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拉瑪依的春天,一眨而過
若不是戈壁灘,求偶心急
趕忙獻(xiàn)上——琳瑯滿目的金絲玉
若不是抽油機,盼子情切
三拜九叩,直至
磕出一團紅日,幾道彩霞
否則,這個笑傲江南的春天
自己還是黃花閨女,怎么可能
不顧羞赧,投身荒漠,甘愿
來當(dāng)紅娘,來做產(chǎn)婆呢
而初開的情竇,剛被倒戈的寒流
收監(jiān),又讓平叛的雷閃釋放
其間,早有風(fēng)使頻報
這支夏國的勁旅,高舉火把
一路燒殺,已兵臨城下
就連拭淚的云旌
也被日弩的利箭,洞穿點燃
無論如何,都不能再耽擱了
原本花期各異的杏桃梅李
在克拉瑪依,只好,同辰同批
破囊而出。駐足婚紗漫舞的街衢
僅用眼睛,就能聽見
紅黃紫綠的啼哭,一浪接一浪
多從秋季的產(chǎn)房傳來
大漠深處,又遇狼夫妻
我懷疑,到了第七天,上帝
并未休息,他給日后
定會反水的人間,創(chuàng)造并安插了
一個永不變節(jié)的耳目:狼
古爾班通古特的黃昏
剛被血洗過,利喙尖牙
又開始突圍
那幾畦生長了三千年的鐵絲
而狗,莫非,真不知道
自己也身陷囹圄
仍不停地狂吠,邀功
唯有狼夫妻,面面相覷
一語不發(fā)。前些年,我還看見
它們膝纏兩崽兒,咋這么快
就秋霜撲面,孤守空巢
好在火匪漠風(fēng),還沒能搜刮走
我皺裂的存折上,最后
一筆眼淚,有群大雁
正嗶剝飛過。用手機才拍完
數(shù)幀仰天長嘯的畫幅
便收聽到新聞聯(lián)播
——南方洪水,北方地震
雪容器
本應(yīng)該靜靜地候在我心里
或一道無雷的閃,或一場無風(fēng)的雨
可隆冬邂逅的杯盞
注定搖曳不出生命的綠
今夜,是誰解開了雪的發(fā)束
如期蒞臨的,除了你睫毛上的霜
還有羽絨服捎來的寒氣
時間足音,由近至遠(yuǎn),從遠(yuǎn)到近
春華秋實的血,已在瓶中淌干流盡
頻頻舉起,又久久擱置的容器
透明而易碎
毫無覺察,就烙上你的唇痕
可惜,它不是一抹盛夏的曙色
我也很難成為一樽薄薄的冰
今夜,是誰解開了雪的發(fā)束
傍著銀飾簇佩的路燈
我看見你,紛飛的云鬢,倏然蒼白
停在迷茫的岔路上,孑然一身
曇花吻
從開到敗,就兩小時
卻讓我聽見,一列發(fā)飆的火車
不知不覺,輾過山海關(guān)
卻讓我看見,半轎沸騰的絲竹
不緊不慢,濺紅瀟湘館
難道,真正的幸福,果然是
茫??嗪@?,偶爾
泛起的浪花幾朵?是誰
寧愿即刻消亡,也不給屋衣纏身的機會
而我,已多年聚焦在
郁郁寡歡的枝頭
渴望燈亮,更欣慰燈滅
申廣志 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詩集《直立行走》《不期而遇》《水晶墻》,獲第四屆中華鐵人文學(xué)獎等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