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學友

商家提供的保健品宣傳手冊上稱該產品“具有抗腫瘤、預防癌癥、增強免疫力、提高記憶力；降血糖、降血壓、降膽固醇，改善動脈硬化等輔助治療效果”，老人購買10萬余元案涉保健品服用后，非但未見到效果，反倒出現(xiàn)不良反應。商家行為構成虛假宣傳與欺詐嗎？

與大多數(shù)老年人一樣，69歲的汪雅君老人也患有一些常見的老年病。為了身體健康，她也開始選購保健品。2016年春，經老友介紹，汪雅君認識了一家保健品專賣店的中年女子江曉莉，江曉莉給了汪雅君一本專門宣傳保健品的小冊子《修知解》（健康知識自學手冊）。老人回家仔細閱讀后發(fā)現(xiàn)，江曉莉推薦的多種保健品中大都含有破壁靈芝孢子粉、銀耳、猴頭菇、枸杞、葡萄籽、丹參提取物等名貴中藥材，這些成分對多種慢性老年病有特效。比如該宣傳手冊上標明：1. 安惠牌夕陽紅膠囊是以靈芝提取物、葡萄籽提取物、枸杞提取物、油菜花粉、丹參提取物等為主要原料精制而成的保健品。對動脈硬化、高血脂等心血管系統(tǒng)疾病及前列腺肥大、前列腺炎等內分泌系統(tǒng)疾病有較好的改善效果。本品經實驗證明具有增強免疫力、提高記憶力、抗疲勞、抗缺氧等作用。具有祛黃褐斑的功能，經動物實驗證明，具有增強免疫力的保健功能；2. 安惠牌菇芪靈膠囊是以靈芝提取物、黃芪提取物、猴頭菇提取物、蜂膠、香菇提取物為主要原料精制而成的保健品。經實驗證明，產品對胃黏膜起輔助保護作用。這些產品具有抗腫瘤、預防癌癥的效果，還有降血糖、降血壓、降膽固醇，改善動脈硬化等一系列神奇療效，讓汪雅君立即被牢牢吸引住了。再加上江曉莉現(xiàn)身說法，其從2013年開始吃這些保健品，效果非常好。再說，專賣店營業(yè)執(zhí)照齊全、保健品來源于一家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也是正規(guī)廠家，價錢也合理，而且多買還有優(yōu)惠。于是，在2016年至2018年的兩年時間里，汪雅君通過江曉莉從專賣店購買百菌健牌康原膠囊、秋遲食用菌膠囊、安惠牌菇芪靈膠囊、美寶眠牌康眠膠囊等品牌的保健品，花費共計104542元。

10余萬元的保健品吃下肚，可汪雅君的身體狀況并沒有改善，反倒感覺越吃越不舒服，后期還產生了嚴重的不良反應，使身體受到損害。汪雅君先后找到江曉莉與專賣店，三方協(xié)商賠償未果后，汪雅君一紙訴狀將江曉莉、保健品專賣店及經營者周瑩告上法庭，請求：1.判令二被告返還原告購買保健品款104542元；2.判令二被告以欺詐手段誤導原告購買保健品，三倍賠償原告313626元，總計418168元。法院開庭審理時，汪雅君提出的主要理由為：被告江曉莉虛假宣傳，聲稱她在保健食品專賣店專營保健食品。該系列保健品不僅對人體有保健作用，而且對頭痛、高血壓、糖尿病等都有極好的療效，該產品沒有副作用。被告江曉莉不僅是專賣店的會員，還是經銷商，被告周瑩是專賣店的經營者。二被告為非法獲利，一唱一和，配合“極佳”。原告同其他受害人一樣，未能逃脫他們的誤導，先后購買服用了15種系列產品。這些產品越吃越不舒服，后期產生了嚴重的不良反應，身體受到損害。二被告擴大療效、虛假宣傳的行為，違反了國家相關法律法規(guī)的規(guī)定，對原告的身體和財產構成嚴重的侵害，故訴請法院支持請求事項。

二被告與專賣店先是對案件管轄范圍提出異議，未能得到支持后，庭審時提出的主要理由是：宣傳冊《修知解》關于產品的作用表述的是增強、提高、保護、改善、抑制等保健作用，且原告提交的藥瓶圖片的瓶貼上已經明示了保健品不能等同于藥物，這就足以表明案涉的這些產品是保健品，并非藥物，且不能替代藥物。因此，原告的訴訟請求缺乏事實與證據(jù)支持，請法庭予以駁回。

一審法院審理認為，關于保健品的定義，根據(jù)《食品安全國家標準保健食品》第2.1條規(guī)定，保健食品是食品的一個種類，具有一般食品的共性，能調節(jié)人體的機能，適用于特定人群食用，但不以治療疾病為目的。由此可見，保健食品本質上屬于食品范疇，與藥品相區(qū)別?！吨腥A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第73條規(guī)定“食品廣告的內容應當真實合法，不得含有虛假內容，不得涉及疾病預防、治療功能。食品生產經營者對食品廣告內容的真實性、合法性負責”。本案中根據(jù)當事人的陳述，原告汪雅君系直接向江曉莉購買案涉保健品并支付貨款，而江曉莉向原告開具的“價目表”中并無被告保健品專賣店的印章，江曉莉提供的證據(jù)無法形成證據(jù)鏈證實其系被告保健品專賣店的員工，并且其在另案中曾陳述系被告保健品專賣店的經銷商，故本案中原告與被告江曉莉存在買賣合同關系。因江曉莉向原告汪雅君提供了《修知解》的宣傳手冊，該手冊不同程度明示暗示保健品具有藥理作用及治療功能，極易引人誤解，故被告江曉莉的行為構成虛假宣傳，應承擔相應的民事責任。被告保健品專賣店雖然并非涉案保健品買賣合同的當事人，但原告主張的不是合同的違約責任，是主張保健品專賣店承擔虛假宣傳的侵權責任，侵權責任的承擔不以存在合同關系為要件。本案原告提供的《修知解》宣傳手冊，江曉莉主張是被告保健品專賣店經營者周瑩給她的，用于保健品銷售宣傳使用，被告保健品專賣店在本案庭審中對“是否給過江曉莉這些手冊”不做肯定或否定的回答，卻稱需要江曉莉提供證據(jù)，結合生效民事判決曾認定的事實，被告江曉莉關于涉案《修知解》宣傳手冊來源的陳述，本院予以采信。本案中被告保健品專賣店認可江曉莉最初購買保健品時間系2013年，而生產廠家于2012年1月10日就在官網(wǎng)公布《修知解》（健康知識自學手冊）停用，也就是說在生產廠家已在官網(wǎng)公布《修知解》停用之后，被告保健品專賣店還繼續(xù)向江曉莉提供該《修知解》小冊子用于銷售宣傳，構成虛假宣傳，應與被告江曉莉共同對本案原告承擔民事賠償責任。故依據(jù)“經營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有欺詐行為的，應當按照消費者的要求增加賠償其受到的損失，增加賠償?shù)慕痤~為消費者購買商品價款或者接受服務費用的三倍”，原告請求二被告返還貨款104542元，并賠償經濟損失313626元，法院予以支持。據(jù)此，法院判決如下：被告江曉莉和被告保健品專賣店于判決生效之日起10日內，返還原告汪雅君已付保健品款104542元，并共同賠償原告汪雅君313626元。

明示或暗示保健品具有治療功能違反相關法律規(guī)定 （圖/IC photo）

保健食品的標簽、說明書不得涉及疾病預防、治療功能。

保健品專賣店不服判決，提出上訴，理由為：一、被上訴人汪雅君并未在上訴人處購買任何產品，上訴人也并未對被上訴人做任何虛假宣傳，雙方不存在任何法律關系。二、在本案中部分證據(jù)系原審被告江曉莉提供給被上訴人的，讓被上訴人來起訴上訴人明顯系虛假訴訟。三、被上訴人汪雅君訴稱服用案涉保健品后產生嚴重不良反應，與事實嚴重不符。懇請二審法院查清以上事實，依法支持上訴人的請求。

二審法院審理認為，關于保健品專賣店主張其并非買賣合同當事人，不應承擔責任問題。汪雅君在本案主張的是侵權責任，而非合同違約責任，侵權責任的承擔并不以存在合同關系為要件。上訴人保健品專賣店認可江曉莉最初從其處購買保健品時間系2013年，而生產廠家于2012年1月10日就在官網(wǎng)公布《修知解》（健康知識自學手冊）停用，也就是說在生產廠家已于官網(wǎng)公布《修知解》停用之后，保健品專賣店還繼續(xù)向江曉莉提供《修知解》用于銷售宣傳?！缎拗狻返男麄鲀热莶煌潭鹊孛魇净虬凳景干姹＝∑肪哂兴幚碜饔眉爸委煿δ?，極易引人誤解。上訴人保健品專賣店構成虛假宣傳。故一審判決認定保健品專賣店與原審被告江曉莉共同對汪雅君承擔民事賠償責任，并無不當。關于被上訴人汪雅君的購買貨品金額問題。在一審訴訟中，被上訴人汪雅君提供了由被告江曉莉簽字確認的“價目表”，載明購買貨品金額為104542元，原審被告江曉莉對此予以確認，故一審判決認定汪雅君的購買金額為104542元，并無不當。上訴人對“價目表”不認可，主張系造假、一次性形成，并申請司法鑒定，但經本院征詢司法鑒定部門，得到回復現(xiàn)有技術手段無法對“價目表”的形成時間作出鑒定，故對上訴人的鑒定申請，本院不予準許。2022年6月19日，某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終審判決：駁回上訴，維持原判。

本案兩個爭議焦點值得警示：明示或暗示保健品具有治療功能，是否構成虛假宣傳與欺詐？根據(jù)《食品安全法》第78條規(guī)定，“保健食品的標簽、說明書不得涉及疾病預防、治療功能”。而專賣店提供給江曉莉的《修知解》宣傳冊，多處載明“具有降血糖、降血壓、降膽固醇，改善動脈硬化等一系列療效”。依據(jù)《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55條“經營者提供商品或者服務有欺詐行為的，應當按照消費者的要求增加賠償其受到的損失，增加賠償?shù)慕痤~為消費者購買商品的價款或者接受服務的費用的三倍”之規(guī)定，兩級人民法院判決其承擔三倍賠償是正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