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趙元禮在學書過程中非常注重蘇軾書法，尤其是中年以后對蘇軾行書的學習，可謂樂此不疲。蘇軾行書用墨濃厚，分布錯落有致，字形多呈扁平狀。趙元禮繼承了其風格特點，行書用墨大膽，筆畫剛健有力，結(jié)構(gòu)收放自然。趙元禮書學觀主要為學書十二要義與初習書宜學剛健一路。

關(guān)鍵詞：趙元禮；書法；書學觀念

趙元禮（1868—1939年），字幼梅，號藏齋，近代書法家、詩人，與嚴修、孟廣慧、華世奎并列為20世紀40年代前的“津門書法四大家”。趙元禮求學于多位老師，少年時期跟從當時三河縣的胡若卿學習書法，學書期間筆耕不輟。趙元禮是弘一法師李叔同學習詩詞的老師，深得李叔同敬重。嚴范孫、趙元禮和王守恂以詩文造詣被譽為“天津近代詩壇三杰”。趙元禮的著作有《藏齋集》《藏齋詩話》《藏齋隨筆》等。

一、趙元禮與當時書家文人的書法交往

（一）與李叔同

李叔同（1880—1942年），號弘一，天津人，在常云莊書館求學七年有余，之后師從趙元禮。趙元禮當時只有二十六歲，他們是師生，也是知己，二人經(jīng)常相互探討書法和詩詞藝術(shù)。在當時天津地區(qū)的著名學者中，李叔同與他的老師趙元禮的關(guān)系最為密切。趙元禮能夠成為李叔同的老師，說明其修養(yǎng)學識很高。然其雖然擅長作詩，卻不擅長填詞，而李叔同所填之詞往往富有哲理與韻味。李叔同長調(diào)與小令兼擅，在這一方面更有優(yōu)勢。師生二人在作詩填詞方面是相互影響、共同進步的。

1901年，李叔同從上海出發(fā)到天津，見到了老師趙元禮。其在津期間，親眼目睹了義和團運動事件前后天津的狀況，心中充滿了悲憤之情。他回到上海之后，以日記《辛丑北征淚墨》的形式記錄了自己二三月北上在天津的經(jīng)歷和感受，并將其寄給在天津的趙元禮。趙元禮為之題詞，其中“與子期年長別離，亂后握手心神怡”一句，足可體現(xiàn)趙元禮與李叔同之間深厚的情誼、對戰(zhàn)亂年代相見的珍惜和感動，以及師生二人對這世間萬物的深刻感念與體會。

當時在天津出版的《語美畫刊》上設有趙元禮“藏齋隨筆”和“藏齋存印”兩個專欄，后一個專欄“藏齋存印”中曾刊出過李叔同為其老師趙元禮篆刻的“元禮”（陽文）和“幼梅八法”（陰文）兩方印章，并加了附識。

1937年，時在廈門的李叔同以佛偈書聯(lián)寄贈趙元禮，偈語曰：“悉滅眾生煩惱，恒涂凈戒真實香”，上款題“舊師幼梅居士供奉。”“悉滅眾生煩惱，恒涂凈戒真實香”大致含義是覆滅眾生一切憂愁煩悶，去除一切凡塵雜事，使得眾生進入一個“凈戒真實”的美好世界，不會為生命錢財擔憂。此時弘一法師已經(jīng)出家多年，與老師趙元禮已經(jīng)很多年沒有見面，但師生二人間的情誼仍在，這幅真跡后來被龔望收藏在四寧草堂，是李叔同重要的書法作品之一。從此偈語中，仍然能看出師生間的情分，與弘一法師對老師趙元禮的感恩與敬重。

（二）與齊白石、張次溪

齊白石（1864—1957年），世界文化名人。張次溪（1909—1968年），方志學家和史學家，是齊白石的弟子。1932年張次溪為老師齊白石整理編輯詩稿。張次溪與當時許多著名文人都保持穩(wěn)定聯(lián)系，所以張次溪便代替老師齊白石去一一邀請這些詩壇名人為之題詞，天津詩人趙元禮就是這其中一人?！栋资先俗允觥分杏杏浭觯骸氨灸暌蚰悖◤埓蜗┙o我編印詩稿，代求名家題詞，我答允各作一圖為報，破例畫了幾幅（山水畫）……給趙幼梅（元禮）畫的《明燈夜雨樓圖》?！卑资先藢ψ约旱纳剿嫼軡M意，很有信心，他說自己“布局立意，總是反復構(gòu)思，不愿落入前人窠臼”，即作品布局都經(jīng)過了反復思考安排，所畫幾幅圖都為用心之作。齊白石與趙元禮二人相互敬仰，會互相郵寄信件，也因各種事情慢慢熟識，交往甚密。明燈夜雨樓是趙元禮的齋名，他的書室也以此命名。齊白石為趙遠禮所作《明燈夜雨樓圖》中的畫面，正是其親眼所見，其將趙元禮家的真實景象入畫，可見二人之交誼。

張次溪與趙元禮是多年好友，也向趙元禮學習過一段時間，又是齊白石的弟子，因此三人往來甚密。齊白石與趙元禮寫給張次溪的信札頗多，或為張次溪題詞，或表達自己思念之情，或叫張次溪代自己問候友人白石老人，或記錄周遭事宜，等等。在趙元禮寫給張次溪的信札中，其兩人的關(guān)系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

二、趙元禮書學觀念

（一）學書十二要義

趙元禮之所以能夠成為“津門書法四大家”之一，是因為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他經(jīng)常與好友相互交流學書經(jīng)驗及對書法學習的見解。趙元禮認為書法與品行掛鉤，二者都很重要，缺一不可。他習慣通過書法作品的格調(diào)聯(lián)系書家的人品，認為用筆果斷如同吐字清楚，一個書家的書法品位決定著他作為書法家所能擁有的文化修養(yǎng)。我國古代一些書法理論家認為，格調(diào)是書法風格形成的基礎(chǔ)，是書法作品的屬性，是作品中表現(xiàn)出來的美學品格和思想情操，是藝術(shù)家藝術(shù)造詣、人文修養(yǎng)、審美理想和思想品格的總體表現(xiàn)。人品有優(yōu)劣，格調(diào)亦有高低，做人的格調(diào)決定了書法的境界，人品是書法的內(nèi)涵延伸，人品不高，書品不貴。如同劉熙載在《藝概·書概》中所說：“書，如也。如其學，如其才，如其志，總之曰如其人而已。”

對于寫字之法，趙元禮曾提到：“要雅不要俗，要生不要熟，要苦不要甜，要蒼不要嫩，要緊飭不要松弛，要頓挫不要浮滑，要精細不要疏脫，要深摯不要淺率，要沉實不要輕剽，要恢宏不要猥瑣，要奇而法不要狂怪，要臨古而得其意，不要出奇立異，至會通后當成一體。不第字也，詩文及繪事皆然。”筆者將其命名為“學書十二要義”。其含義為，要崇尚古雅不要習俗，要沉著不要輕浮，要遵守法則和學書規(guī)范，要思想奇妙而有法度，不要表現(xiàn)過甚，在臨古時領(lǐng)悟其意，不可過于標新立異。學書到了一定程度便融會貫通，終自成一家，且不只是書法如此，詩文與繪畫都是這個道理，積累到一定程度，才能自成一格。在趙元禮的學書十二要義中，有十二要十二不要，類似傅山《作字示兒孫》里的“四寧四毋”。傅山提出，“寧拙毋巧，寧丑毋媚，寧支離毋輕滑，寧直率毋安排”。

趙元禮練習書法的方式很新穎，其少年時期師從胡若卿，并根據(jù)胡若卿所教方法練習不輟：“予從十三四歲時，經(jīng)三河胡若卿教我執(zhí)筆之法，以鐵釘連串大銅錢二十枚，插在管頁。如此則筆重，須用力執(zhí)筆。用草紙裹一雞卵，握在手中，如此則掌虛，略合古人指實掌虛之意，至今不改，故寫字較得體?！?/p>

用鐵釘把二十枚大銅錢插在筆管頂端，以練習手勁。與此同時，將一個用草紙裹著的雞蛋放在手掌心，這樣手掌中就有一種虛擬的假借力量。趙元禮領(lǐng)會古人所說的指實掌虛的意義，并一直遵循這種方法和原則，故而寫字較為得體。他通過運用這種指實掌虛的練筆方法專心練習書法，書法技法日益精進。

此外，趙元禮的學生孟昭聯(lián)對老師所提出的觀點深有體會，并積極踐行。孟昭聯(lián)從小就隨父親孟廣慧學習書法，四歲就已經(jīng)開始拿筆寫字，十一歲的時候已經(jīng)可以書寫榜書與牌匾，當時在天津很有名氣。年紀稍長時，孟昭聯(lián)便在趙元禮處學習書法，趙元禮也常常教導孟昭聯(lián)習字要點。他認為學書必須品行端正，品行端正了再去練習寫字。做人要老實本分，不可偷奸耍滑，用嚴謹穩(wěn)重的態(tài)度做事，只有內(nèi)心端正，品行道德良好，寫出的字才會端莊穩(wěn)重。

（二）初習書宜學剛健一路

民國時期的天津，書法家層出不窮。其中，趙元禮的書法具有鮮明的特色，是當時學蘇書家的杰出代表人物。清末狀元劉春霖為趙元禮《藏齋隨筆》作序：“百余年來，河北文風之盛，以天津為之冠；天津名士，以藏齋為之魁。藏齋性伉爽，精書法，自幼喜為詩，名章雋句，常在人口?！庇纱丝芍?，狀元劉春霖對趙元禮詩文、書法極為欽佩，可見趙元禮在民國時期天津詩壇的重要地位。

孟昭聯(lián)回憶說：“在我臨摹碑帖的時候，趙先生曾經(jīng)教導我，在剛?cè)胧值臅r候，要寫得剛健有力，最好先把這些字放大開來寫，仔細琢磨每一筆的走法，然后再追求整個碑帖的韻味，這樣才能做到心中有字，手隨心到，真正領(lǐng)會其精髓所在?！?/p>

趙元禮也曾說：“臨摹碑帖，入手須放大寫之，取其用筆各法，并而易見，且可以充壯氣力，俟俯仰承接之致，有會于心，然后再求其韻味，返華為樸，似為得之，初入手時，總宜走充實剛健一路?！?/p>

兩則材料都講到初學書法應走剛健一路的書風。在初學書法時，要寫得剛健有力。臨習碑帖時，先將字放大，明確其用筆結(jié)構(gòu)，更好地理解與掌握其細節(jié)與該用的筆力。書寫每一字時，要仔細琢磨其用筆，然后追求整體韻味，學習其精髓。小到每一筆的走法，大到整體作品的氣勢，都應該格外注意。尤其是在初學書法時，將文字放大書寫，每一筆都用較大的力度，先求陽剛，再求陰柔。這樣進行反復的學習，以體會書家當時書寫的情境，并做到法度規(guī)范，在書寫時找出存在的問題并及時修改。這就是趙元禮所說的練字應該先練人，柔中需要見剛勁。

謝赫“六法”中的骨法用筆，與上述材料中提到的趙元禮的觀點有異曲同工之妙，認為下筆要有力量，看到每一筆畫運行的方式，而后追求整體感覺，做到心手相稱。趙元禮對其老師胡若卿的方法心領(lǐng)神會：握筆務必聚力于手指，方可達到入木三分的效果，就如同“錐畫沙、屋漏痕”。這種效果很難達到，故先求表象，再求深入，先求其形，后求其意。

趙元禮認為，初學書法時，宜選擇剛健一路的書風，以便看到每一個筆畫如何行筆、運筆，后而追求整體的感覺味道，做到心手相稱。

三、趙元禮書法取法

趙元禮行書取法蘇東坡。蘇東坡是北宋書壇的重要人物，是書法史上具有自己獨特書風的代表書家。趙元禮的行書風貌，在繼承了蘇東坡書風的基礎(chǔ)上，又有自己鮮明的面貌。他雖宗蘇東坡，但不會拘于形似，學蘇后再加以創(chuàng)造，形成了自己獨特的風格。趙元禮認為習字與作詩的道理相似，都要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理論結(jié)合實踐，能學以致用。其《藏齋詩話》中開篇就有這樣一段表述：“人不必因作詩始讀書也，然不讀書則積蓄不厚，出語必淺?。徊槐匾蜃髟娛甲x古人之詩也，然不讀古人之詩，則不知韻味之高、格律之協(xié)、機杼之熟，出語必致捍格。由前之說證之杜詩所謂‘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也，證之蘇詩所謂‘腹有詩書氣自華’也；由后之說證之成語所謂‘能讀千賦則能賦’，對于詩亦然，證之諺語所謂‘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作詩亦會謅’也?！彼€認為，寫字要精益求精，不僅結(jié)構(gòu)要嚴謹和諧，對待其中細小的點畫，也要一絲不茍。

趙元禮在中年以后，沉醉于蘇軾的書法藝術(shù)，朝夕抄寫，仔細臨摹，已經(jīng)達到了廢寢忘食的地步。趙元禮生平最得意的作品是他65歲時書寫的《藏齋居士臨觀海堂帖》。孫寶發(fā)評論說：“這幅作品是趙元禮自身才學和修養(yǎng)的展示，寫蘇能夠達到此種境界，足可以在歷代寫蘇名家中獨樹一幟了?！?/p>

趙元禮在學書習字方面十分謙遜，對于他人所說“津門書法四大家”的贊美，他總是很謙遜恭敬地說：“姑無論唐之歐虞顏柳，宋之蔡蘇黃米，前清之成劉翁鐵，我輩皆望塵不及；即近數(shù)十年內(nèi)何子貞、張廉卿、翁松禪、張季直、我輩亦不如也，不過東涂西抹，聊以酬應社會耳，安望傳乎?！?/p>

趙元禮曾與朋友探討書法，以便教導后輩。他認為學書習字就應該一筆一畫，皆按照學書規(guī)范一絲不茍地對待；學書習字就像與人交流，要言語清晰，意思明了。

民國時期，學習蘇東坡書法的書家數(shù)不勝數(shù)，而趙元禮能夠聞名，得益于其書法在得蘇東坡書法神髓的基礎(chǔ)上有自己獨特的風貌。他的書法有文人墨客所推崇的書卷氣息。在“津門書法四大家”中，其書法特色鮮明，具有很強的個人面貌，在雅逸婀娜之中展現(xiàn)出一種雋永剛健的韻味。

四、結(jié)語

筆者主要對趙元禮與李叔同、齊白石的書法交往，趙元禮的書學觀念、書法取法等方面進行了分析。在趙元禮的書法觀念方面，一是其學書十二要義，二是其初習書宜學剛健一路的看法；在書法實踐上，趙元禮深受蘇東坡影響，行書結(jié)構(gòu)多姿，富于變化，章法疏朗，用墨圓潤。他對民國時期天津及其周圍地區(qū)書法的影響較為深遠，享有盛譽。趙元禮在詩文書法方面都有較大的建樹，國學底蘊深厚，書法功底扎實。其與李叔同、齊白石、張次溪等文化名人交往甚密，積極組織并參與文化活動，增強了天津文化氛圍，促進了天津詩文書法的發(fā)展，值得后人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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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李鈺，新疆藝術(shù)學院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書法教育與創(chuàng)作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