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盡山嶺頭,歡喜入鄉(xiāng)關?!惫枢l(xiāng)的大圪嶺在村子的北頭,大圪嶺以北是從東邊申圪垱村水庫流下來的北河,以南就是老少爺們聚居的靳莊村了。
大圪嶺高約四五米,底部寬約三四丈,實際上就是用土堆出來的一條臥龍樣的屏障,東起垟垴下的北沿,西達村子的大西頭,長約兩三里地,上面栽滿了樹木和花草。
大圪嶺是啥時候堆出來的,已無具體日期可考。我想,應該是靳莊村的先人們定居到這個地方后,為了防止北河水泛濫進村而堆建的吧。想象當時堆修這個大圪嶺,絕對是個超級大的工程,先民們?yōu)榱四馨簿訕窐I(yè),下了多大的決心,費了多少的人力物力,才愚公移山般地建成了這條臥龍環(huán)抱般的大圪嶺,要知道當時那才僅僅只有先民那么寥寥幾個人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村東的石頭溝有個巨大的豁口,我想是不是先民們就是從那里一鎬一锨地挖土運到這里堆建的呢?可惜沒有村史村志,沒有留下有考據的文史資料。
北河的水并不大,上游是申圪垱村的水庫,半中間村里也建有一個小水庫,攔攔洪峰澆澆坡地,為村里出力不小。但啥事都怕萬一,如果洪水來了,水庫攔不住而潰壩,那就危及全村人的性命了。所以遇到連陰雨,村里都要派人到上游申圪垱水庫去盯著水情,看管本村小水庫的也不時察看大壩安危,如果有危險,要提前趕回村報告,如果洪水超出了大圪嶺的防洪紅線,就要趕緊轉移群眾。
大圪嶺保護了村里安全,但也給人們出行帶來了不便。如果要去北地和東坡上干活,就要翻過大圪嶺才行。特別是從地里拉著一架子車紅薯到大圪嶺的嶺頂下坡的時候,氣力大能架得住車轅還好說,如果身子單薄腳下不穩(wěn),車子又重又仰,沒有一個人在車尾站著壓重減緩沖力,那是很危險的,這個地方發(fā)生事故率和涵洞東坡、村南垟垴坡一樣的高。
大圪嶺腳下往東拐的十字路口有一棵桐樹,樹枝上掛著一個廢棄的鐵轱轆。此前的馬車轱轆都是鐵鑄的,極其沉重,但絕對結實耐用,有了輕便的橡膠輪胎后,就淘汰了既沉且慢的鐵轱轆。那時誰要趕著大馬車,絕對就是現(xiàn)在的寶馬奔馳了。一匹棗紅大馬架著轅,馬蹄疾疾,膠輪碌碌,馬脖下的鈴鐺一溜溜地響,車把式坐在車幫前,長長的竹鞭不時甩出一個個脆響的鞭花,那種威風凜凜的感覺,堪比橫刀立馬、千里走單騎的關二爺。
廢舊的鐵車轱轆被小隊長拿來當催工的大鐘用,到了該上工的時候,隊長就急促地拿一個小鐵棒敲著鐵轱轆,直至把各家的男勞力都敲出家門。然后分工派活,分發(fā)農具,各自操持各自的活計,下工的時候報請小隊長驗收。一俟吃過晚飯,就拿著自家的記工本陸陸續(xù)續(xù)到小隊記工員處,由記工員寫下“某月某日干啥活,記工幾何”。一年中間,直到年尾,無論分配什么東西,都是憑工分說話,工分高的,分的就多,所以誰家勞力多,自然工分就掙的高,分得的糧食和物資就多。一般一個人一天能拿十個工分就算很不錯了,特別出力的會拿到十二分,從那時我就多少理解了一點兒“十二分滿意”是一種什么程度的贊賞和表揚。我那時還沒有棉花棵高,擓著籃子在棉花地里來往穿梭摘一下午棉花,也就記個二分而已,就這,聽著大人們在一旁夸說“看這孩子,都能給家里掙工分了”的時候,心里也是蠻自豪的。
大圪嶺的北坡嶺身上,村民們栽了一捧捧的迎春花根,迎春花耐旱好活,扎得下去根,還能成片地繁衍,保護大圪嶺水土不流失。一過罷春節(jié),你看吧,那滿坡遍嶺,一叢叢、一蓬蓬的迎春花迎風怒放,未開的是紅紅的花蕾嬌嫩欲滴,已開的是黃黃的小喇叭分外燦爛,花條短的如花棒不?;蝿?,花條長的像瀑布,濺瓊瀉玉般鋪展開來,吸引得一群群的蜜蜂嗡嗡地鉆來鉆去忙個不停。我們一群群孩童,白天在花叢中不停地追逐著蝴蝶飛蛾,晚上則在月光下躲貓貓捉迷藏,玩得是一身灰土一身爽,忘記了時間忘記了星光,直到爹娘吆喝尋來才各自盡興回家。
大圪嶺,生生不息的大圪嶺啊,每每走過你的身旁,總是把你一望再望,你的每一捧花叢旁,都藏著那個爛漫的童年,你那如青龍背的嶺脊上,常常奔跑著那個風一樣的少年郎。
——節(jié)選自李向前鄉(xiāng)土散文《故鄉(xiāng)靳莊之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