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斌
(山東師范大學(xué) 圖書館,山東 濟(jì)南 250014)
許之?dāng)?,字煦齋,又號彝伯、芝秀軒主人。錢塘(今浙江杭州)人。是清代道、咸年間有一定成就的晚清小說家、詩人和通俗文學(xué)整理者。著有筆記小說《酒闌燈炧譚》[1]和《芝秀軒遺集》,但其至今稍為人知,則由于??^古代兒歌《天籟集》。其生平創(chuàng)作等則未有專文介紹研究,偶爾論及也不夠具體準(zhǔn)確。茲考其生卒、仕歷和著作情況如下。
許之?dāng)⒌纳淠?,《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著其“生于嘉慶六年至十年(1801—1805)”[2]1391,《清人別集總目》“許之?dāng)ⅰ睏l不著[3]596。朱則杰《〈清人詩文集總目提要〉訂補——以九位浙江籍作家為中心》[4]65-70一文(以下簡稱“朱文”)則考其生于道光丁亥(1827)年,而未及其月日,更未確考其卒年。
按朱文考許之?dāng)⑸?,?jù)《酒闌燈灺譚》載有其請程稚蘅作《紀(jì)游八幀》始末中自記云:
己酉登賢書……乙卯,偕家少珊觀察赴部謁選。九月得旨,發(fā)往湖南,是時二十九矣。[1]412-414
上引“己酉登賢書”,即《兩浙輶軒續(xù)錄》中所說他是“道光己酉舉人”——道光二十九年(1849)舉人。乙卯,即咸豐五年乙卯(1855)。這一年許之?dāng)?9歲,按古人例以虛歲計齡上推,朱文以許之?dāng)?dāng)出生于道光七年(1827),結(jié)論是可信的。但還可以深考。按許之?dāng)⒂小队卧缆瓷接洝芬晃闹杏浽唬?/p>
咸豐己未,予偕程稚蘅鹺尹至長沙之五旬,同人約為岳麓游……越歲,庚申九月,相戒踐曩約。汪景三司馬、王定夫大令同治,咸愿偕。三日癸巳,午后出西門,渡湘江,中流風(fēng)起,小舠一葉與波上下,遙望山巔,斜日半規(guī),嵐氣明滅,琳宮紺宇,隱隱可辨……四日甲午,晨飯畢,由寺側(cè)取道觀白鶴泉,一池泓然,甘涼沁齒……抵寺小飲。是日,為予生朝,薄釀成詩,有“三生綺夢依禪榻,十載雄心勝寶刀”之句。身世煎迫,道力不堅,買山無期,重至恧也。五日乙未曉發(fā),陰雨。[1]548-553
如上引所述,“庚申九月……四日甲午”為許之?dāng)⒌纳占o(jì)念日。庚申是咸豐十年(1860),這一年的農(nóng)歷九月四日是許之?dāng)⒌纳?。由此可知,許之?dāng)⑸诘拦馄吣贽r(nóng)歷九月四日,即公元1827年10月23日。
至于許之?dāng)⒆淠?,朱文指示以為從其卒于石門任上后官接任時間上推前一年即是。這有一定道理,但不能排除有同一年中前任去世即有后官接任者,許之?dāng)⒌那闆r恰是如此。
按據(jù)許之?dāng)男衷S郊《天籟集補序》中曾記之?dāng)⑾群鬄橛蓝?、石門縣令,“以積勞成疾,遽爾委化”[5]60,其卒于石門任上是不錯的。但其卒年為后官到任的同一或前一年(這里不考慮有更長空缺的特殊情況)還可以是一個疑問。因此,這里先查考后官到任年歲,據(jù)申正飏編著清同治七年(1868)《石門縣志》卷七載:
許之?dāng)ⅲ栆筒?,浙江錢塘舉人,咸豐十一年任;饒樹恒,江西清江舉人,同治元年任。[6]25
這里說“許之?dāng)ⅰ特S十一年任”“饒樹恒……同治元年任”都是說各自上任時間。因此,“饒樹恒……同治元年任”可以是這一年的任何月份,但一定不是前一年;所以,許之?dāng)⒖赡茏溆谙特S十一年,至晚也可能是卒于同治元年臘月前的某個時間。雖然在這種情況下,比較妥當(dāng)?shù)淖龇ㄗ匀皇嵌ㄆ渥溆陴垬浜愕焦俚耐卧?1862)的前一年即咸豐十一年(1861)為宜,但許之?dāng)ⅰ毒脐@燈灺譚》卻又有記云:
猶憶咸豐朝,有旨豁免浙江省錢糧,輕重有差。同鄉(xiāng)之在都供職者,例須謝恩。族叔里宮保公位最顯,應(yīng)行帶領(lǐng),而各宮均以為循例,例事赴者甚鮮。宮保公辨色往,俟良久,始見一人來前,乃何白英姻伯也。謂之曰:“予在此,真唱二簧矣!”何笑問故,宮保乃自指言曰:“此飛所謂‘丹陛下一個群臣’乎?”老輩詼諧,婉而多諷,各同鄉(xiāng)官聞之,當(dāng)亦愧愧。[1]439-440
從上引首句“猶憶咸豐朝”口吻,可知此節(jié)最早作于同治元年(1862)。又其許郊《天籟集補序》中說“《天籟集》,亦刻自湘中”[5]60,此書今存最早也就是同治元年許之?dāng)⒅バ丬幙綶7],從而證明許之?dāng)⑼卧昕藭鴷r尚在人世,但也正是在這一年中“以積勞成疾,遽爾委化”。其繼任者饒樹恒則于許去世的同年稍晚到任。
總之,許之?dāng)⑸诘拦馄吣?1827)九月四日即公元1827年10月23日,卒于同治元年(1862)石門知縣任內(nèi),享壽僅35歲。未見其身后有無子女的記載。
清代潘衍桐編纂《兩浙輶軒續(xù)錄》載:
許之?dāng)?,字煦齋,號彝伯,錢塘人。道光己酉舉人,官湖南石門知縣。著《芝秀軒詩集》。楊振鎬曰:“彝伯少馳文譽,由孝廉試,吏楚南,頗著干績……”[8]3160
而許郊《天籟集補序》敘之更詳曰:
《天籟集》者,錢唐鄭旭旦編次,余從弟彝伯為付梨棗者也……彝伯己酉鄉(xiāng)薦,乙卯以知縣揀發(fā)湖南,歷權(quán)永定、石門縣令;以積勞成疾,遽爾委化,劇可哀矣。[5]59-60
由以上諸記載可知,許之?dāng)⑷渴藲v即“己酉鄉(xiāng)薦,乙卯以知縣揀發(fā)湖南,歷權(quán)永定、石門縣令”。咸豐乙卯為咸豐五年(1855);永定,清雍正間置縣?!肚迨犯濉さ乩碇尽ず稀?關(guān)外本)載:
澧州,直隸州:沖,繁,難。岳常澧道駐。舊為岳屬州,雍正七年升,割石門、安鄉(xiāng)、慈利來隸,并置安福。十三年增永定。[9]
即今為湖南張家界永定區(qū)。石門縣,今屬湖南省常德市。清同治《石門縣志》卷七《職官》載:
許之?dāng)?,號彝伯,浙江錢塘舉人,咸豐十一年任。[6]25
這里許之?dāng)⒅信e后于“乙卯以知縣揀發(fā)湖南,歷權(quán)永定、石門縣令”的過程和仕歷節(jié)點未詳,可從《酒闌燈灺譚》“余倩稚蘅作紀(jì)游八幀”條記其中舉至出仕游歷曰:
己酉登賢書……庚戌入都,報罷歸。辛亥歲重渡之江,訪伊少沂明府于遂安……無何軟紅重踏,留京師者二年……癸丑出都,十月赴通州……乙卯,偕家少珊觀察赴部謁選。九月得旨,發(fā)往湖南,是時二十九矣。十月南歸,取道泰安,得瞻岳長……丙辰三月,由浙之楚,抵豫章,聞警不能前,遂束馬首,假涂航?!О税儆嗬铮轿鍟円?,即飛渡粵境……七月抵楚南,九月于役益陽、安化,勞人草草,未暇鼓游興。臘月,攝永定篆,催科撫字,歷一載余,幸與耆老士庶相安無事。戊午入闈,臨行祖餞,皆有戀意。噫!余何嘗有惠于斯邑,而彼都人士欲效攀轅故事耶!因以《天門留別》附于末,不敢夸政績之優(yōu)。[1]412-416
以上紀(jì)許自中舉至調(diào)任石門前的游歷是:己酉(道光二十九年,1849)中舉——庚戌(道光三十年,1850)應(yīng)會試——辛亥(咸豐元年,1851)訪友遂安,后“留京師二年”,當(dāng)即又應(yīng)會試——癸丑(咸豐四年,1854)出都——乙卯(咸豐五年,1855)謁選以知縣揀發(fā)湖南——丙辰(咸豐六年,1856)“七月抵楚南,九月于役益陽、安化”,即被安排干了些臨時性雜差,“臘月,攝永定篆,催科撫字,歷一載余”——戊午(咸豐八年,1858)入闈,應(yīng)該是又參加會試去了。
所以,許之?dāng)⒁灾h揀發(fā)湖南是乙卯(咸豐五年,1855),但至丙辰(咸豐六年,1856)臘月才到任。至其戊午(咸豐八年,1858)入闈,其在永定縣令任上,雖可以自被任命的咸豐五年乙卯(1855)算起,但實際在任是從咸豐六年丙辰(1856)至咸豐八年戊午(1858),前后“歷一載余”。然后也非直接轉(zhuǎn)任石門縣令,而是永定離任后“入闈”即會試又報罷,至咸豐十一年(1861)才又改任石門縣令并卒于任,在他僅35歲的短暫一生中,前后兩任知縣也僅兩年多一點。
許之?dāng)⑾砟瓴挥?,著作見于記載的,有《兩浙輶軒續(xù)錄》曰:
許之?dāng)ⅰ吨バ丬幵娂?。楊振鎬曰:“彝伯少馳文譽,由孝廉試,吏楚南,頗著干績……”[8]3160
而許郊《天籟集補序》敘之稍詳:
《天籟集》者,錢唐鄭旭旦編次,余從弟彝伯為付梨棗者也。彝伯與從兄培之暨余皆同歲生,幼各就傳,彼此戲投筆札,署稱同年,先君子見之怒其頑;業(yè)師仲平汪先生囅然曰:“童子何知,此真天籟也?!焙笠筒河相l(xiāng)薦,乙卯以知縣揀發(fā)湖南,歷權(quán)永定、石門縣令;以積勞成疾,遽爾委化,劇可哀矣。彝伯有手輯《酒闌燈灺譚》二十四卷,擬梓未逮。其《芝秀軒吟稿》,弟婦高氏已為付剞劂。《天籟集》,亦刻自湘中。今年夏,弟婦攜板回,余得見之,為重加校閱。此集所編皆吳越謠諺。憶幼與彝伯、培之,歌詠歡欣,才如昨日。今彝伯已亡,培之登甲子賢書將有四五年矣。獨余兩鬢見衰,一衿猶困。年來從事書局,尚理帖括,同年之說,竟成戲語。然則睹斯集也,豈獨彝伯之可哀也哉!余亦感慨系之矣!同治八年己巳重九日,許郊子社甫識于浙江書局之校經(jīng)廬。[5]59-60
如上許郊《天籟集補序》寫于許之?dāng)⒆浜?年,記載許之?dāng)⒂讓W(xué)至一生經(jīng)歷和主要著作。
一即“《酒闌燈灺譚》二十四卷,擬梓未逮”。此書在《清史稿藝文志拾遺·索引》記作“《酒闌燈灺譚》,四卷,題芝秀軒主人撰”[10],有臺北“國立中央圖書館”藏本,但與原稿達(dá)二十四卷之富相去甚遠(yuǎn),今存僅原書之若干分之一了。這從今本中敘事也可以看出。如其中有“因以《天門留別》附于末,不敢夸政績之優(yōu),可以見民風(fēng)之厚,門下士羅生福海為余序其事,洋洋千余言,已錄入余所撰《酒闌燈炧》編中,后之覽者亦可見一斑云”,又有“古語云:‘水至清則無魚,人至清則無友。’是知為人上者,毋以民鑒,當(dāng)以水鑒也。此則可與前載《妄妄錄》論清官一節(jié)參看,過猶不及,為民上者,當(dāng)三思焉”等語,但核查今本并無羅福?!把笱笄в嘌浴蔽呐c“《妄妄錄》論清官一節(jié)”,肯定佚失了。
原稿未刊和散佚的原因,從《酒闌燈灺譚》載原稿曾經(jīng)友人袁西臺閱讀品評的情況略可推測:
余賦性直率,率多妄談,曾以《酒闌燈灺譚》稿本質(zhì)之袁西臺年丈。年丈天資純粹,品學(xué)俱優(yōu),獎飾雖過情,而勸勉處實足備座右銘也。因思余年踰三旬,學(xué)識未充,兼少涵養(yǎng),以為人同此心,不妨推廣。自被年丈提醒,不覺恍然于人心之不同,如其面焉二語,并以知直道事人,斷不能取容當(dāng)世。因亟錄一通,俾暇日細(xì)玩,可以益智,可以弭謗,一隅例三,獲益匪淺矣!其復(fù)函略云:“承示尊箸一冊,讀之,如入璇宮瑤圃,目眩神迷,猶復(fù)盛德,謙沖虛懷。商榷謂尚有應(yīng)含蓄、應(yīng)斟酌之處,且謂可亦曰可者之未為定評,具見鴻裁卓識,精益求精,于游戲之中,審慎立言之體。雅人深致,欽佩曷勝!仆何人,斯詎足語此?竊念著述一途,其中侔揣辨論,固宜極情盡致。至于寄意所在,抉擇所由,要必出自作者胸臆,非從旁涉獵所能妄參。況庸陋寡聞,多口易憎如弟者哉!抑元微之有言,不可使知我者不知,亦不可使不知我者知之,似有味乎?其言敢以為高明獻(xiàn)”云云。年丈名青綬,江蘇興化人。[1]516-518
袁西臺,即袁青綬,字西臺。江蘇興化人。歷任湖南華容、瀏陽知縣,后升湖南武岡、寶慶知府。著有《南河編年紀(jì)要》。其“復(fù)函”雖給予《酒闌燈灺譚》頗高評價,但其以“元微之有言”為辭的勸勉,大概是建議其只在“知我者”中傳閱,而不要公開刊行。這引起了作者“斷不能取容當(dāng)世”的顧慮,從而僅錄副藏家。這很可能是此書當(dāng)時未能付梓而后竟散失的原因。
二即“《芝秀軒吟稿》,弟婦(其妻)高氏已為付剞劂”。《芝秀軒吟稿》今未見,而諸家記作《芝秀軒詩集》《芝秀軒詩存》,當(dāng)即此一書。今知南京圖書館藏有許之?dāng)ⅰ吨バ丬庍z集》一卷。芝秀軒,元末詩人楊維楨有《芝秀軒詞四首》,開篇云:“芝秀兮煌煌,羅生兮滿堂。紫云煙囷兮如蓋,露湛湛兮沐芳。”[12]當(dāng)本此。
但許之?dāng)⒃诮郎詾槿酥撸瑓s是其曾??短旎[集》。《天籟集》是我國較早一部兒歌集,清康熙間鄭旭旦輯編。書中收吳越兒歌48首,以杭州地區(qū)流行者居多。許之?dāng)⒂谑T縣令任上??赜。翊嬉嗉辞逋卧?1862)許之?dāng)⒅バ丬幙?,?dāng)為許之?dāng)⒆溆谌吻白詈笠豁検聵I(yè)。此刊版后由許之?dāng)⑵薷呷銛y歸杭州,7年后即同治八年(1869)從兄許郊又為之“重加校閱”由浙江書局出版。今兩種版本皆存。民國以來提倡白話文學(xué),許之?dāng)⒛艘蛟?藭詾槭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