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會強/文

1 中國當代女性電影研究的意義

女性電影是指“以女性為敘事中心，旨在吸引女性觀眾的電影類型”。在二十世紀初期，好萊塢就誕生了一系列女性題材電影，但隨著大眾口味的不斷提升，好萊塢女性電影中所涵蓋的家庭、浪漫等傳統(tǒng)元素逐漸讓觀眾產生審美疲勞，此后女性題材電影開始與黑色電影、驚悚電影以及科幻電影等與女性氣質更具反差感的類型融合。

在中國，女性題材電影長期以來都處于不溫不火的狀態(tài)，從中國人自己拍的第一部電影《定軍山》（1095）誕生伊始，直至今日，大多電影仍然以男性為主角，以男性敘事視角講述故事。但是，女性電影作為電影題材的一種，隨著中國電影市場的不斷擴大和發(fā)展，仍然得到了越來越多電影愛好者的關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曾出現《湘女蕭蕭》（1986）、《香魂女》（1993）、《秋菊打官司》（1992）等一批以女性視角展開敘述的電影，在國際上獲得了一定成功。進入二十一世紀，中國電影在國際上的影響力進一步擴大，一批有志于文藝片創(chuàng)作的電影導演繼承上個世紀《秋菊打官司》《香魂女》等中小成本女性影片的衣缽，產出了不少兼具藝術價值和現實意義的作品，并在國際電影節(jié)展上大放異彩。中國當代女性電影的發(fā)展仍然是呈曲折中前進、螺旋式上升的態(tài)勢。

自新中國成立以來，中國經歷了多次深刻的社會變革。尤其是新時期背景下，隨著中國經濟和文化的發(fā)展，女性地位和權益得到了高度提升，這也推動了中國女性電影的進一步發(fā)展，中國女性電影的內容和題材愈發(fā)豐富，所展現出的女性形象更加多元。研究中國當代女性電影，可以幫助我們更深入地了解女性在中國發(fā)展的每一個歷史階段所扮演的角色、所面臨的挑戰(zhàn)。

開展當代中國女性電影敘事特點這方面的研究，以此為橫截面觀察、研究當代中國女性電影，不僅可以讓我們對女性電影這一種電影題材有更深入的了解，更能讓社會大眾對女性議題給予更多的關注，對于理解當代中國社會和文化的變化、女性地位和話語權的提升以及電影作為文化媒介對于女性問題的表達的影響具有重要意義。

總而言之，研究當代中國女性電影的敘事特點具有重要的社會、文化和學術意義；通過對女性電影的分析和研究，我們可以深入了解當代中國女性的生活經驗和內心世界，進而也能夠理解電影作為一種文化對于女性存在狀態(tài)的思考和表達。

2 1949年-1980年：階級性

這個階段的中國女性電影，強調女性的階級性。比起性別，她們最先被人認識的，是她的階級身份。

《姊姊妹妹站起來》（1951）是一部講述了新中國成立后中國共產黨解放妓女的故事。片中的女主角大香和她母親進城投奔舅母孫大媽，以縫洗衣服維持生計。她同住在附近的工人尚幼林日久生情。誰知孫大媽收留她們佟氏母女未懷好意，暗中串通偽偵緝隊長流氓馬三，以介紹她進工廠為名騙賣到老板崔胡子、胭脂虎夫婦所開的“同喜院”去當妓女。而在電影最后，她因為新中國的教育、規(guī)訓和“自我更新”，最終成為了新中國需要的“新女性”建設者。大香是進步的、可改造的。而影片中的老鴇“胭脂虎”，性情殘暴、毫無人性，用威逼利誘等種種方法，讓年輕無辜的女性為她賣淫。面對招攬了很多生意，為她帶來財富的月仙，極為狠毒。在月仙染上梅毒之后，她為了節(jié)省費用，竟然不出錢救治月仙，甚至最后把月仙釘在棺材里活活悶死。她是典型的剝削者，象征的是“吃人不吐骨頭”的落后保守的舊中國。

《紅色娘子軍》（1961）是一部將歷史敘事、政治熱情和女性解放的主題融為一體的最廣為人知的女性電影佳作之一，講述了海南貧家女吳瓊花被殘暴的惡霸南霸天活活打個半死昏倒在地，幸得裝扮成華僑富商的紅軍干部洪常青和他手下的及時相救，她才保全性命。傷好后，吳瓊花立志投身革命，如愿以償成為一員娘子軍戰(zhàn)士，與南霸天斗智斗勇。故事中的吳瓊花從一個飽受虐待的婢女成長為一名娘子軍革命戰(zhàn)士，不僅完全改變了自己的命運，完成了個人的復仇，也改變了惡人稱霸的舊世界。吳瓊花在電影中，是一名典型的無產階級女斗士，是花木蘭一樣的角色。她的性別身份隱藏在她的階級身份之后。

3 1980年-2000年：第二性——男人對面的女人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尋根文學成為中國文壇上一股重要思潮。在這一時期，這類作品的基本主題圍繞著干涸的土地和饑渴的男人展開。尋找水源與爭奪女人，成了民族（男人）寓言的情節(jié)主部，展現了剛剛經過社會轉型陣痛期的中國人存在的焦慮。以張藝謀、陳凱歌為代表的第五代導演，以電影探討中國民族性問題，女性與“母親”“女兒”等身份聯系起來，作為一個民族（男人）寓言里具有象征性的象征。她們正是尋根文學里的土地，是家庭里的母親、妻子，一個家庭結構里不可缺少的存在。但實際上，她們又是缺席的。因為她們只在男性的對面存在，是“失語的缺席者”。對此，戴錦華教授在《霧中風景》一書中評價道：無論在中國的和世界的歷史與文明之中都充滿了女性的表象和關于女性的話語，但女性的真身與話語卻成為一個永遠的“在場的缺席者”。一個女性的主題又是一個關于表達的主題。生存于文明社群中的女人爭奪女性話語可能的努力，常立刻遭遇到所謂的“花木蘭式境遇”。因為我們未在男權文化的天空之下另辟蒼穹、另一種語言系統(tǒng)。這一時期的代表電影有張藝謀的《我的父親母親》（1999）里的等待了父親一生的母親招娣。一只塑料紅發(fā)卡就是他給她的愛情信物，但是母親依然很珍惜。父親死后，母親依然在心里默默等著他。

4 2000年-至今：讓女性成為女性

進入2000年，隨著中國經濟文化的持續(xù)發(fā)展，女性地位不斷提高，女性電影中的女性形象更為多元。女性性別不再隱藏于階級之后，也不再成為男性對面的“第二性”，不再以妻子、母親的身份出現，總結起來，就是讓“女性成為女性”，千人千面，在每部電影中都有著獨特的面貌。女性電影的特點可概括為以下幾點：

4.1 女性群像電影增多

2000年以來，女性群像電影顯著增加，電影中的女性不再“單打獨斗”，遇見困難的時候，不再需要男性“施以援手”；她們的覺醒也不再需要男性作為領導和啟蒙。她們對未來的探索是在和女性之間的互動間實現的。這些電影為我們呈現了多元的姐妹關系、母女關系等女性關系?！镀咴屡c安生》（2016）通過兩個性格迥異的女主角七月和安生的友誼，展現了她們在青春期的自我成長。她們在友誼、愛情和成長的過程中，逐漸認清自己的內心世界和價值觀?！赌愫?，李煥英》（2021）講述了剛考上大學的女孩賈曉玲經歷了一次人生的大起大落后情緒失控，隨后意外穿越回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與20年前正值青春的母親李煥英相遇的故事。通過母親的鼓勵，原本覺得自己平庸無能的賈曉玲終于正視自己，認可了自己的價值，重獲自信。

4.2 講述女性角色的成長和女性角色的自我認同

2000年以來的中國女性電影敘事最大的特點就是關注女性角色的成長和自我認同。《立春》（2008）是一部由顧長衛(wèi)執(zhí)導，蔣雯麗、張瑤、李光潔、焦剛主演的劇情片，講述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一個小縣城以王彩玲為代表的藝術青年在夢想與現實矛盾中痛苦掙扎的過程。王彩玲在小縣城學校教授音樂，雖然貌不出眾，但她卻有一副好嗓音，對歌劇尤其著迷。然而，閉塞小縣城的普通百姓對歌劇并不感興趣，更因為她長得丑，就歧視她，嘲笑她想要做歌劇演員的夢想。但即使如此，王彩玲也堅持逐夢。她不以相貌的丑陋而自卑，堅信自己的才華和天賦，肯定自己夢想的價值，這是二十一世紀以來，許多勇敢追逐夢想的女性的寫照。雖然是一部具有現實主義色彩的電影，但最后王彩玲最終沒能如愿實現夢想。電影以《立春》命名，意思就是“立春到了，春暖花開的日子終會來臨”。這一代代勇于追求夢想的女性作為探索者，不斷向前奮進，也會給未來的女性開辟道路，讓她們敢于突破，追逐夢想。

4.3 關注女性在婚姻、家庭、事業(yè)上的糾結與選擇

這一時期的女性電影中，女性的主體地位不斷放大，人們關注女性在婚姻、家庭、事業(yè)上的糾結與選擇?！度绻邸罚?005）講述了女主角孫亞在愛情和事業(yè)的岔路口上的掙扎和選擇。她選擇導演，則可以實現事業(yè)上的進步，選擇初戀，則可以獲得愛情。電影細致刻畫了她所面臨的糾結?！蛾P于我媽的一切》（2021）講述了媽媽季佩珍在知道自己只能再活四個月之后所做出的選擇。在電影末尾，和觀眾一樣，她的女兒李小美才知道母親為了生下她，當年選擇放棄成為南極科考隊的一員，為了家庭放棄了自己的夢想。這些電影探討了女性在戀愛、婚姻、家庭等中的性別角色，提出了傳統(tǒng)觀念和社會質疑讓女性所面臨的壓力，強調了女性應該享有性別平等和自由的權利，同時也鼓勵女性追求個人獨立和自我價值的實現，對于新時期背景下中國女性的戀愛、婚姻觀念起到了重要的引導。

4.4 呈現出對女性情感和情感經歷細致的描繪

這一時期的中國女性電影對女性的情感和情感經歷進行了豐富的描繪，展現了女性在愛情、友誼、家庭和個人成長等方面所體現出的情感的復雜性。

《最好的時光》（2005）是一部中國臺灣愛情電影，由侯孝賢執(zhí)導，舒淇和張震主演。影片反映了三個時代背景，截取了舒淇與張震在三個不同時代截然不同的風情，訴說了一段三生三世、情緣未了的愛情。導演用三個故事，探討了女性婚姻、家庭、性權益等議題。第一個故事在清末民初，1911年的“自由夢”，事關一個藝旦渴望贖身、渴望自由的故事。作為半殖民半封建社會的底層女子，她身心都被束縛著，只能依附于他人生活。第二個故事發(fā)生在1966年，“戀愛夢”，女性有了更多的自主權，能主動選擇愛與被愛，挑選愛的對象。第三個故事發(fā)生在2005年，女性已經開始探討性解放、性權益，但是過度的自由，也使得女主角陷入三角愛情的兩難中。

《夜宴》（2006）以中國古代的宮廷為背景，故事改編自《哈姆雷特》，講述了先皇、新皇、太子和妃子“婉后”之間的情感糾葛，講述了由章子怡所扮演的女性角色在權力與情感之間所作的艱難抉擇，揭示了她在宮廷環(huán)境中的心理掙扎和情感困惑。

這些電影通過對女性角色進行細致的情感描繪，展現了女性在不同情感經歷中所呈現出的內心世界的復雜性，表現了她們的歡樂、痛苦、掙扎和成長，給觀眾提供了思考和理解女性情感世界的機會，同時也強調了女性情感的重要性和價值。

5 結語

綜上所述，研究中國當代女性電影的目的是為了深入了解和分析中國當代女性電影在不同時期的表現形式，從而通過這些電影藍本，審視在社會遷延與變化的大背景下，女性的自我成長、認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