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曉巧
2300多年前商鞅變法中的“徙木立信”,雖是大事件中的小細節(jié),但一直廣為流傳。實際上,綜覽整個變法大事件,即可看出“徙木立信”有它的二元性。
商鞅原名公孫鞅,衛(wèi)國人,曾去魏國謀職,當(dāng)代學(xué)者柏楊形容他是“魏國扔掉的石頭,成了秦國墻角的盤石”,說他主持的變法就像一個大魔術(shù),用了不到20年時間就使沉淪了200多年的秦國,不僅免于被吞并,反而迅速崛起為當(dāng)時的超級強國。
21歲的秦孝公所接手的秦國,經(jīng)歷了幾代君位動蕩,國力大為削弱,統(tǒng)治渙散,他一心想恢復(fù)秦穆公時期的霸業(yè)。秦孝公元年(公元前361年)下詔表明決心,并下求賢令:“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其尊官,與之分土。”公孫鞅聞令而來,向秦孝公講論帝王之道,獲得了秦孝公的認同和重用。公孫鞅受命制定新法后,又導(dǎo)演了一出“徙木立信”的現(xiàn)實劇,在秦國拉開變法序幕。此后,大張旗鼓地實行以廢井田、開阡陌,實行縣制,獎勵耕織和軍功,實行連坐法為主要內(nèi)容的變法,及至秦孝公十九年(前343年),“(周)天子致伯(霸)”,秦國再稱霸。秦孝公二十二年(前340年),公孫鞅被封商地,號為商君,即稱商鞅。
歷史經(jīng)驗證明,所有的改革如果不能平等全面推進的話,很難真正成功。商鞅變法也遇到了這個問題。他抓住“太子犯禁”一事,向秦孝公進言“法之不行,自于貴戚。君必欲行法,先于太子,太子不可黥,黥其傅師”,處罰了太子的兩位老師來立“威”。
商鞅變法大刀闊斧,借助嚴刑峻法,“步過六尺者有罰,棄灰于道者被刑,一日臨渭而論囚七百余人,渭水盡赤,號哭之聲動于天地”,手段粗暴簡單。尤其是新法取得成效后,一些原本不贊同新法令的秦國百姓,到政府歌頌新法令,商鞅說“此皆亂化之民也”,一概流放邊遠地區(qū),“其后,民莫敢議令”,暴露出商鞅的喜怒無常、剛愎自用。
商鞅變法使秦國繼秦穆公之后,出現(xiàn)了第二次大飛躍,為后來秦國兼并列國的大統(tǒng)一奠定了重要基礎(chǔ)。換個角度看,變法在向百姓展示公信力的同時,商鞅個人也有失信行為。
秦孝公二十二年(前340年),商鞅去攻打魏國,騙取昔日朋友、魏將公子卬的信任,在宴會上扣留了他,并殲滅魏軍,魏國割地請和。這一年,他積功被封“於、商十五邑,號為商君”,達到了事業(yè)巔峰。兩年后,秦孝公去世,商鞅受新君勢力打擊而逃亡,客店因其沒有出行憑證不敢收留他,他切身感受到他推行的法令的無情和苛刻,慨嘆:“嗟乎,為法之敝一至此哉!”他再逃亡魏國,魏人不肯收留他,并將其押送秦國境內(nèi)。
《史記》作者司馬遷在肯定商鞅變法使秦國富強的同時,卻否定商鞅為人,說他“少恩”,是“天資刻薄人”。商鞅藐視除了君主之外的其他權(quán)貴,更無視百姓,變法之初,他就跟秦孝公說:“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謀于眾?!狈瓩z浩繁史冊,商鞅這句話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但以這種邏輯所取得的“大功”,必有后遺癥。
商鞅變法過程中打擊了一些心懷怨望的宗室貴戚,但對帶頭犯法的太子置若罔聞,反而為其辯護,這就顯示出變法也非真的一視同仁。商鞅深知自己沒有獲得廣泛支持,每一出行“后車十?dāng)?shù),從車載甲”,沒有重兵保護,根本不敢出門。一個真正得到百姓支持的執(zhí)政者豈會如此?他的友人趙良指出其“危若朝露”的處境,“恃德者昌,恃力者亡”,不改變自己,必有大禍。五個月后,秦孝公去世,商鞅被殺,死后被車裂游行。
從古以來,對商鞅變法,褒貶兼有。以現(xiàn)代眼光來看,商鞅變法雖也有一些惠民之處,但根本目的不是為了普通百姓的自由和富足,商鞅以“強國之術(shù)”打動秦孝公,承諾其“及其身顯名天下”,其變法是為了帝王事業(yè),社會意義大打折扣。
此外,商鞅變法在做大做強秦國的同時,也觸動了很多利益群體,最關(guān)鍵的是“相秦不以百姓為事”,漠視了百姓。商鞅要求百姓守信,而自己不講誠信;他用嚴刑峻法推行變法,卻對自己所定法律深感不便。寡恩失信,使商鞅最終殞命。得其利,挾其弊;有其善,裹其惡——這是商鞅變法的兩個悖面,也反襯出“徙木立信”的二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