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 浪

(北京師范大學歷史學院,北京 100875)

歷史氣候研究是歷史地理學,尤其是歷史自然地理分支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主旨是認識氣候的歷史,揭示過去氣候變化規(guī)律,古為今用。有研究指出: 人類影響地球自然演變的時代“人類世”已經(jīng)來臨。(1)Meera Subramanian, Anthropocene now: influential panel votes to recognize earth’s new epoch, Nature, May 2019.因此,在當前人類生存環(huán)境面臨全球增暖、極端天氣氣候事件頻發(fā)等一系列問題的嚴峻挑戰(zhàn)時(2)徐冠華、葛全勝、宮鵬等: 《全球變化和人類可持續(xù)發(fā)展: 挑戰(zhàn)與對策》,《科學通報》2013年第21期。,研究歷史時期氣候變化不僅是揭示區(qū)域、半球甚至全球氣候多尺度變化規(guī)律和預估未來變化趨勢所必需的科學基礎,也可為應對未來氣候變化提供歷史相似型及相關的應對借鑒,具有獨特的科學價值(3)鄭景云: 《氣候的歷史與歷史氣候研究》,《云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1年第4期。。

目前,學界將史料記載轉化為歷史氣候變化研究的代用指標,復原和重建歷史時期旱災的氣候背景,已經(jīng)取得了諸多成果,如滿志敏、張德二等運用縣級成災分數(shù)、氣候極值推斷等手段評估旱情,分析旱災的時空分布、發(fā)生過程,解釋旱災發(fā)生的原因等(4)滿志敏: 《光緒三年北方大旱的氣候背景》,《復旦學報(社會科學版)》2000年第6期;張德二: 《相對溫暖氣候背景下的歷史旱災——1784—1787年典型災例》,《地理學報》2000年第S1期;楊煜達: 《清咸豐六年長江三角洲地區(qū)旱災氣候背景分析》,《氣象與減災研究》2007年第3期;郝志新、鄭景云、伍國鳳等: 《1876—1878年華北大旱: 史實、影響及氣候背景》,《科學通報》2010年第23期;李卓侖、王乃昂、董春雨等: 《1928年甘肅旱災的時空差異及氣候背景》,《災害學》2010年第4期;張健、芮旸、趙新正等: 《1689—1692年陜西大旱災情及氣候背景》,《西北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16年第3期。。一些舊時日記里也蘊藏著豐富的天氣信息,具有時空分辨率高,直觀性、準確度較好的特點,方修琦、滿志敏、楊煜達等便利用日記中的天氣信息,對歷史時期的溫度、降水、沙塵等天氣進行過重建,并改進了研究方法(5)方修琦、蕭凌波、葛全勝等: 《湖南長沙、衡陽地區(qū)1888—1916年的春季植物物候與氣候變化》,《第四紀研究》2005年第1期;滿志敏、李卓侖、楊煜達: 《〈王文韶日記〉記載的1867—1872年武漢和長沙地區(qū)梅雨特征》,《古地理學報》2007年第4期;楊煜達、成賽男、滿志敏: 《19世紀中葉北京高分辨率沙塵天氣記錄: 〈翁心存日記〉初步研究》,《古地理學報》2013年第4期。此外,下文提及前人在研究長三角地區(qū)歷史時期的洪澇、梅雨、臺風時,亦利用了部分日記資料,相關成果在此不再贅述。。這些研究均為本文探討的案例提供了借鑒。

長三角地處亞熱帶濕潤氣候區(qū),受東亞季風影響,年降水變率大,水旱災害頻發(fā)。該地區(qū)雖是歷史氣候研究的重點關注區(qū)域,但前人多關注洪澇、梅雨、臺風等災害(6)成賽男、楊煜達: 《1840年長江三角洲水災的時空分布與社會響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4年第1輯;葛全勝、郭熙鳳、鄭景云等: 《1736年以來長江中下游梅雨變化》,《科學通報》2007年第23期;鄭微微: 《清后期以來梅雨雨帶南緣的變化與降水事件研究》,復旦大學博士學位論文,2011年;張向萍、葉瑜、方修琦: 《公元1644—1949年長江三角洲地區(qū)歷史臺風頻次序列重建》,《古地理學報》2013年第2期;劉炳濤: 《明清小冰期: 氣候重建與影響——基于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的研究》,中西書局2020年版。,具體揭示旱災氣候背景的成果并不多。發(fā)生于康熙四十六年(1707)的大旱,旱情嚴重,波及長三角各地,是一次嚴重的氣候異常事件。時人記載“四月不雨,至于七月”,河道干枯,禾豆盡槁。此次旱災導致農作物受損,還使米價大幅上漲,引發(fā)了嚴重的饑荒。對該年旱災氣候背景的復原與研究,有助于認識此次氣候異常事件的原因及干旱程度的空間分布,了解明清小冰期發(fā)生大旱的氣候背景,以彌補現(xiàn)代器測資料的不足,以期為長三角地區(qū)的歷史氣候研究、未來氣候變化及災害性天氣的預測提供一些參考。

基于此,筆者在前人研究基礎上,通過梳理康熙四十六年長三角地區(qū)的官方檔案、地方志等文獻記載,恢復該歷史災害的時空發(fā)展過程與災害強度,利用分辨率較高的《楊大瓢日記》建立降水序列,分析影響此次災害的氣候背景。本文所指長三角地區(qū)的空間范圍主要包括今上海市、江蘇省大部、浙江省北部及安徽省東部,對應康熙四十六年的政區(qū)為江蘇的江寧、蘇州、松江、常州、鎮(zhèn)江、揚州六府,浙江的杭州、嘉興、湖州、紹興四府,間有涉及安徽的太平、寧國二府以及滁州直隸州。(7)地理學所指長三角為江蘇鎮(zhèn)江以東、通揚運河以南、浙江杭州灣以北這一地區(qū),現(xiàn)今則主要指上海、江蘇、浙江與安徽東部城市組成的城市群。李伯重指出明清時期八府一州(蘇、松、常、鎮(zhèn)、寧、杭、嘉、湖以及從蘇州府劃出的太倉州)為江南地區(qū),與本來意義上的長三角地區(qū)大致相若(《簡論“江南地區(qū)”的界定》,《中國社會經(jīng)濟史研究》1991年第1期)。本文參考地理學界與地區(qū)發(fā)展程度,考慮到“旱災一大片”的災害特征,以八府一州為基礎,增加揚州、紹興、寧國、太平四府與滁州直隸州為長三角地區(qū)。為便于研究,下文將農歷日期轉化為公歷日期。

一、 旱災空間分布

為了對災情分布有一客觀認識,此處參考楊煜達利用縣級成災分數(shù)的研究方法,建立旱災分級標準(8)楊煜達: 《清咸豐六年長江三角洲地區(qū)旱災氣候背景分析》,《氣象與減災研究》2007年第3期。,將災情分為三級: 1級不成災,2級成災,3級重災。資料主要依據(jù)《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9)王小虹等編譯,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6年版?！犊滴醭瘽h文朱批奏折匯編》(10)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檔案出版社1984年版。及《清圣祖實錄》(11)《清圣祖實錄》,《清實錄》第6冊,中華書局1985年版。中各縣成災分數(shù)與蠲免記載,并補充方志材料。各級州縣評定標準如下: 1級不成災,指所有資料無旱災、蠲緩記載;2級成災,指奏折與《清圣祖實錄》記載成災五分以下及勘不成災,方志中提及受旱災,且均無蠲免賑濟;3級重災,指各省報災,被災在六分以上或得到朝廷蠲免和救濟。又據(jù)史料,個別分級略有調整。如奏折中記載州縣報災,但勘不成災,而《清圣祖實錄》明確記載對其進行蠲免賑濟,這一類州縣劃為3級。依此,繪制康熙四十六年長三角地區(qū)旱災分布如圖1所示。

據(jù)圖1可知,1707年長三角地區(qū)旱災分布范圍很廣。圖上江蘇38個州縣全部受災,其中28個為重災區(qū)。浙江40個州縣,23個為重災區(qū)。安徽東部15個州縣,有3個為重災區(qū)。圖上三省總計94個州縣,受災者(2級與3級)多達88個,占州縣總數(shù)的94%。重災區(qū)有54個,占58%;輕災區(qū)有34個,占36%;6個為無災區(qū),僅占總數(shù)的6%。受旱災影響的地區(qū)呈片狀,分布在30°—33°N,重災區(qū)主要分布在長三角地區(qū)的東部、南部,尤以蘇、松、常、湖、嘉、杭六府為主,在太湖流域形成重災中心。輕災區(qū)范圍較小,主要分布在長三角西部,北部的泰州、泰興縣、通州以及南部的紹興府。

為了恰當評定1707年長三角地區(qū)的旱災程度,利用旱澇等級偏離值評估災害程度的方法(12)成賽男、楊煜達: 《1840年長江三角洲水災的時空分布與社會響應》,《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4年第1輯。,取《中國近五百年旱澇分布圖集》(13)中央氣象局氣象科學研究院主編: 《中國近五百年旱澇分布圖集》,地圖出版社1981年版。(以下簡稱“《圖集》”)在長三角站點(揚州、南京、蘇州、上海、杭州)逐年旱澇等級數(shù)據(jù)(《圖集》中無旱澇等級標注的地點按3級處理),算出逐年平均值,將逐年平均值與3級相減取絕對值,得出順治、康熙年間(1644—1722)逐年旱澇等級偏離值序列(范圍在0—2),如圖2所示。以偏離值頻率出現(xiàn)在10%左右定為重大災害,災害等級偏離值在1.6—2;以偏離值頻率出現(xiàn)在30%左右定為一般災害,災害等級偏離值在0.8—1.6。計算結果得出1707年長三角地區(qū)的災害等級偏離值為1.6,出現(xiàn)頻率在10%以下,屬重大災害事件。順治、康熙兩朝79年時間內,共發(fā)生4次重大旱災,距1707年最近一次大旱是1679年(14)按: 由于1679年大旱缺乏較精準的天氣狀況記載,對氣候背景的復原存在困難,1707年大旱則正好有日記材料記錄了天氣狀況,故選擇了1707年的情況進行研究。,災情等級偏離值為1.8。可知,近30年過去,突然的大旱使農業(yè)生產難以適應,造成嚴重的災害。陳家其建立的太湖流域近1 000年旱澇等級序列中也指出1707年旱澇等級為9級,屬于特大干旱。(15)陳家其: 《從太湖流域旱澇史料看歷史氣候信息處理》,《地理學報》1987年第3期。

圖1 康熙四十六年長三角地區(qū)旱災分布資料來源: 底圖根據(jù)CHGIS2.0版1820年太湖流域縣級政區(qū)圖改繪,并恢復至1707年政區(qū)情況。

圖2 1644—1722年長三角地區(qū)逐年旱澇等級偏離值序列資料來源: 依據(jù)《中國近五百年旱澇分布圖集》中揚州、南京、上海、蘇州、杭州五個站點旱澇等級偏離值繪制。

二、 旱災天氣過程的復原

旱災的成因主要是降水不足。循著這一思路,可提取現(xiàn)存日記中的降水信息建立降水序列,根據(jù)所記錄的降水變化特征揭示旱災發(fā)生前后的天氣過程進行細致研究。本節(jié)將通過《楊大瓢日記》中的天氣狀況,結合官方檔案記載,重建1707年長三角地區(qū)旱災發(fā)生的天氣過程。

(一) 楊賓與《楊大瓢日記》

《楊大瓢日記》(16)〔清〕 楊賓著,柯愈春主編: 《楊賓集》,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版,第407—461頁。(又稱《楊子日記》,以下簡稱“《日記》”),為楊賓所作。楊賓(1650—1720),字可師,號大瓢,祖籍浙江山陰,后定居江蘇蘇州。(17)按: 楊賓工詩,善書法,好收藏金石碑帖,不仕科舉,一生輾轉各地擔任幕僚,與朱彝尊、萬斯同等人交好。開創(chuàng)“邊徼地理之研究”的《柳邊紀略》即為其所著。他還有《大瓢隨筆》《鐵函齋書跋》《晞發(fā)堂詩》等作品。詳細生平可參見〔清〕 楊賓著,楊愈春主編: 《楊賓集》,第473—475頁?！稐畲笃叭沼洝菲鹩?707年2月3日,下迄1708年1月22日,主要記載楊賓一年的行蹤與見聞(18)俞冰主編: 《歷代日記叢鈔提要》,學苑出版社2006年版,第55頁。,可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從2月3日至5月9日,記楊賓在福建任幕僚之事及巡撫李斯義的病情。第二部分接5月9日,楊賓返回蘇州,至次年1月22日,所記多為蘇州的日常生活。返回蘇州后,楊賓曾于6月17日至6月30日在揚州停留13天,7月1日至7月19日在江寧停留18天。此后,他一直沒有離開蘇州。蘇州、揚州、江寧處于長三角地區(qū),屬同一地理單元,氣候差異小,故可將三地的天氣信息作為長三角地區(qū)天氣狀況的參考。

日記的三個特征使其可用于這類研究。其記載地點相對固定,《日記》完整保留了長三角地區(qū)的天氣記錄;時間非常明確,逐日記載,未有間斷,記載某類天氣狀況甚至可精確至小時;天氣記錄較為精確,除2月4日,每天都有天氣晴雨記錄,并且根據(jù)天氣狀況變化有著不同語義程度的文字描述。因此,提取日記里的氣候信息,可用于標識某些特殊天氣現(xiàn)象,了解當時異常氣候的變化特征。由于1707年長三角地區(qū)沒有降雨觀測資料,因此,“高分辨率”的《日記》對分析當年旱災氣候背景十分珍貴。《日記》記載的天氣情況可分為兩類: 晴雨記錄和感應記錄。天氣晴雨記錄主要是逐日記載晴雨狀況,將一天中的天氣變化記載下來。感應記錄則是反映天氣變化和特殊氣候特點給作者留下的感受,以及當時祈雨活動反映出的干旱現(xiàn)象。具體如表1所示。

表1 《楊大瓢日記》中部分天氣記錄

(二) 降水序列重建

降水序列起于5月9日,因方志記載“四月不雨,至于七月”,故將序列日期放寬至8月31日。根據(jù)天氣狀況與降水多寡,參考楊煜達、滿志敏等人的分級標準(19)楊煜達: 《清代云南季風氣候與天氣災害研究》,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年版,第72—85頁;滿志敏、李卓侖、楊煜達: 《〈王文韶日記〉記載的1867—1872年武漢和長沙地區(qū)梅雨特征》,《古地理學報》2007年第4期。,對《日記》進行降水等級的分級處理(表2)。雖然降水分級帶有楊賓的主觀判斷,但可以大致反映出當時的降水情況。根據(jù)分級結果,對降水進行序列重建(圖3)。

表2 《楊大瓢日記》中的天氣情況分級標準

圖3 康熙四十六年蘇州夏季降水等級時間序列資料來源: 依據(jù)《楊大瓢日記》四月初八日(5月9日)至八月初五日(8月31日)天氣情況繪制。

分級過程中,有兩種情況需要說明。第一,《日記》記載“晴(陰),午后雨”現(xiàn)象,作者未進行雨量描述,無法判斷降水大小,故將其定為2級,序列內這樣的天氣共出現(xiàn)3次,分別為6月5日、7月15日、7月18日。第二,《日記》記載了雷雨天氣,且多發(fā)生在下午或晚上?？紤]夏季午后熱力對流強盛時雷雨出現(xiàn)機會多,雷雨持續(xù)時間雖短,但雨勢急,雨點大,故將其歸入第3級。雷雨天氣共出現(xiàn)5次,其中4次發(fā)生在8月中下旬。

圖3表明,1707年蘇州雨日數(shù)為26天,根據(jù)蘇州吳江站1981—2010年降水數(shù)據(jù)(20)降水數(shù)據(jù)來源為中國氣象局國家氣象信息中心“中國國家級地面氣象站基本氣象要素日值數(shù)據(jù)集(V3.0)”,文中主要使用蘇州吳江站(31°13′N,120°61′E,海拔4.7米,臺站號58359)1981—2010年6—8月降水數(shù)據(jù)。下文提及蘇州現(xiàn)代降水數(shù)據(jù),如未加注釋說明,均來源此數(shù)據(jù)。可推算出6—8月蘇州雨日數(shù)與降水量存在明顯正相關性,相關性可達0.79。從現(xiàn)代雨日數(shù)來看,6—8月蘇州平均雨日數(shù)為37.9天,而1707年雨日數(shù)遠遠低于現(xiàn)代平均雨日數(shù)。從降水量來看,估計1707年降水量在170—180毫米左右。(21)乾隆五十年,長三角地區(qū)曾發(fā)生大旱,顧公燮記載“較之二十年尤甚,與康熙四十六年仿佛”,參見〔清〕 顧公燮: 《消夏閑記選存》,《吳中文獻小叢書(上)》,廣陵書社2018年版,第470頁。張德二根據(jù)蘇州《晴雨錄》推算出1785年6—8月蘇州降水量為174毫米,詳見張德二、王寶貫: 《用清代〈晴雨錄〉資料復原18世紀南京、蘇州、杭州三地夏季月降水量序列的研究》,《應用氣象學報》1990年第3期。現(xiàn)代蘇州6—8月平均降水量為474.1毫米,1707年比正常年份少約300毫米。1981—2010年間,6—8月蘇州降水量從未低于200毫米,即便2003年、2006年蘇州發(fā)生大旱,6—8月降水量也分別為215.8毫米、228.5毫米。1978年蘇州發(fā)生了自1934年以降最嚴重的干旱,降水量較常年少四成,太湖水位降至2.2米,該年6—8月降水量為167.6毫米。故1707年的旱災比2003年嚴重,近似1978年的大旱。

為驗證《日記》資料記載的準確性,采用對證法,將奏折與《日記》中的降水日期進行對證,如表3所示。可以發(fā)現(xiàn)二者吻合度較高。

表3 奏折與《日記》記載降水日期對照表

(三) 旱情開始

長三角各地旱情開始時間在史料中記載不一。李煦奏報“蘇州地方自交六月雨澤少施”(22)⑩ 《奏進扇筆小菜并報蘇州少雨折》,康熙四十六年六月,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675頁。,而方志記載“四月不雨,至于七月”。閩浙總督奏浙江“六月稍旱”(23)⑨ 《奏謝累蒙寵賞并報浙省秋收有望折》,康熙四十六年七月二十四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685—688頁。,方志記載“五、六月亢旱”。旱情具體開始于何時,需利用圖3降水序列與史料訂正加以確定。1707年2月24日,康熙開始第六次南巡,朱批中康熙多次提及南巡沿途天氣。(24)詳見《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二月二十日至四月十九日間胤祉寫給康熙的奏折。連綿的春雨使康熙發(fā)出“今若不降雨更好,朕欲如何將雨移至北方下”的感慨(25)《奏報京城降雨情形折》,康熙四十六年三月十七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495頁。,方志中也未見春旱記載。5月13日,康熙南巡結束,北返回京。長三角地區(qū)開始進入夏季,多雨天氣減少。朱批記載5月20、21、22日晴(26)《請安并報接閱御批折》,康熙四十六年四月十六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503頁。,23日仍如前日(27)《奏報接閱御批詣旨折》,康熙四十六年四月十九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506頁。。圖3顯示蘇州陰雨天氣從5月20日轉晴,與朱批記載一致。經(jīng)過7天晴朗天氣后,又進入連續(xù)多天的陰雨天氣。自6月6日開始,未見連續(xù)降水天氣,《日記》記載的天氣以“酷熱”“大熱”為主。由此可知,“四月不雨”的記載不準確,蘇州旱情應從6月初開始。蘇州織造李煦的奏折中也提到“今年自圣駕回鑾之后,江浙即無雨”(28)《奏報江南收成并盜案折》,康熙四十六年九月二十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722—724頁。,這與方志“五、六月亢旱”記載相符。安徽巡撫劉光美奏“今四十六年上江各屬賴五月以前,雨水調勻,早禾俱已收割”(29)《奏報秋成分數(shù)折》,康熙四十六年八月十六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705—708頁。。進入6月,安徽雨水愆期,出現(xiàn)旱情。安徽、江蘇二省入旱時間相同。閩浙總督梁鼐奏報浙江“四、五月間,風雨和調,六月稍旱”⑨,入旱略比江蘇晚,應在6月底入旱,故有“六月亢旱”的記載。

雖有“五、六月亢旱”的記載,但并不意味著長三角地區(qū)在旱災期間沒有降水。江浙官員奏報可見仍有零星降水存在。如“蘇州地方自交六月雨澤少施,建壇祈禱,至十九、二十等日微得甘霖”(7月18、19日)⑩,浙江“六月稍旱,十八、十九日連得微雨,田疇未潤,致杭、嘉、湖、紹等屬存報旱之縣”(7月17、18日)。因天氣炎熱,零星的降水無法緩解旱情。從圖3來看,6月中旬至8月中旬未出現(xiàn)連續(xù)性降水,特別是從7月21日后連續(xù)18天無降水出現(xiàn),《日記》多次記載“酷熱”,持續(xù)高溫天氣加劇了旱情。

(四) 旱情結束

圖3表明,8月11日開始出現(xiàn)多日降水。嘉定縣“至七月十四日(8月11日)始雨,又挾大風”(30)嘉慶《淞南志》卷二《災祥》,嘉慶十八年刻本,第11頁。,崇明縣“五六月亢旱,至七月大潮,禾棉俱傷”(31)雍正《崇明縣志》卷九《蠲賑》,雍正五年抄本,第5頁。。降水時,沿海嘉定、崇明二縣出現(xiàn)潮災。當臺風向陸地移動時,臺風的強風和低氣壓作用使海水向海岸方向強力堆積,潮位大漲,近海州縣易產生潮災。根據(jù)歷史臺風的識別方法(32)張向萍、葉瑜、方修琦: 《公元1644—1949年長江三角洲地區(qū)歷史臺風頻次序列重建》,《古地理學報》2013年第2期。,該次降水應受臺風影響?！度沼洝酚涊d蘇州8月11日晚開始下雨,8月12日為“風雨”。除嘉定、崇明二縣外,奏折及其他方志資料未見大風或暴雨記載,臺風應未在長三角一帶登陸。臺風經(jīng)路徑移動遠去,降雨結束。8月18日開始又出現(xiàn)連續(xù)晴熱天氣,《日記》中由“陰”“雨”轉為“大熱”“酷熱”記載。

總體而言,8月中旬長三角開始出現(xiàn)連續(xù)性降水,意味著氣象上的旱情結束。各地紛紛奏報得雨情形,浙江七月十四日至十八、十九、二十等日(8月11日至15、16、17日),甘霖大沛。江南總督奏報“今自七月十七日得雨以來,旱情消釋”(8月14日)(33)《奏米價并報賑濟災民情形折》,康熙四十六年十一月十八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540頁。,安徽于七月十八(8月15日)等日得雨霑足,蘇州七月十九、二十、二十一(8月16、17、18日)等日,連朝得雨。但是,降水是發(fā)生在立秋以后,因受旱面積廣,并非全部地區(qū)的旱災都有緩解。武進、來安等縣有不少薄田、山田,發(fā)生夏旱后,補種蕎麥等雜糧,豐年時雜糧僅有四五分收成,遇到旱災,則顆粒無收。(34)《奏報江南收成并盜案折》,康熙四十六年九月二十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721頁。此外,旱災發(fā)生后,農民若積極補種插秧還好,若補種失時,或未有補種,無疑使災害影響持續(xù)。

三、 旱災成因分析與討論

(一) 梅雨異常

根據(jù)圖3可知,6月中旬至8月中旬,長三角地區(qū)無連續(xù)性降水天氣,兩個月間僅有9個雨日,達3級降水只有3次。這一時期在正常年份為梅雨季節(jié),降水偏多。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的梅雨范圍大致在29°—33°N,重災區(qū)正處于此范圍內?？梢?1707年長三角地區(qū)梅雨出現(xiàn)異常。

2017年,中國氣象局發(fā)布了《梅雨監(jiān)測指標》,對梅雨期劃分方法做了統(tǒng)一規(guī)定:

從第1個雨日算起,往后2日、3日……10日中的雨日數(shù)占相應時段內總日數(shù)的比例大于或等于50%,則第一個雨日為雨期開始日。7月20日之后不再有新的雨期開端日。

從雨期的最后1個雨日算起,往前2日、3日……10日的雨日數(shù)占相應時段內總的日數(shù)比例大于或等于50%,則最后一個雨日為雨期結束日。

一個雨期需滿足以下條件: 任何連續(xù)10天的雨日比例大于或等于40%、雨日數(shù)大于或等于6天且沒有連續(xù)5天(含5天)以上的非雨日、站平均降水強度大于或等于5毫米/天。(35)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質量監(jiān)督檢驗檢疫總局、中國國家標準化管理委員會: 《梅雨監(jiān)測指標GB/T33671-2017》,中國標準出版社2017年版,第2頁。

《梅雨監(jiān)測指標》指出梅雨期最早開始于5月下旬,最晚結束于7月20日。關于歷史時期梅雨起訖日期的確定與劃分標準,前人多以雨日確定歷史梅雨期的指標。(36)滿志敏、李卓侖、楊煜達: 《〈王文韶日記〉記載的1867—1872年武漢和長沙地區(qū)梅雨特征》,《古地理學報》2007年第4期;鄭微微、滿志敏、楊煜達: 《1868年長江中下游“二度梅”的雨帶推移過程》,《中國歷史地理論叢》2011年第4輯。葛全勝將雨日劃分得到的梅雨期與現(xiàn)代器測數(shù)據(jù)進行驗證,認為用雨日標準劃分梅雨期是合理可行的。(37)葛全勝、郭熙鳳、鄭景云等: 《1736年以來長江中下游梅雨變化》,《科學通報》2007年第23期。所以,本文以雨日為劃分依據(jù),結合上述中國氣象局規(guī)定梅雨期的劃分標準,確定蘇州入梅與出梅之時。

將《日記》中的記載轉換為雨日數(shù)據(jù)的判斷方法。第一,只要出現(xiàn)雨的記載,就定為一個雨日,如6月5日“陰,午后雨”。第二,《日記》里有些模糊的降水日記載,如5月27日“陰,夜雨”,也記當日為一個雨日。第三,提及晴、陰、霽均算無雨天氣。第四,5月25日—7月20日間,連續(xù)10天若有6個雨日,且前后多為陰雨天氣,之后沒有連續(xù)5天或5天以上無雨天氣出現(xiàn)的,則按第一個雨日入梅。連續(xù)降水天氣結束后,出現(xiàn)5天以上的無雨天氣(其中可以有一個雨日),以最后一個雨日出梅。

根據(jù)上述標準,1707年的蘇州于5月27日入梅,6月5日出梅,梅期為10天。參考現(xiàn)代蘇州平均入梅日為6月15日,平均出梅日為7月9日,梅期平均長23天。(38)蘇州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 《蘇州市志》第1冊,江蘇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06頁。雨帶推移具有一定規(guī)律性,雖然長三角各地入梅、出梅日期會有幾天差別,但不影響總體討論結果。而從《日記》反映的蘇州梅雨情況可推知,1707年長三角地區(qū)入梅早,出梅早,梅期停留時間短,導致降水不足。因梅期過早結束,長三角提前進入了伏旱季節(jié)。

(二) 大氣環(huán)流背景

據(jù)研究,長江中下游地區(qū)梅雨強度指數(shù)與6—7月北半球500百帕高度場有關。梅雨期弱表明500百帕東亞——西太平洋地區(qū)從高緯到低緯呈一個典型的“負正負”的距平場,即在貝加爾湖至新西伯利亞南部為一強的負距平區(qū),渤海灣至朝鮮半島為一強的正距平中心區(qū),西太平洋30°N以南又為一負距平區(qū)。這種距平場的配置表明,東亞副熱帶鋒區(qū)偏強偏北,西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偏強且位置偏北偏西。(39)趙振國主編: 《中國夏季旱澇及環(huán)境場》,氣象出版社1999年版,第6、12頁。與正常年份相比,1707年副高勢力應偏強,夏季風勢力強,鋒面雨帶北進速度快,控制北方時間長,出現(xiàn)北澇南旱的情形。《圖集》顯示陜西全省、山西西部以及京畿一帶偏澇,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偏旱,尤其在長三角地區(qū)形成了旱災中心,長三角地區(qū)五個站點的平均旱澇等級達4.6級。

5月底,副高脊線北跳至20°N,穩(wěn)定在20°—25°N,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形成梅雨季節(jié)。進入梅雨期后,副高脊線持續(xù)偏北,6月中旬北抬越過25°N,雨帶未能在長江中下游地區(qū)穩(wěn)定一段時間。長三角地區(qū)長時間處于副高控制下,溫度高,蒸發(fā)強,又值作物處于抽穗、揚花關鍵期,缺乏大量水分補給,遂形成旱災。7月初,副高脊線進一步越過30°N,黃河流域提前進入雨季。陜西巡撫鄂海、山西巡撫噶禮奏報雨水調勻,秋禾生長皆好。直隸六月(7月)得雨澤,高洼地畝均已霑足,蝗蝻絕跡。7月中旬,南方進入伏旱季節(jié),川陜總督則奏報西安、鳳翔一帶“六月初八、十六、二十一等日連得大雨,雨水甚足,秋禾暢茂?！碌糜晁蹼y,今逢圣主盛世,未有如今年雨水時調者”(7月7日、15日、20日)(40)《奏報夏糧收成并雨水情形折》,康熙四十六年六月二十五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521頁。。康熙在7月25日奏折中朱批:“口外今歲比往年又好,惟恐霖早”(41)《奏報雨足秋禾秀發(fā)及蝗蝻絕跡折》,康熙四十六年六月二十四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漢文朱批奏折匯編》,第669頁。,長城以北地區(qū)降水較往年提前。7—8月,直隸雨水偏多,導致糧價上漲,“今年六月初旬收麥之際,麥價甚賤。六月末七月初,正值雨季,道路泥濘,車輛租價,稍有增加……道路復干,麥價從此漸跌”(42)《奏報麥價上漲緣由折》,康熙四十六年七月二十九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編: 《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第535頁。。降水過多引發(fā)河水上漲,陜西、直隸部分州縣遭遇水災。由北方降水分布可知,副高脊線北跳30°N時,呈西伸北進方向,在陜西、山西形成一個雨帶,在京畿地區(qū)形成另一個雨帶。

(三) 全球氣候背景

《圖集》反映出1707年北澇南旱,1708年南澇北旱,兩年分別在長三角地區(qū)形成旱、澇中心。這需要進一步考慮其發(fā)生的全球氣候背景。

太陽活動是引起旱澇變化的外部影響因子之一,對旱澇的影響具有復雜性和區(qū)域性特征。(43)張健、芮旸、趙新正等: 《1689—1692年陜西大旱災情及氣候背景》,《西北大學學報(自然科學版)》2016年第3期。1707年尚無太陽黑子活動的明確記載。根據(jù)年度平均太陽黑子總數(shù)得知(44)比利時皇家天文臺網(wǎng)[2022-3-17],https://www.sidc.be/silso/datafiles。,在太陽黑子活動11年周期內,1705年為峰值年,1711年為谷年,則1707年為峰值年減2。王紹武等人指出:“在太陽黑子的極值年之間,緯向環(huán)流強,而經(jīng)向環(huán)流弱,氣溫高;緯向環(huán)流強時,我國降水偏少。”(45)王紹武、趙宗慈: 《長期天氣預報基礎》,上海科學技術出版社1987年版,第92頁。這可能是引起本次旱災的另一個原因。

厄爾尼諾-南方濤動現(xiàn)象(ENSO)是影響全球氣候變異的主要因素,其循環(huán)變化中的冷、暖相位對太平洋副熱帶高壓和東亞季風有明顯影響。降水、氣溫等要素變化表現(xiàn)出一定的區(qū)域性特征,ENSO事件正是通過季風環(huán)流影響我國中東部季風區(qū)的降水變化。(46)Renhe Zhang, Akimasa Sumi, Masahide Kimoto, A diagnostic study of the impact of El Nio on the precipitation in China, Advances in Atmospheric Sciences, 1999, Vol.16, Issue 2．?？?Quinn)曾整理出1 500年以來南美洲西海岸及太平洋附近的厄爾尼諾(El Nio)事件年表(47)W. H. Quinn, V. T. Neal, The historical record of El Nio events, Raymond S. Bradley, Philip D. Jones, Climate Since A.D.1500, London and New York: Routledge, 1992, pp.623-648.,年表詳細記錄了厄爾尼諾事件的年份、強度、可信度及史料來源。查厄爾尼諾年表可知,1707年是一個厄爾尼諾年,程度為強(S)。戈吉斯(Gergis)整理了1525年以來的厄爾尼諾事件年表,亦指出1707年為厄爾尼諾年。(48)Jo?lle L. Gergis, Anthony M. Fowler, A history of ENSO events since A.D.1525: implications for future climate change, Climatic Change, 2008, 92.有關厄爾尼諾事件與我國降水關系的研究指出,在厄爾尼諾年,江南地區(qū)、長江下游夏半年降水以少雨為主要傾向。而在厄爾尼諾次年,夏半年降水量以多雨為主要傾向。(49)陳菊英: 《中國旱澇分析和長期預報研究》,農業(yè)出版社1991年版,第157—160頁。1708年即厄爾尼諾次年,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因降水過多引發(fā)澇災。張德二也指出厄爾尼諾事件當年,干旱少雨的中心地帶在長江中下游地區(qū)。(50)張德二、薛朝輝: 《公元1500年以來El Nio事件與中國降水分布型的關系》,《應用氣象學報》1994年第2期?？梢?本次旱災與厄爾尼諾事件具有較強的相關性。

四、 結 語

清康熙四十六年的這場旱災是發(fā)生在明清小冰期背景下的一次干旱事件。就災情程度而言,此為康熙年間時隔近30年的一次重大旱災事件。就分布來講,干旱主要分布于30°—33°N,災害波及面廣,幾乎涉及長三角各地,在太湖流域形成重災中心。旱情從6月開始,直至8月中旬受近海臺風影響出現(xiàn)連續(xù)性降水天氣,情況才得以緩解。但部分擁有山地高田的州縣,因灌溉不便或補種失時等因素,繼續(xù)發(fā)生秋旱。

通過《楊大瓢日記》重建長三角地區(qū)5—8月逐日降水序列,依據(jù)歷史梅雨劃分標準,發(fā)現(xiàn)長三角地區(qū)入梅時間早,出梅時間則較往常提前,梅期僅有10天,雨量明顯偏少。根據(jù)降水情況,還分析了1707年夏季大氣環(huán)流背景與全球氣候背景,此次旱災與太陽活動以及ENSO事件之間的關系與現(xiàn)代相關的研究結論一致,這有助于加深對歷史時期氣候變化的認識。

楊煜達曾對咸豐六年(1856)長三角大旱的氣候背景進行研究(51)楊煜達: 《清咸豐六年長江三角洲地區(qū)旱災氣候背景分析》,《氣象與減災研究》2007年第3期。,本文借鑒了其以縣級成災分數(shù)復原旱災空間分布的研究方法。不同的是,本文還運用前人以災害等級偏離值評估災情程度的方法,建立了順治、康熙時期長三角地區(qū)逐年旱澇等級序列。將兩種方法疊加,更為直觀地呈現(xiàn)了1707年氣候的異常性與清前期長三角地區(qū)的旱澇變化特征。本文利用“分辨率”更高的日記資料復原了前人未予關注的一場大旱,對1707年旱情開始與結束、大氣環(huán)流背景做了詳細復原;還討論了全球氣候背景下太陽活動與ENSO事件可能對此次旱災也帶來了影響。在此,筆者將1707年和1856年的兩次大旱做比較,以期增進對長三角歷史旱災的認識。從災情分布來看,1707年旱災主要集中于太湖流域周圍,尤以蘇州、松江、太倉州旱情最為嚴重。1856年重災區(qū)分布于太湖流域北部、南部及江北淮南地區(qū),蘇州(太倉州)、松江災情較輕。從災情過程來看,1707年干旱主要集中于夏季,部分高地出現(xiàn)夏旱連秋旱。1856年春季降水不足,夏秋連旱,造成了嚴重的干旱。從干旱成因來看,1707年副高強,北移速度快,梅雨期提前,梅期短,長三角地區(qū)長期處于副高控制。而1856年副高偏弱,但脊線偏北,導致5—8月沒有連續(xù)性降水天氣,出現(xiàn)空梅。從氣候背景來看,1707年干旱集中于長江中下游地區(qū),北方降水偏多。1856年全國少雨,干旱范圍廣,氣候更為極端。兩次大旱,與厄爾尼諾事件多發(fā)相對應。需要補充的是,當年旱災結束后,1708年華北出現(xiàn)大旱,長三角發(fā)生大澇,1857—1859年華北地區(qū)持續(xù)出現(xiàn)大旱,且旱災中心有逐年北移特征。

由上可知,兩次大旱的災情分布、發(fā)生過程、氣候背景有所不同。相同的是,長三角發(fā)生旱災主要與副高強弱和位置變化有關,從而導致梅雨期出現(xiàn)異常,降水變少。ENSO事件的影響使干旱變得更加極端。長三角發(fā)生大旱的年份,次年可能會繼續(xù)出現(xiàn)氣候異常。這在今天可以找到相似的案例,如1978年長三角發(fā)生大旱,1979年杭州、蘇州、上海等地仍然處于大旱之中,并且發(fā)生了較為罕見的秋冬干旱;1992年長三角發(fā)生旱災,次年又發(fā)生澇災。(52)溫克剛主編: 《中國氣象災害大典·綜合卷》,氣象出版社2008年版,第133、182—186、214頁。關于大旱發(fā)生之后出現(xiàn)的氣候異?，F(xiàn)象,二者是否有相關性,這一點尚待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