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俊
在見山廬寫作
眾多日子帶你來到此刻
在木窗的接縫中
竹子的紋理在滲入
漸變出童年粗糙的雛形
這讓你重新收集那些夜晚
就像兒時用酒瓶收集螢火蟲
作為留守兒童你從不牧養(yǎng)恐懼
只留下一段孤獨的尾骨
房屋在雨水的胚芽中發(fā)亮
那灰暗的時間真的存在過嗎
只有變形的牛角梳在提醒你
原始的指紋已消失在紗窗的掌心中
從你寫下第一筆的時候
已在構(gòu)建無限延宕的虛構(gòu)空間
也許那時的你,正設(shè)定這一角色
在今年梅雨季的末梢重返此地
你從未想過,這是愛的反諷
這開放敘事的真實扼殺了其余的真實
你的祖母在檐廊臨摹哭的素描
成為眾多女性群像的代言
在這個季節(jié),你告別一個少年
他天真的演出引領(lǐng)你
酒精和情書已成退潮后的沙灘
裸露著海星最后的遺愿
他作為你父親的亞形象
弟弟永遠(yuǎn)無法代替他在墓地里發(fā)聲
這些雨澆滅磷火的欲望
扼殺它閃爍的造像
你仍需在血緣關(guān)系中尋找平衡
像評論王朝一樣細(xì)數(shù)他們的得失
即使你已成為獨立的海外領(lǐng)地
仍需要向親情進貢問候
這多么奢侈,就像無數(shù)次的回歸
不過是身體徒勞的搬運
在你的心思意念之外
竹鞭早已爬滿年久失修的神龕
這粗纖維是常年被擱置的爭議
它仍在你的白皮書里駐扎
當(dāng)你的筆再次記錄下這些
修改的過程會和蛇蛻皮同步嗎
溪流和蟬聲仍在哺育著夜晚
作為雨滴白噪音的無限回應(yīng)
你鋪開一段舊時寫就的稿紙
將橋段謄寫在未被馴養(yǎng)的云端
聲音和影像的互搏
在這個午后突然驚醒
在同一片竹林里
你已無法辨認(rèn)父親的聲音
屬于他的波段消失了
這頻率,在記憶的電臺里朽壞
他的聲音曾穿透群山
最后在我的耳膜處停泊
這多半發(fā)生在貪玩的暮晚
也是這樣被暑熱侵蝕的夏季
天黑得很晚,甚至豁免了饑餓
在這個越來越接近他亡故的年紀(jì)
他的容貌依然是一張張高清照片
有時,只要在鏡中看自己
都能尋找出他在此地散播的密碼
具體到每一根被山泉浸潤的頭發(fā)
聲音和影像,誰更接近真實
這仍是無法破解的哥德巴赫猜想
我在夢中看見徐遲從醫(yī)院樓頂跳下
可無法敘述他落地的聲音
停機坪的嘈雜,讓我忽略了一切
一 念 間
常常決定事物的一念間
張開著多變的翅膀
是雪后被食欲裹挾的竹雞
在暴動的天氣里沉淪
比如它曾祝福過的愛情
都被記憶的文檔刪除
當(dāng)決定性的語言降臨
停頓的逗號成為靶心的箭鏃
鐘聲停擺在吻痕的絕跡處
雪崩時留下彼此的紀(jì)念冊
愛是天真的枯葉蝶
已在捕殺后做成一枚書簽
當(dāng)它成為一個民宿的芳名
你逃脫宏大敘事的藩籬
無人可治愈你結(jié)痂處的斑點
除非它剪除跌倒時的弧線
在那一刻彩霞叼著黃昏的煙斗
碧潮成為枯燥生活的避難所
當(dāng)你決定泊位吃水的深度
就試著讓一切擱淺在一個淺灘
就像咖啡的杯沿朝著獵戶星座
它將告別命定的瑣碎
在心愿的流星雨降落之際
你敬虔的雙手,敲打著沉默
責(zé)任編輯李錦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