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inanaa

我初次到歐洲是在海德堡大學(xué)交換。從火車站開出的所有公交都會停留在市中心的“俾斯麥廣場”。俾斯麥是德國的偉人，于是，那天清晨，坐在公交上的我已經(jīng)腦補了一座宏偉的廣場。搞不好我得從廣場的一端跑到另一端去換乘呢。然而，甫一下車我便詫異了——俾斯麥廣場是一片幾乎一眼能望到盡頭的三角形綠地，有小商鋪，街頭藝人和在長椅上等車的路人。半年后，在離開海德堡的那天，我依然從俾斯麥廣場轉(zhuǎn)車，那時手風(fēng)琴手彈奏的是一曲歡快的《查爾達斯》。

后來我知道，德國還有很多“俾斯麥廣場”。歐洲的廣場可以生長在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也可以消失于城市的任何一個角落。在商業(yè)街的某個路口，在住宅區(qū)四合的建筑之中，在運河的某個拐角……歐洲許多大型廣場的面積往往只相當于中國的中型廣場。它們并無有序的功能分區(qū)，而是隨著人的活動自然發(fā)展出功能和景觀。廣場因人而生，這正是西方文明的隱秘起點。

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廣場給出了公共空間的最初定義。但哲學(xué)家漢娜·阿倫特說，當人們散去，公共空間便瞬間消失——“城”便消失。人類文明不能僅僅依仗于這轉(zhuǎn)瞬即逝的廣場。不同人群和勢力設(shè)計、建造和裝飾著廣場，希冀它彰顯力量，頌揚權(quán)威，盡管它往往比建造它的權(quán)力更為永恒。

現(xiàn)代化中的廣場變遷

當歷史的車輪滾滾駛?cè)氍F(xiàn)代，廣場的政治意味減弱了。在隆隆蒸汽中運轉(zhuǎn)的機器，席卷塵土飛馳而來的火車，日益擁擠的道路和模糊的邊界，由農(nóng)村涌入城市的人群，構(gòu)成了“現(xiàn)代”的萬千風(fēng)貌。廣場還是人們聚集、互動、交流之處，只是其方式和效率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1962年，波茨坦廣場的柏林墻。

1889年，柏林市的亞歷山大廣場上的市場。

1925—1930年的波茨坦廣場。

1905—1910年的亞歷山大廣場。

柏林的波茨坦廣場（Potsdamer Platz）最初只是一個十字路口——歐洲三十年戰(zhàn)爭（1618—1648年）后，普魯士為收容大量涌入的宗教難民，在當時的柏林西南方擴建了一片新區(qū)：弗里德里希施塔特（Friedrichstadt）。1721到1723年，在弗里德里希施塔特新區(qū)的擴建中，今天的波茨坦廣場成為柏林的邊界。南北向的艾伯特大街在此匯入東西向的萊比錫大街西端，波茨坦大街由此直直地通向柏林西南方向25公里以外的波茨坦。當時的德意志神圣羅馬帝國還是眾多諸侯的松散邦聯(lián)，邦國林立，關(guān)稅嚴苛。在城墻外接受檢查的“進城”者排起長隊，有心者抓住商機，販賣食物，市場由此發(fā)展起來。1740年，后來的腓特烈大帝成為國王。由于他經(jīng)常在柏林和他的住所波茨坦無憂宮間“通勤”，普魯士軍隊也需要快速移動，萊比錫大街被不斷拓寬，向西延伸，將波茨坦廣場一分為二。富人們則從日漸擁擠的柏林搬出，在波茨坦門外形成住宅區(qū)。廣場本身成為腓特烈大帝炫耀武力的演兵場之一。

1838年，波茨坦火車站建成。連接柏林和波茨坦的火車無法穿過城墻，往往在波茨坦廣場短暫停留。盡管當局隨后新建了火車站，波茨坦廣場還是經(jīng)常出現(xiàn)火車和馬車“面面相覷”的“堵車”奇觀。直到1860年代，統(tǒng)一前夕的現(xiàn)代德國取消了關(guān)稅，城墻被拆除，周邊地區(qū)的流量進一步增加。1871年，德國統(tǒng)一。新生德國的上議院和下議院均選址于波茨坦廣場周邊的富人區(qū)。

今日的波茨坦廣場是柏林乃至整個德國最繁忙的廣場之一，是柏林名副其實的商業(yè)、文化和娛樂中心。索尼中心的霓虹燈圓頂聳立在該市最大的國際電影院和現(xiàn)代噴泉等建筑之上。

德國和美國主導(dǎo)的第二次工業(yè)革命首先“點亮”了波茨坦廣場——德國的第一次無線電廣播由此發(fā)出，第一座路燈和第一座交通信號燈均被安裝于此。今天，你還能在波茨坦廣場看到德國第一座交通信號燈——只不過是復(fù)制品。百貨商場、酒店、電影院、咖啡廳、啤酒館……波茨坦廣場如美國的時代廣場，成為現(xiàn)代都市文明的象征。這里越來越擁擠，市政建設(shè)者們不得不遠渡重洋去美國取經(jīng)以規(guī)劃人流車流。

波茨坦廣場像一面鏡子，折射出德國曾經(jīng)的狂飆突進和驟然衰落。到二戰(zhàn)后，像柏林的其他地標那樣，曾經(jīng)車水馬龍、五光十色的波茨坦廣場已被夷為平地。位于美、英、蘇占領(lǐng)區(qū)交界的波茨坦廣場就如柏林城本身一樣被冷戰(zhàn)撕裂了。仿佛歷史重演，波茨坦廣場再次成為“邊界”。當年隔絕柏林與城外的波茨坦門現(xiàn)在隔絕了東西柏林——兩個陣營，兩種意識形態(tài)，以及劫后余生的人們。在荒蕪的波茨坦廣場及周邊地區(qū)，小規(guī)模的沖突不斷上演，黑市交易從未停歇。雙方心照不宣地遺棄了這里，在戰(zhàn)后重建中為東西柏林各自選定了新的中心——西柏林的布賴特沙伊德廣場（Breitscheidplatz）和東柏林的亞歷山大廣場。

1961年8月13日，東德當局選擇在一個周六的夜里開始建墻。位于邊界的波茨坦廣場不能幸免。那里的柏林墻則由手持刺刀列隊的東德士兵演變?yōu)橥姷蔫F絲網(wǎng)，又演變?yōu)槭^，最終演變?yōu)樗嗉庸痰膲?。電車依然忠實地駛過波茨坦廣場，只是曾經(jīng)人流熙攘的車站已成“幽靈”，唯有全副武裝的士兵站崗于此。此后38年，波茨坦廣場或許比17世紀它剛剛成形時還蕭條。附近地區(qū)再未有高大建筑拔地而起，一些阻礙視野的建筑也陸續(xù)被拆除——狙擊手在瞭望哨內(nèi)提防著可能翻越柏林墻的人。樓高不見章臺路。此種情形一直延續(xù)至1989年11月9日，柏林墻被推倒。波茨坦廣場成為最早開放的入境點之一。

混凝土的墻被推倒了，但人們心中的那堵墻或許還未瓦解。1990年，柏林市政府重新規(guī)劃了波茨坦廣場。大興土木的德國人希望以波茨坦廣場的重建告別歷史，告別自二戰(zhàn)以來的民族創(chuàng)傷。1993年，波茨坦廣場重建計劃正式動工。有奔馳集團和索尼公司在內(nèi)的4個投資方獲得了大部分土地，高樓大廈平地突起，遮天蔽日。其中最引人注目的當屬索尼中心，8棟用于辦公、商業(yè)和娛樂的大樓被一個龐大的傘狀屋頂連接在一起。重達500噸的環(huán)形梁柱牢牢盤旋在一根42.5米高的主柱周圍，其間由無數(shù)纜索、夾層玻璃和半透明膜編織而成的“帆”徐徐展開。波茨坦廣場也是柏林夜生活和“燈光秀”的主要坐標。每當夜幕降臨，整個波茨坦廣場流光溢彩，漫步索尼中心，仰視日間白色的“富士山”屋頂變換成紫色、藍色、綠色，仿佛置身科幻電影，開啟關(guān)于德國的未來主義的想象。

今天的波茨坦廣場成了柏林名副其實的商業(yè)、文化和娛樂中心。每年，蜚聲國際的柏林電影節(jié)有大量電影在波茨坦廣場劇院和電影院首映。然而，對于波茨坦廣場的商業(yè)化改造，特別是景觀的“美國化”也引發(fā)了一些質(zhì)疑。在懷舊的人眼中，亞歷山大廣場才更“德國”。

像波茨坦廣場一樣，亞歷山大廣場也不僅是“廣場”，而是交通樞紐和商業(yè)、文化、娛樂中心。波茨坦廣場起源于柏林西南部的波茨坦門，而亞歷山大廣場則起源于柏林東北部的喬治門。這片地區(qū)同樣在歐洲三十年戰(zhàn)爭后發(fā)展起來，在第二次工業(yè)革命中達到全盛，同波茨坦廣場一般，成為19世紀末20世紀初驟然崛起的德國的名片。波茨坦廣場的光怪陸離保留在德國表現(xiàn)主義畫家基爾希納和瑞士裔德國籍畫家保羅·克利同名的傳世名畫《波茨坦廣場》之中，亞歷山大廣場的喧囂與躁動則被德國作家德布林的杰作及德國導(dǎo)演法斯賓德的同名電影《柏林，亞歷山大廣場》捕捉。

亞歷山大廣場上矗立著東德時期建造的電視塔和世紀鐘。

無論是德布林還是法斯賓德，都以現(xiàn)實主義者的堅定、地理學(xué)家的嚴謹和地圖繪制者的周密不厭其煩地勾勒著亞歷山大廣場的一切：街道名稱、門牌號、公交車序號、地標性建筑……在《柏林，亞歷山大廣場》的開頭，剛剛出獄的弗蘭茨乘坐41路電車進城。電車載著還沒準備好走向新生活的他在城中呼嘯而過，都市生活的一切如雷霆般撲面而來——鞋店、帽店、報販、警察、閃閃發(fā)亮的商店櫥窗、緊鑼密鼓施工中開裂的地面……弗蘭茨欲在亞歷山大廣場謀生，卻在這繁華中始終受困于對生活無意義的頓悟，猶如“悲涼之霧，便被華林”。

不可避免地，亞歷山大廣場也在二戰(zhàn)中被摧毀——廣場中心的雕像被熔掉制造武器，廣場的地下成為柏林最大的防空洞。1945年5月，為延緩蘇聯(lián)軍隊進入柏林，德軍炸毀了此處的地下通道。冷戰(zhàn)時期的亞歷山大廣場被選為東柏林戰(zhàn)后重建的中心。遵循莊嚴的社會主義美學(xué)，整個廣場被劃為步行區(qū)，電車隨之改道。德布林筆下的“紅堡”警察局也成為東柏林的市政廳，進而成為東德政府的代名詞。1969年，柏林電視塔和世界鐘拔地而起，次年，為慶祝東德成立21周年動工的友誼噴泉（Brunnen der V?lkerfreundschaft）如期揭幕。今天，波茨坦廣場只象征性地保留了一截柏林墻，亞歷山大廣場嚴肅地保留著這些東德“遺物”。當人們徜徉于此，一定會不無唏噓地想到，一個民族曾在此分裂，一個民族也曾在此重聚。

當代生活中的廣場溫度

步入21世紀的歐洲廣場不再氣勢恢宏或歌功頌德，它們頂禮膜拜的是生活本身。歐洲的城市規(guī)劃方案往往會在市議會激起多次爭吵，多輪投票。有時，一座機場，一個體育場，都會啟動全民公投。因此，大型廣場日漸稀少，小型廣場層出不窮。

2017年，我來到哥本哈根大學(xué)位于阿邁厄島的新校區(qū)讀書。主教學(xué)樓前是一片建筑工地，在我攻讀碩士的2年間，這里始終在不慌不忙地施工，“猶抱琵琶半遮面”。在繞道走了2年后，我倒是能隱約辨認出，他們修建了一些沙丘似的突起——但它們會有什么用呢？既不能用于教學(xué)，也不能用于鍛煉，應(yīng)該沒人愿意在這些光禿禿的地面上秀滑板吧？2020年初，當我再次來到這里，才發(fā)現(xiàn)它的真實目的——存放自行車。中空的“沙丘”下方能存放2000多輛自行車，與沙丘相映成趣的“綠洲”可以坐著吃午飯、曬太陽、小憩，甚至踢球。這座廣場的設(shè)計在當時被作為“北歐設(shè)計”的典范之一，廣為樂道。它的匠心、靈動和美感令我驚艷。哥本哈根是名副其實的自行車之城，平均每人有1輛以上自行車。而哥本哈根大學(xué)“停車難”的問題我也耳聞目睹，但“只為存放自行車而造一個廣場”和“造一個廣場2年只為有藝術(shù)感地存放自行車”這兩件事兒還是令我開了眼界，反復(fù)跟丹麥朋友念叨。但是，為什么不行呢？廣場為什么一定得是神圣的，不能是世俗的？為什么一定得是意義重大的，不能是平易近人的？

哥本哈根大學(xué)校園內(nèi)的廣場，其 “沙丘”下方能存放2000多輛自行車，曾被選為“北歐設(shè)計”的典范之一。

談到當代廣場的世俗性和實用性，最典型的莫過于城市阿姆斯特丹。德勒茲在《千高原》里如此形容阿姆斯特丹：“一座完全沒有根的城市，一座只有脈絡(luò)運河的根莖城市，在其中，效用與作為狂熱的譫妄連接在一起，并與一部貿(mào)易的戰(zhàn)爭機器相關(guān)聯(lián)?！闭麄€城市被密密麻麻的運河編織在一起，呈扇形展開，而已有800多年歷史的水壩廣場（Dam Square）正靜靜被包裹在扇形的中心。游客會驚異于這座城市主廣場的狹小甚至臟亂。每到傍晚，黃色的清潔車甩出大刷子橫沖直撞地清理路面，讓廣場更加逼仄，游人簡直會迎頭撞上彼此。但在寸土寸金、人流如織的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水壩廣場是鱗次櫛比的建筑之中的一片緩沖地帶。

水壩廣場也有其歷史。東側(cè)高大的國家紀念碑銘記著反法西斯戰(zhàn)爭中烈士的英魂。西側(cè)的“皇宮”（Paleis）現(xiàn)已不再為皇室居住。這座動工于1648年的新古典主義建筑應(yīng)“海上馬車夫”的榮耀而生，和證券交易市場一道形成荷蘭的政治和經(jīng)濟中心。1808年，由拿破侖戰(zhàn)爭攀升為荷蘭皇帝的路易·拿破侖·波拿巴，也即拿破侖的弟弟、后來的拿破侖三世的父親，將市政廳改造為皇宮。東北角是建于1409年的新教堂（de Nieuwe Kerk）。一座中世紀的教堂其名為“新”，乃是為了與500米之外荷蘭最古老的“老”教堂進行區(qū)分——15世紀，隨著商業(yè)繁榮，城市迅速擴張，老教堂無法容納人流，新教堂應(yīng)運而生……這些古建筑與水壩廣場一道簇擁在商業(yè)區(qū)之中。

阿姆斯特丹的博物館廣場，水池前是著名的 “I amsterdam”雕塑。

但水壩廣場真正的時態(tài)是“此時此刻”，正如其真正的主角是活生生的人。歇腳的人，行走的人，持相機的人，捧著薯條的人。2023年的人們在干什么呢？水壩廣場向所有人敞開——為巴勒斯坦發(fā)聲的人，為敘利亞抗議的人，為動物保護籌款的人，為紅十字會募捐的人等等，和各色街頭藝人，在水壩廣場占據(jù)了一個小小的攤位。荷蘭當?shù)厝耸熘獛孜焕厦婵祝阂晃挥率拷?jīng)常會在傍晚時分耍弄火把；一位超人扮裝者總會彎下2米多高的身軀和小朋友溫柔合影；如果你遠遠看到廣場上圍著一圈人，那一定是那位善于制造懸念的老式音箱愛好者又在調(diào)動大家的胃口，盡管他的翻跟頭還未進化為“跑酷”，游客們并不吝惜送上掌聲……當然，還有永遠徘徊于此、毫不怕人的鴿子，它們拍動著有些肥碩的翅膀到處轉(zhuǎn)悠。

因為這巨大的人流量，在水壩廣場轉(zhuǎn)一圈，你將看到那些熟悉的快時尚品牌：瑞典的H&M、日本的優(yōu)衣庫、荷蘭本土的設(shè)計師品牌，甚至還能看到新開的“湖南常德牛肉粉”——盡管去過的中國人都吐槽它并不正宗。如果僅將皇宮前的這片空地視為水壩廣場，那它無疑是狹小的。但它的開放性、包容度和自由度都指明了它的城市源流的本質(zhì)。由北駛來繞過水壩廣場向西而去的電車在絡(luò)繹不絕的“鈴鈴”聲中隱入這座根莖之城的繁華。

在寸土寸金、人流如織的阿姆斯特丹市中心，水壩廣場是鱗次櫛比的建筑之中的一片緩沖地帶。

同樣鬧中取靜的還有博物館廣場（Museumplein）。博物館廣場屬于一個包括荷蘭國立博物館、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館和梵高博物館在內(nèi)的博物館群。橢圓形半圓柱體的梵高博物館新館擁抱著老館，與不遠處荷蘭國立博物館的綠色尖頂一圓一方，相得益彰。博物館廣場鋪灑在荷蘭國立博物館正前方——一片水池和一片綠地，僅此而已，幾乎談不上景觀。水池前是著名的“I amsterdam”雕塑，24小時有游客爬上去拍照。只有冬天，化身滑冰場的廣場才會在燈光的映襯下顯現(xiàn)些非同尋常的氣質(zhì)。從功能上說，博物館廣場更像是游客從一個博物館出來，人困馬乏時的歇腳之所。雕塑、水池邊緣、草坪、長椅，甚至是兒童滑梯，都可就坐。荷蘭國立博物館甚至不是“實心”的。它穩(wěn)穩(wěn)跨坐在一個十字路口。荷蘭人騎著自行車飛速從博物館中間的涵洞穿過，根據(jù)阿姆斯特丹的馬路優(yōu)先性，并不避讓行人。同一時刻，游客們在博物館廣場的任何一角歇息。這正是“自行車王國”的動與靜。

阿姆斯特丹沿著運河肆意奔流，但在一個個轉(zhuǎn)角處的廣場，它也會慢下來……星羅棋布的廣場往往以柔和的流線形邊界規(guī)劃人的運動，零星的娛樂或鍛煉設(shè)施給人回歸自我的短暫光陰。遛狗者扔出飛盤，狗心滿意足地將其叼回等待主人勉勵；遛娃者望著孩子從滑梯喊著“我來啦”，按動快門；在這輕松的氛圍中，交談會發(fā)生……而我總是那個發(fā)呆者，坐在長椅上，靜靜望著運河上船只來來去去，舷燈明明暗暗。這樣尋常的社區(qū)廣場為個人本位的歐洲社會喚回了某種群體生活的愉悅溫情。

如是，當代歐洲的城市廣場沒有標志性建筑物，沒有明確的起始點，沒有中心，但是人們因而相聚于此。時光仿佛施了魔法，仿佛兩千年后，城市廣場悄然回歸了古希臘對廣場最初的定義——人聚處，為廣場。如果你曾為某位街頭藝人的歌聲吸引而駐足某個無名廣場，一場匆匆的追溯或許會令你百感交集，在廣場的前世今生中，歐洲文明在訴說著那個不變的命題——城與人。

（責編：劉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