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長江

一次，我和母親背菜去賣，賣完菜后，母親買了一碗魔芋豆腐給我吃，三分錢，我愛吃。

母親回來時(shí)就告訴我，以后她親自做魔芋豆腐給我。我問：“您會做？”

“不會做不會學(xué)？”母親說。

我當(dāng)她就是說說而已呢。不想回來后，山頭上我家地里那幾株魔芋就被母親挖起來了。我當(dāng)時(shí)不知那是什么，問母親，她說那是魔芋，魔芋豆腐就是用那個東西做的。

母親把挖起來的幾個灰黑色的魔芋洗干凈，切成片，用一個簸箕盛著放到太陽底下曬，連著曬好幾天，直曬得輕輕一捏，那魔芋片兒就會碎成粉。

母親把那些魔芋片兒用石磨推成面粉，用細(xì)籮篩篩出細(xì)粉子，又把細(xì)籮篩篩不下的繼續(xù)推，繼續(xù)篩，一遍遍地推，一遍遍地篩。

最后，不能篩下的太少了，就用碓輕輕地磕，直磕得全都能過下細(xì)籮篩了，才全部舀起來。

一天晚上，母親告訴我她要攪魔芋豆腐。聽人說攪魔芋豆腐不能說話，所以等到半夜弟妹們都睡著了，她起來叫我給她燒火，并要我悄悄的，不要說話，同時(shí)告訴我?guī)讉€手勢分別表示什么，比如怎么是表示火大點(diǎn)，怎么是表示火小點(diǎn)等，以防需要說話時(shí)替代。

半夜，我正睡得香呢。母親輕輕地把我叫醒，讓我洗把臉便到灶前去燒火，她在灶后轉(zhuǎn)動。鍋已早被她洗干凈，盛有半鍋水。

我悄悄地?zé)?，待水快燒開時(shí)，她說，她要開始攪了，叫我“從現(xiàn)在起別吱聲”了。

我一邊燒火一邊看母親，只見她用一個碗把那魔芋粉裝著，左手端著舉在鍋的上方，右手則拿著鍋鏟，等待著水的沸騰。

終于，鍋里的水歡天喜地地舞蹈起來了。母親左手慢慢地、小心地往鍋里撒著魔芋粉子，右手的鍋鏟不住地?cái)囍?/p>

待那一碗魔芋面粉攪完，又開了一會兒鍋，母親便示意讓我停止燒火，她則把一個洋瓷盆洗干凈，候著看一會兒鍋里后，把鍋里的漿糊一樣的漿湯舀到盆里，然后示意我去睡覺。

一早起來，母親便叫我們洗臉后吃魔芋豆腐。可是，那魔芋豆腐卻不像街上賣的那種一樣光滑滑的有模有樣，用薄刀一切，就可以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塊，而是爛糟糟的，像漿子一樣。也實(shí)在沒法吃。母親有些懷疑，問是不是她在攪的過程中我小聲說了話。我說沒有啊，我就只顧著燒火，一句話也沒有說。

好久后的一天，母親又?jǐn)嚹в蠖垢?，還是我燒火，我和母親也還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不同的是這次母親備了些石灰水。她將一塊暴石灰放到干凈水里面浸泡著。等到夜深了，讓我開始燒火，不要說話了，她又像一個啞巴一樣在灶臺后忙碌起來。

待水燒開，便左手往鍋里慢慢地均衡地撒著魔芋粉子，右手拿著鍋鏟不停地在鍋里攪動。待攪完了預(yù)計(jì)要攪的粉子，又待著開鍋煮一會兒，她便把那清亮的石灰水倒到鍋里攪勻，然后用手勢示意我停止燒火去睡覺，她便把那鍋里的漿粥舀到洋瓷盆里。

第二天一早，母親早早地起來并切好了一些魔芋豆腐，叫我們起來吃，她有些自卑地說：“這看起來還是不像人家賣的那個那樣灰黑灰黑的，而是比較白凈，只有點(diǎn)微微的灰黃色。不過還是可以吃?！蔽腋杏X味道不錯，很快吃完了。但母親還是覺得她沒有做成功，不過，因?yàn)槲覀兌紣鄢?，她還是有了些信心，幾天后又第三次攪魔芋豆腐。

這次母親除準(zhǔn)備了些石灰水外，還用糯谷草燒了一些灰備著，待攪完魔芋粉子后，她又往鍋里攪了適當(dāng)?shù)呐垂炔莼?，其他方法跟上次一樣?/p>

到了趕場天，母親便帶我去賣菜，然后又去吃人家賣的魔芋豆腐。這時(shí)，母親與賣魔芋豆腐的攀談起來。我記得她問人家，為什么她們攪的魔芋豆腐顏色那么勻稱地灰，而她攪的不放糯谷草灰就黃白黃白的，放了糯谷草灰卻又顏色黑灰得不均勻。

那個賣魔芋豆腐的婦人說：“攪魔芋豆腐是不需要放糯谷草灰的，顏色白是因?yàn)榘涯в笙髁似げ艜?，曬的時(shí)候太陽又好，一兩天就曬干脆了。這樣攪出來的魔芋豆腐是白色的，也是最好的?！蹦赣H這才釋然，原來她上次攪出的魔芋豆腐就是最好的。

后來，很多人買魔芋豆腐還就要買母親攪的呢。也因此，街上賣的魔芋豆腐越來越白了。

母親說：“攪魔芋豆腐不能說話，那是騙人的。也不知是哪個先這樣爛的舌根，故造神秘。”

責(zé)任編輯：黃艷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