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編輯部
時間:2022年11月12日
地點:廣西北海市
與會者:陳建功、郭運德、張燕玲、陳祖君、馮藝、梁思奇、曾作劍、小昌、陳麗虹、尚明、路迪、嘉虹等近80人
主持人:曾攀
曾攀(《南方文壇》副主編):在座的各位嘉賓、各位文友,大家上午好。今天很高興在北海舉行由《南方文壇》主辦、北海市文聯(lián)協(xié)辦的龐白作品分享會。在活動開始之前,請允許我先介紹今天出席分享會的領(lǐng)導嘉賓(略)。我們知道,龐白的文學創(chuàng)作以詩歌見長,在表述凡俗的人間、現(xiàn)世的生活中,又不乏遼遠的想象和闊大的世界,而且他在散文詩的創(chuàng)作上獨樹一幟。首先有請我們這次活動的策劃人、著名評論家、《南方文壇》主編張燕玲老師,張老師長久以來致力于推動廣西當代文學的發(fā)展,而且她自己也是非常著名的散文家,她對我們廣西文學包括散文詩的審美流變、歷史發(fā)展可以說了如指掌。我們先請她開宗明義。
張燕玲(《南方文壇》主編):各位文友早上好!我就先拋磚引玉。在兩位專業(yè)人士分享朗誦前,我想試著誦讀幾句龐白短詩,來做我發(fā)言的引子:
沒有驛站。沒有古道。沒有人聲鼎沸,甚至沒有鳥的影子。
蜿蜒的船的痕跡,在身后迅速遠去、消失。
沒有記載功過的碑牌。沒有盛裝,是非的牢籠,沒有人為的歷史,甚至感情的敘述。
白茫茫的、蔚藍的、灰的、紅的、黑的,無法訴說的顏色,在演變、滋生或消逝。
以物事的本質(zhì)而不是升華呈現(xiàn),用天底下最巨大的咸澀和苦難覆蓋生命,同時為生命守靈:
——這里是大海!
我以為,這是優(yōu)秀的中國散文詩。靜水深流、內(nèi)里暗流涌動,深邃,蒼茫,靜穆,靈性思辨。是的,思辨生活的無常。他先寫沒有,然后又寫有,虛與實、生與死的人生天地,可以說通天接地、納古聯(lián)今、簡潔精準,我非常喜歡。
龐白在當下的廣西文壇是最有代表性的散文詩作家。龐白有可貴的文體自覺,既有大量的詩和散文的佳作,更有秉承和張揚新時期廣西散文詩的精神和全國影響,可謂在當下的廣西文學中獨樹一幟。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廣西的散文詩創(chuàng)作是中國散文詩的一個重鎮(zhèn),廣西民族出版社還出版了《中國散文詩大系》,郭鳳寫序,包括敏岐、馮藝、田景豐、顧文、邱灼明、黃神彪等,在當時都是國內(nèi)有名的散文詩作家。只是21世紀以來近二十年風光不再,在這個意義上龐白的堅持彌足珍貴,因此《南方文壇》有責任開這個分享會,為廣西散文詩的復興鼓與呼。同時,這也是《南方文壇》今年系列廣西新書分享會之一,此前我們開了東西老師的《回響》、凡一平、朱山坡的新書分享會,接著后面還有田耳老師的,包括基層作者。當然,必須有一個前提:作品足夠的好、足夠有辨識度。我認為龐白的作品在廣西乃至中國都是有自己的辨識度的,對于一個作家來說,這很不容易。其次,我還想說龐白寫作深懷慈悲之心,其作品孕育著大悲喜,這種悲喜來自作者的理想主義。理想主義使他的文學航行是一次《慈航》,龐白做了這么多年的海員,像我這種暈船和絕望感的難受,別人是無法理解的。龐白說過他居然有六天六夜滴水不進的時候,你想那種人生的絕望,包括其他方面。然而,我們看看他的《慈航》:每一次航行,都是一次人生遠行,是慈航。我想,龐白是歷盡了千難萬事之后的洞明和慈悲,所以他的詩歌以簡潔靈性、詩意思辨的文字文心,寫自己內(nèi)心,寫廣西的山川風物和人間煙火,以一顆赤子之心。最后,龐白關(guān)于海洋和航海的書寫,這是一種開放而遠行的。大海,無邊無際的感覺,讓外面的人進來,我們出去,進來,進出之間,就是一種開放。所以我認為對這種開放和遠行,充滿張力的書寫,是新南方寫作的一個重要形態(tài)。
龐白作品豐富的內(nèi)涵及其得失,還有待三位老師,還包括曾攀博士,他也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館的特聘研究員,他們更專業(yè)的。還有在座的北海作家們,期待你們的精彩發(fā)言,謝謝各位,謝謝大家參與我們的分享會。
陳建功(中國作家協(xié)會原副主席):其實北海的詩歌,我從二三十年前就開始注意了。記得好像黃河清(北海老詩人、北海文化局原局長)的詩歌討論會就在這附近辦的,應該在金海灣那邊,后來又參加了好幾個會議。我覺得北海詩歌,有顧文的散文詩,當然還有龐白的。今天能參加龐白的作品分享會我非常高興,但他傳給我的是電子版,我就不能像郭運德主席這樣在詩旁邊寫寫畫畫,拿出當年讀毛主席著作那個興致,還能舉例出來,所以今天郭主席得多發(fā)言,你掌握的資料多。
我昨天晚上讀到龐白的好詩,努力背了一下,但背不下來了。所以我只能談點大概的感受。我們古人說過:“詩有別才,非關(guān)書也;詩有別趣,非關(guān)理也?!边@是我們古代詩論。寫詩歌是要特別的才華的,不是說你學問多大就能寫,不是說你當教授就能寫,當然人家有可能寫得很好,但他那是另外的才華,不是說我對生活認識深刻了,我就能夠?qū)憘€好詩,也不見得。我從小讀蘇東坡,“橫看成嶺側(cè)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但那個時代我更喜歡詞,更喜歡“楊柳岸曉風殘月”這些。包括辛棄疾,我覺得那才叫詩,所以說“非關(guān)書也”“非關(guān)理也”。說到新詩,我也一直對它有認識誤區(qū),但是讀了北島、舒婷的詩,一直到現(xiàn)在我讀龐白的。我覺得新詩在白話的詩意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最早,我們讀聞一多的詩,還有《九月集》的袁可嘉,他們的詩蘊含了舊體詩向新體詩過渡的韻律和新生活的韻律。但到后來,我們的新詩離舊體詩的味道越來越遠了,所以我有一件無法求證的事。那年,季羨林先生和我參加國家圖書獎評獎,他是文學組的組長,我是評委。我們倆散步,季先生說,建功啊,我們的新詩,現(xiàn)在還是沒有找出我們那種韻律感,怎么辦呀?這得靠詩人的實踐來做了,咱哪里管得了?咱們憂慮可以。對,我們新詩,需要在韻律感方面找到新的格局。其實新詩也在默默地找自己的韻律,找自己的表達方式,也在探索中。至于探索到什么階段了,那很難判斷。
龐白是我在北海非常佩服的探索者。北海我佩服幾個人,當然也有沒點到名的。比如說龐白、梁思奇等,他們兩個讀書最多,默默地在那里讀書、體驗、交流,于功名、于喧鬧,他們不摻和。梁思奇是最近才加入中國作家協(xié)會。他并不求、不糾結(jié)這種功利,但他沉浸在文學的體悟中,尋找自己的獨特表現(xiàn)。我沒有系統(tǒng)讀過他的詩,但龐白應該說是我們北海非常優(yōu)秀的詩人。就像我當年搞的討論會,讀顧文那些歷史散文一樣。顧文過去也寫散文詩,后來寫歷史散文,他以在一種調(diào)侃的態(tài)度,一下子找到自己新的風格突破點。我讀北海的作家或者詩人的作品,經(jīng)常讀出這種突破性的意蘊。讀龐白的也一樣,他好多詩有突破性意義。他抒發(fā)對人生的感受,對某一事物細致入微,讓他產(chǎn)生了超邁的情感。我覺得,這就是我們北海作家、詩人潛藏的,在文藝界占領(lǐng)一席之地的基因,或者這樣的“非關(guān)詩,非關(guān)學”的藝術(shù)感覺,還有這種超邁于功利,超邁于直接解釋現(xiàn)實,讓我們覺得這樣的詩翻譯到國外去,國外也能聽得懂,過了多少年我們也能感同身受,這就是我所理解的龐白的魅力。所以,讀書、感悟、超邁,這就是我讀龐白的詩以后得出的關(guān)鍵詞。
郭運德(中國文聯(lián)原副主席):真的十分榮幸,我退下來后基本遠離江湖,這樣的活動已有六七年不再參與。這次應《南方文壇》和北海文聯(lián)之約參加龐白先生的文學分享會,算是回歸文學,重回文學的溫馨氛圍,的確很高興,也很激動。燕玲是我交往20年的老朋友(張燕玲:30年了),這樣的邀約當然不能謝絕?,F(xiàn)在閑下來了,有時間,因而非常認真地拜讀了龐白兄的三種著述:散文、散文詩和詩歌。讀完作品,我最想說的一句話就是:閱讀的過程中讓我獲得發(fā)現(xiàn)了出乎意料的審美驚喜。
所謂意外,主要體現(xiàn)有二。說實話,認識龐白兄已愈六載,每年在北海參加文化周活動都能碰到,雖然沒有深談過,但對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略知一二。這次深入閱讀之后才意外地發(fā)現(xiàn),龐白這哥們兒身上體現(xiàn)出來的巨大反差。外觀上他這個廣西人,人高馬大,南人北相,完全像個北方人,但在粗獷的外形下,內(nèi)在的卻是那么地心細如發(fā),那么地充盈著詩意的情懷。讀他的詩特別是他的散文詩,想象奇崛、激情奔放,纖細入微、溫潤多姿,非常值得反復地咀嚼與回味,這與我心里的預設(shè)完全不對籠,完全沒有想到。這一強烈的對比,算是我的第一個意外。
第二個意外,就是媒體人寫詩,且是那么溫情的詩。我自己做了十年的媒體,昨天跟朋友聊天時還說,我從來不敢談詩。盡管在(文學)這個圈子里混跡了幾十年,到現(xiàn)在為止我的檔案里依然還掛著文學處處長的名義(任免時忘記了)。我在作協(xié)跟建功兄打了三十多年交道,記憶中詩歌的研討會基本上沒參加過。因為我這個北方人,線條很粗,又是學理論的,沒有那么細膩的情感,對詩真正是望而生畏。后來改行做了十年媒體,離詩歌更遠了。因為媒體追蹤現(xiàn)實社會,追求真實的新聞現(xiàn)場。面對瞬息萬變、匆忙浮躁的社會人生,每天都會像被狗攆著的兔子,根本沒有那么從容灑脫的詩情與畫意。詩和新聞,它們所追求的一個是事件發(fā)生的現(xiàn)場,一個是模糊的未來;一個是實際的煙火人生,一個是虛的,內(nèi)心的復雜世界和精神的遠方。做媒體的人永遠都匆匆忙忙,奔波于浮躁的世俗社會中間,是滾滾時代潮汐中隨波逐流的弄潮兒。龐白兄作為媒體人,卻一身二任,輕而易舉地活躍于兩個完全不同的生活現(xiàn)場,他分身有術(shù),能在現(xiàn)世匆忙的工作之余,轉(zhuǎn)向沉靜的、虛擬和風花雪月的詩歌寫作,卻頗見豐厚功底,這不能不說又是一個驚喜。
學文學的人有種天真的書生氣,盡管有時顯得不合時宜,但卻總懷著某種天真的執(zhí)念,期望文學永遠能保持題材、體裁、主題與形式的多樣化生態(tài)。我們當然主張書寫時代大潮、主張弘揚英雄主義精神,但卻反對模式化的寫作。比如說,英模事跡讓我們很感動,現(xiàn)場采訪,新聞報道,報告文學,電視專題都做過了,如果在電視劇、電影、話劇、戲劇、舞蹈再去不斷重復表現(xiàn),就很麻煩。有的甚至讓英模自己去演英模,本來令人感動的業(yè)績,一但本人去演自己,立馬讓人覺得這個人在演戲,高大形象瞬間倒塌,讓觀眾對英模的敬畏感突然間消失殆盡,效果往往適得其反??磻T了各種各樣的宏大敘事和高臺教化,看慣了各種各樣恢宏巨陣式的文化表達,卻每每感覺少了些現(xiàn)世人生關(guān)懷和人間煙火,越來越覺得文化的本原正在遠去。所以,深感自己真的老了,思想跟不上形勢,不愿再參加類似的活動。此時此刻,我們讀龐白的作品,盡管可能有些小眾,但卻能給人帶來某種久違的親切感;盡管作者并不高產(chǎn),在社會普遍浮躁的當下,人們心無旁騖汲汲于功名利祿的時候,龐白沉靜地選擇了文學,把文學當成實現(xiàn)自我的一種手段,每一篇東西都很短小,都很精粹,非常值得細細咀嚼,這是十分難得的。毋庸諱言,龐白的寫作可能并不時尚,難進某種“主流”陣容。然而,我覺得一個媒體人在密切關(guān)注社會現(xiàn)場的時候,又關(guān)注人們心靈世界,審視自己的內(nèi)心,在關(guān)注現(xiàn)實真善的同時,更多關(guān)注精神的審美,這就尤為難能可貴。
說到審美的驚喜,簡單地講三點意見。第一,龐白的作品善于捕捉身邊細小的物象,善于在庸常的生活枝節(jié)中,發(fā)現(xiàn)隱藏在各種物象背后的生活大美,可說是在庸常中能尋找優(yōu)美,在平淡中能發(fā)現(xiàn)奇崛,這是他創(chuàng)作最突出的一個特點。比如說從花山沉靜的壁畫上,他感慨:“時間行經(jīng)此處,此處即是世事;時間行經(jīng)彼處,彼處均為浮云?!蓖高^一個現(xiàn)實的物象,他發(fā)現(xiàn)了人所未見的人生哲理。比如說他在南澫聽濤,聽濤通常皆是海浪、海嘯之類的意象,而他卻說:如果濤聲是幸福,遮天蔽日覆蓋過來,可以死;但是如果濤聲是痛苦,像高高的月亮在上,我們在聆聽的時候,那可以生。在庸常的生活細節(jié)的品味中,他以小見大、見微知著,發(fā)現(xiàn)了人所未見的奇崛。這是一種靜的、細水深流式的寫作,急功近利者,不可能達到。作為一個曾經(jīng)的海員,在龐白的筆下,什么浪花、風帆、桅桿、燈塔、鐵錨、望遠鏡、航海圖,什么太平斧、航標、漂流瓶、拆船廠,都是曾經(jīng)的刻骨銘心的記憶。但是,他在這曾經(jīng)的記憶中,就發(fā)現(xiàn)了詩,發(fā)現(xiàn)了深度的詩美。比如說他曾經(jīng)寫過一首散文詩《燈塔》,收在《落進大海的雨》里。他說他接觸過很多燈塔,從來沒給燈塔照過一次相,但是他從燈塔里邊發(fā)現(xiàn)隱藏著的意蘊,他對燈塔的那樣一種神圣的敬畏。因為海員沒有了燈塔,生命就失去了目標和方向,故而,燈塔在他身上化為一輩子最為神圣的情感記憶。平常人眼中庸常之物,在海員的心目中有了某種神性的深刻蘊涵。
第二,龐白的詩觸景生情,常在情景交融中去感悟生命的真諦和人生的哲思。龐白寫的所有東西,都是有感而發(fā)的,都是受一些非常具體細小的現(xiàn)實物象所觸發(fā),來抒發(fā)自己內(nèi)心的獨特感受。他寫人生,不是“啊”“啊,這個人生”“啊,社會”“我們的生命多么珍貴”之類。他說,我們漁民或者是北海人那口黑鍋里,永遠熬著讓北海人不棄不離的粥。他是從北海人漆黑的鐵鍋里熬出來的那碗粥,一躍千年,道出了北海人獨有的咸魚就粥味覺記憶。比如說他寫黃姚一夢,講寶珠臺、古戲臺上的高矮胖瘦的身影,來來往往,愛恨情仇、帝王將相都淹滅了,但是古鎮(zhèn)上各種的樓臺亭榭,各種楹聯(lián)、匾額反復的見證歷史,見證人民的夢想。歷史終究都將逝去,什么帝王將相,什么愛恨情仇,什么功名利祿,一切都會化為云煙。最真實的,還不如戲臺留下的那一塊石板,親眼見證了歷史的風云變幻。就這個角度上可以說,許多時候我們不一定都去亮開嗓門鐵板銅錘去高歌大江東去,不妨也來點小橋流水,從細微的物件中去感慨人生。此外,作為一個曾經(jīng)經(jīng)歷過生死和風雨的船員,龐白時時刻刻懷有一種感恩的心情,他安天知命,知足常樂。他對生活的現(xiàn)狀非常知足,所以他從容、沉靜,不慕虛名,追求內(nèi)心的安寧。曾經(jīng)滄海難為水,過去的一切皆成過往。因而他心地坦然地去面對他寫的一切東西,平心靜氣地從普泛的平素物象中,發(fā)現(xiàn)隱含其中的深刻人生哲理。尤為難得的是,他的詩特別是散文詩,簡約明了,凝練扎實,不疾不徐,層層推進,味道十分醇厚,每一小的章節(jié),都可以變成四千字的散文,正應了濃縮的東西都是精華那句老話。
第三,龐白的創(chuàng)作有奇思妙想,能夠在恬然、沉靜的生活觀察中,開掘語言的詩性美。我們過去常說一句話:文學是語言的藝術(shù),其實詩歌是語言藝術(shù)中的語言藝術(shù),就像當年徐遲寫《哥德巴赫猜想》說數(shù)學是皇冠上的明珠那樣,詩歌是文學皇冠上的那顆語言明珠,是把人類語言精華凝結(jié)成明珠的語言藝術(shù)。龐白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不斷地有奇思妙想,他對每一個字句的錘煉,都非常精心,都經(jīng)過千挑萬選,達成恰如其分的文學表達力。比如,他說“一把斧頭/收藏了它們站立的聲音”。用收藏大樹曾經(jīng)站立的聲音來寫斧頭,委實神妙!我們可以想象,從這個平靜靜臥的樓梯上,我們聽到了曾經(jīng)的伐木聲,這聲音曾是由躺著的斧頭來完成。比如說,他寫“還想到光禿禿的路上走著風/走著塵埃和無數(shù)枯枝”,不是寫他走,是一路走著的塵埃和風伴著他走,這樣一個“走”字,就是精髓所在。比如說,他寫醉,“趁醉收割完站滿斜坡的萬千青綠”,寫活了醉眼蒙眬中漫山的青綠。比如他寫坐火車,他說“睡了幾覺起來,天亮堂堂的/睡了幾覺起來,雜亂的灌木換成有序的叢林……它們長在彼此身邊,長在簡潔的土地上/迎著風,攙著手,與從南方來的我對峙”,不是寫他去看樹,而是樹來對著他。比如,在賀蘭山口,他說“它們身懷隔夜的暖/藏著走路的聲音”;說“云飄來,忘了蔚藍/風吹來,忘了速度/路通來,忘了歸途”;還有把“飛翔交給海鳥/遠足交給游人”,等等,每一個意向都是跳躍的,都是為表達內(nèi)心情感服務的,進而達到讓人回味無窮的藝術(shù)效果。龐白兄在錘字煉句上持有強大功力,有很強的駕馭語言的能力。這種語言能力不是來自于天生,是來自于對生活的觀察,是來自于對人生的領(lǐng)悟,故而能夠在無數(shù)的實操中間,選擇最適合表達他內(nèi)心情感的那部分東西。所以他的詩、散文詩和散文,寫起來行云流水,但讀完以后,都能夠讓你去沉靜沉思,都能夠非常生動、準確、形象、鮮活地去表達自己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而且通過他自己的內(nèi)心感悟,傳遞給讀者莫大的審美驚喜,這種驚喜不是現(xiàn)實的功利,不是一時的冷暖和男女,而是對人生和社會的感恩,對親情的擁戴,對美好理想的不懈追尋,就這個意義上說,龐白兄讓我們重新回到了文學、找到文學,僅此而言,值得我們真誠地表達感謝之意!
陳祖君(南寧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我到北海來,每次來都非常開心,因為又可以看到大海,也很開心又可以看到很多朋友,包括龐白。剛才幾位老師講得非常好,我想做點小小的補充。首先,我覺得可能是龐白有非常真實的水手的經(jīng)驗,他對大海的感覺跟我們不一樣。比如說,我們的文學史里面寫大海,都是寫那些非常壯麗的、非常美的、非常明亮陽光的那一面,而龐白寫大海,我覺得有個關(guān)鍵詞,就是沉默,甚至用更直接的詞,他經(jīng)常用的是“黑暗”。每個人對大海的感覺都不一樣。比如說到了韓東這一代,他寫大海,把大海當作一個景物,一個風景,就是你來大海玩,你原先想象過大海,然后你見到它,你也不想被海水給淹死。他說就是這樣,人人都這樣。他把大海當成了一幅風景,他寫的《有關(guān)大雁塔》也一樣,他把游客的這種看大海或看名勝古跡的心境寫出來。但是我覺得龐白兄,他寫的大海是完全不一樣的。對大海,他有著某種敬畏,而且不僅僅有敬畏,他還非常愛自己的這種敬畏。我們經(jīng)常會說,你愛他嗎?你愛的很可能不是他,你愛的是你的這種愛。失去了他可能不重要,但失去了他之后,你的這份愛也沒有了。所以,很可能我們愛的是對事物的感受,對大海的感受。我讀他的詩,覺得他似乎就是為這個而寫大海。從文學史的角度來說,他寫大海,寫出了前人沒有特別注重的另一個層面,那就是關(guān)于死亡,關(guān)于永恒。所以我覺得他寫的大海讓人感受最深的地方,就是沉默。
龐白還把他對大海的這種情懷和態(tài)度,用來寫他所觀察到的日常事物。比如他的詩集《天邊:世間的事》,我覺得就像剛才陳建功老師講的“超邁”這種心態(tài),經(jīng)歷過很多嚴峻的死亡考驗的人,他對這個世界的利益、功名或別的東西,其實不是特別在意。他能夠好好的、平靜的打量世間的一切,然后從中獲得某種感悟,甚至都不需要把這種感悟說出來。所以他的很多詩都很短,短得很有味道。比如我標記的這一頁就是非常短的一個作品,我覺得非常有意思,特別短,是一首散文詩《延綿數(shù)里的靜默之后》,總共只有兩句。第一句:“離世界漸遠,離我更近”;第二句:“馱娘江的流動,黑暗中帶著濃濃的遺憾,朝陽里卻睜開歡喜的眼睛?!蔽易x這首詩,覺得非常漂亮!這種沉默和感受,是每一個人都經(jīng)歷過而又有意忽略的。原先我讀顧城的詩,說樹被砍了,樹枝就睜開了一只眼睛,我覺得他們寫這兩首詩有異曲同工之妙,但是龐白不是以顧城或韓東的態(tài)度去寫事物,他沒有顧城的那種英雄主義,用童話的夢想去看世界、征服世界。他超越了我們所熟悉的那種英雄主義,并經(jīng)驗了韓東把事物景觀化的實踐,重新獲得了一種平淡。我覺得,龐白骨子里依然是理想主義,他其實是一個浪漫主義的詩人,在這個時代很難能可貴。今天我們把什么東西都看得很無所謂,但我認為從事藝術(shù)的人,寫詩的人,對好多東西都應該有所謂。
第二,我觀察到龐白近幾年的作品具有一種地方意識。在《唯有山川可以告訴》這本書里,他有一種表述,就是“在廣西大地上行走”,我非常贊同。我這幾年比較關(guān)注“地方”這個話題。譬如說在今天,2022年,我們在中國生存,但具體在那一個地方生存,生存的質(zhì)量是很不同的。我想在座的陳老師、郭老師肯定特別有體會。在北京的生存跟在北海的生存,完全是兩碼事。我也非常贊同《南方文壇》提出的“新南方寫作”這個概念,待會我再說一說。先說說廣西,生命有限,我們在什么地方生活,這幾乎就是我們生活的全部。套用米蘭·昆德拉的話來說,我們不需要“生活在別處”,我們不要總以為我們這個地方的生活不是生活,我們在這個地方的生活,其實就是我們的真實生活,沒有必要假想將來有機會我們到別的地方去才會有更好的或真正的生活。所以關(guān)注地方,其實是我們存在的一個基本認知。也就是說,如果你有能力到別的地方去,生活的環(huán)境很可能有改變,但你的生命所感受到的,仍然是你對于另一個地方的感受。我們或者會感覺處在邊緣的地方,寫出來的東西別人不一定能夠看上眼,其實好多大作家都生活在很邊遠的小鎮(zhèn)。海德格爾認為,真正的存在乃是扎根于地方的存在。你在這個地方,接觸的人、看見的事,可能跟別的地方的人不一樣,但這就是你的生活。我們經(jīng)常會說世界很大很大,其實你的世界就是你周邊所認識的人和看見的事。所以龐白的《唯有山川可以告訴》這樣一本冊子,推薦大家讀一讀。作為北海人去看桂林,去看百色,去看很多別的地方,依然是一種大海的情懷和態(tài)度。剛才郭老師也念了,看見了很多很多,其實他最注重的,很可能是最后留下的石碑。我覺得這就是作者對于大海的認知,因為大海是更徹底的一個大自然的物象,到最后什么都沒有了。像龐白所寫的,有藍,有沙粒,別的什么都沒有,它不像其他事物可以留下來。我覺得龐白經(jīng)常用他的大海生活感悟來觀看其他的人和事,他所寫的廣西其他地方的山水,就是世界的山水,他的“天邊的事”,就是世界上的事。這主要得益于他形成了一種特有的跟海洋有關(guān)的觀察世界的方式。
第三,我想講一下剛才談到的新南方寫作。我在另外一個會議上沒有特別提及,就是曾攀所說的“向?!保驗橛泻芏嗳藳]寫過大海,不是每個人都像龐白那么幸運,當過水手,但是每個人對于大海都有自己的某種感受。我前段時間聽日本的演歌,覺得跟福建的歌謠,還有兩廣的一些歌謠很相似,我問福建的音樂老師,他們說其實日本的演歌就是從中國學去的,只不過在金、元、清三個朝代,這樣的一個傳統(tǒng)被打斷了,幾乎失傳了。我為什么說這一點,談到日本、福建、兩廣,還有臺灣的歌謠,是覺得其實中國文化也有海洋性的這一面,用來回應一下曾攀講的“向?!?。另外是“向東南亞”,我最大的一個感受就是,馬來西亞、新加坡等國家和地區(qū),有很多華人寫的作品,一些作品書寫受當?shù)厝说膲褐贫鸬姆磁?,而思念祖國、弘揚中華文化就是這些作品的主調(diào)。有時候,我們覺得祖國這個詞非常大,其實在每個人的心目中,祖國可能就是你的家、你的故鄉(xiāng)。換句話說,祖國其實也是非常真切的某一個具體的地方,你想到祖國的時候,你可能感覺祖國就是你所熟悉的、所熱愛的家鄉(xiāng)、親人,還有家鄉(xiāng)的文化。
最后一點,剛才郭老師也講到了,就是龐白的語言非常簡潔。我覺得郭老師講得很好。廖德全老師有一句話,說龐白的作品抒發(fā)對空闊境界的向往,對人類終極命運的思考。而耿林莽老師說龐白的作品非常注重節(jié)制,已經(jīng)形成了一種別致的風格。我覺得這兩位老師談到了龐白作品的兩個層面:境界和語言。我很認同郭老師說的,我們閱讀作品的感受是他的散文詩好像比詩更好,當然這可能是我們的錯覺。我覺得龐白的寫作經(jīng)常能顧及兩個方面:一是講求簡約,一是強調(diào)寫作的真實。他不去故意提煉什么,他寧可選擇沉默。所以,散文詩這樣的形式更適合他。他刻意地、精細地描寫海邊的風景、石頭、沙粒,還有樹林等,還原自己所觀察到的事物以及當時的心境,但是在該簡約的時候,他選擇了沉默。散文詩的分行提供了這樣的一個便利,可以一段寫得很長,不分行,又可以一段非常短,幾個字,使你讀起來感覺張力很足。
馮藝(中國作協(xié)主席團委員、廣西作協(xié)名譽主席):剛才大家談到廣西的散文詩,還談到中國的散文詩。這個話題,也是我比較熟知的。在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時候,廣西是中國散文詩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鎮(zhèn),廣西散文詩創(chuàng)作在當時散文界是很有影響的,比如許敏岐、蔡旭、田景豐、顧文、我,還有邱灼明、黃神彪、劉承輝等一批,應該說是在中國散文界里都是有影響的作家,跟郭鳳、耿林莽等聯(lián)系很密切,很多全國散文詩的活動都有廣西的散文詩人,廣西擁有了一批熱心散文詩創(chuàng)作的作家。這樣背景下,時任廣西民族出版社社長的我,就策劃編輯出版了一套《中國散文詩大系》,我找到冰心先生,請她為大系寫了書名,還找了艾青先生寫了總序,郭鳳、耿林莽都給了題簽。艾青總序的原稿至今我還收藏著。大系分各省、市、自治區(qū)分卷,包括解放軍卷,共三十卷,浩浩蕩蕩。這套書出來了以后,潘凱雄、賀紹俊、王必勝等一批著名評論家,認為這套散文詩,是我們中國文壇的一大壯舉。
剛才大家都談到了龐白作品的特點,也談到了“新南方寫作”。我認為散文詩的根性寫作,實際上是立足我們自己的本土。我讀完了龐白這本獲獎的散文詩集《唯有山川可以告訴》。他這本書跟我的一本小書《除了山水,還有什么》在精神上是殊途同歸的,他是一個濃縮本,我是擴大本,但是我們寫的共同目標,還是我們自己的生活和思考,寫我們廣西本土的人文地理,我們思辨,我們的詩意。向龐白表示敬意!
梁思奇(北海市政協(xié)文史和學習委員會主任):非常高興,今天來這么多人,我也很驚訝,覺得文學還是有市場的。剛才曾攀跟我說,你說兩句話吧。我便在手機上面劃拉了幾句。首先,祝賀龐白,這樣的活動對一個作家來說未必是一個里程碑,但是的確是作家自我盤點的一個契機。其次,我想特別感謝建功老師,還有郭主席,能夠來給我們北海做這樣的加持。另外,感謝燕玲老師,這么古道熱腸地為文學操勞,并且把分享會辦得這么好。關(guān)于作品,我現(xiàn)在真的有一種千言萬語的感覺,不懂說什么好。因為,我今天看了龐白老師的這些詩歌、散文詩。人也很熟,關(guān)于作品,我的感覺就是,每個人都是有不同的感受的。以前有句話叫作:一千個人有一千個哈姆雷特。每個人對每個作品、每個作家的東西,感覺到不同,不是有很多讀者的作品就是好作品,也不是只有少數(shù)人讀的作品就不是好作品。這是我的一個很固執(zhí)、很頑固的想法。說到這里,我想起一個舊事,我祖父活了八十幾歲,他是個鄉(xiāng)村的秀才,他去世前,我跟他聊天,我了解寫東西的事情。他跟我說,他覺得最好的書是《平山冷燕》。我小小的年紀一直記得“平山冷燕”這四個字。完了我就查,《平山冷燕》是清代人寫的一部才子書。他絕對沒有《紅樓夢》有名,但是我覺得對我祖父來說《平山冷燕》是他讀過的最好的書。所以我想這種作品的東西,每個人感覺不同,創(chuàng)作是個性的,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風格和追求。閱讀也是個性的,每個人根據(jù)自己的生活、愛好產(chǎn)生這種共鳴。龐白的名字叫龐白,作品是旁白又是獨白,也是對白,所以說我覺得,其實每個人讀的時候,你那種感受,你認為他好,他就好。龐白是我喜歡的作家,我覺得他作品好。這是關(guān)于作品,我講的一點個人感想。
另外說到人,我跟龐白太熟了。有句話說:好朋友不好下手,不知道說什么好。他是典型的小鎮(zhèn)青年,我是典型的農(nóng)村青年,雖然我父母是老師,我也不是農(nóng)村戶口。但是我覺得他比我還高一檔。我們都有相似的家庭背景。他的父親是老師,我的父親也是老師。我跟他聊天,很多話題,都有非常多的共同語言,共同的這些東西。還有一點文脈的傳承,他的傳承比我大。他那個地方——乾江,是北海一個非常好的一個文化福地,那個地方出了兩百多個教授,那個地方是我們以前講的是有龍脈的。龐白他能夠在這個地方成為一個詩人,成為一個作家,我覺得不是一個偶然的事情。我們今天來開這個會,我覺得我們可以借機探討一下文學的必然性,和那里出人才的必然性啊。
陳麗虹(兒童文學作家、合浦縣教育局教師):我是從合浦趕過來的。我七點鐘就出發(fā)了。我不會開車的,我請我先生一定要帶我來。不是說我跟龐白有多大的交情。我們是20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開始寫作的,我們堅持了三十幾年。我一直都看龐白的詩,《唯有山川可以告訴》,我看爛了兩本。我經(jīng)常放在書包里,帶到單位。有一次放在單位,我沒有放在桌面上,是放在抽屜里,鎖好的。第二天我一打開抽屜,書被老鼠咬了。我說老鼠都喜歡你的書。然后我就心疼,我說我要珍藏。我就拍給龐白看,龐白說我還有,送一本給你。我說我去拿,他說不用,我寄給你吧。然后我又有了新的一本。那本新的舍不得用,我就看那本給老鼠咬過的。龐白的詩很短,我看的時間很長,我覺得他是寫詩歌,我寫小童話。他的詩歌,語言干凈、親切,有一種韻律美和意境美。我寫童話的,也許我看不懂詩歌,但是我覺得平民化的他有一種高貴的氣質(zhì)在詩里。比如說:一片樹葉飄過四川南路、遇見松樹的下午、隨便一塊石頭都是家,然后里面又有牙膏殼,有稻草堆、海風、小松樹、紅樹林、小羊羔等。剛才有老師說,他都是選擇他比較熟悉的一個場景作為意象。他從這個意象里,發(fā)現(xiàn)背后人生的大美和哲理。我寫的真的跟龐白異曲同工。我寫小童話,我也寫樹葉啊蝸牛啊牙膏殼啊稻草堆啊,但我是以童話的形式來表達的。
尚明(“凹地詩群”詩人、廣西天寧集團董事長):這次回來參加龐白的分享會,特別高興,因為我跟他認識三十年了,我有三個新的認識:一個是重新認識了文學,一個是重新認識了南方,還有一個就是重新認識了龐白。重新認識文學,從昨天到現(xiàn)在,我跟建功主席、運德主席他們在一起,使我重新認識了文學傳統(tǒng),重新認識了前輩。我覺得,一個人還是要依從一個傳統(tǒng),或者一個偉大的傳統(tǒng)之中,我們中國人的這種無形的傳承。所以建功老師講的,人間煙火,有滋有味、真實真誠。運德主席說要有距離,有時候距離這種美,恰當?shù)木嚯x,包括跟時代、跟自我等,我覺得太美了。在這種語境之下,重新認識的南方,就是燕玲老師,昨天我們聊到北島來南寧治病的這個事。因為我經(jīng)常愿意參與支持文學、詩歌的活動。我和北島也比較熟,北島跟我專門說過來南寧看病這件事,沒想到也有燕玲老師當時默默參與接待的,所以重新認識了南方,重新認識了《南方文壇》。再者就是重新認識龐白,他這些年其實非常棒,也一直支持我,他有海員的經(jīng)驗,出海也是這樣,他寫的東西里其實就是無常,就是一期一會。
曾作劍(北海市文聯(lián)副主席):尊敬的建功主席、運德主席、燕玲主編,各位嘉賓各位作家朋友,大家好。很高興龐白作品分享會在這里舉辦,感謝燕玲主編,感謝《南方文壇》。龐白也是我們北海文聯(lián)的兼職副主席,這是我們的榮幸,向您祝賀。這次分享會必將對我們北海的同志產(chǎn)生很大的影響,凝聚我們北海作家隊伍的向心力,更加努力地創(chuàng)作。也請建功老師、運德主席、燕玲老師、馮老師,還有陳祖君教授,對我們北海作家創(chuàng)作一如既往地指導支持,讓我們北海文學更加出彩,謝謝大家。
龐白(《北海日報》編輯、北海市作協(xié)副主席):我猜想會有這么一個環(huán)節(jié),然后上個星期我就寫了一個感謝信,為了表示我內(nèi)心的敬意和尊重,我就讀。我記憶力不好,但是我很鄭重、很認真地寫了我這個東西。我就一句一句地讀,普通話不太好,但是敬意會讀一個字重一點點。
感謝《南方文壇》給了我這樣一個以文學方式和老師朋友們相聚的機會。特別感謝張燕玲老師一直以來的關(guān)注和提攜。感謝曾攀老師的辛苦付出。感謝北海文聯(lián)劉主席的幫助、支持。感謝跨越種種“不便”,遠道而來的陳建功老師、郭運德老師、陳祖君老師、馮藝老師,對我創(chuàng)作的評論、指點和鼓勵。感謝參加活動的朋友們!
文學,對我來講,已是生活的一部分。有幸與文學相遇,熱愛文學或者被文學選擇,我心存感激。當然,文學也像生活中的各種映像,各種際遇,會遇到幫助自己的人,也會遇到嘲諷自己的人,一首首詩、一篇篇散文寫下來,光明和黑暗,所有一切,在熱愛中,都會成為燃料,成為推動力和鼓勵。雖然文學的光芒微弱,微弱是它的本質(zhì),但卻校正了人生道路,讓自己的生命歷程更加豐富,在不安定的世事中找到自己的安心所在。老子說“善建者不拔”,人應該有一種內(nèi)在的穩(wěn)當、立住的東西。作為一個身處南方的寫作者,南方是自己的精神腹地,也是自己的寫作根脈,在以后的寫作中,希望能寫出自己的南方,寫出心中的海洋。再次感謝大家光臨!
(龐白根據(jù)會議錄音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