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46年,大詩人杜甫初到長安,作了一首《飲中八仙歌》,這“八仙”可不是“八仙過?!敝械哪前宋簧裣?,而是八個善飲之人,而且大多是當(dāng)時的名人名家,分別是賀知章、李琎、李適之、崔宗之、蘇晉、李白、張旭、焦遂,八人是同時代人,都在長安生活過,且都具有豪放、豁達(dá)、灑脫的個性。《飲中八仙歌》儼然是一幅豪飲的肖像畫。
賀知章
知章騎馬似乘船,
眼花落井水底眠。
賀知章是八仙中年事最高的一個。在長安,他曾“解金龜換酒為樂”,由此可見,賀老確實是個嗜酒如命的人,但也不至于跌入井里還能睡著,莫非井中沒水?即使沒水跌進去也會受傷,難道此井只有三尺深?原來這只是夸張的寫法。相傳有“阮咸嘗醉,騎馬傾欹”的典故,杜甫活用這一典故,描摹賀知章酒后騎馬的醉態(tài)與醉意,彌漫著一種諧謔滑稽與歡快的情調(diào)。
李? ?琎
汝陽三斗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
汝陽王李琎飲酒三斗以后才去覲見天子。路上碰到裝載酒曲的車,酒味引得他口水直流,為自己沒能封在水味如酒的酒泉郡而遺憾。
汝陽王李琎是唐玄宗的侄子,寵極一時,所以他敢于飲酒三斗才上朝拜見天子。他的嗜酒心理與眾不同,路上看到麴車(即酒車)竟然流起口水來,恨不得要把自己的封地遷到酒泉去。詩人抓住李琎出身皇族這一特點,細(xì)膩地描摹他的享樂心理與醉態(tài),下筆真實而有分寸。
李適之
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圣稱避賢。
李適之不惜重金邀請賓客飲酒,“飲如長鯨吸百川”,何等的酒量,何等的氣魄。李適之罷相后,在家與親友會飲,酒興不減,牢騷卻增:“避賢初罷相,樂圣且銜杯,為問門前客,今朝幾個來?” “避賢”即避位讓賢,語意雙關(guān),有諷刺的意味。詩人抓住權(quán)位的得失,刻畫人物性格,精心描繪李適之的肖像,耐人尋味。
崔宗之
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fēng)前。
崔宗之是一個倜儻灑脫的風(fēng)流人物。他豪飲時,高舉酒杯,用白眼仰望青天,一副目空一切、旁若無人的樣子。喝醉后,宛如玉樹迎風(fēng)搖曳,氣宇軒昂,不能自持??梢姶巳耸秋@貴的人物,十分自得。用“玉樹臨風(fēng)”形容崔宗之的俊美豐姿和瀟灑醉態(tài),很有韻味。
蘇? ?晉
蘇晉長齋繡佛前,
醉中往往愛逃禪。
蘇晉一面長期參禪齋戒,意欲參透人生,回歸本真,一面又嗜飲如命,經(jīng)常醉酒,處于“齋”與“醉”的矛盾斗爭中,但結(jié)果往往是嗜好戰(zhàn)勝了信仰,于是就只好“醉中愛逃禪”了。詩人重點抓住了蘇晉這一矛盾行為,幽默地表現(xiàn)了人物嗜酒而得意忘形,放縱而無所顧忌的性格特點。
張? ?旭
張旭三杯草圣傳,脫帽露頂王公前,揮毫落紙如云煙。
張旭除了善草書,還好酒。每當(dāng)醉后,索筆揮灑,絕妙的草書就會從他筆下流出。在顯赫的王公面前,他竟然敢“脫帽露頂”,無視權(quán)貴的威嚴(yán),這是何等的倨傲不恭,不拘禮儀呀!詩句酣暢地表現(xiàn)了張旭狂放不羈、傲世獨立的性格特征。不過他之所以敢這樣,與他過人的書法技藝分不開,包括王公貴族在內(nèi),誰又能不另眼相看呢?
李? ?白
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詩寫到這里,中心人物隆重出場了。李白的《襄陽歌》里說“百年三萬六千日,一日須傾三百杯”,可見詩酒同李白結(jié)了不解之緣。杜甫描寫李白的幾句詩,突出了他的嗜好和詩才。李白醉中“長安市上酒家眠”不足為奇,奇的是“天子呼來不上船”。李白醉后,頓時豪氣縱橫,狂放不羈,即使天子召見,也不誠惶誠恐,竟敢大呼“臣是酒中仙”。雖然這句話未必是真的,卻非常符合李白不畏權(quán)貴的性格。杜甫把握住了李白的內(nèi)在本性,加以浪漫主義的夸張,一個桀驁不馴、豪放縱逸、傲視權(quán)貴的藝術(shù)形象躍然紙上。
焦? ?遂
焦遂五斗方卓然,
高談雄辯驚四筵。
焦遂是何等人物?據(jù)袁郊的《甘澤謠》里稱焦遂為布衣,也就是普通老百姓。焦遂喝酒五斗后才略有醉意,這時更顯得神情卓異,于是高談闊論起來,如同滔滔的江水傾瀉不絕,驚動了席間在座的人。一個平民,怎么會與李白、張旭、賀知章相提并論呢?可能是詩人杜甫欽佩他卓越的見識和論辯的口才,也可能是他過人的酒量吧?李白是“斗酒”,李琎是“三斗”,其他均以“杯”來計量,焦遂要“五斗”才過癮,真正的海量!難怪杜甫要用此人來收尾了。
《飲中八仙歌》是一首別具一格、幽默諧謔、富有特色的“肖像詩”。詩人以洗練的語言,人物速寫的筆法,將他們寫進一首詩里,八個人物彼此映照,構(gòu)成一幅栩栩如生的群像圖。此詩藝術(shù)上具有獨創(chuàng)性,在古典詩歌中也是別開生面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