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索梓涵 毛諾靜 葉寶璐 冷子純 楊嫄雨(中國人民大學)
“留在本校讀研”似乎是許多人大保研學生心中的“保底選項”。從保研去向看,有小部分同學幸運獲得了清華或北大的offer;大多數(shù)的人大學生選擇留在本校;但也有人因為沒能拿到本校的offer,不得不選擇其他高校。
“您好,您已通過我校推免生復試,現(xiàn)將擬錄取通知發(fā)送給您……”
2022年9月底,2019級勞動人事學院本科生驛橋收到了華東師范大學的待錄取通知。他沒有猶豫,瞬間點下了“接受”按鍵。
在此之前,驛橋已經(jīng)為考研準備了數(shù)月。9月初,大家都在準備推免材料時,室友鼓勵他去試試。9月14日,“微人大”上公布了院系的擬推薦資格,驛橋所在專業(yè)有9個名額,而他正好是第九名。有了推薦名額,還要尋找接收院校。驛橋發(fā)現(xiàn)復旦大學、南京大學、武漢大學等學校的預推免報名還沒有截止,便提交了報名申請。
投出的4份簡歷陸陸續(xù)續(xù)有了結果,驛橋拿到了兩個學校的候補資格、一場拖到9月底的面試,還有來自華東師范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的肯定答復。
2018級法學院本科生小儀永遠無法忘記2021年7月22日那天的情景。當時的她一遍遍翻看著本院夏令營的入營名單,發(fā)現(xiàn)沒有自己的名字。“從入學起保研就是我的目標和底線?!贝髮W前三年,她按照保研細則的要求參加各種活動,在這條道路上穩(wěn)步前行著。
小儀后來得知,法學院在當年第一次對本院學生設置了GPA排名前40%的隱形入營門檻,而因為本院實驗班特殊的排名規(guī)則,她最終以0.01的績點差距被拒之門外。像她一樣的還有5個人。
小儀曾負責 “大創(chuàng)”和科研基金的國家級項目,擔任縱橫辯論社副社長,獲得多項辯論賽冠軍,還長期參與多個公益活動。但夏令營的入營規(guī)則就像單調(diào)的阿拉伯數(shù)字,成績是1,其余則約等于0,冰冷的標準和條框下,她的履歷也黯淡了下來。
受疫情影響,人大法學院不再開設預推免,這也意味著小儀失去了保送本院繼續(xù)讀研的機會。拿不到本院的offer就是失敗嗎?事實上,人大近兩年的保研率在30%~40%左右,能夠參與這場競爭的本來就是小部分人。
在夏令營和預推免階段,小儀先后向18所985高校投出了簡歷,但16所的答復都是“未入營”。整個夏天,小儀都沉浸在懷疑與消沉中:“我真的有那么差?這些學校完全不會考慮我嗎?”
為什么一定要讀研?驛橋似乎從來沒有思考過這個問題,對他而言,“上了大學,再讀個研”已經(jīng)成了一種不需要思考原因的道路;還有同學坦言,面對并不樂觀的就業(yè)形勢,研究生學歷是增加競爭力的籌碼。
作為“別的出路”,他們都選擇向一些預推免報名還沒有截止的高校提交了申請。簡歷關沒通過,就將重心放到下一個學校;拿到了面試資格,就一場接著一場參加。但在旋渦之中,他們也在努力把控船舵的方向。他們中有的人衡量著高校的學科基礎、專業(yè)實力,而有的人則更看重學校的歷史底蘊,以及研究方向與自身興趣的匹配度。
驛橋曾被拉進了一個“上岸五人組”的群聊,群里的五個人來自勞動人事學院的不同專業(yè),但有一個共同點——只有保研資格,沒有拿到任何offer。
“我們會分享自己報名學校的考核進度,也會推薦一些還沒截止報名的項目。大家或多或少都有被拒絕的經(jīng)歷,我們會互相安慰?!?/p>
通過華東師范大學考核后,群里的朋友都紛紛祝賀。驛橋把消息告訴了當初幫他寫推薦信的兩位老師,老師都稱贊了華師大的學科實力和地域優(yōu)勢。最終,“上岸五人組”都如愿“上岸”。
而支保(即支教保研,指本科畢業(yè)后先支教一年再讀研)壓線轉成學保(普通類型保研)后,2019級統(tǒng)計學院本科生小C開始尋找人大之外的Plan B。他最終在預推免階段拿到了西安交通大學數(shù)學與統(tǒng)計學院的offer。小C開始重新審視這個本來作為“保底”的選擇:不同于在人大偏向統(tǒng)計學的學習,應用統(tǒng)計專業(yè)的大數(shù)據(jù)項目有更多工科色彩,邊云協(xié)同、AIoT人工智能物聯(lián)網(wǎng)等研究方向在他看來有很好的應用前景;項目擁有強大的師資和國家工程實驗室的支持;心儀導師帶的往屆學生的就業(yè)去向,也打消了他原有的顧慮。
小儀最終也“上岸”了。在推免系統(tǒng)開放的前一天,她接到了北師大法學院老師的錄取電話。在系統(tǒng)頁面上點下“接受”后,小儀想總算能松一口氣了。同時,小儀又安慰自己:在她所攻讀的方向,北師大的優(yōu)勢地位不言自明,老師們都具備卓越的科研能力;先后在幾家律所實習時,她發(fā)現(xiàn),老板更看重員工的工作能力以及和團隊的融入程度,而不是高考或考研時拿了多少分。
不同于保研路上的大多數(shù)人,直到大三下學期,外國語學院2017級本科生仙貝都沒想過要讀研。2020年的暑假,她在家鄉(xiāng)一邊實習,一邊準備秋招。就業(yè)形勢不好,實習公司的前輩告訴她:“很多單位招人都會有學歷門檻,如果有機會還是讀一個碩士吧?!边@時,一直自認為“邊緣人”的仙貝才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可以試一試。
很幸運地,仙貝拿到了保研資格,最終也獲得了北京師范大學教育學部比較教育學的offer,保研成功。但研一入學時,突如其來的不適應感擊中了她。
在入學自我介紹時,同學們輪流上臺,言語之中充滿了熱情和理想?!氨睅煷笫俏业膲粜?,我很幸運能來到教育學部讀研……”輪到仙貝上臺時,她沒有提及自己的本科院校,只說自己學的是西班牙語專業(yè)。
學業(yè)上似乎也不順利。因為學科特點和個人原因,仙貝在本科時接觸的相關學術訓練很少。剛開學時,導師讓她寫論文,她連找文獻都有些手足無措,1萬多字的文章“寫得稀爛”。導師“你本科都干什么了”的責問像一把利劍,刺破她用“人大本科學歷”構建的自尊心。她的回答只有尷尬又無助的沉默。
對仙貝來說,讀研究生只是一個倉促的選擇。也因為這個選擇,她倉促地開啟了一段學術道路。北師大教育學部是全國的頂尖存在,仙貝在這里獲得了許多,并意外喜歡上了自己的專業(yè)。但教育學部對待學術頗為嚴謹,導師的任務一個接著一個砸向她。
仙貝坦言,時至今日,自己也沒完全明白研究生究竟應該是什么樣子。但好在讀研的三年時間給了她更充分探索的可能。她在實習中看到了自己的快速成長,應用本科所學的西班牙語也給了她更多成就感。2022年9月,她申請到了2023年春季學期去丹麥交換的機會?!罢f不定,我回來就做丹麥相關的研究了。”
“大家都在凝視我們,覺得人一定要往高處走。你已經(jīng)上了一臺階,就要再上一個,往下就是倒退?!痹诠娨曇袄?,高考分數(shù)線被有意無意地當作了衡量一所大學好壞的標準,因此,小儀和仙貝也曾用“向下走”形容自己的讀研去向。
但真正開啟研究生生活后,小儀覺得人大與北師大沒有很大區(qū)別;仙貝的成長也頗多,且在她就讀的教育專業(yè)領域,兩所學校處于同一層級。所謂的“向下走”,原本就是個偽命題。
“很多人畢生都在追求一個‘好’字——好學歷、好工作、好名聲……”小儀說。相比于保研之初“別無選擇的自我安慰”,她很高興自己已經(jīng)從這種單一的“好”的評價體系中逃離,真正得到了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