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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清晨,我上完早讀課回到辦公室,翻開學生交上來的隨筆本,幾行熟悉又陌生的字映入眼簾:謝謝您,陳老師!翻回本子扉頁看名字:18號,孫曉媛。我靜思良久。
彼時,我剛剛擔任班級語文老師。深度“臉盲”的我在開學的前幾天里還不能精準地記得每一位學生,往往那些活躍主動的“課堂積極分子”才能讓我有相對深刻的印象。
一次課堂上,我提出一個并不算難的問題??粗v臺下高舉的手,一個個都已經(jīng)是我的“老熟人”了,我迫切地想給其他學生一個機會。偏巧忘了帶點名冊,印象中,隱約記得有一個叫“曉媛”的學生,卻一時忘了班里的“曉媛”,是“張曉媛”還是“王曉媛”?
大腦一時宕機,臺下的“積極分子”還在熱情地舉著手,大有一種不回答問題決不罷休的架勢。我再也顧不得細想是“某曉媛”,做出一副關切又親切的樣子,親昵地喊道:“曉媛來回答一下。”
倒數(shù)第二排,一個膚色偏黑,個子高高的女生遲疑著站了起來,似乎一臉不可置信自己會被點到名。一絲不快在我心頭涌起,想著這八成又是一個沒有認真聽講的,說不定連問題都不知如何理解的學生。出乎意料的是,曉媛在怔忪了片刻后,緩緩開口,流暢地回答出了問題。這下,輪到我一臉不可置信。
回過神來后,我毫不吝嗇對她的贊美:“曉媛同學答得真好,看來我們班真是藏龍臥虎。大家多多積極踴躍參與課堂,我相信我們班還會涌現(xiàn)出更多像曉媛一樣優(yōu)秀的同學?!?/p>
下課了,我趕忙回辦公室看了一下點名冊,原來這個“曉媛”,叫“孫曉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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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為什么在隨筆本上留言感謝我呢?讀完才知道,這個沉默寡言的小姑娘,背后還有這樣一個故事。
“陳老師,我想謝謝您,您或許不知道為什么,但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想給您講一個故事:有一個小女孩,名叫華曉媛,是家里的掌上明珠,爸爸媽媽都很疼愛她。然而,幸福在她上六年級的時候,隨著家里一聲嬰兒的啼哭戛然而止。媽媽給她生了一個小弟弟。小弟弟的到來讓家里爆發(fā)了激烈的爭吵,外公外婆只有媽媽一個孩子,希望家里的兩個孩子可以有一個跟媽媽姓;可是,爸爸也是爺爺奶奶的獨子,自然希望兒子能跟自己姓。他們吵了很久,終于達成了共識,找到了一個看起來還不錯的方案。于是,沒有任何人問過華曉媛的意愿,她的名字就被改成了孫曉媛。這個女孩就是我……”
“老師,謝謝您,真的太久沒有人叫過我‘曉媛了,哪怕是爸爸媽媽,他們就像故意提醒我我已經(jīng)改了姓氏似的,一直帶著新的姓氏喊我。我真的好感謝您……”
我潸然淚下,從那以后,再也沒有叫過她“孫曉媛”。
一年后,因為工作的調(diào)動,我和曉媛告別了。我在給接班老師的留言上鄭重地寫下了一條:唐老師,請您稱呼18號同學為“曉媛”。
后面的日子里,我不曾再見過她,只是偶然間有一次聽她曾經(jīng)的同學談及她的現(xiàn)狀——她變得自信了,在大學里當上了學生會的干部,成績優(yōu)異,完成學業(yè)之余還在校外做兼職,非常獨立。不管事隔多年后,她還會不會記得那個管她叫“曉媛”的老師,我仍舊欣慰于她努力生活,讓未來燦爛生花的勇氣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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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們總是固執(zhí)地認為,小孩子的世界非常簡單,大人可以控制甚至把思想強加于他們。但其實,孩子也是獨立的個體,他們的小世界里也藏著只屬于自己的秘密,也有自己的喜怒哀樂。
隨著二胎、三胎時代的到來,一些曾經(jīng)被爸爸媽媽視若珍寶的孩子,被迫成為哥哥姐姐。有時候爸爸媽媽無心無意的偏袒,就會給他們的心靈造成陰影和傷害。有的哥哥姐姐選擇了爆發(fā)和對抗,于是成為父母眼中的叛逆;也有很多孩子像曉媛這樣,選擇默默忍受,漸漸關上與父母溝通的心門。
孩子,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葉子,即使是我們的弟弟妹妹,也不可能取代我們在家庭中的位置。如果弟弟妹妹的到來讓你感到不愉快,那么這是你成長中需要自己攻克的心理難題:接納自己的情緒,與自己和解,與家人和解。只有樂觀自信的你,才能吸引世界的目光。
對于父母來說,孩子的到來自然是一件欣喜的事,但當我們標榜自己愛孩子的時候,也要思考,我們給予的,究竟是愛還是枷鎖,我們是否真的走進了孩子的內(nèi)心世界呢?沒有一個孩子不渴望被愛,沒有一個孩子不想向善,有父母的理解、關心和愛護,他們才能向陽而生。
陳思瑤:江蘇省蘇州市蘇州高新區(qū)實驗初級中學教師
編輯 閆清 1453337028@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