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盛夏酷暑天,驕陽似火烈日炎炎。面對身著純白上衣的雷佳,頓感一抹清爽一絲清涼。
開初預計,今年《黨的女兒》第四輪公演7月2日收官之戰(zhàn)圓滿結束,總得讓“玉梅”喘口氣、歇兩天,再來約她面對面專訪??蓻]成想大忙人連軸轉,根本沒有喘氣歇息的時間??偹阙s著某日見縫插針,趕緊抓住午間兩小時約談。下午還有安排?審片,國家大劇院攝制的歌劇《黨的女兒》。好巧不巧,咱就打這兒開始談。
本輪《黨的女兒》正式公演四場,再加上同兩組演員合作聯(lián)排、彩排,從6月24日—29日到7月1、2日,在B角再度缺位的情況下,雷佳領銜田玉梅,8天演了9場!真是令人難以置信,一個女高音歌唱家頂一部女主大戲,在中外歌劇演出史上,都是對藝術家的體力、技術與藝術的極大考驗。
一、舞臺“功夫”是怎樣煉成的?
但凡專業(yè)學聲樂的人,最高理想可能就是走上歌劇舞臺、塑造幾個讓觀眾記得住的角色。雷佳,從中國音樂學院聲歌系本科五年級開始,在國內首部小劇場歌劇《再別康橋》主演少女林徽因。筆者當時作為音樂周報記者迫不及待沖進排練場,聽到“林徽因”初放第一聲:“桃花 那一樹的嫣紅,像是春說的一句話。”清雅美妙的歌聲靈性十足詩意盎然。這部處女作,2001年12月1日冬夜首演之后,很快引起轟動與熱評。
已然二十多年過去了,雷佳首唱過的《蘆花》《難忘茉莉花》《請放心吧!祖國》等創(chuàng)作歌曲,《守島人》《山海情》《人世間》等影視主題歌,早已成為深受人們喜愛的“流行歌曲”。重點是她主演的經典與新創(chuàng)歌劇、塑造的歌劇角色基本皆為女一號,2008年《雪白的鴿子》的尕冬妹、《米脂婆姨綏德漢》的青青,2009年《木蘭》的木蘭、2015年《白毛女》的喜兒等等,無不深入人心為人稱道。其中,《木蘭》應是雷佳主演場次最多的歌劇作品,在國內近十個城市及東京、紐約等國外訪演總計五十余場;其次為《白毛女》和《運河謠》,前后主演各二十余場。最近兩個月則為第五屆中國歌劇節(jié)演出新作《邊城》的翠翠和國家大劇院第四輪《黨的女兒》的田玉梅。
大家都認為雷佳是個幸運兒,在歌劇藝術道路上走得特別順。在光彩耀目榮譽加身的舞臺后面,這位優(yōu)秀女高音歌唱家所有的付出,絕對超出人們的想象。
國家大劇院2012年推出自主原創(chuàng)的“首部民族歌劇”《運河謠》,有多少人了解?在6月21日晚首輪首演首場舞臺上,A組“水紅蓮”已懷有身孕。那個在母腹中聽著雷佳詠嘆《來生來世都把你愛》沖頂C3高音的兒子,如今已經長大,暑期小男生參加夏令營,這會兒正端著盒飯吃得開心!提到兒子,女高音一長串笑聲宛若清脆的銀鈴。您不知道吧,演完水紅蓮接著又演了花木蘭,她只能把將近30斤重的盔甲換成一身簡易的戎裝登場。舞臺下的觀眾誰能看出,舞臺上英姿颯爽劍舞流星的花將軍,竟然是個不久將要臨盆的孕婦。
相比《木蘭》《運河謠》,雷佳認為民族歌劇最難演的兩部戲是《白毛女》和《黨的女兒》。兩部經典,音樂都特別豐富,西洋管弦樂隊編制、民族風格創(chuàng)作思維、傳統(tǒng)戲曲板腔體例,有機融合三大語系,這對于演員的體能、演唱的技能包括藝術感受力、臨場應變能力,形成全面立體的巨大挑戰(zhàn)。
“很感恩我在藝術道路上遇到那么多位好老師!”雷佳由衷感嘆。在湖南省藝術學校學了四年花鼓戲,那是一種最有藝術傳統(tǒng)的口傳心授的教學方式,“我的每一個戲都是跟不同的老師學”。藝校的專業(yè)課分得非常細,毯功、腿功、把子功,還有規(guī)范化的身段、程式化的表演,所有老師都不一樣,他們會把自己最優(yōu)長、最拿手的東西傳授給學生。
事實上,成長于軍人家庭的雷佳,從小喜歡唱歌并無志愿演戲。但是得益于四年的戲曲學習,為她打下了叩響藝術之門的堅實基礎?!澳且欢螘r間太珍貴了!如海綿一般拼命地學習、吸收傳統(tǒng)藝術精華。所以鑼鼓點一響,我就知道應該怎么做?!痹谶M入中國音樂學院之前,雷佳就演過一些花鼓戲的折子戲,《唐伯虎與沈九娘》作為她的畢業(yè)大戲時長三個小時。“那時我剛十七歲,一天連演三場,全都放開唱?!睂W戲四年養(yǎng)成習慣成自然,小小年紀在心里深深埋下對藝術嚴苛追求的種子。雖然有經驗的演員都知道可以怎么“省勁”,但是如果這兒省著點、那兒悠著點,每個地方都不到位,那個人的肌肉記憶也很難到位。即便思維走在身體之前,恐怕也難以調動機能的應急反應。“所以,那時的苦功都沒白練?!爆F(xiàn)在想來,八天九場的舞臺“功夫”可不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嗎?
帶著扎實的戲曲功底走出湖南藝校的大門,1997年雷佳以專業(yè)第1名的成績考入中國音樂學院,在五年的學習中更加夯實了聲樂技藝。從學花鼓戲到正式演歌劇,這條路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在校主演歌劇《再別康橋》,大學畢業(yè)順利考進總政歌舞團。“如果說我很幸運,那就是從求學到成為演員的道路上,都得到老師們傾囊相授的指教?!笨傉栉鑸F本身就是一個非常優(yōu)秀的群體。在軍藝拿到碩士學位后,雷佳重返母校繼續(xù)攻讀博士學位,繼續(xù)追逐著自己的藝術夢想。
在新歌劇誕生初期,第一代《白毛女》郭蘭英堪稱前輩奠基人,她把民族歌劇的表演范式立在舞臺上,后來很多年,大家都照著郭版來演。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中國民族歌劇舞臺如“天外來客”般出現(xiàn)了新的聲音、新的范式。雷佳的導師舒喉開唱“恨是高山仇是海”,穿透前后灌通全場的詠嘆,非常令人震撼!“你都能感覺到,那種巨大的能量、全開放的立體聲‘突突突擊打在墻上,仿佛金光四射火花爆裂!”在雷佳心目中,導師是為新時代中國聲樂藝術“打樣”的藝術家,因為吸收了更加全面豐富的藝術養(yǎng)分而站上了新的維度與高度。
雷佳的導師親授她的第一部戲是《木蘭》而非《白毛女》。在雷佳看來,不單在手把手教她演戲,重要的是心貼心言傳身教,怎么做人?怎么才能成為人民喜愛又崇敬的藝術家?雷佳還未正式成為導師的學生時,經常會站在側幕邊看導師演戲,那一招一式、一聲一曲早已成為教科書式的范本。團里出國演出,大家總會抽閑暇時間在附近簡短地觀光購物。但無論外面這片不曾到訪的土地具有多大的誘惑力,導師都會獨自留在酒店房間、劇場化妝間,調息靜心,讀譜默戲。做人做事,點點滴滴,都給雷佳留下了極為深刻的印象。所以,雷佳感慨,但凡在某個領域成就顯著出類拔萃的人,總有不同于一般人的天賦異稟與勤奮用功,她不成功誰成功?“這就是榜樣的力量!”
二、表演做戲與自覺入戲的差異
正是在前輩們的言傳身教之下,雷佳接過了前輩藝術的接力棒,成為“第四代喜兒”。也因成功主演《白毛女》,2019年先后榮獲第十六屆文華表演獎和第二十九屆中國戲劇梅花獎,她不單是那屆唯一歌劇“梅花”,而且還是極少數(shù)囊括兩項國家級大獎的演員。現(xiàn)在回想起來,仍舊十分感慨,前輩們的垂范仍歷歷在目。大家都說經典常演常新,如何才能做到既守正又創(chuàng)新?這個問題需要認真思考。一個喜兒、四個階段,從天真純潔的佃農少女、到遭受欺辱的黃府丫鬟,從荒野小廟的“白毛仙姑”、到覺醒重生的“白毛女”,雷佳希望新版能夠更加拉近經典與觀眾的距離,在舞臺上塑造一個既可以戲曲化也可以寫實化的喜兒,用傳承與發(fā)展的表演方式,引發(fā)觀眾的強烈共鳴與高度認同。
《白毛女》2015新版的成功并非一蹴而就。前輩與導師面授機宜,將化在身上的戲毫無保留地交到雷佳手中,雷佳也視之為珍寶,在勤學苦練之余,希望在方方面面都做足功課,以不負重托。所謂“功夫在詩外”的道理,雷佳不會僅僅停留在口頭上,而是積極踐行在行動中。正如開初演《再別康橋》林徽因,看了很多林徽因的書,她的傳記、她的詩文,還包括后來當建筑家走過的地方,雷佳都會盡可能地去多看、多思、多體驗。雷佳與同齡的演員在延安魯藝參觀、看雕塑版畫,大量閱讀相關影音文獻資料,還深入實地采風考察體驗生活。河北省平山縣北冶鄉(xiāng)河坊村,那里是“白毛女”原型誕生地。新一代青年演員與當?shù)乩相l(xiāng)同吃同住同勞動,一起上山下地,一起打柴放羊,一起包包子、貼餅子、點鹵水豆腐。雖然新農村和舊社會的生活方式有很大差別,但老百姓還是保留了很多語言和行為的習慣,“那種質樸的民風民俗,好多東西都可以補充到你塑造角色的想象畫面里?!崩准褟娬{,你腦子里有畫面,你內心里很豐富,塑造人物才會給到更多的可能性,最后找準一個最合適的表達,“這是我對每一個角色的感悟,每一個角色我都會這么去用心琢磨?!?/p>
再說“詩外的功夫”不僅僅是歌唱,但作為歌劇演員,唱功,肯定擺在第一位。練聲、讀譜、背譜,熟悉音樂、塑造人物,全都是必修課。中國觀眾看歌劇、包括欣賞任何一種藝術形式,可能都脫離不開固有的審美標準,這正是長期受到中國傳統(tǒng)戲曲的熏陶影響,也是前輩藝術家在傳授經驗之時始終強調的,舞臺角色的 “形神兼?zhèn)洹?。美貌超凡足以讓王子不惜付出生命代價的圖蘭朵公主,上來一個大胖子,估計中國觀眾不會接受?所以當初中國歌劇舞劇院演《白毛女》也會有壓力,“我這喜兒已經挺圓潤,再一看,楊各莊的窮苦人還都挺圓潤??墒翘萑?,你怎么保證唱一個大戲從頭到尾底氣十足?”歌劇演員沒辦法,喜兒、翠翠、玉梅都要清秀苗條,誰都不能膀乍腰圓。你要形神兼?zhèn)渚偷脟栏褡月桑摴?jié)食、該減肥、該運動,從體型體態(tài)上盡可能用各種方式,幫助你塑造人物。
前些年雷佳曾受到導師的鼓勵,若有機會可以挑戰(zhàn)一下《黨的女兒》中的田玉梅一角。其分量之重,對女演員來說是一個高難的試金石。導師的這份信任,令雷佳忐忑不安又躍躍欲試。終于在黨的百年誕辰之際,國家大劇院制作排演新版《黨的女兒》,雷佳得到了主演的機會。我們當然也可以這樣說,國家大劇院也得到了田玉梅的合適人選,雙方舉力互相成就,一部新翻楊柳的民族歌劇經典、一個年輕一代藝術家塑造的田玉梅形象,在新時代的舞臺上綻放光彩。
不僅是這樣一部經過百般錘煉的經典作品,還因為有三十年前藝術家天才般創(chuàng)造的經典形象在先,所以《黨的女兒》立于當代舞臺自有其規(guī)格和標準。老百姓觀看這部戲、這個角色時,你的形象、你的聲音、你的形體、你的動態(tài),必須符合他們對這個人物的想象,觀眾才會心悅誠服。
經歷了“身入、情入、心入”的學習鉆研,舞臺上美麗的、堅毅的、溫柔的、果敢的女共產黨員,形神兼?zhèn)滂蜩蛉缟?。雷佳塑造的田玉梅,既承襲了恩師風范,又展現(xiàn)出自身特點。從刑場脫險、母女重逢,到幫扶桂英、智斗叛徒,再到籌鹽送信、英勇就義,人們跟隨著她的歌聲,一步一步走進了她的內心世界。
田玉梅的重要唱段與核心詠嘆調,大多結合了傳統(tǒng)地方戲曲的筆調章法,女高音的聲腔潤腔韻味獨特不同凡響。第一次開聲就是大段成套重要詠嘆調《血里火里又還魂》?!盎杌杼?,沉沉地,是夢?是真?”起句弱聲散板,弱而不虛、散而不亂,聲或斷氣猶連,牽魂動魄扣人心弦?!盎囊翱抻㈧`”借鑒傳統(tǒng)戲曲里的“哭頭”聲腔,雷佳特別注意把控區(qū)分玉梅“哭戰(zhàn)友”和喜兒“哭爹爹”之間的差異尺度,悲憤交集卻不撕心裂肺。最后一段《萬里春色滿家園》,在內容與情緒上比第一段更富于層次感?!拔易?,我走!不猶豫,不悲嘆!”雷佳以極具魅力的歌聲,傳遞對孩子的殷殷囑托、對故園鄉(xiāng)親的拳拳感恩。“我在天邊唱,我在土里眠”,始于慢起漸快層層推進高潮迭起,結束句一個“滿”字沖上高音之巔,開口音唱得如此有質量,清越而通透、密實而穩(wěn)定,何其不易!在角色精彩的演繹當中,雷佳不僅得到了導師真?zhèn)?,還根據(jù)個人特點加入了自己的理解和詮釋,收獲了很好的演出效果。
從2021年黨的百年誕辰之年到2023年黨的生日,《黨的女兒》三年四輪公演,后面兩輪都是雷佳一人單挑女一號。這份為黨的生日的獻禮,越來越顯出其特殊的分量與價值。一部演得這么熟的戲,何以常演常新?“必須保持對經典的傳承之心與敬畏之心。我每一輪排練之前都要重讀小說《黨費》,要再找出田華老師主演的老電影和三十年前首演版歌劇,從頭到尾反復看幾遍。”大幕開啟之前,雷佳都會站在側幕邊,面對舞臺、樂池、觀眾,深深三鞠躬。同時在心里默念:玉梅,來吧!請您進到我的內心,賜予我強大的力量。舞臺上那幾小時,雷佳不是演玉梅,雷佳已化作玉梅。
這三年,《黨的女兒》雷佳已演過十三場,可以說她對玉梅這個角色每一場都有新的理解、新的表現(xiàn)。大部分觀眾,可能第一次聽《黨的女兒》,甚至第一次聽歌劇。如何讓觀眾接受一個自然新鮮、豐滿生動的藝術形象?但又絕不能讓觀眾感覺到角色還帶著第一次表演的生澀與僵硬?!拔視趦刃牟粩嗾{整豐富這個角色,同時告誡自己不要演成慣性、養(yǎng)成惰性。”演員本是血肉之軀,你不可能像精密儀器,精密儀器也會出問題。怎么樣調配自己適時變化的身體狀況,面對舞臺上可能出現(xiàn)的臨時狀況?如何把控好表演的尺度分寸特別重要。
三、雙方照應與多點互動的距離
眾所周知,演一部歌劇和開個獨唱音樂會,最大的區(qū)別在于,你要和舞臺上所有角色對戲搭戲。一個人,無論唱得多好、演得再棒,沒用。歌劇如戲曲,必須要有“一顆菜”的精神。
想想這些年,同雷佳配對搭戲的男演員,除了男高音歌唱家王宏偉是民族唱法,其他如《再別康橋》的一“旦”二“生”;徐志摩:男高音薛皓垠;梁思成:男中音張海慶,兩個都唱美聲。高鵬演喜兒的爹楊白勞,孫礫、王鶴翔分飾紅蓮的仇人張水鷂,廖昌永、王鶴翔同演玉梅的老鄉(xiāng)七叔公,廖昌永、孫礫、耿哲都演過翠翠的祖父,這些合作搭檔全是美聲不說,還都是渾厚低沉的男中音歌唱家。中央歌劇院班底演出《邊城》,照常規(guī)不興戴耳麥,滿臺清一色美聲演員,單一個翠翠唱民聲。怎么樣?一個樣兒!女高音的音色音準、音質音量沒得挑,那歌聲照樣非常立體飽滿圓融,同樣富于穿透力、感染力、表現(xiàn)力,毫不遜色?。±准焉钪狭烁鑴∥枧_,自己必須做到這樣。否則藝術規(guī)格品質難免就會打折扣,女一號,你讓誰服?
2023年的5月,第31屆中國戲劇梅花獎和第五屆中國歌劇節(jié),前后時間日程相近。雷佳榮譽出任梅花獎評委,她由衷贊嘆戲曲演員,一身真本事、個個真功夫?!拔以谙耄鑴⊙輪T和戲曲演員,差別在哪呢?”在形體上、表演上,歌劇演員需要補課。
在排練場上,雷佳總會反復揣摩、變換不同的表演方式,也常與各位藝術家交流表演經驗。在跟《黨的女兒》中飾演叛徒馬家輝的薛皓垠搭戲時,雷佳會建議馬家輝再增強一些腿腳的行動力,以表現(xiàn)出他的一種反動的警惕性;在跟七叔公廖昌永對戲時,還會特別提醒,七叔公是采藥老人,山民老漢,您可以稍微“拘”著點。雷佳一面給予演員們以誠懇的建議,一面又不住詢問大家,我這里這樣演好不好?那里這樣表達行不行?“戲比天大,排練場上彼此的坦誠交流不都是為了整個戲演得更好嗎?”
想想這三年,在《黨的女兒》排練場也是隨時突發(fā)狀況,總是要想辦法克服。三年四輪,大家的戲都很熟,72年不遇的高溫天,大家為什么還要花二十多天在一起排練反復打磨,非常認真來做這個事情?雷佳認為,這個戲雖然熟,但不能油,必須磨合咬緊嚴絲合縫才好。“可以說每一輪、每一場演出,我都感覺如履薄冰。”平時練習每天這么唱,你的能力拓展了,你的信念堅定了。因為這個戲導師打的樣,已經達到高山仰止的藝術高度。三十多年過去再演導師演過的戲,雷佳說,只有努力爭取最大限度做到盡善盡美,才不會辜負導師和所有觀眾對這部經典、這個角色的重托與信任。
因為角色本身就賦予演員創(chuàng)作發(fā)揮空間,田玉梅是個最基層、最普通的黨員,農村婦女常年干農活做家務,雷佳刻意不穿那種特別挺闊的內衣,“演員要用自己的一切藝術手段塑造人物,舞臺形象再講究,你也必須符合角色的身份特點?!崩准颜f,一定要掌握好舞臺和生活的距離,一定要區(qū)分開角色與角色的差異。面對不同的角色,面對孩子、老人、面對閨蜜、敵人,即便是面對同一個角色桂英,在深情悲憫的“喚醒”和怒其不爭的“罵醒”之間,情緒表達也應有所不同。開初從刑場血里火里昏昏沉沉死里逃生,最后赴刑場悲憤交集坦坦蕩蕩視死如歸,玉梅的音色都有其層次的變化,
一個玉梅應對兩組角色,互動方式有所不同,有的在形體、有的在聲形,相互磨合達成默契。兩個馬家輝:薛皓垠和王澤南,前者偏重眼神心機,后者習慣動態(tài)反應;兩個七叔公:廖昌永和王鶴翔,“我做錯什么了?”玉梅被七叔公誤解后這句詰問,她的聲調語氣各有不同。玉梅和七叔公、桂英三人同唱《天邊有顆閃亮的星》,雷佳也會根據(jù)不同的搭檔調整聲音的狀態(tài)。如何收放自如張弛有度?如何順應變化平衡合度?所有細節(jié)都要考慮周全。
回述演出中的一件事,那是“七一”之夜本輪第三場開演之前。側幕邊“杜鵑坡八名黨員”已繩索綁縛正在候場,一道光打過來,“玉梅”無意之間看到“老支書”,他臉上的妝容和雙鬢的胡須顯得很滄桑?!巴蝗粌刃囊魂嚰聞樱业臏I水一下模糊了雙眼,差點哭出來……”這是她壓抑蘊積溶化疏解的淚水,“老支書”他不就代表著無數(shù)流血犧牲的先烈形象?音樂未起、大幕未開,女主角還沒上場,眼淚先下來了!“我們演這個戲,想敬獻所有為新中國拋灑熱血的英雄!英雄也非都是縱橫戰(zhàn)場的軍人,還有多少像老支書、田玉梅這樣的基層黨員普通百姓?”那一刻雷佳腦子里想得可多了,她禁不住心潮起伏激情涌動。終于長呼一口氣,馬上戲要開演,自己必須保持頭腦清醒,要理性一點。迅速調整好心態(tài)、狀態(tài),再深吸一口氣,踏著沉穩(wěn)的步態(tài)登場亮相。匪兵上前推搡,玉梅回頭開嗓:“你喊什么?石頭過刀茅草過火也砍不盡斬不絕這滿山遍野的杜鵑花!”這一句道白,雷佳每天都在琢磨,音調低沉一點?聲氣高揚一些?“我在找不同的感覺、不同的效果,第一句就要道出共產黨人的氣魄?!?/p>
《黨的女兒》本輪演出前兩個禮拜,全部四場演出票均已售空。有的觀眾一路追劇看了四場,好多粉絲劇迷紛紛發(fā)微博微信談觀后感:“看了四場,我每一場都抻著脖子聚精會神……看完之后是不是更感恩今天的生活?玉梅她們堅信和暢想的未來,那不就是我們的現(xiàn)在?真的好愛!”有的90后、00后表達更直接而感性:“嗚嗚嗚,真的感覺像做了一場夢。但卻實實在在經歷見證了這四天她每一場的全力以赴。最后看她走上山坡,金光照射在一張大義凜然又不失純樸可愛的臉龐,那一瞬間想哭,因為玉梅看不到明天的太陽?還是本輪黨女謝幕明天見不到雷佳?”有人坦言自己曾嘗試把田玉梅和雷佳分開記錄,但卻發(fā)現(xiàn)演員和角色的融合度之高,單講玉梅、單講雷佳,好像都對不起另一個人;有觀眾說:“四場黨女陪伴了我不到十小時,她卻治愈我每一個煩躁崩潰的時刻,共享我每一個快樂幸福的瞬間?!庇杏^眾認真記錄下現(xiàn)場觀眾每一天不同的反應:“6.28稍顯拘謹,6.29帶著禮貌,7.1非常熱情格外走心,7.2更加火爆特有激情;‘光閃閃的名字共產黨員要鼓一下,黨小組成立舉手通過要鼓一下,桂英崩了馬家輝要轟轟烈烈地鼓,‘萬里春色滿家園是全場三次掌聲雷動……”演出結束觀眾退場,竟然有人沖向樂池邊朝著大幕緊閉的舞臺高聲呼喊:雷佳,要多演!這戲特別好!看不夠、接著演!一說起這些,雷佳忍不住淚光點點,普通觀眾發(fā)自內心真誠贊譽是不是很有意思?她會更受觸動更為感動!
經典必須經常演,原創(chuàng)也要爭取演。又有啥新戲新角色?這個保密!好吧,我們十分期待……
陳志音 《音樂周報》原副總編輯
(責任編輯 李欣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