同，糧倉的寬度相對固定，主要有兩種形式：一種20英尺，普遍分布于北部安東尼長城和哈德良長城；一種是30英尺，普遍分布于大部分威爾士堡壘。而糧倉的長度變化范圍較大，從50英尺到150英尺不等。

4.糧倉位置

在軍團堡壘中，糧倉不止一個，大多分布在元首大道 （Via Principalis）兩側。在古代，大件貨物的運輸總是煩瑣而昂貴，羅馬人在任何可能的地方都使用水路運輸。在這種情況下，選址更多考慮的是靠近通往港口的大門。在輔助堡壘中，糧倉的首選位置是在堡壘的指揮所 （Principia）的旁邊。

（二）糧倉的設計

1.抬升地板與通風口

糧倉的地板之所以需要抬高，第一，因為地板本身是木制的；第二，不列顛行省屬于溫帶海洋性氣候，氣候潮濕，通過抬升地板能夠讓地面與地板之間的空氣自由流動，防止潮濕或過熱導致的霉變；第三，能夠達到防止谷物被昆蟲和嚙齒動物啃咬的目的。但實現(xiàn)這個目標的方式卻不盡相同。此前都是使用立柱進行支撐，之后糧倉經(jīng)過了由木制向石制轉變的過程，這時支撐架空地板的方法同時發(fā)生變化：一種是一排排的矮墩，類似于古羅馬的火炕供暖中所鋪設的矮墩；一種是一系列與建筑長軸平行的縱向矮墻。其中矮墻成為標準類型，幾乎覆蓋了哈德良之后的所有時期。

除此之外，還在側墻上開通風口使地板下的空氣加速流通來達到降溫通風的作用。這些通風口采取的是垂直狹窄開口，有的是墻外開口窄，向內變寬，呈八字形；有的是內外開口寬度一致。其位置一般位于扶壁的中間的凹槽里。

2.挑檐與扶壁

根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不列顛的糧倉基本上都是單層建筑。從糧倉遺址中可以發(fā)現(xiàn)大量瓦片，證明屋頂由瓦片建造，其一般形態(tài)為木結構支撐瓦片覆蓋的三角形屋頂，同時還有寬闊的挑檐，這可以從糧倉兩邊挖有排水溝來推斷。挑檐極有可能是通過石制建筑兩側的扶壁來支撐，達到遮風擋雨和保護糧食免受太陽直曬的作用。同時在側墻安裝一系列的百葉窗，用于通風透光和防雨。

三、糧倉的組織供給

“對羅馬城、羅馬帝國中央政府和軍隊的物資供應是羅馬帝國經(jīng)濟的一個特殊而又重要的方面?！盵5]其中，軍隊糧食的征集方式由于軍隊數(shù)量龐大且分散駐扎在各個行省而難以形成統(tǒng)一的供應制度，大體可以分為帝國早期的現(xiàn)金支付和帝國晚期的定期實物稅。J.Roth認為，“早期帝國后勤的典型做法是以現(xiàn)金支付糧草，而不是以實物征稅”。軍隊依靠市場來補充軍糧儲備，除以強制性從當?shù)鼐用袷种匈徺I谷物 （annona）之外，還從長途貿易商那里訂購當?shù)責o法滿足的商品，如出產(chǎn)自高盧南部的酒等。然而，公元2世紀末開始的危機，激化了社會內部矛盾，使得駐防邊境壓力劇增，從而改變了軍隊和社會的關系。塞維魯王朝開始出現(xiàn)的 “軍事谷物 （annona militaris）”反映了社會的變化，這是一種向各省征收的常規(guī)實物稅，用于維持軍隊的正常運轉，它越來越適應軍隊的需要。此外，羅馬貨幣體系的崩潰，使得人們不得不嚴重依賴實物征稅。通過實物征稅和臨時征用獲得的軍隊物資，越來越成為行省居民的一個沉重的負擔。

征集軍糧的相關事務一般由行省來負責，但學術界對負責征糧事務的具體官員存在較大爭議。在公元1—2世紀，行省總督的職責包括照顧軍隊的食物供應，這一點在法學家保羅的Digesta條款中得到了證實，該條款可追溯到哈德良統(tǒng)治時期，其中提到行省總督、軍團指揮官和行省財務長官派人去購買貨物，我們可以認為其中包括軍事物資，由財務官 （quaetor）分發(fā)給戰(zhàn)場上的將士。[6]軍團士兵的強制性存款是由隊列的旗手 （signifer）[7]保管的，其中包括食物支出。

在羅馬統(tǒng)治時期的軍隊中有糧倉管理員 （librarii horreorum），他們的工作類似于現(xiàn)在軍隊中的倉庫管理員，專門負責記錄所管理的儲備物品，由上級官員統(tǒng)一進行管理，雖然不參與軍糧的征集和會計工作，但他們需要對營壘長官 （praefectus castrorum）負責。

從帝國早期開始，就有人負責確保邊境軍團有效的收集補給。一般認為這些職責在帝國早期由frumentarii或 evocati執(zhí)行。在公元1—2世紀，frumentarii與軍事物資高度相關，他們是一支精銳和訓練有素的隊伍，為軍團提供物資并進行稱重，是堡壘糧倉供應的重要組成部分。而evocati與frumentarii不同，他們是服役期限結束后被軍官邀請自愿留在部隊中的資深士兵，負責擔任教官，培養(yǎng)新兵，傳授經(jīng)驗，此外也幫助軍官打理軍中事務，如軍糧供應等工作。[8]

對羅馬來說，公元前的兩個世紀正是一個充滿活力的商業(yè)時期，而他們最有價值的遺產(chǎn)之一是羅馬的糧倉。

四、糧倉對邊境的影響

不列顛堡壘糧倉是隨著軍事駐扎點的建立、羅馬駐軍對于食物的穩(wěn)定需求而建設起來的。由于長途運輸煩瑣且價格昂貴，各省駐軍數(shù)量龐大且分散無法形成統(tǒng)一的軍糧供應，行省供糧給不列顛邊境資源造成了很大的壓力，但同時也刺激了當?shù)剞r業(yè)經(jīng)濟的發(fā)展。由于不列顛地區(qū)山地較多，濕地廣布，人口較少，農業(yè)生產(chǎn)水平不高，除了大批土地資源被開墾以滿足軍隊谷物需求外，還引進了新的作物，如蘋果、蘿卜、大頭菜、豆子等。此外，軍隊對于肉食的喜好以及對戰(zhàn)馬、皮革等的需求，還促使邊境地區(qū)生產(chǎn)者擴大了畜牧業(yè)和家畜養(yǎng)殖的規(guī)模。

軍隊對于糧倉建設所使用的建筑材料基本上都是就地取材，而軍隊儲存所用的陶器、修筑使用的鐵質工具等需求不僅刺激了當?shù)刂圃鞓I(yè)的發(fā)展，促進了當?shù)氐V產(chǎn)資源的開發(fā)，甚至還形成了以軍團和輔助軍團駐扎地為中心的工業(yè)市場。冶鐵業(yè)的發(fā)展使鐵制產(chǎn)品也在邊境地區(qū)得到廣泛傳播。隨著軍隊與市場的貿易聯(lián)系越發(fā)緊密，羅馬貨幣因為軍餉和軍隊供應而被引入不列顛經(jīng)濟發(fā)展中，促進了當?shù)厣虡I(yè)的市場化和貨幣化。軍隊駐扎帶給市場的穩(wěn)定和安全，使得羅馬人和日耳曼部落的邊境貿易、不列顛內部與帝國其他地區(qū)的貿易也迅速發(fā)展起來，吸引了大量的移民來此尋找商貿機會。

五、結束語

在帝國時期的不列顛堡壘糧倉普遍是一座長而窄的長方形建筑，結構堅固，經(jīng)歷了從木制向石制轉變的過程。為適應英國的潮濕環(huán)境，用矮墩和矮墻抬高地板，在其下方產(chǎn)生自由流動的氣流。屋頂則用瓦片建造，有扶壁支撐的寬闊挑檐用以保護谷物免受陽光雨水侵蝕。在堡壘中，它被安置在那些可能與某種形式的水上交通連接的大門附近。在帝國早期，軍糧供應主要是市場購買，由行省政府購買食物，并輔以掠奪和征用。在帝國晚期，出現(xiàn)了一種特定的實物稅，即 “軍隊食物稅” （annona militaris），專門用于養(yǎng)活軍隊。

羅馬軍隊的到來，給不列顛的經(jīng)濟造成了巨大的壓力，但同時軍隊的活動也為不列顛農業(yè)、采礦業(yè)、制造業(yè)等行業(yè)的發(fā)展提供了動力，堡壘糧倉是其中一個小小的縮影，它的建造不僅體現(xiàn)著羅馬帝國對于軍隊后勤食物供給的穩(wěn)定保障，同時也反映了羅馬軍隊對不列顛的逐漸認識與改造。例如，我們可以從不同時期的糧倉中看到，人們對當?shù)刭Y源的日益了解是如何影響建筑材料的選擇的。公元407年，駐守在不列顛的羅馬軍團主帥君士坦丁率領大部分駐軍渡海撤回歐洲大陸企圖奪取帝位，這也標志著羅馬對于不列顛行省長達四百多年的統(tǒng)治宣告結束。

參考文獻：

[1] 宋立宏.行省中的羅馬軍隊：以羅馬不列顛為中心[J].古代文明，2008，2（3）：15-29+111.

[2] 王鶴.軍隊與羅馬帝國邊疆經(jīng)濟開發(fā)[J].北方論叢，2018（6）： 120-123.

[3] 王鶴.羅馬軍隊與西部行省羅馬化關系研究[D].長春：吉林大學，2010.

[4] 布朗.羅馬：帝國榮耀的回聲[M].北京：華夏出版社;南寧：廣西人民出版社，2002.

[5] 馬克垚.世界文明史[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

[6] 楊共樂.羅馬帝國社會經(jīng)濟研究[M].北京：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1998.

[7] 韋格蒂烏斯.兵法簡述[M].北京：解放軍出版社，1998.

[8] 賈龍陽.羅馬軍隊后勤食物供給初探[J].山西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14，2（41）：90-91.

作者簡介： 范叢碩，女，漢族，山西霍州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古羅馬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