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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的歌者

        2023-06-12 22:32:40溫新階
        文學教育·中旬版 2023年4期
        關鍵詞:荊山蕎麥親情

        魏群夫的散文集《風過荊山》今春由哈爾濱出版社正式出版,可喜可賀!捧讀這本還散發(fā)著油墨芳香的新書,那些鮮活的文字一下子抓住了我,真想把這幾十篇優(yōu)美的散文一口氣讀完。

        跟大多數(shù)作家一樣,群夫飽含深情地書寫他的故鄉(xiāng),在他的筆下,故鄉(xiāng)美麗、可愛,是一篇雋永的散文,是一幅值得永遠珍藏的畫。

        作者寫荊山的春風:這時的風,還有些冷,也還有些硬,涼涼地掠過桃枝。這些凜冽的山風,桃花無處可逃,又似乎并無逃的意思,反倒像交了勁兒,風越挑釁,桃花開得越是艷麗,妖冶,放蕩。他寫夏日背柴遇到風:山風徐徐吹來,勞餓頓消,一時愜意無比,干脆解開衣襟,袒胸露膀,涼個痛快。穿行在夏日的山風里,身子格外輕爽??傊?,這荊山的風,總是可愛,不論哪個季節(jié),不論哪面山坡。風吹在故鄉(xiāng),雨落在故鄉(xiāng),都是一首詩,都是令人心旌搖曳的風景。

        故鄉(xiāng)值得落筆的實在是太多了,魏家大院是作者著力描繪的一個點。作者在這里出生,在這里度過了少年時光。一個家族在大院繁衍,幾代人好幾個家庭幾十號人同在一個大院生活,大家家境不同,命運不同,各有各的欣喜,各有各的憂愁,卻能夠和睦相處,休戚與共。在這里,我們體會到道德光芒之下的溫暖與快樂,體會到親情燭光的相互照射。雖然作者盡量不動聲色地敘述,盡量客觀地呈現(xiàn),我們依然可以領略到作者富有激情的心跳,我們仿佛看到了作者滿臉的笑容。客觀的敘述中有著深藏的贊許,有著依依不舍的留戀,有著逝者不可追的惋惜。他贊許、留戀、惋惜的不單單是一座院子,更重要的是一種家族文化。

        故鄉(xiāng)是卡夫卡的布拉格,故鄉(xiāng)是木心的烏鎮(zhèn),故鄉(xiāng)是魏群夫的保康,他愛故鄉(xiāng),他匍匐在這片土地之上,聆聽它的呼吸,傾聽它的心跳,感受它的溫度,然后用文字把它展示給世人,讓更多的人多了一份相思。

        親情的描寫和展示,是群夫散文寫作的重要內(nèi)容。

        在群夫的散文中,有著大量書寫親情的篇什,讀來令人動容。

        《老院》寫了幾世同堂的一個家族共同居住在一個院子里,上孝下悌,左右和睦,親情的春風吹拂,分外溫暖。五奶奶是一個尤重親情的人,他和五爺沒有生育,過繼了一個侄子,這在那個時代倒也常見,除此之外,還養(yǎng)育了爺爺和第一個奶奶生育的被稱為“九姑”的一個女兒,這就不一般了。這樣做,或許是為了六弟能夠順利再婚,又或許是避免六弟再娶后新的六奶奶不待見九姑而讓她受了委屈,殷殷之情,令人感動。

        九姑不僅享受到五奶奶的養(yǎng)育之恩,院里所有人都待她很好,文中寫道:九姑每次來,我記得家家排著隊接她們母女吃飯。五奶奶和我奶奶都把她當親閨女待,她回娘屋受到的禮遇,我印象中沒有第二人。

        五奶奶待人寬厚,親情垂顧。有一年,家里進了土匪,過繼來的兒子受不了酷刑,招了藏寶的地方,土匪們洗劫一空,五爺一病不起,不久辭世。五奶奶是個心胸開闊之人,她從沒向任何人提起金銀首飾被劫這事兒,好像從來就沒發(fā)生過一樣。五奶奶深情待人,自然也贏得了別人的尊重和愛戴。她們一家后來繁衍成為一大家人,始終沒有分過家,五奶奶的起居、飲食并沒因五爺過世而有什么變化,她被兒媳、孫媳照顧得很周到,吃穿用度從不為難她。這在那個年代,已算不容易了。五奶奶的晚年算得上享清福的人。

        整個老院,大家都在維護著親情的參天大樹,又在這棵大樹下享受著親情的蔭涼,那是怎樣的一種美好,我們只能從群夫文章的字里行間去領略那溫暖的氤氳,因為這樣的老院已經(jīng)在時光的流逝中坍塌,正在被一天天壯大起來的利己主義消解。

        群夫跟母親的感情很深,在很多文章中寫到母親,都寫得感人至深。我印象最深的是《半坡蕎麥花》。

        祖母愛吃苦蕎,母親就常種蕎麥。祖母過世后,母親就不大愛種蕎麥了。老種蕎麥的那塊地,用來插紅薯。收的紅薯,用來喂豬,可能吃豬肉比吃蕎麥面合算。前幾年,哥哥查出高血糖,聽人說吃苦蕎好。母親進城來玩,哥哥在她面前念叨過一回,一家人聽到都沒往心里去,母親也沒搭腔兒。不想,回老家后,母親用包谷換了兩升苦蕎種子,把已租給別人種的那塊地又要了回來,全部種上了苦蕎麥,而且年年種?;剂税┌Y后的“今年”,瞞著我們兄妹,母親悄悄在那塊地里,種上了今年的苦蕎麥,孩子們都不知道。等他們知道,是安頓好母親的喪事后。因為我們兄妹商量把老家的那塊坡地再次租給別人種時,那人說:“那塊地,你媽種了苦蕎麥!”

        讀到這里,我忍不住淚水潸然。

        散文是語言的藝術,群夫的散文語言生動,形象,表現(xiàn)手法運用自然純熟,并且形成了自己的語言風格。

        《橫沖白霧》是一篇寫景的文章,好的描寫句子比比皆是,這里的描寫,用了很多比喻句,把虛幻縹緲的霧寫得可知可感。霧如驚恐之馬,一涌而入,讓讀者感受霧涌進門扉的迅疾快捷。霧如潮水,如白馬群,如天上云,如縷縷輕煙,如千丈白練,一系列的比喻,描寫了霧的濕度、形態(tài)、顏色,奔涌的態(tài)勢,那一場大霧如在我們眼前。

        《泥下消息》的開頭:北風呼嘯,秋聲遠去。清晨,空寂寥落的田野里,麥苗上凝結(jié)著一層薄霜,在凜冽的寒風中瑟瑟抖動。這幾句描寫,交代了時令,告訴人們已經(jīng)進入了收獲季節(jié),引出沉潛在泥下的果實正在等待農(nóng)人將它們挑揀回家。

        在《蓋房記》中,寫風水先生勘測宅地時的動作是這樣寫的:

        風水先生打開布袋,蹲下身子,將羅盤輕輕觸地,神情專注地盯看指針忽左忽右地搖擺,細心捕捉來自山脈、地脈的絲絲氣息。就像一位老中醫(yī),伸出一只溫潤的手,搭在病人的脈搏之上,感知病人脈跳傳遞出來的縷縷信號。

        風水先生的七分專注、三分故弄玄虛寫得生動傳神。

        群夫的散文較少那種大段的集中地描寫,他往往是寥寥幾句,以少勝多,正是這不多的描寫,很好地渲染了環(huán)境,營造了意境。比如《半坡蕎麥花》的句子:

        蕎麥花小,色白,細細碎碎的,極為繁密,一簇挨一簇,密密匝匝。半坡地的蕎麥花,開得白茫茫一片。

        花小,白色,細細碎碎的極為繁密,一簇挨著一簇,密密匝匝。這是寫實,跟母親平凡的一生極為相似,二者在美學趨向上的高度一致,使這句話具備了一種象征意義。半坡蕎麥花,開得白茫茫一片。很好地營造了一種意境?;ㄊ㈤_,人不在,花開得越是茂密越是繁盛,作者內(nèi)心的孤寂越是強烈。

        群夫的散文語言除了準確、生動、形象、流暢以外,還富有自己的個性,因而他的散文有自己的味道。

        比如:困苦日子里留下的烙印,總是讓時光已經(jīng)走了很遠,而當事人還刻骨銘心,在記憶的深處揮之不去。只有對生活有了深刻感悟,才能寫出這樣的句子,他的意思是告訴讀者,困苦日子留下的烙印,永遠不能忘記,但如果這樣寫,就太一般了,就跟一個初中生的作文沒有太大差異。文貴曲而忌直,把句子寫得曲折一點,俏皮一點,是每個散文作家應該努力的方向。群夫的散文有一些機智幽默的句子,比如《風過荊山》中的“風把桃花惹急了”,“風雨相互勾結(jié),狼狽為奸”,這些有個性的句子,凸顯了作者的語言風格。

        還有一些副詞比如“越發(fā)”“況且”的恰當運用,讓文章增加了一種“味道”,具備了五四時期散文的某些行文特點,讓文章更加耐讀。

        群夫是一個生活的歌者,他用手中的筆歌唱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歌唱我們每天都在經(jīng)歷的世俗而又超然的生活,歌唱藏之于心底的關于未來生活的圖畫。他的這種歌詠已經(jīng)刻錄在很多大刊大報,在讀者中已產(chǎn)生了廣泛的共鳴。我們相信他會把《風過荊山》的出版作為新的起點,不斷學習,不斷反思自省,把自己的審美趣味和文學追求提升到一個新的高度,讓明天的歌詠更加美妙動聽,為湖北散文界的合唱增添動聽的音符。

        溫新階,著名散文家,現(xiàn)居湖北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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