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戲《殺狗記》中楊月真為例"/>
杜 偉, 蔣方舟
(1.皖西學院 藝術(shù)學院, 安徽 六安 237012; 2.曼谷吞武里大學 音樂學院, 泰國 曼谷 10170)
在中國古代封建禮教文化中, 女性常被三綱五常、 男尊女卑、 三從四德等封建思想所束縛, 男性為了維護自己在社會中絕對的權(quán)力, 無論在經(jīng)濟、 思想還是家庭地位上都要求她們對自己絕對順從, 并支配著妻女的所有權(quán)力。 女子對男權(quán)的反抗體現(xiàn)了當時女性思想在一定程度上的覺醒與自我認知的提升, 但由于時代局限性她們的反抗與覺醒始終脫離不了封建禮教的大框架, 因此可以在她們身上看到明顯的矛盾之處。 四大南戲之一的《殺狗記》是一部家庭倫理劇, 通過一系列劇情來說明家和萬事興、 親睦為本的理念。 楊月真作為劇中的重要角色, 其身份是孫華之妻, 她身上既有不畏夫權(quán)的膽識與沖破封建禮教的意識, 同時也存在自身對封建統(tǒng)治的服從。 戲本在對人物塑造的過程中, 常有夸張的成分, 但戲劇具有階層反映的普遍性, 通過楊月真這一女性角色可探討當時社會女性在封建家庭之中的掙扎與矛盾心理。
自春秋時期禮教文化便開始影響著社會的各方面, 嫡庶尊卑的理念深入人心, 到宋代, 理學使封建禮教思想發(fā)展到了一個更為完善的階段。 歷代帝王為了加強中央集權(quán)、 鞏固皇權(quán), 將儒學中的禮教不斷完善, 這種不斷加強皇權(quán)的禮教對普通百姓家庭的影響最直觀的就是家族之中以男權(quán)為核心的族權(quán)、 父權(quán)、 夫權(quán)的不斷提升, 男性在家庭中的權(quán)威越來越不可侵犯, 這種規(guī)則使得女性在家族中的地位越來越低, 成為男性的附庸, 形成了女性對男性的依附與絕對服從的關(guān)系。 隨著禮教制度對女性的要求越來越苛刻, 不少女性隨著社會經(jīng)濟的發(fā)展開始逐漸有了反抗意識。 戲曲作為反映時下社會狀況的藝術(shù)作品, 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當時女性群體的一定訴求。
南戲是北宋末至明初時期在南方興起的戲曲劇種, 《殺狗記》作為元末明初時期的戲曲通篇都刻有當時社會的思想印記。 理學的興起對封建社會時期的婚姻理念與家庭倫理產(chǎn)生了持久且深遠的影響, 極大地將族權(quán)、 父權(quán)、 夫權(quán)進行了擴大, 以此鞏固男性在封建社會中的統(tǒng)治地位。 禮教制度在《殺狗記》劇中從以下三個方面得以體現(xiàn)。
其一, 孫華的專制與楊月真的恪守婦道。 楊月真是該劇的關(guān)鍵人物, 作為孫華的妻子, 她竭盡所能維護家庭的和睦, 為整個家庭及丈夫付出。 楊月真看出丈夫與親兄弟孫榮不和, 曾多次勸說, 但處于封建家庭中的她因依附孫華而生存, 自身又將三從四德、 恪守婦道作為人生準則,因此她沒有能力去過多干涉丈夫的決定。 孫華身上體現(xiàn)了男權(quán)社會男性在家庭中的暴戾與專制, 這種暴戾與專制讓楊月真一直處于被壓迫的地位, 一定程度上可以說楊月真“恪守婦道”不僅源于她自身對封建禮教的認同, 還源于丈夫?qū)O華給她帶來的極大壓迫感。
其二, 是作為兄長的孫華對兄弟孫榮的壓制及孫榮對兄長權(quán)威的服從。 劇中, 孫華對他親兄弟孫榮并不待見, 但孫榮始終堅守兄友弟恭、 長兄如父的孝悌觀。 在《孫榮自嘆》一幕中, 孫榮出于對兄長的絕對服從, 被趕出家門了也只得無奈獨自哀嘆: “同胞至親, 更不知他因甚生嗔?朝夕長打罵, 苦難禁。 不敢怨兄, 只恨我不能隨順。 早晚拈香告神明, 愿兄早早可回心。 默默自思量, 家兄忒性剛。 觸來勿與競, 事過必清涼。”[1]16孫榮對于長兄如父的倫理觀念非常擁護, 以至于兄長無論對他做了多么過分的事, 他始終都是畢恭畢敬。 “(小生)往日哥打罵人生怒嗔, 今日緣何戰(zhàn)兢跪咱每?請兄起來休還禮, 男兒膝下有黃金……(小生)反把兄為弟, 弟為兄, 休失了尊卑名分!莫壞了家法, 敗亂人倫!”[1]128-129對于兄長的請求他也是立馬答應(yīng), 寧愿犧牲自己也要既往不咎, 為了保全兄長, 寧愿自己受苦受累也要遵守道德倫理。
其三, 孫華與柳、 胡二人結(jié)拜時的封建社交禮儀。 在《蔣園結(jié)義》一幕中, 對孫華與柳、 胡二人結(jié)拜的過程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表述, 表現(xiàn)了他們結(jié)義時封建禮教的儀式感: “(凈、 丑)哥哥, 今日之酒, 為何而設(shè)?(生)是結(jié)義酒……(凈)我們?nèi)俗鰝€賽關(guān)張。 (生)何為賽關(guān)張?(凈)當初劉關(guān)張弟兄三人, 在桃園中結(jié)義, 白馬祭天, 烏牛祭地……不愿同日生, 只愿同日死。 我們今日弟兄三人, 在蔣家園內(nèi)結(jié)義, 可不是賽關(guān)張?”“(對拜介)曾記桃園結(jié)義深, 從來仁義值千金……”[1]8-9三人模仿劉備、 關(guān)羽、 張飛三人的桃園三結(jié)義, 體現(xiàn)了劇中人物對倫理道德、 仁儀為重的肯定。 同時, 諷刺與抨擊了柳、 胡結(jié)義時的虛偽。
雖然學界認為在四大南戲中《殺狗記》通篇封建禮教意味濃重, 缺乏戲曲應(yīng)有的藝術(shù)氣息, 但此劇展現(xiàn)了當時百姓生活中的家庭倫理觀念, 可以通過楊月真這一人物的特點分析當時女性在封建家庭中的地位與反抗意識。
楊月真從小生活在封建家庭之中, 自小便受到封建禮教的影響, 在嫁到孫家之后也恪守婦道, 對丈夫?qū)O華無比順從, 可以說是夫唱婦隨, 認為: “男無婦是家無主, 婦無夫是身無主?!薄稓⒐酚洝酚醒? “家有一心, 有錢買金, 家有二心, 無錢買針……子孝雙親樂, 家和萬事成?!盵2]在孫華將孫榮趕出家門之后, 楊月真對丈夫說: “官人回思手足之意, 轉(zhuǎn)念同胞之親, 莫信外人搬斗, 容叔叔依舊回家, 是妾之愿也?!边@些都體現(xiàn)了楊月真認為家庭和睦才是最重要的, 她的存在不只是作為孫華的妻子, 而是孫氏家族內(nèi)部穩(wěn)定的重要保障。 在劇中楊月真既可以敏銳地察覺到孫氏兄弟的矛盾, 勸慰丈夫珍惜手足之情, 也可以看出柳隆卿、 胡子傳的虛偽最終會對丈夫造成傷害, 無數(shù)次對丈夫進行勸告。 她為了整個家庭的和睦與穩(wěn)定, 為改變兄弟不和的狀況做了很多努力, 她以一己之力保全了這個家庭。 楊月真完美詮釋了當家主母的風范與擔當。
孫華是一個剛愎自用、 是非不分的人, 在家庭、 婚姻中他擁有絕對的掌控權(quán)。 在《孫華拒諫》的劇情之中, 楊月真和迎春為緩和孫華與孫榮之間的矛盾便進行勸和, 這種做法違背了孫華的意志, 于是他對楊月真與迎春破口大罵: “雄雞報曉, 家常之事; 雌雞亂啼, 有甚吉祥……小賤人, 誰要你多說!”[1]29不僅如此, 楊月真還被他推倒在地。 面對孫華的惡語相向與肢體暴力, 她能做的就是當一位賢妻, 對于這些不公待遇也選擇隱忍。 第十九出《計倩王老》中, 迎春提議送些盤費給孫榮, 免得他街頭乞討之時, 楊月真雖也同情孫榮的遭遇, 但她依然堅守三從四德的為妻標準, 并說: “你不聞古人言: ‘男無婦是家無主, 女無夫是身無主。 ’男子是治家之主, 女子是財權(quán)之主……使人送些錢與小官人……此乃背夫之命, 散夫之財, 非賢婦也?!盵1]84孫榮被逐出家門, 淪為乞丐, 楊月真雖對孫榮的遭遇心懷不忍, 卻因不想違背丈夫意志而選擇不給予接濟。
楊月真身上還體現(xiàn)了女性的睿智和對夫權(quán)的反抗意識。 楊月真雖然是封建禮教的維護者, 但她心里對丈夫的一些行為實際上是反對的。 對于孫華結(jié)交的兩個狐朋狗友, 她從始至終都是勸阻丈夫遠離兩個無賴, 而將柳、 胡兩個無賴視作結(jié)義兄弟的孫華對楊月真每次的勸阻都認為是妻子對他權(quán)威的挑戰(zhàn)。 楊月真雖遭到孫華更嚴重的打壓, 但她依然保持理性的思考, 在一定程度上展現(xiàn)了她潛意識中對封建夫權(quán)的反抗。 在《雪中救兄》一篇中, 沿街乞討的孫榮將醉倒在雪中的孫華送回家中, 楊月真非常感激并為孫榮準備了飯食, 但孫榮卻怕吃了之后“哥哥若還酒醒起來, 這一頓打非同小可”[1]49。 見此情景, 楊月真明知此舉會違背孫華的意志, 但依然讓孫榮放心用餐, 可見在一定程度上楊月真內(nèi)心是存在反抗意識的。 雖然楊月真生活在封建禮教的規(guī)訓中, 但她也是擁有睿智頭腦與獨立思考能力的女性, 最直接的表現(xiàn)就是設(shè)計殺狗勸夫, 楊月真的內(nèi)心力量也終于在這個時刻覺醒。 展現(xiàn)楊月真充滿智慧的最精彩的劇情莫過于《斷明殺狗》對簿公堂的片段: “因丈夫與柳龍卿、 胡子傳二人結(jié)義, 聽信讒言, 將同胞骨肉兄弟無故趕到城南破窯中居住, 每日上街求乞。 奴家累勸不從, 反要殺害兄弟性命。 因此奴家將錢一貫, 問隔壁王婆家買黃狗一只, 就托王婆殺了, 頭帶巾帽, 身穿衣服, 扮狗為人, 丟在后門。 等兒夫酒醉回歸絆倒, 錯認是人。 卻教丈夫去叫那兩個結(jié)義兄弟移尸, 兩個不肯。 奴家又同丈夫再去城南窯中, 叫叔叔移尸。 叔叔存仁存義, 即來移尸去城南埋訖, 方才勸得丈夫回心轉(zhuǎn)意, 兄弟和睦。 因此上是奴殺狗勸夫, 并無殺人。 所招狀是實。”[1]143-144楊月真這段陳述邏輯清晰、 有條不紊將事情來龍去脈敘說清楚, 也將柳、 胡二人丑惡的嘴臉讓丈夫看清, 既幫孫華證明了清白, 也為孫氏兄弟的言和起到了助推作用。
《殺狗記》中楊月真的人物塑造具有隱忍與反抗的矛盾性。 封建禮教中男女有別的倫理觀強調(diào)男女在家庭日常生活中應(yīng)各盡其職, 例如強調(diào)男耕女織, 男主外, 女主內(nèi)。 費孝通在《鄉(xiāng)土中國》中說道: “男女在行為上只按照著一定的規(guī)則經(jīng)營分工合作的經(jīng)濟和生育的事業(yè)?!盵3]“封建禮教針對社會的所有人,不分性別,但對男性的權(quán)利過多保護,導致女性比男性所受到的壓制與傷害更大,所以論者一般都把同情的目光集中在女性身上, 而生活在封建禮教下的男性, 在強大的封建禮教控制下, 也會受到一定的壓制, 如父母之命、 科舉之道、 光宗耀祖等?!盵4]這強調(diào)了男女在社會生活中是各有其責任的, 盡管在當時女性要依附男性而生存, 但女性自身也需要同自己的丈夫一樣承擔責任, 并且她們承擔某種責任的能力是男子不具備的。 這就意味著, 在擁有一定責任之時, 女子對某些事物的處理就有了一些支配權(quán), 盡管這種支配權(quán)在男權(quán)社會里是非常有限的, 但也可以成為她們對夫權(quán)反抗的一種籌碼。
在家庭之中女性是不可或缺的角色, 家庭是組成社會的最小單位, 女性由于活動與社交范圍都被限制在大家庭內(nèi)部, 因此在家庭生活中女性的存在感毋庸置疑比較大。 家庭生活是一個人在社會生存的基礎(chǔ), 女性作為家庭生活中存在感非常強烈的角色, 她們能力的強弱、 為人處世方式、 眼界與智慧對整個大家庭的發(fā)展與走向起著非常關(guān)鍵的作用, 特別是在男主人懦弱且無知的時候, 女主人的角色發(fā)揮的作用也就更突出。 楊月真便是這樣一個關(guān)鍵的角色, 在家庭成員中的不可或缺性使她內(nèi)心深處增強了對自己的重視程度, 自我意識也在逐漸覺醒。
女性在封建社會倫理中的隱忍與服從, 是一種在漫長時間作用之下而逐漸形成并根深蒂固的思想理念。 在封建社會女性處于一個非常特殊的位置, 不能享有和男人同等的權(quán)利, 還被賦予了更多的道德要求[5]。 中國古代女性長期被灌輸?shù)乃枷氡闶恰叭龔乃牡隆薄跋喾蚪套印薄百t良淑慧”等, 這既是封建禮教對她們的要求, 也是男權(quán)社會給她們套上的枷鎖。 女性從小對這些倫理觀耳濡目染, 可以說已深入骨髓, 因此在家庭中面對丈夫的打壓與專制, 她們通常只會選擇隱忍與服從, 這是她們內(nèi)心對這種倫理禮教的一種麻木與順從。
四大南戲《荊釵記》 《白兔記》 《拜月亭記》 《殺狗記》都反映了當時民眾的喜好偏愛和戲曲品位, 四部作品雖劇情和人物形象迥異, 但女主同為封建時代的人物, 具有一定的共性[6]。 從這些共性當中可以看到不同女性在相同的特定時代條件下的相似之處, 在戲中她們的出身背景、 階級地位、 人生境遇并不相同, 但卻在這樣一個特定的時代背景之下, 有著一定程度上反抗權(quán)威的勇氣, 同時又因為歷史造成的局限性而不得不對封建禮教妥協(xié)。
在《荊釵記》中錢玉蓮為了心中所愛不惜與家庭為敵、 與強權(quán)做抗爭, 并且不惜以死來證明自己的貞潔。 雖然錢玉蓮對權(quán)威進行了抗爭, 但在封建禮教下成長的她同樣跳不出禮教的框架, 她帶有封建禮教中強烈的貞潔觀念, 并且對各種封建禮儀都非常遵守, 最終她與王十朋沖破層層阻礙, 夫妻團圓。 在《白兔記》中, 李三娘受盡兄嫂壓迫, 但她并沒有聽天由命, 大撕休書與兄嫂對抗, 但她也受到封建禮教中忠貞思想的影響, 她在困苦潦倒的條件下忍耐多年, 除了她對丈夫的情分, 還有封建禮教對她潛意識的影響, 最終劉知遠帶兵回到沙陀與女主李三娘團聚。 《拜月亭記》中的王瑞蘭生于官宦家庭, 其父為朝廷重臣, 因此她受到封建禮教的束縛也更多, 面對父親對自己婚姻的反對和封建禮教與權(quán)貴帶來的壓力, 她只覺得自己違反了規(guī)矩, 多數(shù)時候只敢以淚水來表達自己的不滿, 但對蔣世隆的情誼也使得王瑞蘭逐漸成為對抗權(quán)貴與封建教條的反抗者, 最終蔣世隆高中狀元, 與王瑞蘭結(jié)局圓滿。 《殺狗記》中楊月真既是封建禮教的捍衛(wèi)者, 也是夫權(quán)的反抗者, 她用自己的智慧對丈夫?qū)O華進行實質(zhì)上的幫助, 敢于對丈夫不合理之處進行反對與勸說, 卻又會在孫華的權(quán)威之下順從求安。
南戲普遍以大團圓的形式結(jié)局, 這種“團圓”既是戲曲創(chuàng)作者表現(xiàn)百姓對美好生活向往的寫實, 也蘊藏著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的團圓意識, 這種意識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劇作家的創(chuàng)作與觀眾的審美[7]。 在“四大南戲”中女性角色們所存在的共性并不是一個偶然的、 個別的現(xiàn)象, 無論是她們對命運做出的反抗還是對現(xiàn)實生活做出的妥協(xié), 都是當時女性在社會中生存狀況的一個如實反映, 就連戲曲作者給予她們的大團圓結(jié)局也是作者出于封建社會對女性造成的壓迫的一種彌補與慰藉, 將當時廣大女性的美好愿景寄托于文學作品之中。 “四大南戲”皆源于民間, 民間百姓是感受封建統(tǒng)治最深刻的群體, 宋元時期社會動蕩, 災害與戰(zhàn)亂使百姓流離失所、 家破人亡, 而來自統(tǒng)治階級的壓迫卻從未停止, 昏庸的統(tǒng)治者與等級森嚴的禮教制度更讓是百姓近乎絕望。 因此, 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稱這些文學作品是充滿民間氣息的社會實記。
如前文所述, 賢良淑德、 相夫教子、 三從四德是封建時代下給予女性的道德倫理標準, 大多數(shù)女性也會將此作為自己的人生追求。 但社會的發(fā)展以及客觀條件的存在, 使得她們有了一定的自我認知和對倫理觀的理解, 因此也就出現(xiàn)了像楊月真這樣的女性角色。 任何時代的藝術(shù)作品都是那個時代的縮影, 楊月真這一角色也體現(xiàn)了在當時社會環(huán)境之下女性面對社會、 家庭、 道德倫理的一個矛盾的狀態(tài), 她所表現(xiàn)出的獨立與反抗意識, 是封建時代女性思想進步的表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