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靜
姜昆。圖/受訪者提供
聊得有點累的時候,正好到飯點兒,姜昆說,“你先坐會,我給你們炸點醬去?!毙雌鹕磉M了廚房。到廚房一看,他果然系個圍裙,用一個巨大的炒勺翻醬呢。中午還有幾個外地的朋友來看他,他說必須得讓大家嘗嘗他的拿手菜——“姜氏炸醬面”。
生活里,姜昆好像每一個熱鬧的大家族里都必備的那種長輩,熱情、好客,特別喜歡張羅,似乎什么事都好商量。但一提到相聲,他會變成另一個人——不再是70多歲的長輩,而是那個人們記憶中站在舞臺中間的小伙子。起個話頭,馬上就能說一段。
也正是因為相聲,他又不那么好商量,有時候甚至固執(zhí)。相聲的祖師爺是誰,第一代相聲演員是誰,同一代相聲演員可不一定是同一輩……一樁樁一件件,他都要掰扯清楚了,生怕一亂套會影響觀眾對相聲歷史的理解。相聲有哪些內(nèi)容不能說,更是他較真的事。
可能就因為這樣,他成了一個靶子,畢竟他的身份不僅是相聲演員,他擔任曲協(xié)主席已經(jīng)超過10年。
今年5月10日,姜昆退下來了,卸任曲協(xié)主席。他開玩笑說,這下罵他更方便了。
“這不是我的時代了。”幾次接受采訪,姜昆都說過這話。最近一次在舞臺上看到他,是2022年春晚,他和戴志誠表演《歡樂方言》。但是很快,“姜昆抄襲”上了熱搜,因為這段相聲里的一些梗,大山講過。
和面對以往那些爭議一樣,姜昆沉默不語。大山發(fā)了一段好幾分鐘的澄清視頻——自己是姜昆的學生,在以前的演出中聽過姜昆這段相聲,特別喜歡,于是老師絲毫沒藏著掖著,把臺詞中所有包袱和笑料都拆開揉碎教給了他。這是早在1987年,姜昆就和唐杰忠一起合作表演過的相聲,原名叫《學說廣東話》,作者是他本人。2022年距離春節(jié)只剩20多天時,春晚劇組點名邀請姜昆帶著這段相聲再上春晚,這才有了《歡樂方言》。
“沒必要辯解”,他的搭檔戴志誠對《中國新聞周刊》說。
“江郎才盡”“不好笑”這些標簽,已經(jīng)貼給他了,輕易撕不下來,更準確一點說,這在某種程度糅雜了觀眾對如今相聲的一種抱怨,這個由各種復雜的“因”而帶來的“果”,并不是姜昆個人的過錯,卻必須由他來承擔,畢竟從80年代到21世紀初這20來年,他是為相聲扛旗的人之一。
姜昆真正的成名作并不是更廣為流傳的《虎口遐想》,而是要回到1978年。那是他被馬季從兵團調(diào)到中央廣播文工團的第二年,他跟著馬季四處演出、采風,寫了一點相聲,但是,相聲有什么社會功能,他還沒想過。
那年5月,他和相聲演員趙炎應邀到北京照相館拍肖像,趙炎比他長得好看,被攝影師拉住一個勁兒拍,他干脆和照相館師傅們聊了起來。不聊不知道,照相館居然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尤其是在剛剛過去的那個荒誕年月,簡直是題材的寶藏?;氐郊?,姜昆提起了筆,那些照相師傅的經(jīng)歷和他親身走過的歲月,讓他產(chǎn)生從未有過的創(chuàng)作沖動,他要用諷刺的方式給人們看看,那些幼稚的狂熱、盲目的虔誠和善良的順從,會勾勒出怎樣一幅幅人被人愚弄的畫面。
創(chuàng)作這段相聲時,十一屆三中全會還沒召開,不少人看了直伸舌頭:“老天爺,危險!”一些老同志對這個作品的主題和內(nèi)容也表示過擔憂,馬季看完對他說:“孩子,有點懸哎?!被貞浧甬斈甑哪懥?,姜昆說:“我當時就這么想,我呢,年輕沒名氣,只是棵小草,一顆小草要拱出地來,你就是上去踩兩腳,也還能再起來,不至于死了。”
好在時代的腳步?jīng)]有停下,逐漸溫暖的“氣候”包容了這個作品。這是他和李文華正式合作演出的第一個相聲,當他們帶著這段相聲到基層演出,效果可以叫做“山崩地裂”,姜昆因此脫穎而出,幾乎成為相聲偶像。
那個時代,他算是一個標準的離經(jīng)叛道者。這段《如此照相》之前,他還是第一個敢在作品里寫“搞對象”的人,1976年,他去湖南桃源兩個半月,搜集山歌,寫了《山花姑娘》。1978年,被譽為“為愛情在文學藝術(shù)領(lǐng)域里恢復地位”的劉心武的短篇小說《愛情的位置》,比《山花姑娘》還要晚兩年。
《如此照相》瞬間成名后,他更放開手腳,又用作品《霸王別姬》諷刺官僚主義,以《如此要求》諷刺“漂亮姐”不切實際的婚戀觀念,在《想入非非》里描寫了一個空有幻想?yún)s不切實際的青年。
“時代青年”是那時候姜昆的藝術(shù)形象。他和李文華是那個時代最知名的相聲演員,走到哪都能被認出來。倆人出門不敢一起上公共汽車,李文華上前門,姜昆就去上后門,但仍然免不了被人層層圍住,有一次人群擁堵好幾個小時,靠警察才把他倆“救”出來。
有人說他走了和師父馬季截然不同的道路,馬季是歌頌型相聲的開創(chuàng)者。每次說到這個話題,姜昆都起急:“相聲不能簡單地用‘歌頌和‘諷刺來分類!”他向來反對這種“二極管”式的思維。
馬季之所以被稱為“歌頌型”開創(chuàng)者,主要因為他在50年代末創(chuàng)作的《英雄小八路》《登山英雄贊》和70年代初反響巨大的《友誼頌》。姜昆覺得,任何作品不能脫離時代背景,所謂歌頌相聲是后來的說法,馬季那些帶有鮮明時代性的相聲作品,并沒偏離幽默的初衷,也不是為了歌頌而歌頌,而是在時代背景下的選擇。他至今記得,2006年9月馬季獲得曲藝最高獎牡丹獎時,用已經(jīng)哆嗦的手捧著麥克風說:“我這一輩子最難忘的,是在最艱苦的年月里,我依然頑強地寫了幾段相聲。”
1973年,在馬季創(chuàng)作并表演《友誼頌》的時代背景下,觀眾反響并不遜于諷刺型相聲。那么如今,相聲為什么不好笑了?姜昆認為癥結(jié)不在于諷刺少了,而是相聲脫離了真實的社會和生活。
80年代中期,姜昆曾有過一段苦悶時期,李文華因病告別舞臺,他也感覺自己的創(chuàng)作進入瓶頸。焦慮到不行的時候,他就去家門口還沒修好的復興門立交橋邊上“走溜兒”。后來回憶起來,姜昆總覺得自己幸運,在北大荒兵團里被馬季看中,成為他的大弟子,創(chuàng)作陷入困境時,又遇到了一生最重要的創(chuàng)作伙伴。
那是1986年夏天,姜昆去探望作家諶容,正趕上諶容的兒子梁左也在,梁左對姜昆說:“我這有一好東西。”那是他剛脫稿的一篇小說,姜昆一聽,立刻感到這是一篇絕妙的相聲素材,他跑到出版小說的編輯部要來原稿,在去廣州演出的火車上,連夜把梁左的小說改成了相聲,這就是《虎口遐想》。
這一次相遇,極大影響了未來十年乃至更久的中國相聲界和喜劇界。姜昆和梁左開啟了一段絕妙的合作之旅,梁左在文章里描述過這個過程:“說是合作,其實我對相聲完全是外行,姜昆把他保存的所有相聲資料都借給了我,還為我安排了數(shù)十次的觀摩學習機會,我仍然入不了門。于是我們只好采用一種獨特的合作方式,倆人商量好了作品的內(nèi)容,由我動手寫成一篇第一人稱自述式的京味兒小說,再由姜昆改成相聲,然后再共同修改。”
他們陸續(xù)推出《電梯奇遇》《特大新聞》《美麗暢想曲》《著急》《捕風捉影》……不僅給姜昆自己寫,他們還一起與侯耀文創(chuàng)作了《侯大明白》,梁左和牛群、馮鞏還合作了名噪一時的《小偷公司》。梁左賦予那些來自生活中的幽默故事以強烈的文學性,姜昆將抽象的文字改編成“三翻四抖”的包袱,和“瞪諞踹賣、頂刨撞蓋”的具象畫面,這些相聲從一種源于生活的直接表達升華成了高妙的寓言,在一個個看似不可能發(fā)生的事件中,說一些在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不太方便說的話,內(nèi)涵更深刻,針砭更犀利,他們成就彼此,也將相聲推上了更高一層臺階。
故事的轉(zhuǎn)折發(fā)生在1993年。這一年春晚,姜昆和梁左準備了一個大作品,合作了那么久,他們頗有一番雄心壯志,要突破過去的自己。這是一個講述共和國史的相聲,姜昆扮演一個失憶的人:“我是誰?。俊碧平苤一卮穑骸澳阈战?,叫姜昆?!?/p>
“有名?”
“有點名氣?!?/p>
“政協(xié)主席?”
“不是不是,不是大人物,你就是個演員?!?/p>
“我多大啦?”
“你是1949年10月1號生人,祖國一歲你一歲……”
在2023年,昆園的一間會議室里,72歲的姜昆仿佛回到了30年前春晚的舞臺上,惟妙惟肖地表演著這段他無法忘懷的相聲。30年間,不知道他在想象中表演過多少次,以至于每一句臺詞他都清晰地記得。
伴隨著這個失憶之人的回憶,共和國恢弘的歷史以詼諧幽默、舉重若輕的方式忠實呈現(xiàn)了出來,每一次轉(zhuǎn)彎,每一個節(jié)點,都沒有回避。今天看來,這實在是一個令人驚嘆的作品。當年,空前的宏大主題和十足的笑料,在排演時“炸翻”了現(xiàn)場,參加過彩排看到過這個相聲的很多演員都對姜昆說,這是相聲的又一個高峰。然而,就在他和梁左都躊躇滿志時,年三十的前一天,姜昆得到通知,這個名為《大船》的作品在終審中被斃,臨時換上反應樓道被雜物占據(jù)問題的《樓道曲》。這個作品沒能見到觀眾,專為其寫的歌曲《眾人劃槳開大船》倒成了付笛聲的成名作。
“這個挫折對我倆的打擊都很大。”說到這個結(jié)果,姜昆表演《大船》時眼睛里閃動的光芒熄滅了。不久后,梁左告訴姜昆,自己感覺灰心,不想再寫相聲,打算去做情景喜劇。唐杰忠也退休了,這一年對姜昆注定是個告別之年。以往,他都以一個異想天開的小伙子形象站在舞臺上,身邊的長者無論李文華還是唐杰忠,都是他的溫厚后盾,如果他放飛得太“沒邊兒”,他們是那個把他輕輕拽回來的人。當他已經(jīng)43歲,身邊換上小他10歲的戴志誠,他需要重新尋找自己的舞臺定位和與搭檔間氣場的平衡。
姜昆(左)和李文華合演《如此照相》。?
姜昆再次露面春晚是1996年,一個叫“姜球球”的球迷成為當年火爆的甲A賽場代言人,這是那一年春晚劇組交給姜昆的“命題作文”。
再之后幾年,姜昆仍然希望循著自己熟悉的那條路搞創(chuàng)作。1998年,他將之前寫的《怪圈》修改后報送春晚,那是在一個家庭里通過不同家庭成員的遭遇,諷刺各式各樣社會問題的相聲,沒能過審。戴志誠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感覺也沒有諷刺得特別厲害啊,還是比較溫和的,但最后給我們的意見是,大過年的不合適?!?h3>郭德綱和德云社
在春晚看不到他的那些年里,姜昆不是沒有創(chuàng)作、沒有試圖突破,只是失敗了而已。伴隨著相聲的領(lǐng)軍人物不斷遇到挫折,借助著電視媒介,更靈活更具戲劇性的小品整體崛起,名演員不斷涌出。與相聲不同,小品演員處于戲劇環(huán)境中,無論怎樣表達,都是以角色的身份,因而顯得更加迂回。
于是,姜昆決定接受現(xiàn)實,接受自己的時代已經(jīng)過去,他覺得自己也老了,追不上老百姓的思維,年輕人嘴里的一些詞他不明白了。
此時,相聲的另一個代表人物出現(xiàn)了。
誰也說不清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郭德綱和姜昆開始有了所謂“恩怨”的。如果非要找個時間點,似乎是2006年,這年2月,曲協(xié)在東城區(qū)文化館召開了一次“反三俗”現(xiàn)場會,作為當時北京最火的小劇場相聲演出團體,北京周末相聲俱樂部代表李金斗和德云社領(lǐng)銜者郭德綱都參加會議而且在《倡議書》上簽了字。但不知為什么,沒過多久,坊間傳言這個“反三俗”就是針對郭德綱和德云社。郭德綱后來創(chuàng)作了相聲《我要反三俗》火爆一時,坊間對那次會議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也莫衷一是??傊虑樽兊糜l(fā)喧囂。
戴志誠對《中國新聞周刊》回憶:“姜昆從1998年開始就在號召相聲演員回到劇場里去,不能總在電視里,2000年前后小劇場開始出現(xiàn),作為倡導者,姜昆下去調(diào)研,發(fā)現(xiàn)一些小劇場為了招攬觀眾,讓‘臟的、臭的段子又冒頭了,2002年《光明日報》約他寫稿子,他寫了一篇相聲應該反三俗的文章,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稿子沒發(fā),但是這個話題從那時就提起來了。2006年曲協(xié)正式發(fā)起號召,用的還是姜昆給《光明日報》寫好的原稿。怎么會是針對德云社?2002年還沒有德云社呢。”
1995年,郭德綱來到北京,和幾個演員一起說相聲,幾年后,這個相聲團體起名為“北京相聲大會”,2003年正式更名為德云社,自2005年開始展露頭角,2006年郭德綱已經(jīng)成為現(xiàn)象級相聲人物,也因為一些觀點引發(fā)了一些爭議。戴志誠對《中國新聞周刊》講述了一件并不為外界所知的事:那一年,一位上級主管領(lǐng)導說:“聽說德云社很火,也有些爭議,我親自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暗訪?!苯ブ懒诉@件事,領(lǐng)導去之前,他托人提前到后臺,給德云社通了氣。當天的演出很成功,老少咸宜,領(lǐng)導看完挺滿意。后來,戴志誠問姜昆:“領(lǐng)導說什么沒有?”姜昆說:“沒說什么,沒事了。”
再后來,上級單位要求曲協(xié)就德云社的爭議出具一份書面報告,這份報告由姜昆經(jīng)手,《中國新聞周刊》從曲協(xié)那里拿到了這份報告,里面寫著:“媒體關(guān)注‘郭德綱現(xiàn)象是件好事,對于不太景氣的相聲來說,是一次可遇不可求的難得發(fā)展機遇?!肮戮V是一匹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沖出的黑馬”,“要愛護,要因勢利導,不回避、不排斥、不對立”。
2008年,又一則消息開始在坊間流傳——姜昆在一份兩會提案中提到取締小劇場?!吨袊侣勚芸氛业搅诉@份政協(xié)提案的原文,提案中指出應該對灰色文化進行管理,并未提到取締小劇場。在2008年1月姜昆發(fā)表于《人民日報》的一篇文章中提到了小劇場,但寫的是“俱樂部、茶館、小劇場作為主流文化市場的補充,應運而生”,他恰恰反對因為小劇場“偏俗”而取締之。
姜昆曾經(jīng)試圖解釋,但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話總被掐頭去尾,而后再掀起新的風波,于是不再回應。
相聲演員陳印泉2013年認識了郭德綱,還差點加入德云社,早年的事他不了解,但從他認識郭德綱以后,他覺得郭德綱挺惦記姜昆的,見了面常問他:“先生最近怎么樣?都挺好的吧?”前兩年甚至托他帶過話:“哪天你給先生帶個好,跟他說,我上他那去,或者請他來我這,都行。咱們吃個飯,一起說說話?!钡墙ノ粗每煞?。不只陳印泉,這些年幫郭德綱帶話的人不少,其中不乏地位更高、輩份更大的人物。
姜昆對《中國新聞周刊》這樣解釋自己的回避:“我覺得這件事要想澄清的話,并不難。這么多年了,姜昆有沒有針對過你?公開把事實說出來,一句話的事。私下來找我,我不能接受?!?/p>
陳印泉對《中國新聞周刊》說,如果說他和郭德綱確實有什么分歧,他覺得,都只在業(yè)務(wù)層面。
姜昆不允許自己帶過的演員相聲里帶一點臟話或葷腥。2014年開始,陳印泉和李丁都參加了姜昆的相聲專場演出,至今演了近百場。有一年在常州,陳印泉的相聲舞臺效果特別好,他演興奮了就拋了個倫理哏。演出結(jié)束陳印泉剛一上車,坐在第一排的姜昆劈頭蓋臉就對他說:“你今天演的這是什么節(jié)目???這什么玩意?我告訴你啊,以后這節(jié)目不許演了?!?/p>
相聲本身起于低微,解放初期以侯寶林為首的相聲改進小組在老舍等人的幫助下,對相聲“留精華、去糟粕”。郭德綱從底層一步步走上來,而姜昆自拜師學相聲那天起,就是在師父馬季和師爺侯寶林的愛護下,說新相聲。這本身就是巨大不同。從姜昆的角度去看,他覺得當然要跟著自己的師父們推著相聲往前走,不能走回頭路。
隨著卸下曲協(xié)主席的身份,姜昆希望總是跟隨著他的那些喧囂能夠散去,事務(wù)性工作也必然減少,他可以踏踏實實再為相聲干點事。當曲協(xié)主席的這些年,他總得四處奔走,為那些已經(jīng)不太受關(guān)注的曲藝團體爭取一些演出機會。牡丹獎頒獎典禮他也都去,不為別的,他去了,當?shù)卣椭匾?,企業(yè)家也愿意來,能拉點贊助,各地演員就多一些舞臺。
“姜昆是個熱心人。”戴志誠認識姜昆幾十年,看著他在李文華和唐杰忠生病的時候,四處奔走找醫(yī)院、大夫,他們?nèi)ナ懒?,姜昆又張羅葬禮,聯(lián)系墓地?!八斦f唱團團長的時候,就我們團,從老到小誰敢說沒找姜昆辦過事?”
對于相聲,他還有很多想做的事。只是,不再是說相聲,他覺得自己這個年紀了,活躍在舞臺上的,不該還是他,自己體力也不行了。如今,他總愛回憶當年馬季四處奔走尋找相聲苗子的情形,那時候為了能把他調(diào)進中國廣播說唱團,馬季為兵團說相聲說得嗓子都“橫”了。姜昆覺得,自己也應該學著他的樣子培養(yǎng)年輕人了。
所以他閑不下來,他幾乎每年都搞年輕相聲演員培訓班,因此拉了好多創(chuàng)作群,李丁說,群里的相聲演員遍及全國,有些甚至還談不上是相聲演員,只是特別熱愛這門藝術(shù)。退休后的日子姜昆更是規(guī)劃好了:“我現(xiàn)在腦袋里已經(jīng)醞釀了幾個組,這幾個組人員我也選定了,我要給他們出題,出創(chuàng)意。”
姜昆不缺創(chuàng)意,他小本子上記錄的所有好的創(chuàng)意、靈感和段子,他都樂意送給年輕人。2021年“云南大象漫游40天”他就感覺是好選題,相聲不能離開時事和生活,直到今天他也堅持這個思路,他用這個選題寫了好幾個包袱,又寫好開頭,給了陳印泉。但是他覺得陳印泉后來沒把這個故事給講好,因為他沒有到象群身邊去,沒下生活。所以姜昆還沒放棄這個點子,決心找時間再好好弄,這個作品弄好了,有可能是下一個《虎口遐想》。
有一次曲協(xié)開大會,兩個會議中間有半個多小時空場,李丁想寫點東西,怕被人打擾就躲到最后一排。這時,姜昆“呼”地一下坐在了他邊上,他還在想“完了,我要陪老先生聊天了,這段子要寫不完了”。沒想到姜昆嫻熟地打開iPad,連上無線鍵盤,也寫開了段子。感覺李丁愣在一邊,頭也不抬地對他說:“別愣著,快點寫?!?/p>
李丁和陳印泉都是他在2014年第七屆CCTV電視相聲大賽上看中的,隨后邀請他們參加了《姜昆“說”相聲》巡演。他們都不是姜昆的徒弟,但是姜昆沒把他們當外人,三年時間帶著他們四處演出。
因為身份的變化,姜昆當然有妥協(xié),就像說到90年代去參加張菲的《龍兄虎弟》接梗拋梗一點沒落下風,今天卻不再上綜藝的話題時,他對《中國新聞周刊》解釋:“那時候我的身份主要是以演藝為主,現(xiàn)在我想?yún)⒓?,你說組織能讓我去嗎?”
如今,他退下來了,聽說他退休,社交媒體也紛紛伸來橄欖枝,他計劃做短視頻,不帶著組織上的身份了,他可以再以相聲演員的身份說說話了。如果還有精力,在80歲以后,也許他還會再寫寫那些被斃掉的相聲,給后來者以借鑒,盡管有些他記得,有些已經(jīng)丟失,找不到了,但是沒關(guān)系,他覺得既然它們曾經(jīng)被創(chuàng)造出來過,就自有其生命力,畢竟在他后面,還有那么多年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