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場
舞臺上,演員像錯別字,
但她在劇情里,是對的。
在后臺,她則像自己的一個偏旁,
表演太投入,她還未完全走出劇情。
假如自我和角色都是對的,那么,
滯留在化妝室的那個人是誰?
鏡子里,她看見對方的左邊
是她的右邊,右邊是左邊。
有兩個人在靜止中反轉,
再反轉,以制止第三個人從中誕生。
后來,她眨眨眼,以確認自己
仍活在另外的面孔里。
劇情來到第二幕,背景音樂
換成了帕格尼尼的小提琴曲,
樂聲控制了所有人。舞臺
在異國的騷動中旅行,像一個
與劇場對立的平行空間。
是的,所有人都在那里,只要
表演到位,她們的妝容就會讓時間靜止。
當鐘聲再次響起,編劇消失,
她去卸妝,像從油彩中
拯救一張被囚禁已久的臉。
外白渡橋
在蘇州河畔的酒廊
飲一杯雞尾酒,臨窗
發(fā)現外白渡橋就隱逸于此,
帶著它沉沉的鐵
與這個下午之間的留白。
不是微微醉意,是一座橋
在接納世界,并使
生活成為一首詩。
你曾在橋上確認自己從哪里來,
就像在一杯酒后確定要到哪里去。
臺風吹來白頂玄燕鷗的方向,
紅綠燈突然在一個十字路口休眠。
外白渡橋白天是一座橋,
夜晚,是潛伏在酒廊里的一個渡口,
它讓一杯酒像一江遲到的朝霞,
讓一個孤寂的人像下班后的落日,
漸漸消失于黃浦江狂熱深處的闃寂。
照相館
想有一張好照片,事實是
你一直在等待下一張。
像從未與真實的自己相見過,
面對鏡頭,表情仍需提前準備。
布景在變,坐姿是個永恒的
難題。向左,或向右,
任何弧度,都像在拉滿弓
馴服一部分叛逆的自我。
現在,膠卷狹小,數碼寬闊,
廢棄的底片,已是懷舊之物。
憑借一個尬笑,你將再次獲得
快門一閃。憑借風,你懷抱
新的自我,如抱著
置放了密紋唱片的復古留聲機。
最后,所有照片都顯示了出來,
每一張都不像完整的自己。
攝影師指了指補光燈,另有一種光影
仿佛來自記憶之外。你急迫地
想從照相館逃離,逃離流逝—
那道如永夜的傷口的邀請。
巫春玉,筆名語傘,祖籍四川,現居上海。中國作家協會會員。曾在《世界文學》《詩刊》《十月》《文藝報》等報刊發(fā)表作品,曾獲《詩潮》《星星》等刊物年度獎、第五屆中國散文詩天馬獎、第七屆中國·散文詩大獎等,出版有《假如莊子重返人間》《外灘手記》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