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薔
2022年北京冬奧會開幕式上,一首用希臘語原汁原味演唱的奧林匹克會歌驚艷了世界??倢а輳埶囍\動情地說:“孩子們的演唱很純粹、很干凈,帶著泥土的芬芳。我覺得這是天籟之音?!?/p>
表演節(jié)目的馬蘭花兒童聲合唱團,44個孩子全部來自2020年脫貧摘帽的革命老區(qū)河北省阜平縣城南莊鎮(zhèn)。從太行山深處走到冬奧會開幕式的大舞臺,44個孩子夢想綻放的高光時刻離不開一位叫鄧小嵐的老人。她是革命先輩鄧拓的女兒,清華大學化工系的畢業(yè)生,北京市公安系統的退休干部。她也是一名有著57年黨齡的老黨員,是在城南莊鎮(zhèn)馬蘭村音樂支教18年、為這群山里孩子“筑夢”的人。孰料世事無常,2022年2月4日晚還在冬奧會開幕式現場觀看孩子們表演的鄧小嵐,3月21日卻因病醫(yī)治無效,在北京溘然長逝,享年79歲。2022年4月8日,鄧小嵐被黨中央、國務院追授“北京冬奧會、冬殘奧會突出貢獻個人”稱號。
生于馬蘭
阜平縣城南莊鎮(zhèn)馬蘭村曾是《人民日報》前身之一《晉察冀日報》的所在地。鄧小嵐的父親鄧拓曾任晉察冀日報社社長??谷諔?zhàn)爭時期,為躲避敵人的圍追堵截,鄧拓帶領報社同志一邊打游擊一邊辦報。其間,19位馬蘭鄉(xiāng)親為掩護報社同志慘遭殺害,報社也先后犧牲了7位戰(zhàn)友,都安葬在馬蘭村。1943年,鄧拓的妻子丁一嵐在一次突圍后生下鄧小嵐。因為戰(zhàn)爭環(huán)境,夫婦倆只能把鄧小嵐寄養(yǎng)在老鄉(xiāng)家。1946年抗戰(zhàn)勝利后,鄧小嵐才離開馬蘭村回到父母身邊。
鄧小嵐一生珍藏著兩枚印章:一枚是父親的“馬南邨人”,一枚是父母送給她的“馬蘭后人”。鄧拓曾在《北京晚報》《燕山夜話》專欄署名“馬南邨”發(fā)表文章,諧音馬蘭村,以表達對馬蘭村戰(zhàn)斗生活的懷念。父母希望鄧小嵐記住,馬蘭村是她的第二故鄉(xiāng)。這里不只是她出生的地方,更是父輩們戰(zhàn)斗過的地方。事實上,鄧小嵐從來不曾忘記。幼時與馬蘭鄉(xiāng)親生死與共的經歷令她銘記一生,馬蘭村在她的生命里因此有了非同尋常的意義。
再回馬蘭
特殊的身世和父輩的情結,讓鄧小嵐對馬蘭眷戀不已。1997年和2002年,她先后兩次回馬蘭村,追尋父母足跡,看望鄉(xiāng)親們。當時,馬蘭村尚未脫貧,房屋破舊,道路狹窄,學校還是危房??吹酱饲榇司?,鄧小嵐暗下決心,一定要為鄉(xiāng)親們做點事。
2003年,退休后的鄧小嵐和《晉察冀日報》的老同志們一起回馬蘭,為當年的遇難者掃墓,正好看見一群同來掃墓的孩子。她就請孩子們唱支歌,結果發(fā)現孩子們竟然不會唱歌,連少先隊隊歌都不會。只有一兩個孩子會唱《國歌》,還唱跑調了?!皼]有音樂的童年是蒼白的,馬蘭村怎么能沒有歌聲呢?”心痛的鄧小嵐靈機一動,她一直在思索如何助力馬蘭:“捐錢捐物,自己的力量非常有限;招商引資、辦實業(yè),并非所長?!边@一刻,從小喜歡唱歌跳舞、樂于參加各種文藝活動的鄧小嵐有了方向。她決定通過音樂喚醒這個在太行山臂彎中沉睡的小山村,喚醒山區(qū)孩子的夢想和明天。從此,建教室、找樂器、教音樂,鄧小嵐為馬蘭的孩子一忙就是18年。
支教馬蘭
面對馬蘭小學沒有音樂課、音樂老師、音樂教室的“三無”情況,鄧小嵐首先拿出自己的退休金,又動員弟弟妹妹,湊了4萬元蓋了7間校舍,讓孩子們有了音樂教室。沒有樂器,她就從北京帶去6把閑置的小提琴,包括自己的和兒女的。在大家的支持下,又陸續(xù)有了架子鼓、電子琴、鋼琴、長笛、黑管等樂器。她不僅教孩子們唱歌,還手把手教他們演奏樂器。
孩子們最初連音符、音階都不懂,鄧小嵐也不發(fā)愁:“誰生下來都不懂音樂,學學不就懂了嗎?” 既然音樂基礎差,那就勤學苦練。一段樂譜演奏幾十次,一首歌曲唱上百次,一個彈奏動作練習上千次。在鄧小嵐的精心培育下,孩子們從不識譜的大白嗓到挑戰(zhàn)外文歌曲,從獨唱到合唱,從小提琴獨奏到多種樂器合奏,走進了音樂的世界,也通過音樂走向了更廣闊的世界。
2006年,鄧小嵐組建了馬蘭小樂隊,這便是馬蘭花兒童聲合唱團的前身。在她的帶領下,2008年小樂隊第一次走出大山,在北京中山公園舉辦了“馬蘭小樂隊小型音樂會”。2011年,孩子們登上了《紅歌嘹亮唱響中國》演唱會大舞臺。此后他們又多次登上中央電視臺等舞臺,漸漸聲名遠揚。2013年,70歲的鄧小嵐發(fā)起“馬蘭兒童音樂節(jié)”,成為全國同類音樂節(jié)開創(chuàng)者之一。2015年,鄧小嵐親自設計、自籌資金,在馬蘭打造了一座三層音樂城堡。她說:“城里孩子有迪士尼樂園,有公主城堡,馬蘭的孩子也可以有?!?021年,經過前后8年的“愚公移山”,鄧小嵐籌資設計、建設的月亮舞臺展現在了馬蘭的綠水青山之間。從此,馬蘭村舉辦音樂節(jié)有了更高端的舞臺。
在馬蘭的18年,很多時候是辛苦的,甚至是艱難的。但鄧小嵐很快樂,不喜歡人們用“堅持”來形容她的行為,也從來不說她的不易。她說:“我在做喜歡的事,喜歡就能帶來快樂。既然快樂還用堅持嗎?高高興興地、一件件地、一天天地去做就行了?!?/p>
18年來,鄧小嵐每年往返于北京與馬蘭20多趟,一趟約600公里。2011年保阜高速開通前,她需要一早從北京坐火車到河北定州,再換乘兩次汽車才能到馬蘭村,抵達時已是傍晚。
18年來,鄧小嵐先后培養(yǎng)200多名學生,其中許多人上了高中、讀了大學,有十余人學習藝術專業(yè)或從事藝術教育工作。她的無私奉獻改變了山里孩子的成長軌跡,也改變了馬蘭村。2011年,講述馬蘭村故事的紀錄片《馬蘭的歌聲》攬獲多個獎項,被譽為中國版的《音樂之聲》,也讓馬蘭村受到越來越多的關注。在阜平縣委、縣政府大力支持下,伴隨著一項項扶貧政策的落實,馬蘭村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于2019年10月實現脫貧,還有了“紅色馬蘭、音樂馬蘭、生態(tài)馬蘭”三張亮麗的名片。
遺憾的是,心系馬蘭的鄧小嵐卻永遠地離開了。作家翟英琴曾出版過傳記小說《大山里的音樂會——共產黨員鄧小嵐的故事》,她的幾句話道盡了無數人的哀思:悲兮痛兮!斯人已駕黃鶴去,世間再無鄧小嵐。先生遺風暖人心,世間永存鄧小嵐!
本欄編輯/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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