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民間美術作為20世紀以來美術史中的一個重要概念，其真正提出是在20世紀80年代。在此之前民間美術的概念一直處于逐步形成階段，真正學術性的概念尚未生成。在此之后，國內(nèi)掀起的民間美術研究熱潮，推動了民間美術理論體系的建設。進入21世紀后，時代的快速變化使原本就模糊不定的“民間美術”概念逐步淡化在人們的視野中。本文通過對民間美術概念形成史的系統(tǒng)回顧及80年代后“民間美術”重要理論研究成果的梳理，使“民間美術”這一概念研究更加系統(tǒng)化。通過對20世紀以來的時代背景和相關理論研究的系統(tǒng)把握，理清當今“民間美術”概念的發(fā)展現(xiàn)狀、發(fā)現(xiàn)研究中存在的不足并對其未來發(fā)展趨勢作出判斷。

【關鍵詞】民間美術；概念；民藝學；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

【中圖分類號】J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4198（2023）07—094—03

根據(jù)《純粹理性批判》中對經(jīng)驗概念的解釋，“民間美術”這一概念可被納入經(jīng)驗性概念范疇。這種概念會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產(chǎn)生、發(fā)展、消亡。20世紀以來對于“民間美術”概念的研究主要可分為三個階段。

一、20世紀初到新中國成立之初：“民間美術概念”的逐步形成

（一）20世紀初：西方學者對中國民間美術作品的收集

20世紀初關于民間美術的研究類文章幾乎為空白，只有西方的一些有心之士和機構對遍地散落的民間美術作品進行了收集研究。楊先讓在《藝苑隨筆：楊先讓文集之二》中記述，在辛亥革命前有一位來自俄羅斯圣彼得堡大學的著名漢學家阿翰林曾多次訪問我國，廣泛搜集研究我國各地的木版年畫。

（二）20世紀20、30年代：中國學者對民間美術作品的關注與陳列

20世紀20、30年代，在五四新文化運動的推動下，我國學術界開始關注民間文化，民俗學孕育而生。這時的民間美術作為民俗學各專業(yè)直觀真實的佐證資料開始受到名俗學家的重視。鐘敬文先生就是其間最具代表性的人物，1937年他就曾專門著文《民間圖畫展覽的意義》并在文中提出：民間藝術家們總能用樸實而熱烈的藝術形式，創(chuàng)作出“民眾所最關心、最感動的形象?！雹?/p>

此外魯迅、徐悲鴻、鄭振鐸、蔡元培等知名學者在當時也開展了許多有關民間美術品的調(diào)查、收集、整理、陳列、介紹和研究的工作，使當時的社會對民間美術有了初步的了解。據(jù)《民間文藝談藪》記載，當時學術界提出了“民間藝術”這一概念，并呼吁社會研究和搜集民間藝術，以便為古代的、原始的、未來的藝術提供理解和參考的資料。

（三）20世紀40年代至新中國成立之初：紅色民間美術作品大量出現(xiàn)

這一時期的民間美術以其受眾面廣這一特征成為了政治宣傳的重要手段。1942年《在延安文藝座談會的講話》呼吁全國各解放區(qū)的藝術家們到民間去，向人民群眾和先進的民間文化藝術學習。這一風氣一直持續(xù)到了20世紀80年代，那時在延安等革命圣地，藝術家們同當?shù)厝嗣駝?chuàng)作了大量優(yōu)秀的剪紙、木刻、年畫等民間美術作品。

自民國時期起“民間”和“美術”二詞便開始盛行，但“民間美術”并非“民間”與“美術”的簡單疊合使用。即便在20世紀70年代，“民間美術”一詞開始流行運用也并不意味著其學理性概念的生成?！懊耖g美術”這一詞匯同民間音樂、舞蹈一般，是仿借民間文學的名稱而得來。

二、20世紀80、90年代：“民間美術”概念的提出、形成和發(fā)展

經(jīng)歷了戰(zhàn)爭的中國社會，尋根意識蘇醒，改革開放隨之帶來了西方的文化藝術。在這樣的情形下，人們開始了對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藝術的反思與提煉，許多藝術家開始從民間美術中汲取養(yǎng)分，并將自己的藝術風格與西方的藝術流派相對接。

（一）“民間美術”概念的提出，內(nèi)容的豐富，界定的清晰

20世紀80年代追求真實性的民間美術田野調(diào)查研究才真正開始，“民間美術”作為一個具有學術意義的新概念也在這時被中國民俗學家們提出。張道一、靳之林、呂勝中及其他學者在此基礎上對“民間美術”都做了學術意義上的概念闡述。

張道一在《中國民間美術辭典》中提出的“民間美術”有別于“宮廷美術”“文人美術”這一觀點被后來的很多學者所引用，成為普遍共識。此外他還在《美術長短錄》中寫道：除去某些外來的新的美術種類，“一般美術所包含的美術種類”在民間美術中也有，且民間美術是這些美術種類的發(fā)展的基石。②在此觀點下，他從生活、民俗用途與藝術樣式等角度對“民間美術”進行了科學合理的分類。張道一也是最早將“民藝學”引進國內(nèi)的學者，他在《中國民藝學發(fā)想》一文中最早提出了“民藝”這一的概念。③后來的學術界常以“民藝”代替“民間美術”的名稱，由此可見學術界已經(jīng)形成對民間美術的綜合性，人文科學性的重要認識。

呂勝中在《民間美術的基本概念》一文中對民間美術概念的描述就體現(xiàn)了這樣的綜合性特征。他認為從普遍的歷史角度來看，“民間”對應的是平民大眾群體、鄉(xiāng)土基層環(huán)境和通俗流行的文化內(nèi)容。而“民間美術”與我國古代和近代的各階層美術不同。它是隨著民族文明的發(fā)展，社會資本的出現(xiàn)，而逐步形成的一種藝術形式。它既產(chǎn)生于廣大勞動民眾之中用以滿足其精神生活需求，也是他們用于自我表達的一種藝術形式。它既可以按照作品的構成方式、技法材料劃分類別，也是“人類創(chuàng)造的各種藝術形式在民間的形態(tài)?！雹茉诖酥叭藗冋J為民間美術的內(nèi)容是綜合而又相關聯(lián)的，而呂勝中結合時代特征對民間美術的范圍做了清晰的界定，為民間美術系統(tǒng)性理論的構建奠定了基礎。

靳之林先生在當時開展了大規(guī)模田野調(diào)查，調(diào)查重點是主要以黃河流域的黃土高原地區(qū)。在此基礎上他還開展了一系列民間美術本原文化研究，最后從哲學角度提出了他對民間美術的認識。他在《論中國民間藝術的哲學體系》中提出：我國民間藝術體系是統(tǒng)一的完整的體系，他的題材、主題、造型、色彩等是由“以生命生殖崇拜為中心的中國原始陰陽哲學觀念”決定的。⑤這一觀點與西方藝術、哲學、造型相統(tǒng)一的傳統(tǒng)藝術觀念十分相似，體現(xiàn)了作者為尋找“民間美術”哲學思想來源而向西方傳統(tǒng)藝術觀念學習的大膽的嘗試。在此基礎上，他在《論中國民間美術》中概括我國民間美術五大基本特征時，反復提到民間美術“是中華民族的母體藝術，誕生于中國原始社會，它是民族藝術之源”這一觀點⑥。之后的民間美術的“陰陽說”等均源于這一創(chuàng)見。

以上學者的理論在闡明了“民間美術”的內(nèi)含、形成的基礎、與其他美術形式關系的同時，也為民間美術范疇劃清了界限。還有一些學者，如王樹村、潘魯生、楊學芹、劉道廣、呂品田等人都通過追溯歷史，裁剪適當?shù)乃夭牡确绞綖椤懊耖g美術”概念的提出，民間美術的歷史與理論體系建構做出了不同程度的努力和嘗試。建構“民間美術”理論體系的想法此時在學術界已產(chǎn)生，并開始實行。

（二）民間美術理論體系的研究熱潮

除了以上諸位奠基者作出的對“民間美術”概念的辨析外，這一時期，無論官方還是民間，都涌現(xiàn)出大量與民間美術相關的雜志期刊和學術專著。民間美術教育機構、學術研究社團相繼建立，開展了許多學習交流活動。

1983年在貴州和廣東佛山分別召開的“民間美術學術討論會”和“中國民間工藝美術委員會成立大會”對民間美術理論體系的建構有著重要意義。會上全國各地區(qū)的民間美術專家和相關專業(yè)研究者，對民間工藝美術研究的內(nèi)容、分類、意義、方法等理論和實際問題交換了各自意見。從民間美術的特點和意義來看，學者們認為：“民間美術反映與表現(xiàn)與表現(xiàn)著特定的民族心理和民族性格，也影響著特定民族心理和民族性格的形成和發(fā)展。民間美術最富于地方特點和鄉(xiāng)土氣質(zhì)，最能喚起人們的鄉(xiāng)情鄉(xiāng)思和民族情感?！睆拿耖g美術的范疇來看，學者們認為“它滲透于衣食住行的各個反面，顯示出中華民族的民族氣節(jié)和民族風格?！庇上嚓P的整理文獻可看出這些理論研究是比較完整的，是當時民間美術研究者和相關學科研究者的理論探討的整合。

此外，各大著作對民間美術研究成果的關注與收集為社會各界共同構建民間美術理論體系提供了交流與學習的平臺。《中國美術全集》之“年畫”“皮影”“剪紙”等卷、《中國民間美術全集》和《湖南民間美術全集》等重要著作也相繼出版發(fā)行。由這些學術動態(tài)可以看出此時民間美術的理論與實踐研究已形成一股熱潮并席卷全國。

三、21世紀初：“民間美術”概念的變異

20世紀80年代末，學術界便將“民間美術”代之以“民藝”稱謂以體現(xiàn)民間美術的綜合性，這樣代替性的稱謂一直沿用到了21世紀初。21世紀初，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舉辦了“人類口頭和非物質(zhì)遺產(chǎn)代表作”評選活動，在這一活動的推動下，中國開展了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保護工作。

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中央美術學院喬曉光老師在《一個村莊的文化志：河北邢臺英談村田野調(diào)查》中指出，他與學生運用了人類學、民俗學等其他相關學科的田野調(diào)查研究方法，將民間美術視為一種“活態(tài)文化”，而不是對其進行獨立研究。文中還提出：對民間美術的研究需從社會環(huán)境來整體把握，呼吁學術界重視非物質(zhì)文化傳統(tǒng)。在2005年，文化部下發(fā)的《國家級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中，“民間美術”更多作為中國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分類下的一個子類概念，被人們稱為“非遺美術”。

“民間美術”概念一直模糊不清主要是因為“民間”概念的模糊不定。時代車輪滾滾向前，凡是有“民間”二字的相關概念也需進行適當?shù)恼{(diào)整，以適應時代的變化。

綜上所述，21世紀以來的“民間美術”研究出現(xiàn)了兩種趨勢：一種是將民間美術作為藝術學來研究，探究民間美術的創(chuàng)作規(guī)律、美學價值、藝術形式。另一種是將民間美術作為民俗學來研究，將其置于“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框架中，視其為一種“活態(tài)文化”。然后在此基礎上，運用相關學科研究方法和研究理念，對其進行調(diào)查和研究。這兩種研究方式打破了民間美術理論體系的邊界，也不再單獨分析某件民間美術作品，將民間美術與更廣闊的社會文化相連接?！斑@都表明20世紀80年代初產(chǎn)生的“民間美術”概念的學理性色彩削弱了，未來或將逐漸退出歷史舞臺?！雹咴谌蚧⑷斯ぶ悄芑瘯r代背景中，關于民間美術對象、分類、研究方法及意義的探索也應緊隨時代腳步。

注釋：

①鐘敬文.民間文藝談藪[M].長沙：湖南人民出版社，1981.

②張道一.美術長短錄[M].濟南：山東美術出版社，1992.

③張道一.中國民藝學發(fā)想[A].中國社會文化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民藝學：理論研討會論文集[C].1989.

④呂勝中.民間美術的基本概念[J].美術研究，1994（1）.

⑤靳之林.論中國民間藝術的哲學體系[A].中國社會文化編輯委員會編.中國民藝學：理論研討會論文集[C].1989.

⑥靳之林.論中國民間美術[J].美術研究，2003（3）.

⑦吳天躍.“民間美術”概念的知識生成[J].民間文化論壇，2015（1）.

參考文獻：

[1]徐藝乙.關于本世紀以來的民間美術研究[J].裝飾，2000（1）.

[2]靳之林.中國民間美術[M].北京：五洲傳播出版社，2004.

[3]鄧福星.民間美術的界定與分類[J].美術觀察，1997（2）.

[4]王樹村.中國民間美術史[M].廣州：嶺南美術出版社，2004.

[5]呂品田.衰落與蛻變——百年中國民間美術態(tài)勢思考[J].文藝研究，2000（2）.

[6]張道一.中國民間美術學導論[M].哈爾濱：黑龍江美術出版社，2003.

作者簡介：程勛旗（1996—），女，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術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