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放松身體的方式里,我首推打哈欠。沒錯,打哈欠幾乎沒有任何成本,甚至都無須起身。而且打哈欠是可以人工誘發(fā)的,即便你根本不想打哈欠,但是只要你努力打上幾次,很快就會真的打一個出來。打哈欠可以在短時間內吸入大量空氣,降低顱內壓力,同時運動肩頸肌肉,有些人甚至可以移動耳朵和發(fā)際線,所以它帶來的放松感非常強烈。你與其對自己說“我要放松”卻又根本做不到,那還不如主動打幾個哈欠。只要能真打出一個,最好是打完需要擦眼淚的那種,那么你便能夠感覺到體內的壓力在迅速下降,人也變得平靜松弛下來。努力在這種感覺里多待一會兒,你就獲得了放松。
還有一種很好的方法,那就是深度換氣。當我們學習或者工作的時候,因為專注,我們的呼吸會變得淺而短,且隨著專注程度加深會變得越來越微弱。這時候身體的內部壓力其實很大,我們又因為呼吸微弱而缺氧,所以專注的結果是全身緊繃,然后覺得氣短胸悶。
為了打破這種習慣,我們需要做出一些劇烈一點的行為,比如深度換氣。具體方法也很簡單,如果你覺得緊張,有些憋氣,那么你可以先直起身來,或站或坐,暫時從工作或學習中脫離開來。然后開始緩慢吸氣,一直到空氣填滿肺部。但是這還不夠,為了確保你的呼吸足夠深,你的肺足夠滿,你在吸氣的同時,還需要慢慢提起雙肩,努力讓雙肩達到耳垂的高度。因為雙肩極限上提,你的胸廓會同時被拉開,能吸入更多空氣。
等到肺部充滿空氣,再不能多吸一口。等到雙肩已經提升到極限,再不能上升一寸,這時候猛然放松雙肩,讓它們在重力的作用下自然墜落,同時把肺部的空氣噴射而出,直到一點不剩。你可以根據(jù)自己的身體狀況和個人感受做個三五次,乃至十次,然后安靜下來,恢復正常呼吸。到了這時候,你會感覺到放松,而且是很具體地從頭降落到腳,乃至每一個毛孔。
你可能已經發(fā)現(xiàn),這兩種方法都和換氣有關。感覺如果我們能大量攝取氧氣,就能感覺到放松。其實不止于氧氣,它還和肌肉有關。當我們感覺到緊張時,會無意識地收縮頸部、肩部、背部乃至腹部的肌肉。長期緊張,就可能造就鋼脖鐵背銹肩,摸上去如同鐵板,這時候想放松都困難,非得專業(yè)按摩不行。所以,無論是打哈欠,還是提肩深度換氣,都能夠幫助運動肩頸背的肌肉,這是讓你感到放松的重要原因。有些時候,你在做這些動作的同時,甚至能夠聽到筋膜咔咔作響。
我們大多沒辦法直接放松內心,那么從放松身體開始會是個好辦法,你可以現(xiàn)在就試試。
那么,有沒有辦法直接放松內心?肯定會有人這么問。我認為有,而且我找到了一個辦法,但是我認為大多數(shù)人不大可能愿意嘗試。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我不慎落枕,還把腰也扭傷了。落枕大家都很清楚,它會造成肩頸的劇烈疼痛,進而限制你頭部的轉動范圍。所以,我得非常小心,不要輕易轉動腦袋,晃動脖子,把它們控制在安全范圍之內,稍微超出一點就會疼。
其結果就是我的絕大部分動作都會引發(fā)疼痛,即便坐著不動,肩膀自然下垂也會拉動頸部肌肉,脖子會越來越疼。想要稍微調整一下坐姿,或者伸手抓癢,腰上就會傳來一陣電擊。所以,我得極為僵直地保持某個特定的坐姿或者站姿,盡量不要移動,盡量不要大喘氣,這樣一天下來我感覺特別辛苦。
當人認識到某種痛苦自己根本無法逃脫的時候,通常會有兩種心態(tài)。一種是變得非常沮喪悲觀,越發(fā)覺得痛苦。痛苦逐漸成為生活的全部,再也感受不到別的東西。一種是選擇接受,然后努力在痛苦之中找點樂子,自己調節(jié)一下氣氛。我通常是前一種,偶爾也能做到后一種,比如這次腰肩雙殺,慘到不能再慘的時候,我反而沒有那么悲觀了。
我坐在那里,疼痛連綿不絕。出于人的本性,我就不斷微調姿勢,找到一個不那么疼的位置。當時我的狀態(tài)差不多是這樣的:動—疼—動—疼—動—疼—動—不疼—動—疼—動—疼……
如果你看得足夠仔細的話,會發(fā)現(xiàn)其中有那么一處,出現(xiàn)了“不疼”兩個字。你覺得不明顯,但我是當事人,那一瞬間的疼痛消失對我再明顯不過了。就是為了那一瞬間的不疼,我都能調節(jié)半小時。所謂熟能生巧,疼痛提升靈長類的學習效率,我很快就對疼痛不那么上心了,而是專心致志地去找尋不疼的體態(tài)坐姿。
幾小時過去了,我終于有所成就,可以讓不疼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得更頻密一些,也可以讓它每次維持得更久一些。然后,我在每一個疼痛消失的瞬間,都感覺到滿心幸福。我抓住這種感覺問自己:這是什么?為什么會這樣?我所能給出的答案是:因為這一刻我是放松的。
只要感到疼痛,我就會條件反射地繃緊肌肉,那么我就緊張。因為我緊張,我就更容易牽拉受傷的肌肉,產生更多的疼痛。而在這樣持續(xù)的疼痛之中,我不斷調節(jié)姿勢,終于調節(jié)到某一個特定的點的時候,身體處于某種微妙的平衡狀態(tài),疼痛消失。在疼痛消失的瞬間,我就感覺到放松。
整天說“你要放松”“我要放松”,這里說的“放松”,就是我在疼痛暫停的瞬間所感受到的那種東西。那我是怎么找尋到它的呢?我是在持續(xù)的痛苦中找見它的。而且我一旦找見它,就意識到它在我的日常生活中廣泛存在,但是我從未在意過。
我曾經在無數(shù)錯誤的地方去找它,覺得它藏在酒杯底下,覺得它躲在誦缽里面,覺得它潛伏在冥想深處。不,它從來都不在那些地方,那里只有我制造出來的虛假的放松。當我因為疼痛而無暇思考的時候,它就那么自然而然地蹦了出來。而一旦知道它的真實模樣,知道它是某種毫不費力的身心平衡狀態(tài),那我就有辦法長久地安住在其中。
事實上,我最后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刈艘恍r,沒有感覺到絲毫疼痛。等到我再次起身,肌肉因為這一小時的放松,變得柔軟許多,使得疼痛都大為緩解。
所以,除了打哈欠和深度換氣,第三個辦法是在疼痛中找尋放松,這的確是有可能的,但是大多數(shù)人怕是根本不愿意去做,因為他們單是去感受疼痛就夠忙的了,實在是不大可能顧及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