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萍

安福路口

——給康華

中年的癱瘓來自思想病。

內(nèi)室雜亂，難于洗刷一新

穿再高的高跟鞋，

也夠不著那一二朵白云。

這一次，我們站在安福路口

落光葉的梧桐被濃霧降伏。

在連續(xù)伸展加強了赭灰色的屋檐下

冬雨綿延，傘已全部售完——

鏡子和牌局都經(jīng)不起推敲

衰老最先親吻眼睛

舔干凈火焰

將灰燼覆蓋在視網(wǎng)膜上

要回顧抵達此處所經(jīng)過的

路途，每個人都跟隨夜的碎屑

那個失明的老婦多想挽住燈盞

那個親吻人偶的少女半隱半現(xiàn)

發(fā)絲在枯枝上纏繞——

這停靠在母性燭照下的路口

導(dǎo)航系統(tǒng)均已失靈

我們望著如此磨損

如此匆促的車輪

轉(zhuǎn)身就消失在左右難辨的暮晚之中。

鐘情的餐廳正在歇業(yè)

——給韓博

在我屈指可數(shù)的飲酒史中

這一次，杯中物溢出。

假如世間沒有廢墟

我們都不能畫出它的形象

唯有調(diào)色盤灼燒

它自身的一小簇火把。

是口味想象了餐廳

調(diào)味品構(gòu)成我們生命的景象。

鐘情的餐廳正在歇業(yè)

細雨停得到處都是

從黑夜脫出

形象并不消散在現(xiàn)實中。

細雨與花同源

就像稍縱即逝的那一聲悶雷

是驚奇和困厄——

它的重要性則是杯中物難以交代的

拉動琴弓的瞬間。

臺階與劇場

——給郜曉琴

臺階上的午后總顯陡峭

這是一幅定格畫面。

時光加速器中

博物館在你我身后

也是臨時劇場——

你的劇本中有玻璃和鋼絲

也有鄭風(fēng)和邶風(fēng)。

你看，蜘蛛織網(wǎng)

獻身于古老技藝

在它展開的絲線之間

無物可以為愛提供明證。

所有人都懸在縱橫交錯的

絲在線，風(fēng)雨啟示錄有許多樣本。

是漏洞照見生命穹頂

戲劇在那里生成并游蕩

將火把獻給心靈——

我們都已來到陡峭的午后

萬千形象突破帷幕

春天被認為脫胎于嚴冬。

光線在臺階上

沒有一種形象可以復(fù)制它的源頭。

小 徑

——給流水

濃霧和暮色聯(lián)手移走群峰

黑鳥獨自在飛——

偶有俯身

看著小徑中人。

野草和荊棘如此繁茂

牽住腳踝

也牽著神龕。

黑鳥采摘它們

將之建筑在高高的枝頭。

小徑中人還在

咀嚼，那些刺和苦澀的漿果。

殘月不時拋下佐料

你看，苦也不能單獨抵達肺腑。

黑夜令所有翅膀隱匿，而

歌穿透霧靄。

歌中顫栗，歌中寬宥

比被黑夜剝奪的一切都要綿長。

栗色馬

栗色馬，沒有韁繩。

大海放逐它的

島嶼，讓罌粟和礁石生長在一起。

栗色馬，守在陡坡入口。

不要去看礁石

那是我們備受煎熬的

靈魂的反應(yīng)。

罌粟炙烈像一場大火

比陡坡更不懂得節(jié)制

栗色馬，接過島嶼落在波濤中的光

它要顛覆眼睛和耳朵的見證。

暮 晚

當你走向暮晚

山鷹從灰燼中躍出。

尾翼上的風(fēng)聲

令小徑變得彎曲

一個秘密的圓環(huán)——

這更新鐘擺的

翅膀上的

語言，跟寂靜聯(lián)系在一起。

當你走向

暮晚，蘋果樹越來越亮

你始終對那果子負有債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