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軍
那年,我考上了縣城的重點高中,對自由的向往勝過“過五關斬六將”之后的喜悅。我多希望到嶄新的天地里呼吸新鮮空氣啊,畢竟三年的初中生活只有學習,沒有其他。我雖然知道今后三年的苦讀依然艱辛,但至少新的環(huán)境能讓我有一種從頭開始的感覺。
語文老師陳化勇是我們的班主任,四十來歲,中等身材,稍顯發(fā)福,他的衣衫永遠整潔如新。課堂上,他聲如洪鐘,即便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學都能清晰地聽到。他對我們看得非常緊,不能有任何小動作,即使是其他老師的課上,只要開小差,就有可能被他從教室后門拎出去。
或許是初到縣城,同學們顯得拘謹,活動的范圍很小,一般不敢隨便跑出校門造次。一個月之后,大家對學校周邊的小飯館、電影院、錄像廳、游戲廳熟悉了,就開始興奮地探索起來。到了周末,有人去開小灶,有人去看電影,還有人因為看錄像、玩游戲深夜不歸宿舍。更有甚者悄悄地談起了戀愛。
這一切都逃不過陳老師的火眼金睛。
他是一個重證據的人,一個冬天的深夜,零下三四攝氏度,嘴里吐氣可成“白煙”。陳老師穿著不太厚實的衣服,堅守在男生宿舍。直到凌晨兩點多,五個因貪玩或貪吃或貪愛的人被他一一堵在門口,包括看錄像的我。那一夜,五個人在辦公室里低頭站著,我們沒睡覺,陳老師也沒合眼。
第二天下午恰好有一堂班會課,陳老師特意讓班上所有的女生去操場活動,給我們這群聰明但不太好學的男生上了一堂因人施教的政治課。陳老師簡述了自己的求學經歷,那時我才得知,他來自蘇北農村,家里排行老大,因為家境不好,選擇了師范學校。正是他立志跳出“龍門”,他的弟弟和兩個妹妹在他的資助下,先后完成了學業(yè),且學有所成。
班會課上,陳老師還說了一段語重心長的話,他說:“你們這些男生,將來哪個不是家里的頂梁柱,哪個不是家里的主心骨,男人肩膀上的擔子重啊,將來成家立業(yè),不僅要擔著自己,還要擔著父母,擔著妻子兒女。你們現(xiàn)在不珍惜學習機會,將來怎么有能力承擔起家庭的重擔?身材再魁梧、體力再超群,肩膀無力行嗎?”
老師的這番話,震撼了我的心靈,字字句句如醍醐灌頂,讓我從迷茫中清醒過來。好在,一切都來得及。此后,我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教室、宿舍和學校圖書館三點一線,心無旁騖地學習。
我出版的第一本散文集定名《男人的肩膀》。當我把書送到陳老師手中時,忍不住跟他講述了當年發(fā)生的一切。陳老師笑了笑,說道:“當年說的這些話,我自己都忘記了,你怎么還記得這么清楚?”“您當年確實對我們說了很多很多教誨的話,但要緊的幾句話我都記在心里了,人這一輩子,其實要緊的不就是那幾句話嗎!”言畢,老師會心一笑。
我發(fā)現(xiàn)白發(fā)蒼蒼的陳老師的肩頭依然堅實、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