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倪
1
我從小就特別在意別人的眼光。高一的一堂語文課上,我被老師點名提問,站起來支支吾吾地回答了一句便惹得同學們哄堂大笑。一下子,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我身上,我的臉漲得通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后面的課我一句都沒聽進去。短短的幾十分鐘讓我煎熬不已:這下丟人丟大了,我的同桌、我最好的朋友,還有暗戀的那個男同學,以后都只能形同陌路了,我的高中注定要孤獨三年。沒過多久,我發(fā)現(xiàn)同學們的課間討論出現(xiàn)了新話題,不再有人記得我出糗的事。這是我第一次察覺到我的難堪只是自己的事情,于別人而言,它只是寫在沙灘上的幾個小字,下一個浪頭打過來就消失了。
大學畢業(yè)后,我成了一名講師。在為期三個月的入職培訓中,我們每個人都要上臺講課,這可難為壞了一跟人說話就臉紅的我。每每在臺下背稿子背得滾瓜爛熟,一上臺說完自我介紹大腦就短路。我緊張得手腳發(fā)抖,總是語無倫次地講兩三分鐘就倉皇逃走。直到同事們陸續(xù)上臺講課的次數(shù)多了,我才發(fā)現(xiàn)大家的水平其實都差不多。后來和同事們聊起這些事,我說自己當時太丟臉,沒想到同事們卻覺得他們自己當初更丟臉。原來,大家都更在乎自己的表現(xiàn),沒那么關注別人。
我常常把自己犯的一點小錯在心里放大數(shù)十倍,出一點點錯就仿佛一座大山壓在我的生命里,再也翻不過去了。但別人并沒有像我想象的那樣關注我,他們只能偶爾想起我們之間發(fā)生的一些小事,我耿耿于懷的難堪早就被他們拋諸腦后。
原來,我的生活中并沒有那么多的觀眾。
2
一年前,先生跟我提議:“你有講課經(jīng)驗,內(nèi)容創(chuàng)作能力也不錯,可以試著做個短視頻博主?!蔽以缇拖雵L試,只是不敢付諸行動而已。我的短視頻賬號上有我的親戚和同學,一旦拍得不好,不就在他們面前貽笑大方了嗎?先生說:“這還不簡單,你重新注冊一個賬號,這樣誰也不認識你?!睕]了顧慮,我徹底放飛自我,自制美食、搞笑段子、生活感悟……我把所有感興趣的領域都試了個遍。有一天,我拍了一段小視頻,主題為“上大學最后悔的事是沒有好好學習”。內(nèi)容源自我大學時期的真實經(jīng)歷。令人意外的是,這條視頻竟引發(fā)無數(shù)人共鳴。
有初中輟學的網(wǎng)友給我留言:“我上完初中就去打工掙錢,現(xiàn)在也很后悔?!庇懈咝=處熃o我留言:“你講得太對了,我下載下來發(fā)給我的本科生。”更有許多人留言說,這條視頻堅定了他們繼續(xù)讀書的信心。這些反饋也狠狠地激勵了我。過去的二十多年,我畏首畏尾,不敢犯錯,不敢出格,自己想做的事也不敢去做,我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拿著放大鏡在我身上挑錯,每一步都要三思再三思,考慮再考慮,也因此錯失很多機會。
但這一次,我無比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價值。我不再害怕別人嘲笑我的經(jīng)歷,也不再擔心別人挑剔我的表情、語速、剪輯……相比起這件事的意義來說,這些都無足輕重。
這件事也讓我產(chǎn)生了前所未有的信念:一個人要過怎樣的人生是自己決定的。只要自己認為做的事情是對的,那就堅定地做下去,不用懼怕流言蜚語。
3
曾經(jīng)看過這樣一個故事:一個畫家把自己得意的作品拿到畫廳展出,為了聽取大家的意見,他在畫的旁邊放了一支筆,希望大家能指出這幅畫的不足之處。晚上,畫家信心滿滿地去取畫,卻發(fā)現(xiàn)整個畫作都被人寫滿了標記。在觀眾看來,這幅畫一無是處。畫家傷心極了,開始懷疑自己的繪畫能力,后來經(jīng)一位智者提醒,畫家換了一種思路來聽取大家的意見。他把同樣的一幅畫又送去展覽,但這次他請觀眾把畫作里最欣賞的地方標注出來,結果,曾經(jīng)被批評的畫作,每一筆都被標注上贊美。畫家這才明白:人無論做什么事情,都不可能讓所有人滿意,但在一些人看來有缺陷的東西,在另一些人的眼里恰恰是美好的。
畫作如此,生活亦如此。每個人都不是十全十美,不管怎么做都會有人說三道四。自從想明白這個道理,我嘗試了許多以前不敢做的事,把更多的時間花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在有限的生命里大膽地活,是一件快意的事情。畢竟別人只是生命中的過客,我們自己才是生活的掌控者。
編輯/宋凌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