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菲菲
我 想
我想成為你細(xì)長的無名指
用你的血液和肉體
寫下雋永或是潦草的名字,埋葬我
像淤泥一樣浸泡我。我不羞怯
反倒憐憫你? 舉起酒杯? 喝下小毒的酒
好像差點(diǎn)精神抖擻 又嘬口煙
煙暈染開來 像一壺茶水 漫開味道
灌到饑腸轆轆的肺里
想替你把這團(tuán)濃稠的白煙驅(qū)趕了
摩挲一張粗糙的畫,會變得細(xì)膩
你的作品,有我的努力
我暗自竊喜,可以一直陪你
直到墳?zāi)估?。還不夠
肉體在云朵里腐爛,靈魂在春天里
我們倆,一起。
故人來
一輛黑摩托從巷口利落地拐進(jìn)來,
繞過農(nóng)人的菜圃和家禽的小窩,
沿河道的民居多是商鋪,
濃郁黃酒香奔走在顛簸的窄石路里。
烏篷船和敞口船從水上悠悠駛過
和那蜜酒香緩緩流淌。
佝僂阿娘們坐在水邊石梯上喃喃細(xì)語
有節(jié)奏的棒槌聲轟轟烈烈
在這古鎮(zhèn)別有韻味。
隨處穿梭的溫柔冷風(fēng)
把石橋上嘰嘰喳喳的孩提聲
吹得古色古香。
清晨這里悄悄下了一場雨
霧從水底熱騰騰地來,
天空被奪去絢麗色彩。
喜歡這里不新鮮的陳舊感,
大家都鎖好自家的門擋住窗外的霜,
家家燈火滅了盞。
警覺巷口斑斕指向處,
似有故人來。
姨父的葬禮
抵達(dá)姨父家門口的時候,
我被急忙套上了黑色的襯衫。
有人叮囑我出殯時要站在什么位子,
說完匆匆走了,霎時間說不上什么話。
好些人唏噓他生命短暫。他不是偉人,
屋子里的撕心裂肺大抵真假參半。
凌晨四點(diǎn)半,霧在每一件黑衣上結(jié)了霜。
倏忽間看見一雙犀利的紅眼,
直勾勾地凝視著我的臉
似乎在揣摩著什么。我瞬間明白了用意,
深憋著一口氣,狠狠撐開了疲憊的雙眼,
模糊的惆悵,不斷地醞釀。終于
冰冷的空氣,鉆進(jìn)我干澀的眼,濕潤了。
那雙眼仿佛記下了什么,就挪走了,望向別處。
姑姑,成為這場葬禮的中心
已被噩耗榨干眼淚,好像枯干了。頭發(fā)油膩膩的
她篩糠般的雙腿,抖到我面前來。
孱弱地發(fā)出一些呻吟來,不像往日那般有力氣
“今天你也來了,你媽說你今天要讀書的?!?/p>
淚真真切切地要流下來了。我使勁把它堵在了嗓子眼。
可憐的人啊。命運(yùn)奪走了她支撐,讓她失衡。
喇叭嗩吶在村子里轟隆隆地響徹了一圈,
終于,姨父的骨灰被埋藏在深山之中,
植物根莖和他纏繞在一起,散發(fā)出澀澀的苦味。
一場死亡被隱晦在泥土里,一起被埋葬的還有
萎靡、悲哀,和美的消亡。
走出深山,巳時的陽光已融化清晨的霜。
被攙扶的姑姑,把兩旁緊緊的雙手慢慢掙脫,
仿佛在掙脫一場濕淋淋的噩夢,
她仰起頭目送遠(yuǎn)行的故人,漸行漸遠(yuǎn)
布滿血絲的肉體浸泡在陽光里,坦然無懼,
今天她與光明一同裂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