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馬遠作為南宋畫院最具有代表性的畫家之一，與李唐、劉松年、夏圭并稱為南宋四大家。馬遠作品獨特的藝術風格，尤其是邊角構圖給人留下了深刻印象，為后來繪畫的構圖與布局帶來了新的審美思潮。以馬遠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為主要研究對象，通過分析馬遠的生平經歷、山水畫發(fā)展的歷史，簡述點景人物，歸納馬遠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類型，以進一步探討馬遠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藝術作用。

關鍵詞：馬遠；點景人物；藝術作用

一、馬遠的生平經歷

馬遠生長于繪畫世家，擅長山水畫、人物畫、花鳥畫等，具有較高的藝術天賦。他師承李唐，發(fā)展了李唐水墨蒼勁的大斧劈皴風格，并且開創(chuàng)了獨有的邊角構圖，后人稱之為“馬一角”。南宋因政治原因遷都于臨安，使得馬遠繪畫風格更加豪放簡括、水墨淋漓，畫面具有空靈的詩意感，對后世影響深遠。而且作為院體畫家，馬遠深受宋寧宗和楊皇后的賞識，數次得他們?yōu)樽髌奉}字，為畫面增添了詩意。

南宋時期，北方移民的南遷促進了手工業(yè)、農業(yè)、商業(yè)的進一步發(fā)展，為畫家提供了許多的創(chuàng)作素材。馬遠作為院體畫家，作品脫離不了皇家命題創(chuàng)作，但也有許多描繪自然環(huán)境的作品。而且從馬遠的許多山水畫中，可以看到小人物穿插其中，這些點景人物十分生動傳神，或是為作品布局增添情趣，或是表達作者自己內心情感，抑或是反映豐富多彩的美好生活。

二、山水畫與點景人物的概述

東晉時期，顧愷之的人物畫《洛神賦圖》中出現山水形象。隋唐時期，山水畫得到了發(fā)展。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圖》是現存中國繪畫史上最早的一幅卷軸山水畫，是山水畫成為獨立畫科的標志。唐代的山水畫進入了全面發(fā)展時期，出現了開創(chuàng)“青綠山水”畫法的李氏父子和“水墨山水”畫法的王維等畫家。宋代山水畫進入了鼎盛時期，其中北宋以全景式山水為主，而南宋以馬遠、夏圭等人為代表，主要以邊角式山水為主。

隋唐時期山水畫成為一個獨立的畫科，因此山水畫地位提高，不再是單一地作為背景出現在人物畫中。畫家筆下的人物與山、樹也不再是“人大于山，水不容泛”的風格，甚至不再是山、樹與人同高的情況，山水漸漸成為畫面中的主體，人物用來作為山水畫中的點景，為畫面營造詩意與意境。清代《芥子園畫傳》對點景進行歸類總結，點景人物為其中一種形式。山水畫中的點景人物是只占據畫面極小的部分，所有的點景人物不一定有特定的含義，但卻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具有一定的裝飾功能，用來平衡整個山水畫面布局。點景人物在畫家筆下雖是寥寥數筆，但可以表明畫家的情感，以及突出想表達的主題，渲染一種詩意氛圍。

三、馬遠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類型

（一）彰顯文人高雅的高士形象

隨著政治、經濟、文化等的發(fā)展，高士的含義在不斷擴展，一般指的是品德高尚、博學多才、超脫世俗的人。在馬遠筆下，出現了很多以高士形象為點景人物的作品，例如《月下賞梅圖》《松壽圖》《高士攜鶴圖》《山徑春行圖》等。馬遠山水畫之所以出現這么多高士形象的點景人物，這與南宋偏安情結有一定的聯系，他借由高士形象抒發(fā)內心消極情緒，即遠大的抱負理想得不到實現，還不如歸隱于山林之中。

馬遠的《松泉雙鳥圖》（圖1）采用的是邊角式構圖，畫面中的松樹造型獨特，松枝多呈下偃之勢，符合“拖枝馬遠”的稱號。畫面溪水潺潺地向前方流，右上方大量的留白，使空靈感隨之而來，給人無限遐想。整幅作品中，點景人物為坐在松石之上半敞開著寬大衣袍的高士，左下方一侍童執(zhí)杖而立。高士面部表情細膩，衣紋的勾勒或是釘頭鼠尾描，或是鐵線描，用筆勁直有力，形體轉折處方折多，與其山石用筆相似，有獨特風格。高士目視前方，似乎有股化不開的愁緒彌漫周圍，需要在這安靜的環(huán)境中找到方向。這幅作品中的高士穿著并不整齊，胸口衣領敞開，似乎是不愿意受行為的約束。點景人物姿態(tài)隨意地坐在松石上，增添了畫面的趣味。

（二）寄托隱逸思想的漁父形象

先秦時期文學作品《莊子·漁父》和《楚辭·漁父》中都出現了漁父形象，影響了后來的中國古代文學和繪畫中漁父形象的創(chuàng)作，例如吳鎮(zhèn)《漁父圖》、王蒙《花溪漁隱圖》、李唐《清溪漁隱圖》等。在南宋畫家筆下，漁父形象大多數不是以打魚為生的人物，而是遠離塵世間的紛紛擾擾、被賦予隱逸思想的人物，是畫家內心所渴望的一種人生狀態(tài)。在馬遠筆下，出現了很多以漁父形象為點景人物的作品，例如《寒江獨釣圖》《秋江漁隱圖》《梅溪放艇圖》等。馬遠筆下的漁父形象，是一個人獨自坐在船頭垂釣，或是躺在船上冥思，抑或是在船上欣賞風景等。人物勾勒雖簡單，但卻能表達出畫家內心隱藏的情感。

《梅溪放艇圖》是以漁父形象為點景人物的山水畫之一，脫離了北宋時期的全景式構圖，采用的是極具馬遠風格的邊角式構圖。這幅畫的兩個點景人物都在不遠處的船只上，其中漁童坐在船尾奮力劃槳，漁父跪坐在船頭并回頭眺望遠處，可能是欣賞過往的風景，也可能是聽到友人的呼喊。這幅作品中的漁父衣著線條硬朗，關節(jié)處多為方折之筆，用線條的墨色變化來表達體積感，看似簡單的勾勒卻能體現出人物的姿態(tài)。人物面部沒有過多的表情描繪，淡淡的赭石色暈染皮膚，但是也能體現出點景人物的精致細膩。南宋時期的漁父形象多數含有隱逸思想，馬遠筆下的這個漁父形象也是如此。漁父跪坐船頭向后望，這個動作能引發(fā)觀者的思考，因此可以猜測他有可能是不愿意面對前方的困境，想避開現實中的不得志，想拋開一切遨游在山水之中。

（三）反映社會風俗的平民形象

北宋時期，商品經濟的發(fā)達促使市民階層的崛起，人們生活富庶安定，因此畫家開始創(chuàng)作出越來越多關于社會風俗的作品。例如北宋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南宋李嵩的《貨郎圖》、南宋劉松年的《斗茶圖》等，形象生動地描繪了兩宋時期的繁榮景象。馬遠作為院體畫家，受周圍環(huán)境的影響，潛意識地在作品中表達出自己對這類題材的喜愛。因此，在馬遠山水畫作品中，還是出現了以平民形象為點景人物的作品，例如《踏歌圖》《曉雪山行圖》等。

《踏歌圖》是馬遠現存作品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一幅山水畫，畫面以山水樹木為主，人物雖為其中的點景，但是突出了整幅作品想要表達的主題。這幅畫的點景人物是田間阡陌上帶有醉意的農民，他們的身份雖有爭議，但是勾勒筆法十分精練，極好地表現出了國泰民安、百姓安居樂業(yè)的景象。點景人物是這幅畫的點睛之筆，他們姿態(tài)各異，行走在田埂上，干凈整潔的衣著多用剛健濃厚的直線勾勒，連接關節(jié)處多用直線轉折，面部微表情刻畫細致，側面反映出農民生活富足，由內而外流露出喜悅情緒。馬遠作為院體畫家，把人物融進自然山水，使作品具有政治意義，歌頌統治者治國有方。

四、馬遠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藝術作用

（一）作品主題的點明

馬遠山水畫中的點景人物是其作品中的點睛之筆，雖然占據畫面篇幅極小，卻完美地詮釋作品的主題思想。正如清代蔣驥在《讀畫紀聞》中所說：“村居、亭觀、人物、橋梁，為一篇之眼目。”也就是說，在某種程度上，如果山水畫沒有點景人物的裝飾，觀者就不能客觀地了解畫家想表達的主題。例如在馬遠的《踏歌圖》中，點景人物簡單干凈的服飾、臉上喜悅的表情，表現出偏安一隅的南宋時期政局相對穩(wěn)定、百姓安居樂業(yè)的景象。但馬遠是為皇家服務的宮廷畫師，繪制皇帝所喜愛的場景也在情理之中。《華燈侍宴圖》的點景人物數量較多，梅樹下宮女載歌載舞，燈火通明的宮殿中官員恭謹陪侍酒宴，側面烘托出晚宴的歡樂氣氛。畫家用他高超的繪畫技術詮釋作品主題，與楊皇后的題跋相呼應。

（二）畫家情感的表達

馬遠筆下的點景人物不僅是服務于山水畫中的布局，而且是抒發(fā)內心的真實情感。畫家通過描繪點景人物表情、動作、服飾等，將個人情感轉移到點景人物身上，使讀者能感受到作品深層次的內涵，極具藝術色彩。例如《月下賞梅圖》的點景人物之高士形象，他坐在崖邊眺望著圓月沉思，身后站著一名攜琴童子，兩人之間存在一定的距離。這幅作品營造的氛圍是靜謐、幽靜的，點景人物的出現打破了自然環(huán)境的安靜意境。在這幅作品中，他似乎把自己比作坐在崖邊賞梅觀月的高士。按部就班的宮廷職業(yè)生涯促使馬遠有一顆想遠游的心，但是現實是不如意的，他只能在作品中含蓄地表達自己渴望自由的愿望。從其他的山水畫中還能看到畫家不一樣的情感宣泄，《曉雪山行圖》的點景人物是肩上用木棍挑著一只鳥的賣炭翁，他穿著單薄的衣物在雪地里行走，前面是兩只驢馱著木炭和干柴前行，側面反映出天氣寒冷與生活不易。人物沒有細微的表情，樹枝負擔不起雪的重量往下墜，似乎都在強調著生活的困苦，營造了一種凄涼的寒意。馬遠作為院體畫家，是否真實見過這個場景不為人知，也許他是借暗喻的手法來諷刺南宋真實情況，表達自己對許多事物的不贊同。

（三）詩意與意境的渲染

馬遠作為院體畫家，繪畫作品內容受到約束，但是高超的繪畫技術和“馬一角”的構圖方式使其作品具有濃郁的詩意。在馬遠的《寒江獨釣圖》中，我們可以看到一艘船孤零零地漂浮在水面，有一老翁跪坐在船頭垂釣，船周圍沒有其他景物的描繪，只簡單勾勒了幾道水紋，使得畫面呈現出空曠、寧靜又蕭瑟的意境。據說馬遠是根據柳宗元《江雪》中的“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創(chuàng)作出這樣一幅作品。畫面詩意氛圍濃厚，正如蘇軾對王維作品的評價：“味摩詰之詩，詩中有畫；觀摩詰之畫，畫中有詩?！瘪R遠筆下的漁父處于畫面中心位置，體現畫家的自我意識和理想追求。

在中國傳統美學理念中，山水畫意境是畫家的內心情感和客觀景象融合在一起的表現，畫家通過筆墨形式藝術再現客觀物象，更好地傾注自我的情感與思想。而點景人物是山水畫意境構造的一個元素，傳遞出山水畫不同的主題思想，讓人仿佛遨游在畫家所創(chuàng)造的美景中。馬遠的《舉杯玩月圖》描繪了高士一人舉杯賞月的場景，點景人物似乎是畫家的化身，透過圓月看昔日的繁華，營造出一種孤獨寂寥的氛圍，與李白的詩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馬遠的許多作品中都出現過圓月，也許是因為月是古代文人墨客的喜愛之物，他們能借其抒發(fā)自己內心的思念等。

五、結語

點景人物在山水畫中雖然體型是極小的，但是發(fā)揮了巨大的藝術作用。本文通過對馬遠山水畫中點景人物的研究，試圖分析其點景人物的類型。無論畫中出現的是有隱逸思想的漁父形象、高雅的高士形象，還是反映社會風俗的平民形象，都與馬遠所處的社會環(huán)境與生活經歷息息相關。他作為宮廷畫家之一，創(chuàng)作的作品主題大多數為皇家服務，所描繪之物不一定是真實的，可能是憑空臆想出來的，但是其點景人物在山水畫中發(fā)揮了重要作用，更好地反映出畫家的內心情感、個人的理想追求和社會的風俗習慣等。馬遠雖然是南宋時期的院體畫家，擁有高超的繪畫技術，但是受社會現實的影響，他的繪畫風格較以往畫家有所改變，開創(chuàng)了獨特的邊角構圖布局，有利于營造出畫面詩意與意境，對后世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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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周紋紋，湖北大學藝術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國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