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彭瑋
1
初中的時候,室友K有一部令人羨慕的手機。
那時候班里的娛樂,還都是看課外書、下棋之類,可是偏偏K帶了一部手機——那是部智能機,里面很多小游戲。一到下課,他座位上就圍滿了人,而晚上到了宿舍,他那里就更是水泄不通。直到一天晚上,K忽然說:“手機我不想要了,199元就能買走,有人要嗎?”
宿舍的學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想要,可是都沒有這么多錢。我看著他手里的手機,心里很是癢癢,猶豫一會兒,我終于禁不住誘惑,拍案站起:“我買!”
2
只是現(xiàn)在沒有這么多錢,我先把自己身上的20元給了他,剩下的過段時間給他。
K爽快答應(yīng)了,我毫不意外,因為他遠比我們宿舍里任何一個人都家境優(yōu)越,這點兒錢對他算不上什么。
我也是有手機的人了!捧著手機,我渾身的細胞都變得興奮。我躺在被窩兒里,一動不動,玩兒了個痛快,里面有各種視頻,沒有玩兒過的游戲,還有電子書……我看得眼花繚亂,雙手都不知道先點開哪個好……直到凌晨一點,手機自動關(guān)機,才戀戀不舍地昏昏睡去。
手機真好玩兒,跟隨K的人開始跟隨我,看著他們羨慕的表情,我心里很是滿足。
只是眼下周末回家,怎么讓媽媽接受這個手機,以便我可以像在學校一樣自由自在地玩兒呢?
3
沿著回家的小路,我還在癡癡地想著。
媽媽若問手機哪里來的,如果我說買的,她肯定會問哪里來的錢,可是我壓根兒沒有錢,媽媽也肯定不會幫我買這個手機,畢竟媽媽想讓我多花時間學習,而不是玩兒個不停。
怎樣讓媽媽接受呢?
我想破腦袋,卻也沒有主意,可是又不想放棄回家玩兒手機的好機會……馬上要走到家了,我急得抓耳撓腮……終于這時,一道光閃過腦?!?/p>
我連忙蹲在路邊,手機放在水泥地面,右手隨便從路邊撿半個磚塊,大手一揮,朝手機砸去。
4
到家的第二天,我躺在床上開心地玩兒著手機,也不想起床,沒有老師的約束,媽媽也不管,真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事情了,想怎么玩兒就怎么玩兒。
昨天媽媽問我:“哪來的手機?”
“朋友送的?!?/p>
“真的?”媽媽有點兒不信。
我故意說得云淡風輕:“那可不,他家很有錢呢,你看這個手機,屏幕爛成了什么樣……所以就送我了……”
這番話徹底打消了媽媽的疑慮。
5
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癡迷手機了,在學校的時候,就沒日沒夜地玩兒,以前23點休息,漸漸推到凌晨3點,甚至更晚。隨之而來的,上課哈欠打個不停,每節(jié)課都迷迷糊糊、暈暈怔怔。雙休回到家里,卻玩兒得更加瘋狂,甚至通宵,只為多玩一會兒,多一點兒,再多一點兒。
過去一個月,K又走到我跟前:“錢有了?”
我嬉皮笑臉道:“下下周給你……”
半個月后,K問我:“錢有了?”
“下周給你……”
“錢有了?”
“再過兩天……”
“……”
不料這個周末回家時,K忽然拿出一個新買的手機出來,比我手里的這個奢侈多了,還給我看了一段聊天記錄,是他發(fā)給我媽媽的:“X欠了我179元?!?/p>
6
“他買了我的手機,都3個月了,還沒還錢……”
我頓時一顫,屏幕上的文字,像匕首一樣,仿佛擱置在我喉嚨,讓我窒息。
這天我剛到家,媽媽“咣當”把門一關(guān):“手機到底哪來的?”
我手心冒汗,嘴巴張開又合上,大腦高速運轉(zhuǎn),極力掩飾不安:“舍友送的。”
“……可能有人惡作劇。”媽媽嘆了一口氣,給我看了跟K的聊天記錄。
媽媽沒有深究,我頓時松一口氣,可是不料下周剛到學校,班主任就傳話讓我去辦公室了。
7
辦公室里,還站著K。
K已經(jīng)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了老師,包括聊天記錄。班主任嚴肅地盯著我的眼睛問:“是不是這樣?”我只是沉默點頭,不敢看她。
半個小時后,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老師當場沒收了我衣袋里被我砸碎屏幕的手機。過會兒老師讓K回去了,而對我說了比剛剛更嚴厲的話:“你知道這樣兩頭欺騙的行為,意味著什么?”
我馬上哭了:“老師求你別告訴我媽媽……”
不然媽媽肯定會惡揍我一頓。
8
也許真的,只有到這樣世界末日一樣的危機時刻,我才會忽然覺得懊悔萬分吧——我真希望沒有買過那部手機,想回到那天晚上,但是,沒有奇跡幫助我。
為了徹底解決問題,班主任撥通了我媽媽的電話,并告知媽媽一切。我知道,真正的暴風雨要來了。
只是我沒想到,這個周末回到家,媽媽卻跟沒事人一樣,安安靜靜的,餐桌上擺放著我喜歡吃的青椒炒蛋,還有一大盤牛肉,看著一如往常。毫無變化的媽媽,我心里的驚恐不覺又增加千萬倍,連握筷子的手都抬不起來。終于最后,我坐不住了,疾步走向臥室,從書包里掏出老師還給我的那部碎屏的手機。
我眼睛濕濕的:“媽媽,對不起……”
媽媽說,她已經(jīng)把虧欠的錢轉(zhuǎn)給K了。吃完這頓飯,我把那個手機放進書柜的最深處,上了一把鎖。往后,我沒有再用過那個手機了,可是它卻深深印在我身體里,一直鞭撻著我走在一條光明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