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映君
一只只被拴住的麋鹿
北國的冬季里,沒有一個人
不談?wù)摯笱┘婏w
每一棵葉子落光的樹
都是一只只被拴住的麋鹿
即使積雪壓枝,也要睜開雙目
發(fā)出孱弱如雛鳥的啼叫
在白色的刀鋒中蟄伏
然后,浴火重生
將所有事物,逐漸
從刺骨的冷意中剝離
心上被大風(fēng)刮過的褶皺
他不知疲倦地?fù)]動那把鋤頭
土地的脈搏被一鋤一鋤地撬開
一陣陣勾人心魄的血液氣息噴薄而出
那是潛藏在黑暗之下的醞釀
用落葉、月光以及許多不知名的昆蟲
于是,遼闊而空洞的院子逐漸現(xiàn)形
如神明石像棲居于壁前,教世人打磨
心上被大風(fēng)刮過的褶皺
燈 的 進(jìn) 入
白熾燈、霓虹燈以及
剛剛亮起的路燈
每盞燈都擁有
各自的歸屬符號
燈,不再是燃燒的火種
也不再是勾連的鎢絲
它的進(jìn)入,僅是
一種破壞與重構(gòu)
把夜變成
一個枯燥的場景
拒絕任何事物的幻想
一盞更亮的燈
也許,白天行走的人需要
提一盞更亮的燈
隨時把自己的影子隱匿
才能聽到夜里翻來覆去的心事
在風(fēng)的罅隙中慢慢喘氣
村莊
只有村莊才能夠
做心野的故鄉(xiāng)
一片龍眼林之后
筑起蜿蜒的長長堤壩
古厝邊的大黃狗
每日沿著它出走
稗子草悄悄爬上身
襲來的風(fēng)透明且濃郁
揚起的黃土,每一粒
都裹挾著廟里的檀木香
待它又一次安然地
棲在古厝邊,印出
一枚正落下的太陽
賣 龜 人
一個賣龜?shù)娜?,在城門口
蹲守了一整日
他手持竹竿,目光淺淺
并不測量日頭的長短,或是
卜算今日的吉兇
他氣定神閑,只做自己的神明
于是,他在竿上懸了兩只
不動聲息的龜,用這三雙眼
看盡一日人間的姿態(tài)
晚風(fēng)一層層地疊進(jìn)他的衣領(lǐng)
耳邊擁堵著城市的晚高峰
他才肯立正手中的竹竿,緩緩起身
告別這模糊不清的夜色
當(dāng)他歸家時,唯有他自己知曉
竹竿上,那兩爿龜甲各自厚了幾分
支 付 密 碼
十八塊八,這是我今日的午飯錢
只要輸入支付密碼
收銀員、掌勺大廚以及外賣小哥
在不同的場合操控不同的機(jī)器
一齊揮汗如雨,氣喘吁吁
共同奔赴三十二分鐘后,那張
被我隨意丟棄的白色訂單條
仿佛我的支付密碼
在輸入的那一刻已被泄露
成為轉(zhuǎn)動他們生活軸線的一顆齒輪
現(xiàn)實創(chuàng)建虛擬,同時被虛擬操縱
提線木偶,誰來提線,誰是木偶
或是那幾根看得見的線
夢
今夜的門扉,依舊不會被叩響
只有一盞孱弱的燭火
影影綽綽,灼燒蔓延在空寂的屋墻
一個瞬間,被滋出的聲響覆蓋
數(shù)個好夢被關(guān)在門外
夜空并無他物,一顆星
便是一個夢
教我喚醒體內(nèi)的蒼老
責(zé)任編輯李錦秋
林映君,1995年3月出生,泉州鯉城人,詩歌、散文、文藝評論散見于《海絲文評》《撇詩刊》《對木美術(shù)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