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蓉 劉淼
【摘要】顏元孫先生創(chuàng)作的《干祿字書》是唐代正字學的重要著作,具有極高的研究價值,本文聚焦于《干祿字書》的研究,探索《干祿字書》的主要研究方向,在對前人研究的基礎上,從??卑姹?、正字、文獻對比角度對今人研究進行梳理,指出目前研究的不足之處,并對其發(fā)展提出建議。
【關鍵詞】《干祿字書》;顏元孫;異體字;域外漢書
【中圖分類號】I207?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3)26-0068-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26.022
面對文字演變、用字混亂等現實情況,顏元孫繼承顏氏家學與《群書新定字樣》編寫而成《干祿字書》,此書是文人求取仕途的文字工具書,也是推動唐代文字規(guī)范的重要著作,其因顏真卿的石刻而聞名于世。本文主要依托知網論文及相關作品的查找與梳理,通過“干祿字書”“顏元孫” “異體字”等一系列關鍵詞進行搜索與篩選,對目前《干祿字書》的研究現狀進行概括總結,總體以時間為線,按照主題分類研究,從多個角度進行文獻匯編。
一、前人研究
對于《干祿字書》的研究自古已有但并不集中,散見于各類刻本的序文以及相關著述之中,其研究內容多集中于版本沿革和有關內容的考證。歐陽修的《集古錄》對《干祿字書》的版本以及當時所藏版本進行了梳理?!端膸烊珪偰刻嵋穼ζ渲胁缓弦?guī)則的取字進行了批判。段玉裁在《書〈干祿字書〉后》中校正了“湖本”并對文中的“脫字”“訛字”進行了列舉。除此之外,段玉裁還探討了《干祿字書》的優(yōu)缺點。
近代學者羅振玉則十分推崇《干祿字書》,并著有《〈干祿字書〉箋證》。他以《說文》為據旁征博引,以“蜀本”為底本運用“案語”的方式,對于《干祿字書》的內容進行了全面的整理。除此之外,他還指出,在《干祿字書》之前的研究多為輔助《說文解字》,而《干祿字書》等唐書則對多種意見進行中和。他還指出,《干祿字書》的優(yōu)點還在于能“從俗”并為“時用”。之后的孫祖同和俞鴻籌所著的《〈干祿字書〉箋證補》則是對羅振玉的研究又加以補充和勘誤并指出一些通借的情況,雖有補證,但多是對羅氏觀點的延續(xù)。
前人研究的研究面較為狹窄,多從文本內容自身出發(fā),忽略了著書的時代背景,也未提出更具創(chuàng)新性的觀點和個人主張。
二、當代研究
(一)??卑姹狙芯?/p>
施安昌(1980)將宋寶佑本的重刻本與勾刻拓本進行比較,得到一定的??背晒?。劉元春(2016)通過考證實物對羅振玉的《〈干祿字書〉箋證》中的一些錯誤予以訂正,強調羅振玉因與顏元孫觀念不同,其更為看重構字理據的合法性,忽略了《干祿字書》原取字的社會背景。
從版本角度來看,關于《干祿字書》的整理過程以及相關刻石版本在《〈顏氏干祿字書〉綜述》中已有概述,而關于木刻本的相關版本及著錄則在《跋乾隆朱振祖抄本〈干祿字書〉》有介紹與考證,除此內容外,杜澤遜(2001)還對南京圖書館所藏的朱振祖抄本進行了詳細的考證。關于拓本,施安昌(1980)介紹了故宮收藏的幾種拓本,并對其年代進行了可靠地推測。劉元春(2016)將目前刻本概括為五系。
(二)正字學研究
1.編排體例
施安昌(1980、1982)依據《字書》正文前的一段介紹,將其體例概括為四點。而其中將字體分為俗、通、正三類的觀點引發(fā)學界關注最多,他指出《字書》是最早從字的使用范圍對字進行分類的字典。李建國(1995)指出其將并出字加以區(qū)分并指出常見的謬誤,并關注通假、異體字等現象。劉中富(2003)則依據施安昌(1992)整理的異體字類型列明了《字書》對于不同性質的異體字的不同處理方式,即對于包孕異體字和交叉異體字,顏元孫著重點明其異體字之間差異的意義。并針對同類不同例的現象提出了是因流傳時間不同而導致劃分不同的猜想,但尚未對其驗證。
2.正字
對于所取正字的態(tài)度,學界大致分為兩派。施安昌(1982)將其與《五經文字》的比較,印證了正字多合乎《說文》,少部分為經典傳承字。郝茂(1996)提出正字中多有并正組,其中又包含著異體的性質。在此基礎上,朱葆華(1997)指出這種并正字多來源于《說文解字》,符合選字有理據的要求。劉中富(2003)也通過列明并正字的各種形式以及其來源,肯定了并正字的合理性。但是也有研究者對此持消極態(tài)度,齊元濤(2001)將其與隋唐碑志對比,發(fā)現也有部分正字盲從于字書,缺乏對實際的考量。符渝(2002)雖然通過表格及數據分析出正字的字形與字義更具有相關性,并進一步論證了正字多源于《說文》的觀點,但對于并正字及部分正字,其持有消極態(tài)度,認為這是顏元孫取字憑據不夠多元、開放的結果。
而吳海娟(2010)則是對《干祿字書》中正字的現代使用情況進行分類辨別,發(fā)現其中部分正字在現在存在棄用、被認定為繁體字、異體字以及仍在使用等多種不同的情況,其對于絕大數字,其只是列明了古今字體的使用變化,而沒有深度探究字用變化的原因,但總體上對異體字整理具有借鑒作用。
3.俗字、通字
施安昌(1982)將《干祿字書》與《五經文字》比較,結合唐代名碑,印證通字多為當時通用或歷史傳承的文字,而俗字多用于日常書寫。朱葆華(1997)提出通字關注到漢字的簡化性與理據性,而俗字則違背造字本義,多為別字、錯字。值得關注的是,她反對以筆畫多少區(qū)分俗正字,這與施安昌(1980)的觀點大相徑庭,而對于反對以筆畫區(qū)分字體的這一觀點,符渝(2002)則給予支持??傮w來看,對于筆畫是否是區(qū)分俗通字與正字的重要標準,學界存在截然不同的觀點。
劉中富(2002)在正字與俗字的比較中對二者的關系進行分類并舉例,這是首次對正字與俗字的關系進行詳細比較分析,也是對前人觀點的有力證明。在此基礎上,劉中富(2002)將顏元孫選取俗字的原則概括為限制俗字。紀雅茹(2008)從聲符替換的這一微角度出發(fā),進一步論證了俗字缺乏規(guī)范性的觀點,她對由替換正字的聲符而得到的48例俗字進行具體分析,發(fā)現其中除少部分是從字音方面對正字的優(yōu)化,而絕大多數屬于形近替換,是傳寫過程中產生的訛誤。此外還有極少部分俗字是因選取會意與形聲等不同造字方法而造成。趙璐(2001)對俗字、通字的內涵進行了探究并將二者對比,強調通字相比俗字“相承久遠”。總體而言,其對俗通字的內涵研究多是從《干祿字書》前言出發(fā),后人的研究大多是在前人觀點的基礎上進行闡發(fā),缺乏量化分析,并且對重要概念沒有予以解釋。
除此之外,部分研究從《干祿字書》中的實例出發(fā),但其研究多數只是對其中俗通字進行分類或比較研究,并沒有得出較為有創(chuàng)新性的結果。劉元春(2016)的研究成果彌補了前人的諸多不足,其將《干祿字書》與《篆隸萬象名義》以及六朝隋代石刻相互印證,發(fā)現約有80%的通字來源于此時,故而“相承久遠”這一時間概念應追溯到六朝時期。并對這部分始見于唐代、約占總通字量10%的通字進行具體的字例舉例發(fā)現顏元孫選取通字既注重字的傳承時間也注重字的使用范圍,這是用量化統(tǒng)計的方法對施安昌(1982)對通字選取依據的補充。此外劉元春(2016)還推測顏元孫應是以“字用”這一標準為先進行取字,但僅是推測。
4.正字觀
施安昌(1980、1982)說明了其文字觀為重視《說文》但不盲從《說文》,既關注文字演變趨勢,又具有正統(tǒng)士大夫的取字思想,在此基礎上,他規(guī)定正字字形、限制異體字、承認了漢字簡化的趨勢。齊元濤(2001)認為其對偏旁的整體性關照符合系統(tǒng)性原則,而符渝(2002)通過分析《字書》各字的義音關系進一步論證了顏元孫具有系統(tǒng)性的正字思想,并認為其通過辨析易混字承認并引導漢字的分合現象。劉中富(2002)則對顏元孫的寬容變通的正字觀進行了詳細的說明,并將其概括為:在選字時充分考量字用與字源、注重分級整理漢字、利用“并正”的概念靈活選字,對漢字規(guī)范寬容處理。
總體來說,學者都承認并肯定顏元孫靈活變通、注重實際的正字觀。但對于顏元孫是否因取字過寬而造成部分用字混亂這一問題上尚未達成共識,李海霞、何寧(2000)通過舉例其對合乎理據且簡潔的字沒有給予充分認可指出顏元孫在整理文字過程中因對語言約定俗成的過度重視而導致一定的弊端,高俊杰(2020)也認同李、何二人的觀點,但劉中富(2002)認為異體字整理本身問題過于復雜,對多種字樣的承認便于文字作為語言的一部分起到社會交際的功能,雙方觀點各有依據,判斷是非重要,更重要的是研究顏元孫是如何在正字的過程中兼顧字理與字用,是否有具體的標準為現代異體字整理,乃至大陸與臺灣的文字政策的統(tǒng)一提供借鑒,使得文字服務于民族統(tǒng)一事業(yè)和國家大政方針。
(三)與其他文獻對比研究
《干祿字書》作為重要的俗字字典,其記錄了唐代的用字風貌,眾多敦煌寫本對其進行吸收借鑒,而其也對后來的字書發(fā)展產生深遠影響,但學界對于其與其他古書的對比研究的范圍卻十分狹窄。龍國富(1999)將其與《龍龕手鏡》對比,用以解釋《龍龕手鏡》中的“俗通”之內涵。施安昌(1980)將其與《五經文字》對比探究俗字、通字、正字之內涵。薛皖東(2013)以《顏真卿書(干祿字書)》和《敦煌俗子典》中的楷書俗字為材料,進行了對比研究,全文通過舉例,系統(tǒng)論述了敦煌俗字的特點并詳細分析了敦煌俗字的成因和構字理據。除此之外,研究者通過對比研究分析了敦煌俗字和干祿字書俗字的相合性與相異性,指出了干祿字書的特點。此對比研究有助于后人探索漢字演化規(guī)律。
在對比文獻研究中,尤以蔣志遠(2013)研究作為詳盡。他將其與《正字略》對比,發(fā)現二者在編排體例、編排重點、使用術語,特別是通字的取字范圍等皆有不同,指出《正字略》簡明易懂。并對二書的時代背景和編撰需求進行了比較,肯定了王筠取字重理但不泥古的觀念。由此可見,除蔣志遠(2013)外,學界對此的挖掘大多還不具有深度與廣度。如依照《顏氏字樣》、遵循實用角度而編寫的敦煌寫本《正名要錄》,與《干祿字書》具有極大的相似性,學者可借由《正名要錄》窺見已經散佚的《顏氏字樣》,從而了解顏氏家學對顏元孫的影響,指導未來文字整理工作。
古日本與古中國多有文化方面的交流,陸尊梧(1986)指出成書于日本鐮倉時期的《類聚名義抄》引用中國典籍《干祿字書》,并指出其版本之一——“觀智院本”更是大量取材于《干祿字書》。而文化十四年,日本依據宋寶佑本刻成《官版干祿字書》。在前人研究的基礎上賈智(2022)通過對《類聚名義抄》所引《干祿字書》進行版本考證及內容整理,并與國內所存的多個版本進行比較研究,發(fā)現其在釋文和字頭方面的相同或相異。研究者通過大量舉例,展示了各個版本之間的差異,并進一步指出對于傳世文獻的研究要積極主動,援引多方面資料,但同時要加以謹慎的判斷和選擇。最后研究者指出,介紹整理一些散見于日本的基礎文獻,將有益于我國漢語史的研究。
三、問題及未來展望
對于《干祿字書》的研究古人受限于時代條件,往往只是淺嘗輒止;現當代的研究不僅在??焙桶姹痉矫嬗兴M步,而且在正字方面多有建樹。
對于《干祿字書》的研究,目前存在以下幾個問題:第一,研究范圍較窄,目前的研究都停留在對顏元孫所取字的評價上。第二,研究視角有固化的傾向。字典是古文字學的重要組成部分,但目前學界缺乏對《干祿字書》的歷時性比較,并沒有以《干祿字書》為基點探究前后古文字字形的演變過程,而實際上對此方面的研究對于鑒別出土文獻,確定文物年代以及文字校勘整理等工作都十分有益處。
對于未來的發(fā)展方向,我支持對《干祿字書》的域外版本進行分析,以求為域外漢書的整理與研究提供新的視角,并結合敦煌寫本、日本古書等,考證、補訂相關唐代文字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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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高蓉,女,山東青島人,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2020級本科生,文學院2020級卓越筑夢計劃成員。
劉淼,女,山東煙臺人,華中師范大學文學院漢語言文學專業(yè)2020級本科生,文學院2020級卓越筑夢計劃成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