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亦嘏
連著下了幾天的雨,幾乎把整個甪直鎮(zhèn)都給沖刷得一塵不染。今晚的月亮好不容易擠出了半張臉,將鎮(zhèn)上的青石板路照得油光锃亮,雖然已過了寒冬,但深夜里依然還是會讓人覺得有些砭人肌骨。強順貿易公司不遠處的幾棵古樹虬枝崢嶸,黑漆漆的枝條猶如一條條巨蟒互相交錯盤旋,張牙舞爪地在黑暗里露出猙獰。幾只烏鴉站在枝頭,睜著通紅的眼睛警惕地四處張望,突然,一陣冷風刮過,夾帶起一股令人窒息的陰冷。
一個身穿大紅色花襖的中年女人失魂落魄地在青石板路上吃力地爬行著,她滿臉是血:“救……救命……”
“跑??!我給你機會跑!”
“對,有本事你現在就趕緊跑,否則一會兒別說哥兒幾個不給你機會!”
女人聽到這話,咬著牙使勁地往前挪動,只可惜十根手指在光滑的石板上根本使不上力,半天才爬了不到兩米遠。
“哈哈哈,你看她,就跟只癩蛤蟆一樣!”
“哼哼,今天就讓她徹底變成一只死癩蛤??!”一名年輕男子從背后一把將女人半提了起來,另一只手死死拽住她蓬亂的頭發(fā),“她不死,我們就過不安生。”男子看了同伴一眼,隨即,雨點般的拳頭落在了女人身上。
月亮再次鉆入厚厚的云層里,一切都被黑暗吞噬,就連一丁點兒的微光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不要!”一陣凄厲的尖叫打破了午夜的寧靜。一個赤裸著上半身的男子平躺在床上,他猛地睜開滿布血絲的眼睛,伸出一只顫抖的手,在黑暗中摸索到床頭柜上的一個小塑料瓶,隨即迅速擰開,一股腦地將藥片倒進嘴里。
他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做同樣的噩夢了。
天剛蒙蒙亮,一陣熙熙攘攘的人聲和短促刺耳的警笛聲使原本靜謐清幽的甪直鎮(zhèn)一下子熱鬧起來。強順貿易公司的大門口圍了很多村民,最外面的人費力地探著腦袋,只見大鐵門里幾個警察正在走來走去。
“喲,這里面怕是出啥事兒了吧?”一個禿頂的村民不緊不慢地問。
“怎么,你不知道嗎?聽說是出人命了!”人群中立刻有消息靈通的人回答道。
“啥?誰死了?”禿頂村民問。
“好像是謝自強?!蹦莻€消息靈通的人說。
“?。坎豢赡馨?,我昨天下午還看到他跟他老婆在一塊兒呢?!倍d頂村民一臉驚愕地看了他一眼。
“我說你不會是看走眼了吧?”一個婦人插話進來。
“怎么會看走眼,我看見他們夫妻當時還大吵了一架呢!”禿頂村民雙手叉腰,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樣子,“你們說會不會是他養(yǎng)小老婆的事兒被他婆娘發(fā)現了,然后就……”他邊說邊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聽說今天凌晨一點多的時候,有人在鎮(zhèn)上的醫(yī)院親眼看到強順公司的保安把謝自強抬進來的,當時他渾身都是血,醫(yī)生看過之后就說人已經沒了。”消息靈通的村民小聲說道。
“那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禿頂村民提著嗓子問。
“聽說是被人活活打死的?!毕㈧`通的村民說這句話的時候刻意壓低了聲音。
“我去!誰這么大的膽子?”禿頂村民大聲喊了一句。
“就是啊,難不成是……”
“噓!”
突然,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一個個瞬間變成了啞巴,惴惴不安地左顧右盼,像是害怕惹禍上身。
一間敞亮又略顯奢華的辦公室里。
“警官,這些都是關于謝自強的材料?!蹦俾敽透蝶悗е魂牼瘑T剛到強順貿易公司沒多久,一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中年男子便將一個薄薄的牛皮紙檔案袋交到了莫少聰手上?!爸x自強的大兒子謝正剛和小兒子謝正雄都已經知道了,他們這會兒正從上海趕回來,還有謝自強老婆陳美云那邊,我們也已經安排人去安撫了?!?/p>
“你是陸天明吧?”莫少聰凝視著眼前的中年男人。
陸天明趕緊點頭:“是的,警官,我叫陸天明,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p>
莫少聰掂了掂手里的文件袋,意味深長地看了傅麗一眼。
傅麗走到陸天明面前:“這里面的材料都齊全嗎?按照程序,你這里所有的電腦和文件都需要留下來接受我們警方的檢查?!?/p>
“陸先生請讓公司的人暫時都待在樓里吧,我們會給大家一一做筆錄的?!蹦俾斀又蝶惖脑捳f。
聽罷,陸天明只得點點頭:“好的,那我去通知大家一下?!闭f完,他便走出了辦公室?!鞍?,這下也不知道要搞到什么時候了,真是晦氣……”陸天明邊走邊不停地抱怨著。
此時,一名年輕的警員匆匆跑進了辦公室,把一個物證袋交到了莫少聰手里:“報告莫隊,死者額頭上有兩個紅色的數字?!?/p>
莫少聰眉頭緊鎖地看著物證袋里的照片。
“你沒事吧?”傅麗很少見到莫少聰如此焦慮和不安。
“哦,沒事?!蹦俾敾剡^神來,隨即把謝自強的材料和證物袋都小心地收了起來?!白撸覀內ソ哟易龉P錄吧!我有預感,這回有的忙了。”莫少聰對著傅麗微微一笑。
“你最后一次見到謝自強是什么時候?”
陸天明愣了一下,用手扶了扶金絲邊眼鏡,想了一會兒說:“昨天下午謝自強跟他老婆一起來過公司,好像是三點多來的,不到六點走的?!?/p>
“這期間你們都在一起嗎?”莫少聰摸了下鼻子。
陸天明點點頭:“對,因為當時我們一直在對賬,所以除了上廁所之外基本都在一起。”
“對賬?”
“是的,謝自強是我們公司最大的股東,十幾年的老交情了,一直都合作得挺愉快的?!标懱烀鲝娬{自己和死者的關系不錯,或多或少是想撇清些嫌疑。
莫少聰當然看得出來,他瞥了傅麗一眼,傅麗自然心有靈犀,開口問道:“陸先生,請你簡單說說你跟謝自強之間的生意吧?!?/p>
“我們開公司的初衷就是想為村民們服務。十幾年前,我們這里還屬于貧困地區(qū),村里人靠天吃飯,溫飽都成問題。”陸天明干咳幾聲,“后來啊,就有人想出主意,讓大家把種的東西都集中起來,交給村里幾個腦子好、有辦法的人通過網絡銷售。這么干確實掙到錢了,于是,村里又新增了很多農副產品項目,生意也越做越大了,最后就有了這家公司?!?/p>
“這么說,謝自強也是當年參與這個項目的人?”莫少聰聽得非常仔細,幾乎沒有漏掉任何一個字。
“是的,說實話,沒有他也不可能有這家公司。”陸天明告訴莫少聰。
“那你們還有其他的合作者嗎?”莫少聰問。
“就我們幾個,還有就是……”陸天明欲言又止。
“怎么,有什么不方便說的嗎?”傅麗插了一句。
“不,不是警官,一開始確實有很多村民都參與了這個項目,但是后來大伙兒都把股份賣給了謝自強。畢竟做生意有風險,老百姓都覺得只要有錢賺、能吃飽就行,誰也不想承擔風險?!?/p>
“那你呢?”傅麗接著陸天明的話問,“陸先生,我知道你是村干部,也是這家公司的負責人,我想知道當年大家轉賣股份給謝自強的時候,有沒有出現過什么利益糾紛?”
“這個……”陸天明一時語塞,莫少聰敏銳地察覺到這背后一定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陸先生,把你知道的情況都如實地告訴我們,才可能幫助我們在最短的時間內偵破案件,將兇手繩之以法。”莫少聰盯著陸天明說道。
“放心!警察同志,我一定會全力配合警方的?!标懱烀髭s緊回答道。
“來,吃點兒東西吧,從早上出警到現在你還沒吃東西呢?!被氐骄掷?,傅麗便把兩個肉松飯團遞給了莫少聰。
莫少聰接過飯團,把謝自強的材料也放在桌上:“根據法醫(yī)的初步推斷,謝自強的死亡時間在昨晚十一點之前,身上沒有銳器傷,以現場的情況來看很有可能是仇殺,而且這個陸天明對我們隱瞞了重要事項?!?/p>
辦公室的墻上掛著一塊白板,最上邊貼著一張謝自強的照片和他被殺現場的照片。照片左邊寫著張洪濤、郭福順還有李金梅,右邊寫著陸天明和陸子野。莫少聰一邊啃著飯團,一邊在白板上畫著人物關系圖。
“嗯,雖然陸天明說謝自強生前曾和張洪濤、郭福順還有李金梅等人發(fā)生過股權轉讓方面的矛盾,但我覺得僅憑這些不足以給謝自強招來殺身之禍?!?/p>
傅麗在一旁贊同地點了點頭。
“所以,我們還得去村里挨家挨戶走訪一下,看看能找出什么線索。對了,對于那兩個血色數字,你怎么看?”莫少聰望著傅麗。
“我認為很有可能是兇手留下的?!备蝶惪兄垐F說。
“你覺得兇手為什么要在謝自強的額頭上留下這兩個數字?這兩個數字又是什么意思?”
傅麗想了一會兒說:“如果我是兇手的話,殺了人之后留下一些符號,多半是對警察的挑釁?!?/p>
“那有沒有可能不是兇手留下的呢?”
“不是兇手干的,難道還是死者自己干的?”
“一切皆有可能,至少說明這個案子不簡單啊。”莫少聰意味深長地說道。
“你看這個,這是在案發(fā)現場找到的,后來查了,是一種精神疾病用的鎮(zhèn)靜劑。”傅麗指著一張照片說道。
“精神疾病……”莫少聰摸了摸鼻子,“這樣,你立刻聯系醫(yī)院,查一查有誰近期開過這樣的藥,我相信開這種藥的人并不多?!?/p>
就在莫少聰和傅麗開始對附近的村民進行地毯式走訪時,又發(fā)生了一件怪事,陸天明的兒子陸子野突然不見了。同時,醫(yī)院也來了消息,陸天明和陸子野都開過這種藥物!
“陸先生,我們又見面了?!蹦俾斣俅我姷疥懱烀鲿r是在公安局的接待室里。
“莫警官好,傅警官好?!毕啾壬洗?,陸天明今天的狀態(tài)明顯老實了許多。
“你是什么時候發(fā)現你兒子不見的?”莫少聰開門見山地問。
提到陸子野的時候,陸天明一下子變得異常激動:“警察同志!哦,不,莫隊長,你一定要救救我兒子!”陸天明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虎子可不能出事兒啊,他是我們陸家唯一的娃……”陸天明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莫少聰目光如炬地瞪著陸天明:“你為什么覺得他會出事?”
“這……這不是謝自強才剛出事嗎,兇手又沒抓住,說不定是同一個兇手啊,一個殺人狂!”陸天明面部有些猙獰。
“殺人狂?現在陸子野只是暫時失聯,也沒有人發(fā)現你兒子的尸體,這么說還為時太早?!蹦俾數恼Z氣保持著冷靜。
“但謝自強前腳出事,后腳我兒子就不見了,哪有這么巧的事情?”
傅麗立刻反問道:“我也覺得不太可能會如此巧合,所以,你兒子是不是跟謝自強的死有什么關系?”
剛才還情緒激動的陸天明被傅麗這么一問,整個人瞬間就安靜了下來。
“老陸,平時謝自強跟你兒子有來往嗎?謝自強是公司的大股東,你兒子跟謝自強之間多多少少會有接觸吧?”莫少聰順著傅麗的話問。
陸天明的表情看起來有些不自然,他動了幾下嘴,但始終沒有發(fā)出聲音。
“老陸?”莫少聰提醒陸天明如實相告。
“哦,謝自強為人比較大方、熱情,虎子平時管他叫叔,他們偶爾會一起上上館子、打打牌啥的,但也不是很密切的關系啊?!标懱烀髯詈竽前刖湓捳f得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
“謝自強出事之后,陸子野的表現有什么異常嗎?”莫少聰問。
陸天明想了想,十分謹慎地答道:“當我把謝自強被害的事情告訴他的時候,他立刻就哭了,整整一個晚上都把自己關在房里。”
“你們沒有安慰他?”傅麗疑惑地看著陸天明。
“我們也想安慰他啊,但虎子都是大人了,難道我還像跟哄孩子一樣去哄他嗎?”陸天明瞥了一眼傅麗。
“對了,這種藥你見過嗎?”傅麗把一個小藥瓶放在陸天明面前。
陸天明拿起小藥瓶仔細地看了看:“氯丙嗪?這個應該是謝自強的吧?!?/p>
“謝自強的?這不是你跟你兒子開的藥嗎?”傅麗冷冷地看著他。
“是這樣的,我們村里人身體好,醫(yī)??ɡ锏腻X基本上都用不掉,所以大伙兒平時會幫忙開藥?!标懱烀鹘忉屨f。
“案發(fā)當晚你和你兒子在哪兒?”莫少聰再次將話題轉移到謝自強的案子上。
“那天晚上我們一家三口都在家啊?!?/p>
“這個你看一下?!蹦俾攲⒁粡堈掌旁谧雷由?。
陸天明瞅了一眼便立刻挪開了視線:“這個我知道,是出現在謝自強尸體上的數字。”
“如果數字是兇手留下的,那你覺得這有什么含義?”
“22……”陸天明撓了撓腮幫子,嘴里不停地念叨著,“這個我實在想不出來。”
傅麗悄悄給莫少聰使了個眼色,她似乎已經從陸天明的眼神里知道了答案。
“好吧,老陸,關于你兒子的事情我們會留意的,一旦發(fā)現陸子野的行蹤我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另外,要是你能想起更多跟謝自強有關的事情,也請你及時向警方提供?!毖垡姏]有任何進展,莫少聰只好下了逐客令。
“一定一定,那虎子的事就拜托你們了!”說到這兒,陸天明的聲音又變得哽咽起來。
陸天明走后,莫少聰和傅麗立刻回到辦公室。莫少聰拿起紅色的白板筆,在陸子野名字的下方標注“失蹤”。
“這個陸天明,兒子都失蹤了,居然還跟我們打太極拳!”傅麗沒好氣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看陸子野?”莫少聰放下筆問道。
“不管是從時間上還是從邏輯上,我都覺得他的失蹤肯定跟謝自強的死有關!”傅麗說得十分堅定。
莫少聰瞇著眼睛:“可惜我們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并不多,陸天明嘴里估計很難弄出東西了,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加大對村民的走訪力度,同時等待法醫(yī)最終的尸檢報告……”
“莫隊!”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莫少聰趕緊過去開門。
“莫隊,又死了個人!”年輕警員進來報告說。
一股強烈的消毒水氣味從門縫兒中透出來,房間四周豎著一排排乳白色的醫(yī)用雜物架,架子上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廢棄醫(yī)用品,有些斑駁的天花板上掛著一盞老式的節(jié)能吸頂燈,若明若暗的白色光線艱難地從燈罩里透出來,令這本就十分瘆人的房間看起來愈加毛骨悚然。
謝自強的大兒子謝正剛就死在這鎮(zhèn)上唯一一家醫(yī)院的雜物間里。
莫少聰和傅麗趕到兇案現場時,警員們已經開始搜集物證了。果不其然,在謝正剛尸體的左手上同樣發(fā)現了兩個血紅的數字。
“又是他!”莫少聰顯得十分慍怒。
“這就是謝正剛?”傅麗看著一旁的警員。
“是的,死者謝正剛,二十八歲,謝自強的大兒子。”
莫少聰環(huán)顧四周:“謝正雄呢?”
“我們并沒有發(fā)現他的行蹤?!?/p>
“立刻對周圍進行搜查,把守醫(yī)院大門,嚴查所有進出的人員和車輛?!蹦俾斄⒖讨植渴鹦袆印?/p>
“照理說謝正剛和謝正雄是一起回來的,現在謝正剛死了,謝正雄又不見了,那么,謝正雄要么是被兇手綁架了,要么是逃掉了。”莫少聰說道。
“那你說有沒有第三種可能呢?”傅麗若有所思。
“你的意思是謝正雄殺了謝正剛?”莫少聰皺眉道。
“你不是說一切皆有可能嗎?”傅麗聳聳肩說。
莫少聰搖了搖頭:“我覺得不可能。照目前情況看,殺死謝正剛的人和殺害謝自強的應該是同一個人。而且,謝自強被害時謝正剛和謝正雄都還沒回來,所以不可能是謝正雄干的?!?/p>
“如果是這樣的話,謝正雄現在隨時都可能有生命危險!”傅麗的嗓音一下子提高起來。
“所以我們要立刻找到他,找到了他,也許一切都會水落石出?!?/p>
此時,一個披頭散發(fā)的婦人突然闖了進來:“殺人償命!殺人償命!”
“站??!”幾個警員立刻圍了上去。
“你是謝自強的妻子陳美云?”莫少聰緊皺著眉頭問。
“殺人償命!哈哈哈哈……他們都死啦!都死啦!”婦人聲嘶力竭地叫喊著,雙手不停地揪扯自己的頭發(fā)。
“看起來她好像已經瘋了?!备蝶愓f。
莫少聰吩咐道:“還好這里是醫(yī)院,趕緊通知急診室的醫(yī)生。另外,再派幾個警員陪著,務必看好她?!?/p>
“所有人都會死!都會死!”陳美云被帶走的時候依然癲狂不止。
幾輛警車在空蕩蕩的路上疾馳著,車頂上的警燈在漆黑的夜里閃著刺眼的紅藍光,一陣陣的警笛聲劃破夜空。
“這女人還挺慘的,才短短幾天的工夫就遭遇了這么大的變故?!备蝶惪粗岷诘拇巴飧袊@道。
“這個陳美云看起來還挺年輕的?!蹦俾斖蝗徽f道。
傅麗有些不以為然:“什么叫看起來年輕,她本來就是小三上位,好不好?!?/p>
莫少聰嘆了口氣:“謝自強的年齡都可以做她爹了吧?”
傅麗點點頭:“這也沒什么好奇怪的啊,謝自強也算是個土豪了,換個年輕的老婆也沒什么不正常的吧?!?/p>
“問題就在這里。我記得張洪濤,就是那個禿頂,他的筆錄里提到過,案發(fā)當天下午他看見謝自強和陳美云大吵過,據說好像是因為謝自強又在外面養(yǎng)小三,被陳美云發(fā)現了。”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傅麗一臉鄙視的表情。
莫少聰看著傅麗的樣子感覺有些好笑:“根據陳美云的筆錄,案發(fā)當天下午五點多,謝自強和她離開強順貿易公司之后一起回了家,吃完晚飯,謝自強便獨自外出了。陳美云說他每天都會在晚飯后出去買煙,然后在外面閑逛一圈,抽完了煙才回家?!?/p>
“他一定是去見小三了!”傅麗脫口而出。
莫少聰沒有說話。
“她會不會在案發(fā)當晚尾隨了謝自強,然后找機會把他給殺了?”傅麗猜測道。
“這點我也想過,但從謝自強的傷勢來看,單憑一個女人是不可能做到的?!蹦俾斆嗣亲印?/p>
“如果是男人做的……對了,那個禿頂又是怎么知道謝自強那么多隱私和秘密的?你說他有沒有可能跟那個小三有一腿?或者說那個小三就是張洪濤的女人?”傅麗開始了各種大膽的假設?!皬埡闈驗樽约旱呐烁x自強整天在外面干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懷恨在心,于是逮到機會對謝自強痛下殺手。而強順貿易公司應該就是謝自強和小三長期約會的地方,所以張洪濤便在那里殺了他?!?/p>
“那我問你,兩個差不多年齡、身高和體重的男人,當他們發(fā)生正面沖突后,居然是謝自強單方面被虐打,你覺得這種可能性有多大?再說了,謝正剛的死又怎么解釋?”莫少聰看著傅麗,一臉無奈地說。
傅麗一時語塞,她認識到自己這樣的推測有點兒太不職業(yè)了,于是面露尷尬。
莫少聰此時露出了一絲微笑:“不過你說的也有可能,所以可以找張洪濤再多了解一下,沒準兒還真有什么意外收獲呢?!?/p>
傅麗突然抬起頭:“對了,陳美云的筆錄里還提到了,案發(fā)當天,謝自強在強順貿易公司跟陸天明發(fā)生過爭吵,還險些動手打起來。你說那天晚上謝自強會不會不是去找小三,而是去公司找陸天明?”
“不排除這種可能,如果是陸天明殺了謝自強,那么殺害謝正剛的也是他。只可惜這個小鎮(zhèn)上幾乎都沒有監(jiān)控攝像頭,案發(fā)時間又都是深夜,根本沒有目擊證人,唯一可能目睹謝正剛被害的只有謝正雄,但現在謝正雄生死未卜,所以我們目前必須迫使陸天明提供不在場證明。”
此時,莫少聰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一看是警員萬鐘打來的,他趕緊打開免提:“喂,請講?!?/p>
“莫隊,驗尸報告出來了,死者謝自強的死亡時間是在4日晚上22點左右,死亡原因是毆打導致內臟破裂出血,頭部還受到過鈍器重擊,推斷應該是榔頭、錘子之類的作案工具。”
“嗯,還有呢?”
“還有,我們經過排摸發(fā)現,4日晚上,陸天明確實在強順貿易公司出現過。”
“哦?”莫少聰怔了怔。
“我們還掌握了一條新線索,鎮(zhèn)醫(yī)院的護士說陸天明這幾天都去過醫(yī)院看病?!?/p>
“看???”
“對,他好像是心臟病犯了,開了些藥?!?/p>
“藥里面是不是有氯丙嗪?”
“是的?!?/p>
“好的,我知道了?!睊炝穗娫?,莫少聰十分興奮,“先不管陸天明是不是兇手,但我想我可能知道那幾個數字的意思了!”他瞇起眼睛看著傅麗。
“你是說……”
莫少聰點點頭:“謝自強的死亡時間是晚上22點,而他的尸體上寫著的正好是22。如果這個推斷成立的話,那么,謝正剛應該是24點死的。只是,我還不明白兇手為什么要把他們的被害時間告訴我們?!?/p>
“陸天明不是說謝自強被害當晚,他們一家三口都在家里嗎?現在可以證實他是在說謊了!”傅麗一下子精神了許多。
“走吧,我們現在就去強順貿易公司?!?/p>
再次見到陸天明的時候,只見他整個人明顯憔悴了許多。他穿著一件已經褶皺了的白汗衫,外面披了件深棕色呢子風衣,下邊松松垮垮地套著一條完全不搭的睡褲。陸天明有氣無力地給莫少聰和傅麗沏了茶。
這一切莫少聰都看在眼里:“想必你都已經知道了吧?”他決定用最快的方法一舉擊潰陸天明的心理防線。
陸天明始終低著頭,良久才抬起仿佛灌了鉛的眼皮,有些吃力地望了一眼莫少聰,隨即默默地點了點頭。
“我問你,4日晚上22點左右你究竟在哪里?”
“我……我一個人在公司值班。”陸天明無精打采地說。
“你之前說,當晚你們一家三口都在家里?!?/p>
陸天明耷拉著腦袋,心事重重地嘆了口氣。
“那么昨晚24點,你又在哪里?”莫少聰追問道。
陸天明愈加有氣無力地說:“兇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p>
“你昨天去過醫(yī)院吧?”傅麗又給了陸天明一擊。
陸天明一愣,隨即說:“哎,人老了,身上的病也多?!?/p>
“你哪兒不舒服?”傅麗毫無表情地看著他。
“這兒悶得慌,總感覺有啥東西堵著?!标懱烀魑嬷约旱男乜凇?/p>
“是嘛,所以就到醫(yī)院開了氯丙嗪?”
“是,我的確開了些氯丙嗪,但那是因為村里正好有人需要,讓我順帶著幫著開的?!标懱烀骶従徴f道。
傅麗意味深長地看著他:“我看你八成得的是心病吧?!?/p>
“警官,我確實是心臟不舒服?。 贝丝痰年懱烀骶拖駛€被冤枉了的小媳婦似的,滿肚子委屈。
“看病的話應該有病歷吧,可否讓我看看?”莫少聰雖然是以詢問的方式,但口吻卻不容推脫。
“有,我這就去拿!”陸天明倒是爽快。
莫少聰打開病歷,翻到最后一頁,看見下方有醫(yī)生的簽字:夏崢。莫少聰和傅麗對視了一眼。
“看完病之后你去了哪里?”傅麗眼神犀利地看著陸天明。
“我……我看完病就回家了啊,昨晚我一直都在家里!”
傅麗露出一絲輕蔑的表情:“這句話怎么聽起來這么耳熟呢?”
“這次是真的!我老婆可以替我作證!”
“你老婆總不可能守著你一夜不睡吧?”
看著傅麗對陸天明不依不饒的樣子,莫少聰打斷了她:“陸子野后來跟你聯系過嗎?”
聽到陸子野這三個字,陸天明一下子就黯淡下來:“沒有啊……你們有他的消息嗎?他是不是出事了?”
莫少聰搖了搖頭,心底泛起了一絲憐憫:“現在謝自強和謝正剛先后慘遭毒手,謝正雄跟你兒子一樣,此刻也下落不明,我們正在全力尋找他們,希望他們沒事?!?/p>
“警官,這……這真是同一個兇手干的嗎?”陸天明說話的時候嘴巴一直哆嗦。
“根據現場比對,推測作案的很有可能是同一個人?!?/p>
陸天明聽了又是搖頭又是嘆氣,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哎,可惜老鄭家人都沒了,否則,說不定……”
“說不定什么?”莫少聰問。
“說不定兇手就是他!”陸天明的回答讓莫少聰和傅麗都震驚了。
十二年前,甪直鎮(zhèn)還是一個貧困地區(qū),我在鎮(zhèn)供銷社當主任,鎮(zhèn)上人均年收入還不到八百元。那時,謝家和鄭家關系很好,鄭福的兒子鄭毅和謝正剛、謝正雄整天玩在一起,他們經常去河邊摸魚、去田里抓蟋蟀,農忙的時候兩家人一起去收麥子、打稻子,鄭福還是謝家兩個小子的干爹。
后來,鄭福想到了一個發(fā)家致富的方法,他知道供銷社剩下了幾臺糧食加工設備,有一天他找到我,想以每年兩百元的價格向我租借這幾臺設備。我想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租給了他。沒想到,自那以后鄭福便經常去附近的村民家里,開始收購別人家多余的麥子和稻子,然后再用租來的設備進行加工,最后再把大米、面粉和面條等食用農產品賣出去,這樣一年下來可以掙好幾千元。
眼看鄭家的生活條件越來越好,謝自強也來找我,希望以每年六百元的價格讓我把設備租賃給他。說實話,我心動了,但鄭福簽的是五年的租賃合同,這才剛過去一年多,還遠沒到時候,這也令我感到十分為難。謝自強就硬塞給我一千元好處費,讓我一定幫忙。我當時沒收錢,但也實在拗不過他,最終還是答應了謝自強把鄭福約到供銷社當面談談。
鄭福來了之后,堅持要把設備租用至合同到期。而謝自強卻以設備是集體財產,應當大家共有為由,一口否定了鄭福的租賃合同。毫無疑問,不管是鄭福還是謝自強,都看準了這個發(fā)家致富的機會,誰也不肯退讓,一度吵得面紅耳赤,差點兒打起來。最后,我提出一個折中的辦法,接下來先讓謝自強承包兩年,然后再由鄭福承包兩年,大家輪流坐莊,實現“共同富?!?。謝自強自知理虧,馬上同意了我的提議,而鄭福雖然占理,也有合同在手,但畢竟設備是供銷社的,說到底還是我說了算,最終也只好極不情愿地答應了。
謝自強拿到設備之后,不僅沿用了鄭福的辦法,還把收購范圍擴大到周邊的村子,一年之后便蓋起了廠房,添置了新設備,并雇傭村民進廠工作,一時之間生意做得風生水起。謝家和鄭家在供銷社談判后就不再來往了,但最終令兩家人交惡的原因是,謝自強并沒有遵守承諾,他霸占了設備,也沒有任何帶著鄭家一起致富的舉動。
鄭福自知上了謝自強的當,但當年都是口頭約定,他也只能把怨恨往肚子里吞??舌嵏5睦掀磐跣銋s不是逆來順受的女人,她一向性格潑辣,也有些心機,實打實的上頭一臉笑,腳下使絆子,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王秀哪里受得了這窩囊氣,眼見自己的丈夫日益消沉,謝家卻一個個眼睛都長到頭頂上去了,她就下定決心要找謝家出口氣。
陸天明將謝家和鄭家多年的恩怨向莫少聰和傅麗娓娓道來。
“所以,你覺得殺害謝自強父子的是鄭家?”莫少聰看著陸天明。
“如果鄭福沒死的話……兇手肯定就是他!”陸天明突然打了個冷戰(zhàn)。
“鄭福是什么時候死的?”莫少聰瞇著眼問。
“他是……他是……”陸天明把手搭在了額頭上,“對了,我想起來了,今天正好是他的忌日!是鄭?;貋砹?,鄭福的鬼魂來索命了!”
“胡說,這世上哪兒有鬼!”傅麗回懟道。
“啊!”陸天明突然捂著自己的胸口,臉色慘白,“救……救命……”
“糟了,應該是心臟病犯了?!蹦俾斱s緊上前幫他做心肺復蘇,“快叫救護車!”
“你好,夏醫(yī)生,我們是刑警隊的?!蹦俾敽透蝶惏差D好陸天明后,一起來到了夏崢的辦公室。
“你們有什么事情嗎?”
“你現在有時間嗎?”莫少聰看著眼前這位五官立體,身材挺拔的年輕醫(yī)生,“我們想跟你了解一些情況,大概會占用你半小時的時間?!?/p>
“可以啊,那我們去樓下茶室談吧?!毕膷樋雌饋砗茈S和卻不失醫(yī)生的那種嚴謹。
“聽你的?!蹦俾敹Y貌性地點了點頭。
夏崢跟同事交代了幾句之后,脫去了白大褂,帶著莫少聰和傅麗下了樓。
泡上茶后,夏崢主動問了起來:“兩位警官想了解些什么?”
“夏醫(yī)生,陸天明是你的病人吧?”傅麗問道。
“嗯,他身體不太好,最近來找我的次數挺多的?!?/p>
“你跟他很熟嗎?”
“怎么說呢,也談不上很熟,算是我的老病號吧?!毕膷樆卮鸬?。
“他的病很嚴重嗎?”
夏崢看了一眼傅麗,想了想說道:“怎么說呢,其實,我覺得他應該去看看精神科。”
“哦?為什么這么說?”莫少聰問。
“怎么說呢,他沒有器質性病變,但確實有心臟病的癥狀,胸痛并伴隨呼吸困難,這很有可能是他的主觀意識造成的。比如有些人覺得自己是一個機器人,不用吃飯進食,那么他的身體也會出現抗拒食物吸收和轉化的癥狀?!毕膷樂浅D托牡叵蛩麄兘忉?。
“那你為什么還會一直給他看病并開藥呢?我們在他的病歷上看到你給他開了氯丙嗪?!蹦俾攩?。
“其實我也是沒法子?!毕膷槼聊藥酌?,隨即才慢悠悠地說道:“氯丙嗪他一直說是幫別人開的,況且我能有今天,也是因為他的幫助。”
莫少聰沒吭聲,等著夏崢繼續(xù)說下去。
“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我從小跟爺爺一起生活,后來能去上大學也都靠了村里的資助。陸天明是村干部,當時他想辦法幫我籌集學費和生活費,我很感激他?!?/p>
“聽說你大學畢業(yè)后還去了國外留學,拿了醫(yī)學和心理學雙碩士學位,這些學費也都是靠村里的資助嗎?”莫少聰之前查過夏崢的資料,一個沒有雙親的農村孩子能出去留學可不常見。
夏崢低下了頭:“陸天明確實幫我又籌集了些錢,但對于昂貴的留學費用來說只是杯水車薪。當年,我爺爺有強順貿易公司的股份,他知道我得到了留學的機會,就把股份全賣了來支持我?!?/p>
“哦?你爺爺有強順貿易公司的股份?”莫少聰有些驚訝地看著夏崢。
“是的,起初我也不知道,直到爺爺把股份賣了之后我才知道的。爺爺曾跟我說過,他說我們村成立了一家公司,我們全村每家每戶都有股份,但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夏崢告訴莫少聰。
“那你知不知道你爺爺把股份賣給誰了?”莫少聰問。
“知道啊,賣給了謝自強?!?/p>
“謝正剛、謝正雄、陸子野,這些人你認識嗎?”傅麗忍不住問道。
“當然認識,我和謝正雄是小學同班同學,他們仨我從小就認識。”
“那鄭福和鄭毅呢?”傅麗追問道。
夏崢說:“認識認識,鄭毅初中的時候跟我是同班同學,那會兒他還是我們班的班長呢?!?/p>
“那鄭家和謝自強父子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事,你也應該知道吧?”莫少聰沒想到今天會在醫(yī)院里有意外收獲。
夏崢想了想說:“這個我不是很清楚,上大學后我跟他們的聯系就少了。但有一次陸子野主動聯系我,他告訴我王姨死了,我當時十分震驚,就問他王姨是怎么死的,他跟我說王姨是不小心摔下山坡摔死的。那時候我在國外,也無法了解事情的來龍去脈。”
此時,莫少聰的手機震動了一下,他收到信息:陸天明醒了。
“走吧,一起看看陸天明?!闭f罷,莫少聰、傅麗和夏崢一同站起身來。
傅麗走到夏崢身旁,露出一絲微笑說:“夏醫(yī)生,既然你跟陸天明這么熟,那你能幫我們問問他,鄭家和謝自強父子之間的事情嗎?這對我們破案會很有幫助?!?/p>
“好的,我很愿意配合警方?!毕膷樜⑿χc了點頭。
陸天明瞥見夏崢身后的莫少聰和傅麗,虛弱地說:“警察同志,我知道的剛才都已經說了,你們還想知道什么?”陸天明看這個架勢,很清楚夏崢現在已成了警方的說客。
“你剛才說到王秀要去找謝家出口氣對吧,那后來呢?”莫少聰一點兒沒有放過陸天明的意思。
“后來?”陸天明思索片刻,“后來她一不小心就摔死了?!?/p>
“摔死了?是你親眼所見她摔死了嗎?”莫少聰看著他說。
“我沒有看到,但村民們都是這么說的。”
“鄭福當時是什么反應?”
“鄭福當然不信,所以他最終選擇了報警?!?/p>
“剛才我們跟夏醫(yī)生談話中聽說,他爺爺曾是強順貿易公司的股東,而且不只是他爺爺,全村每家每戶都有股份,是這樣嗎?”莫少聰換了個角度問道。
“是的,這畢竟是我們村里的集體產業(yè),所以強順貿易公司成立的時候,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些股份。”
“但根據我們核查的資料,現在強順貿易公司的股東只有五個人?!备蝶惒辶艘痪洹?/p>
“后來村民們都急著套現,陸續(xù)都把股份賣了,第一個賣家就是夏醫(yī)生的爺爺?!标懱烀骰卮鸬?。
夏崢點了點頭,認可陸天明所說的。
“對了,你剛才說鄭家的人都沒了,這是什么意思?”
陸天明抬頭望向慘白色的天花板,輕輕地嘆了口氣:“王秀死了,鄭福和鄭毅也死了。”
“什么時候的事?他們是怎么死的?”莫少聰覺得十分蹊蹺。
“王秀死后鄭福得了抑郁癥,兩年前燒炭輕生了。”
“他兒子鄭毅呢?”
“鄭毅好幾年前就出了車禍,走在了他父親前面了?!?/p>
“車禍?”
陸天明點了點頭:“他坐的車摔下了山坡,連人帶車摔得面目全非……”
莫少聰摸了摸鼻子:“所以,鄭家的人都死了,謝家的頭號仇敵也就不存在了?!?/p>
陸天明閉上眼睛,嘴里又開始念叨起來:“也許真的是鄭福回來了,鄭福的鬼魂來索命了!”
翌日,正當警方全力搜尋陸子野和謝正雄的時候,莫少聰突然接到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陸子野自己出現在了警局!一收到消息,莫少聰立刻驅車趕往局里。
“你是陸子野嗎?”莫少聰一進警局便看到了一個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人蜷縮在角落里。
陸子野眼神渙散地看著莫少聰,點了點頭。莫少聰讓傅麗把陸子野帶到訊問室先問一下他的情況。
“警官你真美。”陸子野看到傅麗,喉結上下動了動,眼睛里閃著光,就像餓狼看著獵物一樣。
“別說那么多廢話,謝自強死后,你去哪兒了?”傅麗面無表情地問道。
“鬼!有鬼!”陸子野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陸子野,你別在這兒胡言亂語、妖言惑眾,小心我以蓄意散布謠言、擾亂公共秩序追究你的刑事責任,關你個十天半個月!快點兒,老實說你這幾天究竟干什么去了?”
陸子野接過一次性水杯的時候,不經意地摸了一下傅麗纖細的手指
“哈哈,我是躲起來了!強叔死后,我跟謝家兄弟一起幫他辦后事,他畢竟是有身價的人,而且生前對我也很照顧,怎么說我也得幫他把追悼會操辦得體面些。但我們更想弄清楚的是強叔的死因,于是,我跟謝家兄弟又去了趟醫(yī)院,想從當晚給強叔接診的醫(yī)生那里找點兒線索?!?/p>
說到這里,陸子野朝著傅麗陰陽怪氣地說:“警官,我有些口渴?!?/p>
傅麗白了他一眼,隨即給他倒了杯水。
陸子野接過一次性水杯的時候,不經意地摸了一下傅麗纖細的手指。
“你!”傅麗手一抖,立刻松開紙杯。
陸子野將水杯牢牢地攥在手里,一抬頭把水喝干了,隨即用力地嗅著空杯子,回味無窮地看著傅麗說:“警官,你的手好香?。 ?/p>
還從來沒有哪個男人敢這樣對傅麗說話,一股莫名的惡心迅速在她的消化系統(tǒng)間蔓延開來。
“那個醫(yī)生一直都是晚班,專門接急診,那天我們到醫(y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點多了?!标懽右暗故呛敛辉谝飧蝶悈拹旱谋砬椋^續(xù)說道,“我們詳細問了醫(yī)生強叔送來時的情況,醫(yī)生說他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強叔雖然是被人從背后襲擊,但除了后腦勺外,他身上還有多處軟組織挫傷、內傷和骨折,強叔明顯是被人活活給打死的!”陸子野瞪著眼睛,表情猙獰恐怖。
“你的意思是,殺死謝自強的人和他有著深仇大恨,所以才采會用這種極端的方式?”傅麗問。
陸子野揚起嘴角:“警官,我發(fā)現你不僅長得漂亮,還很聰明呀!那你說,放眼整個鎮(zhèn),還有誰比鄭家更憎恨謝自強?”
“但鄭家的人都已經沒了?!备蝶惏欀碱^。
陸子野一臉認真地說:“所以說,是鄭福一家的鬼魂來找他們尋仇了?!?/p>
“我還是那句話,這世上根本不可能有鬼!”傅麗一臉輕蔑。
“看樣子你還是不信,那你聽我繼續(xù)說下去。當天晚上,我們跟醫(yī)生一起從診室里出來,這時候醫(yī)院里已經沒什么人了,醫(yī)生帶著值班護士去附近吃夜宵,謝正雄說要去上廁所,于是我跟謝正剛就在廁所門口等他。突然,我聽到附近傳來了一陣奇怪的聲音,那個聲音模糊不清,不過我隱約聽到像有人在喊謝自強的名字。當時謝正剛也聽到了,所以我們一起往那個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p>
“你們找到了醫(yī)院的雜物間那兒?”
陸子野點點頭:“沒錯,就是你們發(fā)現謝正剛尸體的地方?!?/p>
“真想不到當時你也在那兒?!备蝶悰]想到真被莫少聰說對了,原來他們一直追查著陸天明這條線,卻忽略了另一條線。
“當我跟謝正剛來到雜物間的時候,那個聲音突然消失了。當時,門半掩著,從里面飄出來一陣很濃的消毒水味道,從門縫兒看進去,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見。我們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功能對著里面照了照,只看到房間里有很多醫(yī)用雜物架,上面擺放著亂七八糟的東西,根本沒瞧見任何人。”
“我和謝正剛在門口商量了一下,由他先進去,萬一遇到什么情況他立即呼救,我再沖進去幫他。
“之后,他就推開門走了進去,我在門口負責幫他照明。起初,他把所有雜物架都檢查了一遍,并沒有發(fā)現什么可疑之處,于是開始翻動角落里的紙箱,想看看里面是否藏有錄音機什么的,就在這時候,可怕的事情發(fā)生了!
“當他打開其中一個大紙箱時,突然從里面探出一張臉,一張比死神還要恐怖的臉!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渾身上下都被一種強烈的窒息感包圍著,真的,我他媽嚇尿了!
“謝正剛直接暈了過去。我想跑,可兩條腿卻無論如何都動不了,像被灌了鉛一樣!
“后來發(fā)生的事更出乎我的意料!我原以為那個惡鬼會來殺我,可沒想到雜物間的門卻一下子關上了,里面?zhèn)鱽硪魂囮嚦翋炗钟泄?jié)奏的敲擊聲!等我緩過神來后,一口氣逃到了觀前街,然后隨便找了個小旅館躲了起來?!?/p>
講到這里,陸子野終于停了下來,他看了看手中的空杯子:“我好渴,能再來一杯嗎?”
“那謝正雄呢?”傅麗一邊給陸子野倒水一邊問道。
“拜托,當時我早就嚇得魂飛魄散了,哪還顧得上他?那個膽小鬼或許早就跑了,也可能已經被厲鬼索命,死了吧。”陸子野一直盯著傅麗的臉。
“目前我們并沒有發(fā)現謝正雄的尸體。”
“哦,那他估計和我一樣躲起來了?!标懽右芭e起杯子準備喝水。
“對于鄭家的事情你了解多少?”
聽到這句話時,陸子野放下了嘴邊的杯子說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們已經從你父親那里了解了一些情況,但我還想再聽聽你的說法。”傅麗明顯感覺到陸子野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陸子野蹺起了二郎腿,換了個更舒服的坐姿:“村子里就我跟正剛哥的關系最鐵,我們從小就在一起玩,后來又上了同一所小學、中學,還喜歡過同一個?;āα?,你別說,你長得還挺像那個校花的,下次讓我看看你不穿警服的樣子?!闭f到這里,陸子野嘿嘿笑了起來。
傅麗始終保持著極大的克制,她知道此刻一切都應該以大局為重,犯不著跟這種變態(tài)糾纏不清:“那你跟謝正雄關系怎么樣呢?”
“謝正雄?算了吧,小時候他都不怎么跟我們玩,他喜歡跟著崢哥。”
“那鄭福的兒子呢,你們跟他處得怎么樣?”
“誰,鄭毅?”說到這里陸子野突然頓住了,臉上還浮現出一絲淡淡的驚恐,“那……那小子小時候就不怎么跟我們玩,自從謝家搶了……哦,不是,自從謝家接管了廠子之后,鄭毅那小子就徹底跟我們決裂了。再說,他是一個優(yōu)等生,我們從來井水不犯河水?!?/p>
“他出車禍的事情你知道嗎?”
“當然知道了,村子里的人都知道?!?/p>
“你們村子死的人還真不少,鄭家的人都死了,謝自強和謝正剛也死了,現在就剩你們陸家的人都還好好的?!?/p>
陸子野瞬間變得怒不可遏:“你這話什么意思?你是懷疑我們殺害了謝家父子嗎?你有沒有搞錯,現在最大的受益人可是謝正雄好不好!他老爸和老哥都死了,謝家所有的家產就歸他一個人了!要說殺人兇手,謝正雄應該比我們更有嫌疑吧?”他手指著傅麗,惡狠狠地吼道。
“我并沒有說你們是兇手,只不過謝家父子的死讓強順貿易公司一下子變成了由你們陸家來控股,不可否認你們是受益者吧?”傅麗不緊不慢地說。
“你……你血口噴人!我警告你,你他媽少跟我來這套!你是警察又怎么樣?警察抓人也是要講證據的,謝自強、謝正剛的死跟我家沒有半毛錢關系!有證據你就抓我,沒證據就別在這兒扯淡!”說罷,陸子野起身就往門口走去。
陸子野剛握住門把手,門卻一下子被從外面推開了,重重地撞在他的額頭上,差點兒把他撞翻在地。
“媽的,誰這么不長眼??!”
陸子野剛要發(fā)飆,只見莫少聰一個閃身沖進來,一把拽起傅麗,火急火燎地說:“快跟我走?!?/p>
“怎么了?”傅麗疑惑地看著莫少聰問。
“謝正雄死了?!?/p>
聽到謝正雄死了,陸子野突然腳下一軟,整個人都癱坐在地上了,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語:“鄭福一家變成惡鬼來尋仇了!都得死,所有人都得死!”
謝正雄是早上七點左右被值班工人發(fā)現死在殯儀館的停車場里。根據法醫(yī)的初步判斷,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晚十一點多,在他的左腳上同樣寫了兩個血紅色的數字。
“和值班人員一起發(fā)現尸體的是陳美云,她說她接到一個神秘電話后就趕到了這里,然后就在停車場發(fā)現了謝正雄的尸體?!本瘑T向莫少聰匯報。
“陳美云人呢?”莫少聰問。
“她當時就嚇暈過去了,現在在醫(yī)院?!本瘑T說。
“現在謝家父子全都死了,很明顯……”
傅麗正要說下去的時候莫少聰伸手打斷了她:“一切等回去再說?!?/p>
現場勘查完畢后,莫少聰和傅麗一同回到了公安局。
辦公室的白板上現在又多了兩個人,正是謝正剛和謝正雄,他們分別對應著數字24和44。白板的下方寫著陳美云、陸天明、陸子野、鄭福、鄭毅、王秀和幾個目擊者的名字,他們之間的關系錯綜復雜。
“郭福順看見陸天明昨天傍晚來過這里,同行的還有陸子野。”傅麗拿出一份現場的筆錄。
“哦?又是陸天明和陸子野……”莫少聰緊鎖眉頭。
“根據我們了解的情況,目前跟謝家關系最為密切的就是陸家和鄭家。鄭福一家早就死了,所以我認為陸天明父子嫌疑最大!”傅麗說道。
“我還是想錯了。”莫少聰突然嘆了口氣。
傅麗一愣:“什么想錯了?”
莫少聰指著墻上的白板說:“你看,原本我以為謝自強和謝正剛身上的數字代表死亡時間,因為根據法醫(yī)提供的尸檢報告,謝自強和謝正剛的死亡時間的確是在夜里22點和24點左右,所以我一直認為兇手是在挑釁我們。”
傅麗立刻心領神會:“可這次兇手在謝正雄的尸體上留下的數字是44,這就說明我們之前的推測并不對。”
“22、24、44,兇手究竟是在玩什么把戲……”
“這會不會是一組密碼?如果我們把這三組數字合起來的話,就是222444,會不會和錢有關,也許是保險箱的密碼?”傅麗腦洞大開。
“謝自強死在了強順貿易公司附近,謝正剛死在了醫(yī)院里,那你覺得謝正雄為什么會死在那種地方?”莫少聰問傅麗,其實他也是在問自己。
傅麗撓了撓頭,有些不解地說:“這確實很奇怪,陸子野最后一次見到謝正雄是在醫(yī)院里,當時陸子野跑了,謝正雄人間蒸發(fā),雖然謝正雄有可能是因為害怕而躲了起來,但也不排除他是被兇手給抓走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殺害他們的兇手的確是同一個人!”
“我一直在想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莫少聰摸了摸鼻子。
“什么問題?”
“殺人路徑。”
“殺人路徑?”
“是的,也就是兇手的殺人軌跡。謝自強、謝正剛、謝正雄的遇害地點分別是在強順貿易公司附近、醫(yī)院和殯儀館,這究竟是巧合還是一場精心安排??磥砦覀冃】催@個兇手了,他不僅反偵查能力極強,也非常狡猾,所以至今我們還沒有抓到他的任何線索?!?/p>
傅麗開始仔細核對每一份目擊者的筆錄:“這絕對不是巧合,這三個地方陸天明在案發(fā)當天都去過!而且,陸子野也都在附近!”
莫少聰和傅麗再次來到強順貿易公司。陸天明和陸子野提前收到了消息,不僅泡上了新茶,還焚上了香。
“陸先生看來沒少費心思啊?!蹦俾敪h(huán)顧四周說道。
“哦,這是虎子剛給我送來的,上好的進口檀香,您聞聞?!标懱烀饔懞玫乜粗俾?。
“確實好聞啊?!蹦俾斦f。
陸天明笑了笑說:“這檀香有安神助眠的功效,您若是喜歡,我這兒準備了些,待會兒您帶走?!?/p>
“陸先生客氣了,接連死了這么多人,我們哪有工夫睡覺啊?!?/p>
陸天明臉上的笑容一下子變得有些僵硬,他心里很清楚莫少聰這話里有話。
“莫警官、傅警官辛苦了?!标懱烀饕贿呎f一邊給莫少聰和傅麗都沏上了茶,“來來來,先喝茶,先喝茶?!?/p>
莫少聰抿了口茶,隨即用眼角瞅了一眼陸天明:“陸先生,你昨天傍晚去過殯儀館嗎?”
陸天明端著茶杯的手懸在半空,整個人仿佛石化了一般。陸子野看著父親,也不敢多嘴,幾秒鐘的沉寂讓人感覺像是過去了幾個小時。
“陸先生?”莫少聰把嗓音提高了幾分。
“我……我這幾天一直都是兩點一線……”
“你還想抵賴?實話告訴你吧,我們可是有目擊證人親眼看見你去過殯儀館!”傅麗厲聲道。
莫少聰放下茶杯,身體往后靠了靠,但目光卻一直停留在陸天明身上:“我說你們父子搭檔得還挺不賴啊,陸子野一出現謝正雄就死了,難道說這又是巧合?對了,陸天明,你的心臟病是不是好多了?”
“我……我……”陸天明一下子漲紅了臉。
“陸先生,我再重申一次,根據我們現在所掌握的情況,謝自強、謝正剛和謝正雄死亡的當天,都有目擊證人看到你在他們遇害的地方出現過。對此,你要怎么解釋?”莫少聰的語氣一下子變得嚴肅起來。
陸天明此刻知道再也瞞不下去了,他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喝了口茶,然后不得不把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向莫少聰娓娓道來——
“強順貿易公司成立之后,因為是集體產業(yè),所以村里每家每戶都分到了一些股份,謝家父子和我們是當時最大的兩個股東。時間一長,謝家就想把公司獨吞,于是就想方設法把其他村民的股份全都吃了?!?/p>
“夏醫(yī)生爺爺的股份也是他們吃掉的吧?”莫少聰想到了夏崢之前所說的。
陸天明點點頭,隨即嘆了口氣:“哎,謝自強得知夏崢要去留學,急需用錢,就誘騙夏崢的爺爺以很低的價格賣掉了股份。嘗到甜頭之后,他就讓他的兩個兒子專門打聽和研究村民們的弱點,并用同樣的方法從他們手里弄到股份,最后成了強順貿易公司絕對的大股東。”
陸子野此時忍不住了,說:“爸,跟他們廢什么話!還是那句話,我們父子沒有殺人,有證據你們就把我們抓起來,沒有證據就別在這里扯淡!”
“陸子野,你囂張什么?你放心,我們回到局里就申請逮捕令抓你?!备蝶悰]好氣地看著他。
“你!”陸子野氣得渾身直哆嗦,“告訴你,我們也是受害人!”
“什么?”莫少聰對這種說法很意外。
“是謝正雄打電話給我們的!他讓我們把一樣東西交給他,然后就準備逃跑!所以我們才會……”
“虎子!”陸天明立刻沖陸子野吼了一聲,示意他趕緊閉嘴。
“什么東西?”莫少聰顯然不會放過這條極為重要的線索。
陸子野瞅了陸天明一眼,見陸天明對他怒目而視,沒敢再吭聲。
“到底是什么東西!”莫少聰又問了一遍。陸天明低下了頭,怎么也不肯說。
陸子野再也忍不住了:“爸,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有什么好藏著掖著的,你不說我說!”
“虎子,你別亂說話!”陸天明又是一聲吼,只是這次陸子野沒有理會。
“是一份謝家逼迫我們和所有村民們簽的保證書,他們威脅我們不準把當年的事情告訴任何人。為了封住大伙兒的嘴,謝自強才給了每家每戶一定份額的股份。為了利益,所有的人都簽了字。你知道嗎,其實當年王秀是被謝家父子打死的,哈哈!我可是親眼看到的!”陸子野有些癲狂地叫喊著。
陸天明此時徹底蔫了,他知道現在說什么都晚了?!鞍ィ粜∽影〕粜∽?,老子這次真被你害慘了!”陸天明搖了搖頭,終于把這件捂了十幾年的秘密說了出來。
那會兒王秀要去找謝家出氣,但謝家始終避而不見,故意躲著她。一次,王秀在回家的路上正巧遇到謝自強的大兒子謝正剛,雖然兩家人早已水火不容,但念在王秀畢竟是自己干媽的份兒上,謝正剛對她微笑著點了點頭。王秀卻以為他在取笑自己,立刻怒火中燒,對著謝正剛翻了個白眼,還狠狠地朝他吐了口唾沫。王秀的這個舉動惹惱了謝正剛,他指著王秀的鼻子破口大罵,這下王秀更是怒氣沖天,她揚起手打了謝正剛一個大嘴巴子。謝正剛從小就沒有挨過打,他哪里受得了這等委屈,立馬一腳將王秀踹倒在地。很快,兩人便廝打在一起。
王秀和謝正剛打架的事情很快便傳開了,鄭福聞訊后立刻叫上兒子前去幫忙,等父子倆趕到現場時,只見謝自強和他的兩個兒子把王秀圍在中間,你一拳我一腳地往她身上砸。王秀早已失去了反抗能力,她蜷曲在地上,只能用手死死護住自己的腦袋并不時發(fā)出殺豬般的哀號。鄭福和鄭毅立馬上去參加混戰(zhàn),后來還是村支書帶人來制止了這場爭斗。王秀被送去了醫(yī)院,沒想到不久便因傷情過重不治身亡了。
“謝家打死了人,還威逼利誘村民替他們隱瞞,簡直是罪大惡極!那份保證書現在在那兒?”莫少聰橫眉怒目地盯著陸天明。
“我……我去拿?!标懱烀髀刈叩奖kU柜前,打開保險柜,極不情愿地從里面拿出一個牛皮紙信封。
莫少聰取出保證書仔細看了一遍,發(fā)現內容跟陸天明所說的基本一致。只見保證書上寫著王秀因失足墜崖重傷而亡,但凡在保證書上簽字的村民都是目擊證人。
“保證書總共有幾份?”莫少聰質問陸天明。
陸天明連忙說:“就這一份。謝自強當初單純地想用這份保證書來掩蓋王秀真正的死因,他逼著村民在上面簽字摁手印之后,就一直很小心地把它藏在公司里?!?/p>
“這些年難道就沒人揭發(fā)他嗎?”傅麗怒目圓睜。
“去向誰揭發(fā)呢?再說,揭發(fā)不等于承認自己包庇作偽證嗎?更何況一個普通村民怎么可能斗得過謝自強?之前有一個村民因對謝家不滿,口口聲聲說要去揭發(fā)他,后來被謝自強父子整個半死,從此再也沒人敢提這件事了?!?/p>
“那鄭福和鄭毅呢,你們究竟對他們做了什么?”莫少聰又把目光轉移到了陸天明身上。
“鄭福確實是因為王秀慘死得了抑郁癥,燒炭輕生了。他兒子鄭毅也的確是出了車禍,但我個人認為這事兒應該和謝家父子脫不了干系,也許就是他們一手設計安排的?!标懱烀餍南敕凑虑槎嫉搅诉@一步了,還不如把所有責任都推給謝家父子,他們人都不在了,一切口說無憑、死無對證。
“很好,你們今天提供的信息對協(xié)助我們破案非常有用。”莫少聰摸了摸鼻子,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不過在此之前,我還需要你把謝正剛死后,謝正雄和陸子野的行蹤向我們做進一步說明?!?/p>
“沒問題,只要能盡早抓住這個該死的兇手,我們父子倆知無不言!”陸天明眼見事情有了一絲轉機,態(tài)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陸子野自從在醫(yī)院里親眼看見謝正剛在自己面前被“惡鬼”殺害,整個人幾近崩潰,他聽從母親的建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躲躲災,但他過慣了養(yǎng)尊處優(yōu)的生活,哪里受得了居無定所的苦,才短短幾天的工夫他就撐不住溜了回來。
再說謝正雄。那天眼見謝正剛在醫(yī)院遇害,陸子野一邊喊著救命一邊狂奔而去。謝正雄在廁所里聽到外頭那么大動靜,他根本不敢露面,就這樣一直躲在里頭,直到第二天天亮才離開醫(yī)院。
眼見父兄先后遇害,謝正雄知道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了,他打算盡快離開鎮(zhèn)上,先找個地方躲起來。走之前他想起保證書還藏在公司,為杜絕后患,他想把保證書拿回來并親手銷毀。最終,他跟陸天明約定當天晚上十二點在鎮(zhèn)上的殯儀館見面,他覺得誰也不會深更半夜去那種地方。
陸天明和陸子野驅車趕到的時候,并沒有見到謝正雄,等了很久不見人來他們就回到停車場打算開車回家。想不到竟在停車場里看見了謝正雄的尸體!由于做賊心虛,他們并沒有報警。
“所以,其實你一直都知道謝正雄的下落。我說陸天明,謝正雄的死和你知情不報有直接關系,你知道嗎?”傅麗一下子就站起了。
“我這不也是為了正雄的安全著想嘛?!标懱烀鳛樽约恨q解道。
“那為什么謝正雄還是死了呢,是你們父子出賣了他,還是說殺害謝正雄的人就是你們呢?”傅麗火力全開。
“這……我們,我們?yōu)槭裁匆λ??”陸天明還是一臉委屈相。
“就是!別仗著自己長得漂亮就血口噴人!”陸子野又嚷嚷起來。
“就算人不是你們殺的,那你們怎么解釋這件事情?”莫少聰瞥了陸子野一眼。
“我早說是那惡鬼來索命了?!标懱烀鞯椭^,有些害怕地說。
“陸天明!我再告訴你一次,就算還沒有證據證明你就是兇手,但謝自強、謝正剛和謝正雄被害當天你都在案發(fā)現場出現過,而且你跟他們的關系也都非同一般,目前你還無法擺脫嫌疑?!蹦俾數哪抗鉄o比銳利,猶如一把犀利的手術刀。
兩天后,莫少聰和傅麗剛到公安局,萬鐘便急匆匆地朝他們走來。
“莫隊,有你的信?!闭f著,警員萬鐘將一個牛皮信封交到了莫少聰手里。
莫少聰接過看了一眼:“誰寄來的?”
“不知道,這是一封匿名信?!比f鐘皺著眉頭說。
“匿名信?”莫少聰摸了摸鼻子,隨后便快步往辦公室走去,傅麗緊隨其后。
走進辦公室,傅麗快速把門關上,莫少聰則小心翼翼地將信封拆開,只見里面有一張紙,紙上畫著一個鐘表。
信封里的畫
鐘表下方寫著一句話:記得今晚這個時間來胥口鎮(zhèn),遵循指引方能找到真相。
“這是什么?”傅麗十分好奇地盯著紙上的內容。
莫少聰并沒有著急回答傅麗,只見他不停地摸著鼻子。不一會兒,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一把抓過傅麗的手說:“我想我應該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兇手了!”
“???難不成這張紙跟兇手有關?”傅麗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不但有關,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它就是兇手寄來的!”莫少聰的眼神里充滿了堅定和自信。
傅麗難以置信地看著莫少聰:“難道是陸天明和陸子野寄來?”
“我何時說過陸天明父子是兇手了?”
“兇手不是他們還會有誰?”
莫少聰故作神秘地笑了笑:“我們親自走一趟,一切自會水落石出?!?/p>
“我們真要去胥口鎮(zhèn)?”
莫少聰點點頭。
“我擔心這八成是個陷阱,要不我們多帶幾隊人去吧?”傅麗提議。
“不用?!?/p>
“那就叫萬鐘帶一隊人跟我們一起去?!?/p>
“就我們倆去?!?/p>
“什么,就我們倆?如果兇手真在哪兒等著我們,你確定我們兩個人能制伏他嗎?”傅麗掏了掏耳朵,她很難相信一向行事謹慎的莫少聰居然會做出如此瘋狂的決定。
沒想到莫少聰卻反問傅麗:“如果你是兇手,你現在會怎么做?”
傅麗一愣,想也沒想就說:“謝家父子都死了,如果我是兇手,我當然是逃跑嘍!”
“沒錯!這就是重點。所以我問你,為什么兇手不逃跑,反而還給我們制造見面的機會呢?”莫少聰不緊不慢地說。
“難道……是兇手自己不想跑?”傅麗遲疑著說。
“你說對了?!蹦俾斂粗荒樢苫蟮母蝶?,指著紙上最后兩行字說:“這便是兇手為什么不選擇逃跑的原因?!?/p>
傅麗湊近看了看:“你的意思是,兇手想告訴我們整件事情的真相?”
“是的,所以我敢肯定,鄭家、謝家和陸家之間還有我們不知道的秘密,而這一切,只有等見到了兇手才會真相大白?!?/p>
傅麗擰著眉:“現在看來,事情遠比我們想象的要復雜得多?!?/p>
莫少聰抬腕看了看表:“時間還早,你先去休息一下,晚上好有精神去會一會這個神秘人?!?
“你也是,這幾天查案子你都沒怎么休息過,都快成大熊貓了?!备蝶惓蛑俾數暮谘廴φf。
“是嗎?你確定不是你眼花了?”莫少聰拿起手機,對著屏幕左照照右照照。
晚上十點,莫少聰和傅麗來到胥口鎮(zhèn)。隔著很遠,便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車停下來,莫少聰和傅麗從車上下來,打開強光手電筒,掃了一圈這個毫無生氣的地方。幾棵孤零零的樹像是地獄守門人,一動不動地立在那里,枝干被風刮得左搖右擺,影子倒映在地上,猶如無數個張牙舞爪的魔鬼。
莫少聰走到傅麗身邊,一邊幫她緊了緊衣領,一邊柔聲說道:“你在這里等我。”
傅麗白了他一眼:“你想一個人逞英雄嗎?別忘了我可是你的搭檔!”傅麗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感覺暖暖的。
“兩位既然已經到了,不妨再多走幾步吧!”突然,一陣飄忽不定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莫少聰環(huán)顧四周,大聲說道:“既然我們都已經按時赴約了,你為何還不現身,我們好好聊聊!”
傅麗尋聲而去,沒多久便聽見她的呼喊聲:“快過來,這里有情況!”
莫少聰立刻跑了過去,走近一看,發(fā)現眼前有一張大紅色的小方桌,上面還擺著一臺攝像機,剛才的聲音是從攝像機里放出來的。莫少聰拿起攝像機仔細查看,發(fā)現里面一共有三段視頻,他立刻開始播放第一段視頻,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居然是一段無比血腥和殘暴的錄像!只見黑夜里,一群戴著面具的人把一個有些上年紀的男人圍在中間,你一拳我一腳地把那個男人打得蜷縮在地上,雙手死死地護住腦袋,不停地哀號求饒。他倒地之后,那群人仍舊不依不饒地在他身上繼續(xù)施以拳腳,直到把他打得一動不動才罷手。
接下來一段視頻,在一條似曾相識的走廊里,陸子野和謝正剛有些瑟瑟發(fā)抖地往前走著,四周陰森恐怖的氛圍令人毛骨悚然。只見他們在一個門口處停下了腳步,緊接著門一下子打開了,很多戴著面具的人突然從門里沖了出來,謝正剛轉身想跑,不想卻被陸子野給堵住了去路!陸子野一拳擊中了謝正剛的腦袋,又飛起一腳把他踹倒,隨即那群人便像喪尸一般一擁而上,將謝正剛拖進了門里。
莫少聰咽了口唾沫,開始播放第三段視頻。只見謝正雄剛剛到達殯儀館,在一個地方不斷徘徊,時不時地抬腕看表,顯然是在等什么人。此時,匪夷所思的一幕出現了。畫面中出現一男一女朝著謝正雄走來,這個女人不是別人,竟然是陳美云!而男人是個禿頂,正是村民張洪濤!視頻里,當謝正雄看見二人突然出現,顯得非常緊張,雙方聊了幾句,謝正雄撒腿便跑,幾秒之后畫面里又出現了那群戴著面具的人,他們朝著謝正雄逃跑的方向追去。沒多久,他們就追上了謝正雄,并展開了對他的毒打,謝正雄就這樣死在他們的亂拳之下。
視頻終了,莫少聰和傅麗倒吸一口涼氣,如果不是親眼所見,他們無論如何都猜不到兇手居然不是一個人!
“怎么樣,沒讓你們失望吧?”一個堅定而又沉穩(wěn)的聲音突然從他們背后響起。
“我們終于見面了。”莫少聰轉過身,看著眼前這位戴著面具的人。
“莫警官、傅警官,晚上好,兩位的大名在下早已如雷貫耳?!敝灰娨粋€戴著面具的男子穿著一件黑色短袖T恤衫,中等身材,四肢健壯,寬圓的肩膀,高挺的胸脯,結實得猶如鋼樁鐵柱一般,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閃爍著剛毅的目光。
莫少聰笑了笑,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便是整件事的幕后主使者,對吧,鄭毅?!?/p>
“哈哈哈哈,莫警官好眼力!”鄭毅大笑著將臉上的面具摘了下來,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莫少聰他們面前。
“夏崢?”莫少聰這次真是驚呆了!
夏崢一下子笑了起來:“說實話,我一直都很期待這一刻,哈哈哈哈!”
“你究竟是誰?”一旁的傅麗把手搭在了槍套上。畢竟對方是個連環(huán)殺人犯,莫少聰和傅麗在這次行動中都配了槍。
夏崢止住了笑聲,他盯著傅麗,一個字一個字地說:“我當然是鄭毅??!”
“那夏崢又是怎么回事?”莫少聰目不斜視地盯著他。
“夏崢就是鄭毅,鄭毅也是夏崢?!毕膷樥f。
莫少聰剛要開口,只聽夏崢說道:“稍后再向兩位解釋,你們先跟我來?!?/p>
莫少聰和傅麗跟著夏崢向前走去,走著走著,前方出現了一點火光,慢慢地,火光越來越亮,直到他們看見一幢十分簡易的小房子,就像積木般地支在地上,孤零零地,與四周的荒涼格格不入。
夏崢走到門口,取出鑰匙打開門,看了身后的莫少聰和傅麗一眼:“你們進來吧?!?/p>
到了這一步,就算房子里藏著的是那群窮兇極惡的歹徒,莫少聰也要去闖一闖這龍?zhí)痘⒀?。進門之后,他一眼便瞧見房子里四處都擺滿了點燃的蠟燭,將正中央的一座墓碑照得通亮,墓碑前的案幾上擺放著很多祭祀用的道具和供品,而墓碑上赫然寫著幾個鮮紅色的隸書大字——
鄭福之墓
王秀之墓
鄭毅之墓
最下方還有一行鮮紅的隸書小字——
摯友夏崢哀思
“這是鄭福全家人的墓碑,所以你不是鄭毅?”莫少聰目光犀利地看著夏崢。
夏崢徑直走到墓前,撿起地上的枯枝,將鐵桶里的錫箔翻了翻,好讓火燒得更旺些:“當時我還小,根本沒辦法為我母親做些什么,全村人都幫著謝家隱瞞這件事,所以他們都是兇手。
“你們聽說的鄭毅發(fā)生車禍是真的,但卻是人為的,謝自強害死我母親之后還想除掉我,所以才制造了那場車禍。好在蒼天有眼,讓我逃過了一劫,只可惜當時跟我在一起的好兄弟卻成了替死鬼。因為當時尸體已經燒得面目全非,包括謝自強在內,所有人都認為我已經死了。
“我的好兄弟就是夏崢。”
聽到這里,莫少聰和傅麗徹底怔住了,眼前的這個人如果不是夏崢而是鄭毅,那墓碑上的名字又如何解釋?
鄭毅接著說道:“我僥幸逃過一死,但我沒敢回家,而是逃到了夏爺爺家,我把一切都告訴了他。夏爺爺聽聞夏崢的死訊后悲痛萬分,他唯一的孫子就這樣被謝自強給害死了!后來,夏爺爺想了一個辦法,他讓我以夏崢的身份繼續(xù)活下去,待日后時機成熟替他們報仇。謝自強害死了我的家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自然同意夏爺爺的想法。最后為了我的安全著想,夏爺爺才想辦法送我去了國外留學,之后我便一直扮演著夏崢的角色?!?/p>
“所以,這墓里埋的是你的父母還有夏崢?”莫少聰指著面前的墓碑問道。
鄭毅點了點頭。
莫少聰長舒了一口氣,隨即和傅麗一同走上前去,他們拿起案幾上的香,點燃后,對著鄭福、王秀還有夏崢的墓碑深深地鞠了三個躬。
“有心了,謝謝。”鄭毅頷首回禮,“你們知道嗎,我母親已經在這里沉睡了十年。她渾身都是傷,血一直從她嘴里淌出來,多疼啊……后來,我父親也死了,大家都說他是燒炭自殺的,你們信嗎?”
莫少聰沒想到鄭福的死竟然也有蹊蹺:“無論如何,你用這種極端的方式進行報復,這跟謝家又有何異呢?”
“那些殺人兇手都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換了是你,你會怎么做?”鄭毅轉過頭,用死水般的眼神看著莫少聰。
“就算如此,你也沒有權力去剝奪別人的生命!”莫少聰一字一頓地說。
“是的,我的確沒有權利,那謝家就有嗎?”鄭毅激動地說。
“你應該相信法律,通過法律的途徑去替你父母報仇,而不是以這種極端的途徑!”
“哈哈!說得好!法律不是講殺人償命嗎?那為何謝家父子這么多年做了那么多惡事不但沒有被懲罰,還過得那么逍遙快活?為何我的父母要以這種悲慘的方式結束一生?公道在哪里?正義又在哪里?”隨即,鄭毅的臉上浮現出悲痛和惆悵的表情,“親眼看著自己母親被人活活打死,自己的好兄弟被大火吞噬,還有父親……他都已經被送入精神病院了,可那些人,為什么還不能放過他……”
莫少聰居然無言以對,傅麗也一時不知道說什么才好。是啊,這世上還有誰比自己的父母兄弟更重要呢?
“雪崩之前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最終他們還是死在了你手上。”良久,莫少聰才說了一句話。
“既然天不行道,我只好替天行道。”鄭毅的話說得擲地有聲。
莫少聰搖了搖頭,此時的他除了嘆息還是嘆息:“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p>
“請問?!?/p>
“那些戴著面具的人……”
不等莫少聰說完,鄭毅便打斷了他:“他們都是村民,曾經幫著謝家助紂為虐的人。”
“可他們?yōu)槭裁磿湍銓Ω吨x家?”
鄭毅笑了笑:“他們當初幫謝家是因為貪婪,現在也一樣。他們收了謝家的好處,拿了強順貿易公司的股份,所以我父母被害死時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句公道話。那么,我同樣也可以利用他們的貪婪來收買他們?yōu)槲宜谩?/p>
“謝家通過一系列卑鄙無恥的操作,最終把所有村民手里的股份都騙走了,如果要把股份再拿回來,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謝家消失。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p>
說到這里,鄭毅指了指莫少聰手上的攝像機:“錄像你也看了,兇手可遠遠不止我一個,全村的人都是兇手?!?/p>
“我看視頻中還有陸子野、張洪濤和陳美云,他們也都參與了這整件事嗎?”莫少聰接著問。
“那是自然,”鄭毅頓了頓,“謝家在霸占村民們的股份后,一躍成了強順貿易公司最大的股東,這是陸家絕對不可以接受的。所以,在鏟除謝家的過程中,陸家父子確實扮演了極為重要的角色,尤其是陸子野,這家伙就跟他的名字一樣,做事情不計后果,非常野?!?/p>
“至于陳美云,其實村民之所以會成為一群暴徒,歸根結底還是受了陳美云的操控。陳美云花了很多錢收買村民們加入反抗謝家的陣營,對謝家父子群起而攻之,她還許諾事成之后會把村民當初的股份全部還給他們。這樣一來,等謝家父子都死后,陳美云便可以獨吞謝家所有財產了。另一方面,謝家父子自從一家獨大之后,便越來越貪婪,他們不只想做農副產品貿易,還想搞房地產。因此,謝家父子想方設法威逼利誘村民離開村子,好霸占他們的土地。謝家父子長期在村里欺行霸市、強行拆遷,對不從者經常施以暴力,村民早已對他們心存怨念,這次正好有機會可以除掉當地一霸,再加上有陳美云暗中撐腰,村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p>
“果真是人為財死……”傅麗默默地看著燭光。光明是何其短暫,之后便是無盡的長夜。
“無數人在利益的驅使下走到了一起,可以不分善惡地為所欲為,多少人為貪婪活著又死于貪婪,這便是赤裸裸的人性?!蹦俾攪@了口氣。
鄭毅轉過身去,輕輕地觸摸著墓碑上王秀的照片:“我永遠不會忘記母親死的時候那雙無助和絕望的眼睛,她死死地握住我的手,我知道她心里是多么地舍不下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緊緊地抱在懷里,不停地給她擦著嘴里流出來的血……媽媽流下一滴眼淚,也咽下了最后一口氣,我望著她在我十歲生日時給我買的卡通手表,時間是晚上10點24分44秒。她走了,永遠離開了我?!?/p>
“原來你留下的那三組數字是你母親的死亡時間?!蹦俾斈贸鲟嵰慵慕o他的紙條,看著鐘表上的時間。
“是的,我是為了紀念我的母親。從此,那塊表上的時針、分針和秒針再也沒有走動過?!编嵰爿p輕摸著胸口。
“天堂里沒有痛苦,也沒有貪婪?!备蝶愄痤^,望著灰白色的天花板。
“最后一個問題,就算你冒充了夏崢,又是如何能夠將這一切做到如此天衣無縫的?”對于莫少聰來說,關于鄭毅如何做案的謎團依然未解。
鄭毅有些苦澀地笑了笑:“其實我只是一個將死之人而已,不過既然你對我這么有興趣,那我就滿足一下你的好奇心吧。后來,我在國外當了兵,學習了各種偵察格斗的技能,因為我要變強,我要替母親報仇!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后來又逼死了我的父親,所以,我一年前去整了容,徹底變成夏崢回來了,而村民當時都以為是夏崢留學歸來。這一年里,我摸清了村里所有的情況,并說服村民成為我的幫兇,然后制定了詳細的復仇計劃?!?/p>
“怪不得我們始終沒有發(fā)現你的蛛絲馬跡,其實你早已回到了村里?!蹦俾斆嗣亲印?/p>
“還有一件事必須告訴你們,我知道陸天明父子會對你們有所隱瞞,所以我早就準備好了一份關于他們的材料,上面記錄了他們所有的罪證。當年謝自強通過謝正剛和謝正雄給了陸子野不少好處,之后陸子野便唆使他父親陸天明暗地里幫助謝家,最終從我父親手里搶走了廠子,也就是現在的強順貿易公司。相信這些他都沒有跟你說吧?”
莫少聰搖了搖頭。
“其實本來按照我的計劃,你們應該會把陸天明和陸子野都給抓起來,畢竟他們父子的作案嫌疑最大,那樣的話,也許我們永遠都不會有機會見面了。只是沒想到你們始終秉公執(zhí)法,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下并沒有對他們進行抓捕,這點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也改變了我對警察的看法。要是當年遇到了你們這樣的好警察,那該多好啊……”
鄭毅說完,沒有人再說什么,接著便是死一般的沉寂,每個人依稀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幾秒鐘之后,還是莫少聰開了口:“以你的能力,本可以一走了之,遠走高飛的?!?/p>
不想鄭毅卻笑了起來,他笑得前仰后合,仿佛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有趣的笑話。等他實在笑不動了,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從父母親的墓前輕輕捧起一捧土,緊緊攥在手心里,聞了聞,好像在跟父母做最后的告別。
“爸爸媽媽,兒子不孝,生前不能好好伺候你們,如今害你們的人都已血債血償,你們的在天之靈也請安息吧!兒子馬上就來找你們了,等我們一家團聚的時候,兒子繼續(xù)來伺候你們、孝順你們、守護你們……
“兩位警官,我想最后拜托你們一件事,請把這個埋在我的墓里?!闭f完,鄭毅從懷里輕輕摸出一塊手表,然后對著墓碑緩緩低下了頭,他的嘴里涌出許多鮮血。
“不好,他服毒了!”傅麗趕緊上前拉起他。
“快送醫(yī)院!”莫少聰迅速從傅麗手里接過鄭毅,將他扛在肩上,奪門而出。
最終,鄭毅不治而亡。這下他終于得償所愿,跟天堂的父母團聚了。
不久,陸天明、陸子野、陳美云、張洪濤、郭福順和其他參與此案的村民們都紛紛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甪直鎮(zhèn)的連環(huán)兇殺案終于告破。之后連著幾天艷陽高照,把整個小鎮(zhèn)都照得光亮無比。
莫少聰和傅麗再次來到鄭家的墓碑前,莫少聰蹲下身子,用力地刨開土,把一塊卡通手表輕輕地放進土里。
“這是你生前最后的心愿,我?guī)湍阃瓿闪耍M阈睦锊辉儆泻?。?/p>
莫少聰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面對一個連環(huán)殺手時,心情竟會如此復雜和沉重。如果當年鄭家沒有找供銷社租那幾臺糧食加工設備,如果謝家父子打死王秀后受到了法律的嚴懲,如果村民們中有人敢于站出來揭發(fā)罪惡,聲張正義,一切可能都會不一樣,只可惜人間沒有如果。
此時,一陣緩慢的腳步聲從莫少聰和傅麗的身后響起,他們轉過身去,只見一位年逾七旬、頭發(fā)花白的老人走了進來。他把一束向日葵和一些新鮮的貢品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墓碑前,然后點上了三柱香。
“這是我孫兒生前最喜歡的花和小零食?!崩先说拿恳粋€字里都透著一絲憂傷。
“夏爺爺?”
“雖然謝家最終得到了他們應有的下場,但又能怎么樣?我的孫兒再也回不來了,還有鄭毅,他是個好孩子,我對不起他啊……”
莫少聰走到夏爺爺身邊,輕輕地握著他的胳膊:“人死不能復生,夏爺爺請節(jié)哀?!?/p>
“孩子,爺爺對不起你們啊……”兩行濁淚從老人的眼里流下來。
傅麗看了一眼莫少聰,柔聲說道:“我們走吧。”
“嗯。”莫少聰摸了摸這座墓碑,轉身和傅麗一同向外走去。
“你們知道鄭毅為什么沒有選擇一走了之嗎?”夏爺爺的聲音從他們身后傳來,讓莫少聰和傅麗停下了腳步?!班嵰氵@孩子這次回到村里,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復仇的。為了復仇,他不得不用我孫子的身份活著,也不得不不擇手段地去達到目的。但他的內心是有良知的,面對犯下的罪惡,他不可能昧著良心隱姓埋名地活下去,那樣的話,和他痛恨的謝自強又有多大區(qū)別呢?那樣的茍活,對于他反倒是一種酷刑。所以,自首也好,自盡也罷,對他都是一種解脫?!?/p>
夏爺爺撫摸著墓碑上鄭毅這兩個字,老淚縱橫:“你們看,現在他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做回自己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