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人
提起比利時,很多人可能會局限于一些碎片化的印象:布魯塞爾的大皇宮,“撒尿小童”于連,甜膩的華夫餅,貝殼巧克力……但比利時的豐富遠不止于此。
作為著名貿易港口,比利時的安特衛(wèi)普等城市是19-20世紀新思潮傳播的中心,這里的印刷產業(yè)曾影響了整個西歐的思想進步。
《禁書目錄》
關于《禁書目錄》,如果你多了解一些16世紀歐洲史,就會發(fā)現(xiàn)這背后有不少有趣的故事。
當時,隨著海外貿易的擴展,商人階層逐漸積累起大量財富,各種新思想風起云涌,資產階級追求自由的呼聲日漸高漲。1520年之后,馬丁·路德等一批學者在歐洲自北向南掀起宗教改革的浪潮,一場思想震蕩席卷歐洲大陸。面對基督教新教對于羅馬天主教的挑戰(zhàn),1559年羅馬教廷開始采取行動限制路德宗、加爾文宗等新思想的傳播,因此編制了這本《禁書目錄》。
其目錄中所列舉的書籍包羅萬象,從宗教、文學、藝術到科學都有。這些書籍有一個共同特點,就是被羅馬教廷認為具有“危險性”,也就是內容與天主教徒的信仰和道德相違背。這些書籍中有不少都是我們今天口耳相傳的世界名著,比如西班牙塞萬提斯的名著《堂吉訶德》,荷蘭人文主義學者伊拉斯謨的全部著作(宣揚人文主義,諷刺教會的愚昧),英國小說家笛福的名著《魯濱遜漂流記》,以及伊斯蘭教經典《古蘭經》等。凡在《禁書目錄》的書籍或著作,當時都嚴禁印刷、進口和出售。違規(guī)出版、傳播禁書或新思想者可能會遭到嚴厲懲罰,比如我們熟知的布魯諾為捍衛(wèi)科學而被羅馬教廷處以火刑。
然而,在商業(yè)蓬勃發(fā)展的時代,只要市場有需求,商人總會想辦法讓這些書籍印刷出來,并從中獲利。馬克思曾猛烈抨擊羅馬教廷編制《禁書目錄》的行為,畢竟科學與思想的變革總是沖破陳舊而錯誤的觀點而產生的。禁書的封禁范圍也慢慢只局限于當時天主教所控制的國家(如意大利、西班牙、法國等),在已經完成宗教改革或資產階級革命的新教國家(如英國、荷蘭、德國大部分地區(qū)等)逐漸實現(xiàn)了出版自由。
在比利時安特衛(wèi)普市的莫雷圖斯博物館,我看到了唯一存世的一份由羅馬教廷編訂的《禁書目錄》。其目錄是由西班牙的一位大主教編訂,按字母分為三類:一是全部著作被禁的作者,二是部分作品被禁的作者,三是佚名作者被禁的書。
作為比利時第二大城市的安特衛(wèi)普,是依靠國際貿易發(fā)展起來的城市,也是歐洲的第二大港口。16世紀時,西班牙大公埃斯特雷拉曾把安特衛(wèi)普贊譽為“世界的首都”。貿易的發(fā)展促進了各行各業(yè)的繁榮。
1531年,歐洲第一家證券交易所在安特衛(wèi)普誕生。在這樣一座異彩紛呈的商貿城市,思想與觀點交鋒碰撞,人們迫切渴望把思想內容記錄下來,印刷成冊,因此在商業(yè)需求的加持之下,谷騰堡印刷術在這里發(fā)揚光大。雖然谷騰堡是德國人,發(fā)明印刷術也是在德國,但印刷術真正走向大規(guī)模應用卻是在比利時安特衛(wèi)普。這里有全世界唯一的見證印刷技術發(fā)展史的博物館,那就是普蘭廷——莫雷圖斯印刷博物館(被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認定為世界文化遺產)。
莫雷圖斯博物館中展示了谷騰堡發(fā)明的鉛合金印刷技術。博物館藏有現(xiàn)存最古老的印刷機、整套印模、紙型、活字凸版設施,同時有一座保存了大量古籍善本的圖書館,其中最珍貴的當屬1573年出版的五種文字合編《圣經》。這家印刷廠將希伯來語、阿拉伯語、希臘語和古敘利亞語五個語言版本的《圣經》集于一身,印刷出8卷本《普朗坦多語言圣經》,是那個時代的最復雜的也是最奢侈的出版物。
平面設計傳遞藝術美
在16世紀的歐洲,獲得商業(yè)信息的主要渠道除了口耳相傳,就是各種書籍、報紙、雜志、傳單和小冊子。作為典型的商業(yè)城市,安特衛(wèi)普的商人一方面通過印書、賣書賺錢,另一方面也借助書籍傳播自己的思想和訴求。當時有種暢銷書籍就叫作《經商指南》,它為貿易商人介紹某地區(qū)的市場狀況,便于商人掌握商機。在商業(yè)力量加持下,歐洲大量書籍被印刷出來。
一本“好看”的書,離不開字體的美觀與插畫的美觀相統(tǒng)一。谷騰堡創(chuàng)造性地解決了活字印刷與木刻插圖的拼版技術,即一個頁面內既能印文字、又能印圖像。于是,木刻與凹雕銅版畫技術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歐洲,當時迅速出現(xiàn)了很多大型的印刷作坊和版畫工作室。
然而,當時書籍追求裝幀華麗,矯飾成分多,卻不注重版式的整潔和美觀。偶爾書籍中需要插圖、插畫,都是請普通的畫師在有限版面內勾勒出圖線,且每抄寫一本書,畫師就要重畫一次,這非常耽誤時間。當時荷蘭和比利時地區(qū)的著名畫家艾克認為,藝術應像鏡子一樣反映大自然,要走進大自然、觀察大自然,藝術家要堅持對大自然進行原原本本、忠實可靠地摹寫。這使得當時的藝術家們將木刻作品越刻越細,就像畫家追求“越畫越像”。
今天,不少學習平面設計的學生會用一定時間研究字體,甚至自己設計字體。在莫雷圖斯印刷博物館中就保留了大量手工字模模具,以及古老的克勞德(約1510年至1561年)字體。在那里,我還看到了世界唯一保留下來的完整的16世紀至18世紀的印刷機械和廠房,還有9世紀至18世紀的古典文獻。
我還親自操作了一次印刷機,親身感受機械印刷機是怎樣把紙和銅版壓合在一起,進而成為出版物。英文?Press(出版)一詞的原意就是“擠壓”。莫雷圖斯博物館當中收藏的古老版式向我們展示了“排版”與“平面設計”的最初含義:考慮如何整齊美觀地把文字和圖片巧妙地排布在一個框架內,之后蘸上油墨,將版上的內容印刷到紙上。
“分離派”
安特衛(wèi)普也曾是歐洲第二大港口,它的文化包羅萬象,是歐洲藝術創(chuàng)作的引領者,著名畫家魯本斯就誕生于這里。在比利時,你能找到大量的巴洛克建筑、洛可可建筑以及折中主義風格的建筑,布魯塞爾市中心的大皇宮、大廣場就是高大恢宏、極盡雕琢、金碧輝煌的巴洛克建筑的代表。
在藝術思潮高度多元化的19世紀末、20世紀初,比利時迎來了更為先鋒派的藝術探索,它是現(xiàn)代主義建筑的薈萃之地,比如“維也納分離派”代表人物約瑟夫·霍夫曼設計的斯托克萊公館就是維也納分離派運動最有代表性的建筑作品之一。所謂“分離派”,是指從傳統(tǒng)古典學院派脫離出來,謀求創(chuàng)新。19世紀末,歐洲出現(xiàn)了慕尼黑分離派、維也納分離派、柏林分離派等,它們體現(xiàn)在繪畫、建筑、工藝設計、招貼畫、插圖藝術等各方面。直觀來看,“分離派”多用頎長而有秩序的曲折線條作為裝飾,克里姆特和埃貢·席勒是這個派別在繪畫領域的杰出代表。分離派畫家反對古典學院派的恢宏、對稱,宣稱要與其“分離”,追求設計上的獨特表現(xiàn),強調功能的“實用性”和“合理性”。
在布魯塞爾,我看到了不少維也納分離派在建筑設計上的杰出代表。他們主張造型簡潔和集中裝飾,而裝飾的主題則大量采用直線,留出大片光墻面,輔以簡單的立方體進行點綴,重視功能,重視幾何形式的運用?!熬S也納分離派”在建筑領域的代表人物約瑟夫·霍夫曼打通了建筑設計、平面設計、家具設計、室內設計、金屬器皿設計。在霍夫曼的平面設計中,其裝飾手法的基本要素是并置的幾何形狀、直線條和黑白對比色調。他提出,功能、實用是人們進行設計的首要考量,人們必須把精力集中在適當?shù)谋壤筒牧系恼_使用上。人們應該在需要裝飾的時候才去尋求裝飾,而不應不惜代價去裝飾。強調藝術風格與現(xiàn)代生活的結合,與后來發(fā)源于德國的包豪斯運動的初衷如出一轍。
責任編輯: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