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選擇做幼兒園老師，是覺得孩子會給我的生活帶來快樂。他們天真、單純，他們的心干凈透明——那正是我所向往的。

畢業(yè)后，如愿進入一家規(guī)模很大的幼兒園做老師，滿心歡喜。卻不想，這種簡單而快樂的生活，只持續(xù)了很短的時間。一直以來我忽略了，原來孩子的世界，也充滿了紛亂和煩惱，孩子也會有許多的事端：他們會為自己做錯的事撒一些小謊，會因為好勝心制造某些假象，會為了爭奪一樣東西爭吵甚至打架……那一方方小小的心田，也藏著屬于孩子的自私和偏激。我開始對這個職業(yè)充滿了質(zhì)疑，我所接受的教育告訴我，應該怎樣去做一名幼兒教師，但是我能感覺到，應該的背后，我的熱愛，已經(jīng)一點一點地在消退。

那天如往常，給孩子上音樂課。課堂上，兩個孩子為爭當領唱吵了起來，所有的孩子都跟著起哄，亂糟糟地一團，讓人頭疼。連教育帶哄，好不容易把事情處理完了，一堂課也已經(jīng)過去了。

正在辦公室休息，聽到敲門聲。說了聲請進，門開了，園長走了進來，她的身后，跟著剛剛在課堂上為當領唱吵得最兇的男孩林嘉文。孩子怯怯地跟在園長后面，卻又狡黠地探出腦袋偷看我。不曉得發(fā)生了什么，我趕緊禮貌地站起來和園長打招呼。

這位50多歲、有著和藹面容的老婦人朝我微笑，說：“小從，有點事情，我想問你。這個叫林嘉文的小朋友說，剛才上音樂課的時候，你罵他了，是嗎？”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園長的聲音是溫和的，試探性的，在我聽來，卻像炸雷一般。一個幼兒園老師，最忌諱的就是打罵孩子，縱然這份工作已經(jīng)讓我有了疲憊感，但這點素質(zhì)我還是有的，絕對不會那樣對待孩子。而林嘉文，這個白白的，虎頭虎腦的，有著一雙大眼睛的5歲男孩，竟公然撒謊，并告狀告到了園長那里。一個才5歲的孩子啊，這太可怕了。

一邊氣憤，一邊急急辯解：“園長，我沒有罵林嘉文，我真的沒有……”分辯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別著急小從，你先別著急?！眻@長依舊和顏悅色，“那你能把課堂上發(fā)生的事告訴我嗎？”

此時的林嘉文，好像也意識到自己闖了禍，小小的身體整個躲在了園長后面。

我將剛剛課堂上的事簡單講述了一下，說：“當時我只是批評了他，我說林嘉文，請不要用那種態(tài)度對待其他小朋友，不要那樣大的聲音……我沒有罵他！”我再度強調(diào)。

園長點點頭，轉(zhuǎn)回身來問林嘉文：“林嘉文，從老師是這樣說的嗎？”

躲在后面的林嘉文被園長牽了出來，偷看了看我，我以為這個小孩子又會?；ㄕ腥鲋e，不想，他卻用力點了點頭：“是的，從老師就是這樣說的?！?/p>

我懸著的心“咕咚”掉了下來，剛剛松了口氣，卻又聽到他用再清晰不過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可是，老師用眼睛罵我了?！闭f完，他忽然“哇”地一聲哭了。

我的心一下震顫了。

整個屋里寂靜下來。林嘉文最后的那句話，好像一下穿透了我已經(jīng)不再熱愛他們的心。我，一個24歲的成熟女子，一個學過3年幼兒教育的專業(yè)老師，內(nèi)心的那絲微妙的變化，卻逃不過一個孩子的眼睛。就像他說的，我用眼睛罵他了，當時因為氣憤，雖然我壓著沒有發(fā)脾氣，可是我狠狠地瞪了他。這在一個孩子心里，原來是比語言更重的傷害。原來縱是一顆幼小的心靈，也是不允許被輕薄被傷害的。

園長看著我，始終溫和地看著，沒有說話。不知怎么，眼淚在這一刻忽然就沖進了我的眼睛，不是委屈，而是自責。這個5歲的孩子，他讓我不得不重新審視了自己的心靈，一顆一直向往著純凈和愛，卻已不再純凈不再愛的心靈。

園長說：“孩子的內(nèi)心，也有和大人一樣完整的世界。他們很多時候不懂事，頑皮，甚至叛逆，所以，他們需要更多的寬容，我相信，你會是孩子們最信賴的好老師。”說完，園長走了出去，將我和林嘉文留在了屋里。

彎下身，我將正在大聲哭泣的林嘉文抱在懷里，我說：“嘉文，老師錯了，你能原諒老師嗎？以后，老師再也不會罵你們了?！?/p>

林嘉文緊緊擁著我，一邊抽泣著，一邊伸出小手擦我眼角的淚。

我將牢牢記住這個5歲孩子的話，以后，不會再用眼睛傷害他們，傷害任何人。

編輯 吳忞忞 mwumin@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