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延偉
又是一年端午到,我的思緒禁不住回到從前,想起小時候村里過端午的情景。
小時候,每到端午節(jié),母親都會親手為我們縫制一些被她稱作“香布袋兒”的香囊,除了讓我們弟兄仨各自佩戴在脖子和手腕上,還會掛在門窗上和床頭邊,說是為了辟邪、驅蟲,讓我們晚上免受蚊蟲叮咬,睡個好覺。
為了做這些香囊,母親把功夫用在平時,無論是自家裁縫衣服剩下的碎布邊,還是外出串門遇見別人遺棄不用的碎花布頭兒,她都會用心地把它們拾掇在一起。臨近端午時,母親白天參加勞動,夜晚就在燈下忙活,她時而望著五顏六色的布頭兒思考,時而穿針引線、裁剪縫紉,把不同花色、不同大小的布頭兒巧妙地拼湊在一起,做成精致的空心“小布袋兒”,填入香料,把最后一道縫兒縫嚴實,就成為心形、菱形、三角形、四角形等不同形狀的香囊了。
香料是母親親手配制的。外出干活時,她順便在田間地頭挖些莎草根(香附子),再從柏樹上采摘幾把柏鈴(柏樹種子的外殼),曬干后加入少許白芷、雄黃等中藥材,共同研成碎末,大老遠都能聞到濃郁的香氣。
母親擅長做一種“母子”香囊,就是在一個稍大的香囊周圍連著一排小香囊,每個小香囊下面還分別綴著一綹花穗,花穗是把碎布裁成指甲蓋兒大小的圓形,每兩塊花布之間用截成半指寬的細高粱稈或麥秸稈隔開。農活兒不緊張或興致濃時,母親還會多費些功夫,為香囊繡上老虎頭或鴛鴦戲水之類的圖案,這就更加招人喜歡了。
每到這時,奶奶也閑不住,她會拿一沓黃表紙,用剪刀在上面嫻熟地比畫幾下,一眨眼工夫就剪成一只只蹲臥狀的“癩蛤蟆”,眼、嘴、腿俱全,惟妙惟肖。起初,我一直認為奶奶剪的是青蛙,可奶奶一再強調說這是“癩蛤蟆”。見我迷惑不解的樣子,奶奶就給我講,“癩蛤蟆”的樣子雖丑,壽命卻長,全身有毒,長蟲(蛇)、蚰蜒、蝎子等害蟲都怕它,所以端午節(jié)家家要請“癩蛤蟆”來家里辟邪!盡管我聽了似懂非懂,但還是會幫著奶奶把這些“癩蛤蟆”一一貼在屋門后或其他偏僻的角落里。
奶奶還經常說,“藥王爺”每年都在端午節(jié)的五更天顯圣施法,當天,百草皆可入藥且藥效最強,江河湖泊里的水也能防治百病。所以,我印象最深的就是在日出前到村中的小河里去洗手洗臉。
天剛蒙蒙亮,人們便早早起床,我們弟兄仨也被父母喊起來,一邊揉著惺忪的眼睛,一邊跟在他們身后往村子南頭兒的小河邊趕。清澈的河水嘩嘩地流著,大家各自找好位置,先撩起冰涼的河水仔細地洗眼、洗臉,再認真地把手腳搓洗個遍。還有些老人一邊洗著,一邊在嘴里不停地念叨:“一洗不害眼,二洗不生瘡,三洗全年都安康……”
等洗完了,父親叮囑我們用銅盆兒再盛些河水給留在家里的奶奶端回去,他則蹚著露水順河道一路向南,根據平時的觀察有目標地去采集中草藥。當太陽剛在東邊老龍窩露出小半邊臉的時候,父親便背著一捆秧秧棵棵回來了。他滿臉興奮地向我們介紹:這是能清熱去火的車前草、止咳祛痰的“貓貓眼”,那是專治腰腿痛的“老鴰嘴”(老鸛草)、治療喉嚨腫痛的“蛤蟆草”,等等。接下來,父親會把這些東西曬干保存起來備用。
此時,母親早已把提前準備好的艾葉插在門頭上,并把自己包的糯米甜棗粽子連同雞蛋煮熟了。雞蛋平時雖不常吃卻也引不起我的興趣,只有那一年一度香甜可口的粽子才是我的最愛。然而,母親總是逼我先吃下去一兩個雞蛋和幾瓣大蒜,這才把粽子遞到我手里。她說,端午節(jié)只有吃過雞蛋和大蒜才能健康成長。盡管我心里一百個不樂意,可最終還是拗不過母親。
后來,隨著生活、醫(yī)療水平的不斷提高,鄉(xiāng)村里鮮有人再專門勞神費力地在端午節(jié)采集那些能治病的中草藥了。商超里一年四季都能買到各式各樣包裝精美的粽子,端午節(jié)前后,市場上也有機制的各種精致香囊出售,只是,我依然留戀小時候過端午時的快樂情景,更忘不了深藏在香囊以及雞蛋里的濃濃母愛。(作者單位:禹州市自然資源和規(guī)劃局)
資源導刊2023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