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將音樂敘事理論運用到器樂作品的分析領(lǐng)域是一種新興的研究范式，運用此種研究方法分析鋼琴作品《中國之夢》，可在關(guān)注音樂本體的基礎上，將形式與語境、歷史、文化、審美價值判斷等多方面相聯(lián)系，借鑒闡釋手段，將其置于更加開闊的視域內(nèi)，大大豐富了音樂作品的內(nèi)涵闡釋，在表演中具有實踐意義。

關(guān)鍵詞：音樂敘事；中國之夢；鋼琴演奏

中圖分類號：J62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6-0905（2023）27-00-03

20世紀初期，中國鋼琴音樂創(chuàng)作開始啟蒙，在借鑒西方鋼琴藝術(shù)的同時，創(chuàng)作者們以中國傳統(tǒng)的哲學、美學觀為原點，民族傳統(tǒng)音樂為基石，孕育出眾多“中國風格”的鋼琴音樂作品，其中，鋼琴作品《中國之夢》在創(chuàng)作中融入了大量民族器樂元素，將本國的民族調(diào)式與西方和聲技法相結(jié)合刻畫了古老富饒的中華民族，經(jīng)歷內(nèi)憂外患，戰(zhàn)勝磨難，迎來曙光的歷史進程。目前國內(nèi)學界對這部作品的研究主要集中在音樂分析、美學分析、演奏分析、和聲研究等層面，本文嘗試從音樂敘事學這一視角對其進行宏觀解讀，為作品的研究和表演提供另一種角度。

一、音樂敘事理論

音樂敘事學理論受文學敘事學影響發(fā)展而來，是一門研究音樂如何通過其結(jié)構(gòu)、元素和表現(xiàn)手法來講述故事或傳達情感的學科[1]。它將文學敘事理論與音樂分析理論相交叉和融合，探索了音樂如何通過聲音的組織和演變來引導聽眾的情感和想象力，類似于文學作品中的情節(jié)、角色和情感表達。音樂敘事學的提出距今有四十年左右，有很多學者對“將敘事學觀念運用到音樂批評領(lǐng)域”的研究路徑持懷疑態(tài)度。如阿巴特（Carolyn Abbate）不明確贊同音樂可以用傳統(tǒng)的線性方式敘事的觀點，認為以語言為基礎的理解音樂方法是有局限性的，并倡導一種更全面和情境化的方法。彼得·基維（Peter Kivy） 在他的書《聲音與外表：對音樂表現(xiàn)的反思》（Sound and Semblance：Reflections on Musical Representation）中，挑戰(zhàn)了音樂可以像語言或文學一樣講述明確的故事或敘述的觀念。他認為，音樂缺乏傳達特定敘事內(nèi)容所必需的語義和句法結(jié)構(gòu)。

從二十世紀八十年代開始，安東尼·紐康（Anthony Newcomb）在他的著作中探討了音樂與敘事之間的關(guān)系。如在他的《費拉拉牧歌，1579-1597》一書中，探討了牧歌的敘事維度，研究了牧歌的音樂、歌詞和演奏實踐如何有助于敘事和情感表達的構(gòu)建，他認為音樂可以讓聽眾參與到類似敘事的體驗中，喚起情感，描繪人物或事件，并傳達一種進步或發(fā)展的感覺。1990年納蒂埃（Jean－Jacques Nattiez）在《音樂與話語：走向音樂的符號學》（Music and Discourse：Toward a Semiology of Music）中通過對音樂的符號學分析，為理解音樂話語的復雜性和多面性提供一個框架。他探索了如何將旋律、和聲、節(jié)奏和形式等音樂元素理解為傳達特定含義、情感或敘事的符號。音樂如何通過其結(jié)構(gòu)和形式元素傳達意義和敘事。眾多學者的研究有力地支撐了音樂敘事在學理上的合法性，推動了音樂敘事研究的發(fā)展。尤其是對于標題音樂（program music）而言，它帶有明顯的敘事性或“講故事”的性質(zhì)，是一種敘述性的或描述性的音樂類型。

盡管音樂沒有直接的文字或故事情節(jié)，但它可以通過音樂元素、情感表達和演奏技巧來傳達故事性和情感上的敘事。音符、旋律、節(jié)奏、和弦和音色的組合這些音樂元素可以被視為故事中的角色、情節(jié)和氛圍的表達方式。音樂家可以運用這些元素來傳達特定的情感、創(chuàng)造特定的場景，并引導聽眾沉浸在音樂的敘事中。此外，音樂的演奏和表演也可以通過演奏者的技巧和表達來傳達敘事性。音樂家可以利用演奏的動態(tài)變化、音樂的延音和斷奏、速度的變化以及細微的音樂表達來塑造音樂的情感和故事性。他們可以通過個人的解讀和表演方式，向聽眾傳達特定的情感和故事。在音樂會中，音樂家也可以通過曲目的選擇、曲序的安排和音樂的演奏方式來構(gòu)建整體的敘事結(jié)構(gòu)。例如，在古典音樂中，交響樂曲通常由幾個樂章組成，每個樂章都有不同的情感和發(fā)展。通過這種樂章的組合和順序，音樂作品可以展現(xiàn)出一個完整的故事線索或情感發(fā)展過程?？梢?，音樂的敘事性闡釋可以通過音樂元素、情感表達和演奏技巧，以及作品的編排和演奏方式來實現(xiàn)。

二、鋼琴作品《中國之夢》中的敘事闡釋

用鋼琴表現(xiàn)中國風格是作曲家們在不斷嘗試探索的課題，《中國之夢》該作品表達了中國鋼琴音樂傳統(tǒng)美學原則與神韻，更是在音樂敘事上的成功典范。此曲通過借鑒唐大曲的音樂結(jié)構(gòu)，從六個歷史維度，為大家展開了一幅中國歷史長卷，創(chuàng)造出高遠清新的古代風韻和寬廣恢宏的時代氣魄。

（一）標題中的敘事

音樂美學中標題性器樂作品按其音樂表現(xiàn)特征一般可分為“抒情、造型、敘事”三大類。本曲雖具有抒情性，在創(chuàng)作與演奏中都需要融入情感，達到情景交融之境，但筆者認為此曲的大標題“中國之夢”和六個小標題“【懷古】、【頌古】、【追求】、【災難】、【復興】和【憧憬】”，繼承了中國傳統(tǒng)音樂的“標意性”傳統(tǒng)，將聽眾引入中國不同時期的歷史面貌，感受中華文明歷史悠久的發(fā)展歷史，創(chuàng)建了音樂與歷史敘事的紐帶，以清晰的敘事結(jié)構(gòu)及情感邏輯貫穿全曲，借助這些說明性和描繪性的標題使演奏者和聽眾對相應的樂曲產(chǎn)生了較為強烈的情境聯(lián)想和情感共鳴[2]。

不僅是作曲家對中國音樂文化傳統(tǒng)的主動繼承，也是當代中國文藝政策的要求。本曲的標題《中國之夢》有兩層內(nèi)在含義。一是中華民族實現(xiàn)偉大復興的中國夢；二是《中國之夢》作者是放眼中國鋼琴的發(fā)展歷程，懷揣著中國鋼琴走向世界的夢想。歷史上有確切記載的古鋼琴傳入中國的時間是公元1601年，意大利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來到北京朝見明朝皇帝神宗朱翊鈞，在他貢獻的禮物中就有古鋼琴，《續(xù)文獻通考》120卷第5頁有這樣的記載：“大西洋利瑪竇獻其國樂器……縱三尺、橫五尺、藏櫝中。弦七十二，以金銀或鏈鐵為之。弦各有柱，端通于外，鼓其端而自應之?！?這“七十二弦琵琶”實為歐洲的擊弦古鋼琴。到清朝康熙年間，康熙曾正式向葡萄牙傳教士徐日升學習西方樂理和古鋼琴，因其在音樂上有天賦，悟性高，還能舉一反三地做琴曲的改編，1703年，康熙已經(jīng)可以在古鋼琴上彈奏中國古琴曲《普安咒》了。這段用古鋼琴演奏古琴音樂的歷史，使鋼琴被賦予了傳遞中國文化的重任[3]。

（二）敘事結(jié)構(gòu)及內(nèi)容闡釋

《中國之夢》以中國文化為出發(fā)點，以鋼琴作為載體，將中國悠久的歷史進程、民族元素與古代哲學思想都融入樂曲創(chuàng)作中，并多次以編鐘的鳴響和弦為主線，貫穿全曲，預示著中國之夢的過去、現(xiàn)在與未來，描繪出不同歷史時期的中國發(fā)展面貌，展現(xiàn)了中華文明上下求索五千年的歷史軌跡[4]。具體分析如下。

引子：神圣的編鐘【懷古】散板（1-25小節(jié)）largo（廣板）。古老的編鐘和弦神圣厚重，如流水般的三十二分音符華彩樂句模仿古琴音響效果，由慢到快，把思緒拉回五六千年前的遠古時代，在黃河長江流域，華夏民族由諸族錯居逐漸化合成為一族，主題由鋼琴模仿古琴奏出，這是中國鋼琴夢的開端，也是華夏民族夢的開始，中華文明開始起源[5]。

呈示部：遼遠、清新的【頌古】（26-41小節(jié)）largo。在十六分音符織體的襯托下，高聲部主旋律緩緩流出，表現(xiàn)出對古代自然美景、人文藝術(shù)、思想成就的歌頌?！咀非蟆浚?2-54小節(jié)）Moderato（中板）：音樂利用旋律模進上行，速度逐漸加快，中國近代涌現(xiàn)出一批有識之士，提倡先進社會思想，以開放的思維開疆拓宇，喚醒社會意識，極大地推動了中華民族思想解放。

展開部：緊迫的【災難】（55-88小節(jié)）Andante（行板）。編鐘和弦再次響起，不協(xié)和的音響仿佛拉起激越的警鐘，六十四分音符快速華彩段落，使音樂音域跌宕起伏，仿佛帶入災難時期中國烽火連天的場景。從鴉片戰(zhàn)爭開始，中華民族不斷遭受外地入侵，內(nèi)憂外患，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再現(xiàn)部：寬廣、壯麗的【復興】（89-113小節(jié)）largo。編鐘和聲再次響起，主題旋律從引子部分的單音發(fā)展為重復五音的和弦，樂曲用豐富的和聲，多聲部的層次，表現(xiàn)了中國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百年主題，不屈不撓的中華民族沒有被沉重的苦難壓垮，在不斷抗爭中一次次覺醒、奮起，無數(shù)革命人士為國披肝瀝膽，努力探索救國救民的真理和道路，譜寫了一曲中華復興的贊歌。

尾聲：寬廣、壯麗的【憧憬】（114-126小節(jié)） largo。在三連音和十六分音符的伴奏推動下，主題變化再現(xiàn)，音樂仿佛擘畫了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宏偉藍圖，充滿光榮和夢想的遠征伴隨新時代新征程而鋪展，不斷拓展中國之夢、鋼琴之夢的廣度，從119小節(jié)起音樂逐漸減弱遠去，震音猶如飛翔的翅膀，泛音制造出夢幻鐘磬的效果，全曲在虛幻如夢的音響中結(jié)束[6]。

三、音樂敘事性闡釋在鋼琴演奏中的價值

在鋼琴表演實踐中，對作品進行音樂敘事性闡釋具有重要的應用價值。

（一）激發(fā)情感共鳴，增加身份認同

音樂敘事通過其敘事性的結(jié)構(gòu)和發(fā)展，為情感表達提供了框架和情感基礎。情感表達則通過演奏者對音樂情感的理解和表達，使音樂敘事更加生動和有感染力。在音樂敘事中理解音樂的發(fā)展、旋律的變化、和聲的轉(zhuǎn)變、節(jié)奏的起伏、調(diào)性的變化法，創(chuàng)造出一種情感上的起伏都與音樂情節(jié)上的關(guān)聯(lián)感，可引發(fā)聽眾的情感共鳴和情感體驗，喚起表演者本身與聽眾的共鳴，增強對自身民族身份的認同感。教師在教學中要引導學生深入了解本作品的音樂形式、旋律、和聲等元素，使演奏者表達出不同歷史時期，特定的民族情感、國家情懷、個人情懷，以情感人，以韻傳神[7]。

（二）緊扣歷史脈搏，弘揚中國文化

音樂是一種具有文化特色的藝術(shù)形式，它承載著民族文化的精神和價值觀。當鋼琴音樂與特定的民族文化相結(jié)合時，它可以成為一種表達和展示民族自豪感的媒介。本作品情感深厚，敘事性較強，非常有利于演奏者培養(yǎng)強烈的民族自豪感。通過本鋼琴作品的學習，演奏者可以體驗到自己民族文化的獨特魅力，直接觸動其強烈的愛國情感和民族意識，使之更加親近本民族文化[8]。

（三）講好中國故事，擴大音樂影響力

實現(xiàn)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是當代中國最宏大、最精彩的故事。當前，十三億多中國人在中國夢感召下，正在以自己辛勤的勞動追求和實現(xiàn)自己的夢想。講好中國故事，要講清楚國家和民族的歷史傳統(tǒng)、文化積淀，講清楚中華民族在五千多年的文明發(fā)展進程及博大精深的中華文化。通過學習和演奏本作品，也將更好地傳承和展示不同文化的故事和價值觀，使中國鋼琴音樂傳播到世界各地，真正意義上實現(xiàn)作者把中國鋼琴音樂傳向世界的“中國之夢”。

四、結(jié)束語

在用音樂敘事理論對《中國之夢》這首鋼琴作品進行解析后，我們可以看出，作者的音樂創(chuàng)作手法雖借鑒了西方作曲技法，但創(chuàng)作思路緊扣中國歷史發(fā)展的脈搏，用音樂表達了中國從古至今的發(fā)展及對未來的憧憬，將中國古老的文化思想、樂器聲韻融入其中，給聽眾和演奏者帶來獨特的音樂感受。當今中國，非常需要在對外傳播中找到具有國家形象，彰顯中國價值觀的好作品，好故事。這首具有敘事性的鋼琴作品《中國之夢》無疑體現(xiàn)了傳統(tǒng)中華文明的復興，闡釋了中國人民追尋真理的歷史，從宏觀到微觀，從標題到細節(jié)，形成了多元并存的敘事格局，真正立體、全面、真實地講述了中國故事，音樂敘事性解讀在鋼琴演奏中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參考文獻：

[1]弗雷德·伊夫萊特·莫斯，周靖波.古典器樂作品與敘事[J].江西社會科學，2007（03）：1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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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代百生.中國鋼琴作品的“目的式”教學運用[J].中國音樂，2018（06）：155-161.

[5]張凱.鋼琴的“東方魂”——當代作曲家張朝訪談記[J].鋼琴藝術(shù)，2018（06）：4-12.

[6]張宏偉.“熔古鑄今、中西合璧”——張朝《中國之夢》和聲研究[J].鋼琴藝術(shù)，2016（02）：33-36.

[7]聶瑩.打造民族音樂譜寫華章，鑄就東方文明朝圣之路——訪中國著名作曲家張朝[J].音樂時空，2014（06）：64-69.

[8]王旭青.音樂敘事理論——新視閾下一種音樂分析方法的探求[J].中國音樂學，2011（03）：99-105.

基金項目：2022年南京藝術(shù)學院課程思政專項課題“流行音樂專業(yè)課程思政創(chuàng)新路徑研究”（課題編號：2022JYZD02）的研究成果之一。

作者簡介：楊婷婷（1980-），女，江蘇南京人，碩士，講師，從事音樂表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