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文
從天津師范大學北門進入校園,沿著立德路前行100米,放眼望去那一大片水域,就是秋水湖。在秋水湖畔,常年生活著野鴨、鷗鳥、螞蟻、貓頭鷹等動物,與我很有緣分的是晝伏夜出的一只刺猬——紅點點。
遇見
我第一次遇到刺猬,是在沿著秋水湖邊的公路回寢室樓的路上。那天,我下晚自習后從圖書館出來,在或明或暗的校園路燈下走著,只聽到路旁的灌叢中有異響,緊接著是動物被咬疼后發(fā)出的嘶叫聲,我湊近一點看,很明確了,是一只小動物被咬而在拼命掙扎。
我心提到嗓子眼,抿抿嘴唇,準備把強者嚇跑。我跺跺腳,眼前樹叢中驚起一只大鳥,撲騰著翅膀漸漸飛遠,從飛走的身影看,我確定那是一只貓頭鷹。我的出現(xiàn),迫使貓頭鷹失去了美味的一餐。我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輕輕撥開草葉,只看見一只受傷的幼年刺猬蜷縮著身子,頭部已經被貓頭鷹啄出點點血跡。我試探著接近它,輕輕地抱起它,它的刺還不是很堅硬,應該是剛出生不久。“這個小可憐,它的媽媽哪去了?”?我心想。
我打開書包,拿出隨身攜帶的紅藥水,蹲下身給小家伙涂了涂傷口,然后把它放回灌叢中,它開始一動不動不肯走,圓溜溜的小眼睛一直盯著我。我感覺腿蹲麻了,慢慢站起身來,看到小家伙開始慢慢爬向灌叢中。回到宿舍,我的手掌中仿佛還留有小家伙肚皮的余溫,還能感受到它肚底下絨毛的光滑和它背上還不硬的刺。
尋見
因為掛念小刺猬的傷,此后的一周,我常常一邊散步,一邊到那片灌木叢尋找它。我打開手機上的手電筒,先后看到了三四只刺猬都不是它,終于在陰溝旁的墻角下,又看到了它受驚的樣子。它像個剛孵出的小雞,看到我,先后退了幾步,發(fā)現(xiàn)沒有危險就立刻“得寸進尺”,朝我這邊大搖大擺走來,動作緩慢十分可愛。我俯下身試探著摸摸它的刺,比之前硬了,扎手了。我拿出早準備好的手套戴上,抱起它,發(fā)現(xiàn)它頭部還有紅藥水印記,我確信這是我救過的那只小刺猬??粗t藥水印記,我來了靈感,就叫它“紅點點”吧!為了防止紅藥水淡去不便認出它,我在它背上選了一根又粗又硬的刺,拴上了一小截紅繩。
天氣漸涼,灌叢從草色變成黃褐色。灌叢不遠處的學生寢室和生活超市里,人們裹著厚厚的衣裳,行色匆匆,似乎遺忘了秋水湖畔的一幫小動物。
而我還會時常去灌木叢附近散步,尋找紅點點。那天,我看到一只很像紅點點的小刺猬,在灌叢中玩弄著枯草。我悄悄放了一把瓜子在它活動的區(qū)域,然后躲在不遠處觀看,它迂回著不敢去吃,但左顧右盼一番后還是去吃了,它吃瓜子的樣子很可愛。我把瓜子一點點撒在草坪上,它吃完一點后,就循著瓜子味道,跟著“瓜子路”一路走。
喂它時,我內心跳出一個聲音:大自然法則是殘酷的,適者生存,我不應去剝奪它覓食的本能,紅點點只有自己學會頑強的生存技能,才有活著的意義,才有活下去的可能。
我不禁想到自己,也好像被父母喂食的小動物,要學會覓食的本領,才能在走出校園后立足社會。我邁著沉重的步子回了寢室。第二天清晨,走在去教室和圖書館的路上,不知不覺,天空中已下起了鵝毛大雪。
整個冬季,是不可能見到紅點點的,因為它會在洞里冬眠。
我坐在充滿暖氣的寢室里,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寫作業(yè),偶爾還會想起紅點點。我擔心它有沒有充足的脂肪能量過冬
這么嚴寒的大雪天,上哪去找它的洞穴呢?我用棉褲大衣全副武裝好,走出寢室,只看見冰天雪地,灌叢早已被厚厚的雪覆蓋,秋水湖早已冰凍成塊。遠處,不少同學在湖邊打雪仗,兩三個保安在那拉著警戒線,一個勁喊著“不許上湖面,危險”
又見
第二年端午過后,灌叢中再次出現(xiàn)嚓嚓的響聲,我滿心歡喜地去尋找紅點點,連續(xù)看到七八只刺猬,都不是紅點點,我有些傷心失落,心里擔心紅點點不會沒挨過冬天吧?連續(xù)找了一個小時還是沒有蹤跡,我灰頭土臉回了寢室。
沒見到紅點點的我,連續(xù)一個星期上課無精打采。電影史課上,老師提到一部法國電影《刺猬的優(yōu)雅》,一聽到刺猬二字的我,立刻精神抖擻起來,但很快我對劇情的關心,逐漸隨著視線漂移到窗外秋水湖上,望著湖面發(fā)呆,不自覺想起了小可憐紅點點。
下了課,我逆著去食堂的人流,直奔灌叢。身邊路過的同學都問我“你在找什么?”我都統(tǒng)一說:“小白鼠?!闭伊税胩煳一芜^神來,紅點點夜晚才出沒,我大白天找個什么勁兒?
天擦黑,我又回到那一片灌叢,來來回回尋找。正當我找累了坐在草坪上歇息,驀然回首,不遠處的小紅繩一閃而過,我躡手躡腳走過去一看,還真是紅點點。我欲一把抱起它,卻在快要觸碰到它的片刻,停住了手,因為它背上的刺已經在向我發(fā)出警告。正當我遲疑的瞬間,?紅點點一頭又藏進了雜草叢里。我長舒一口氣,心里想,這小家伙總算還活著??赡芩疾挥浀梦伊?,不記得就不記得吧,只要讓我知道它還活著就好。
再見
自從見過紅點點那天后,我上課再也沒有開小差。眼看到了期末考試,我埋頭扎進了復習資料堆里,希望得到好成績和更多的知識。
那年秋季,我和班長等一行4人,準備去教室開班會,只看到路旁的草叢中小紅繩閃過,和小紅繩一起跳躍的,還有另一只刺猬。我沒仔細看,也不好意思在同學面前走上去扒著草確認,但我很確信紅點點可能是有伴了,它再也不是一只形單影只的“丑小鴨”了。
我邊走路,邊暗自開心。班長問我笑啥,我說我想我媽燒的菜了,班長努努嘴說:“真是個吃貨!”?從那以后,我有很漫長的一段時間,都沒再去關注紅點點。在那段時間,我拿了獎學金,還拿了兩個校外文學獎項。
翌年我再見到紅點點時,它已升級成為4只刺猬寶寶的媽媽,距離我初次見它已是第三個年頭,?而我也快要畢業(yè)不得不離開校園,走向社會那片更廣闊的天空。我為它開心,也為自己褪去青澀,逐漸成長、成熟而自豪。
離校前的一個星期,我去和紅點點告別。這是我第一次看清楚它的4個寶寶,看清楚陪在紅點點身邊的公刺猬,它很警惕躲在不遠處的枯木下盯著我。
我知道紅點點可能不大記得我了,畢竟其間有好長時間我們都沒有見過面,但系在它背上的那根紅繩子卻格外顯眼。4個刺猬寶寶圍繞在它的身邊,肚底下茸茸的毛像極了當初的紅點點。
它似乎也和我稍微有點陌生感,上前兩步又退回一步。我走上前,戴著硬布手套追逐了一段,抓住紅點點,不顧它的掙扎,扯下它背上的小紅繩,在路中央輕輕地放下它,目送它“逃走”。它跑了一段,又回頭滿臉無辜地望了望我。
在它踟躕的步伐中,在我憂郁的目光中我們像是各自揮揮手,道出那句無聲的再見。
責任編輯:樸添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