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新
陳春亮這輩子最有緣的除了老婆孫小梅,便是柿子了。其實他與柿子有緣也是因老婆而起而續(xù)。
那時陳春亮正和孫小梅熱戀。
孫小梅家住在一個叫紅柿嶺的山岙里,那里幾乎每家每戶的門前后院都有一兩棵柿樹。中秋節(jié)那天,孫小梅帶男友陳春亮回家,陳春亮抬頭瞅見柿樹掛著的是一只只躲在綠葉中的青柿子。這時孫小梅來了靈感,便又拋出問了他一百遍的問題:“你真的愛我嗎?”
陳春亮嘿嘿一笑,用答了一百次的話回她:“除了你,誰也不愛?!?/p>
“那你敢吃掉一個青柿子嗎?”孫小梅似笑非笑地指著頭上的青柿子說,“假如你真敢吃,我就信?!?/p>
天哪,頭頂那些和綠葉顏色差不多的青柿子能吃嗎?有誰吃過?從沒聽說。
陳春亮苦笑道:“這青柿子……”
“怎么?了?”孫小梅譏笑道,“原來你那些所謂的山盟海誓都是花言巧語呀?!?/p>
“哼!不就吃只青柿子嘛,又死不了!”
陳春亮還真較上了勁兒,他找了根長竹竿,啪啪幾下就將連著葉子的兩個青柿子擊落,扔掉竹竿撿起兩個青柿子,扯下其中一個大的,豪邁地說:“眼睛睜大點兒,看好了!”說罷,張口就咬,開始仍像小時候那樣齜牙咧嘴皺大眉,但只一瞬,馬上臉不改色從容地咀嚼,再咬再咀嚼,嘴里不斷發(fā)出像兔子啃胡蘿卜一樣的“咯吱咯吱”聲。孫小梅看著陳春亮吃卻像她自己在吃在受罪,那濃重的澀麻苦的滋味仿佛進了她的嘴鉆進她的心,她皺著眉不停地問他,“澀嗎?”“苦嗎?”“麻嗎?”陳春亮卻邊啃邊嚼邊含糊不清地答,“甜哪。”“真甜哪?!边€裝出一副吃蘋果似的享受模樣。孫小梅原想試探陳春亮一下,沒想到他真吃真嚼了,不禁一陣感動,不想再讓他活受罪,便勸道:“夠了,別吃了。”陳春亮覺得這項重要任務(wù)必須完成,硬著頭皮把整個青柿子全嚼碎吞進肚里。他的壯舉讓孫小梅感動萬分,她終于掏出肺腑之言:“春亮,我非你不嫁!”
孫小梅成功地用殘酷的“吃青柿子法”考驗陳春亮之后,向他提出了一個美好愿望,她說如果世上能種出摘下就能吃的青柿子就好了。當時,陳春亮覺得孫小梅是癡人說夢。
可若干年后果然還真有了,它叫“太秋”甜柿子,從日本引進的品種,專吃硬邦邦的青柿子,脆、甜、鮮,不澀不苦不麻,若等變軟了紅了再吃,反而和普通柿子沒啥區(qū)別了。陳春亮第一次嘗到朋友送的“太秋”甜柿子時,他已是一個響當當?shù)睦习辶?。陳春亮把青柿子拎回家,讓妻子孫小梅分享,孫小梅第一次見到這種又扁又圓的青柿子居然味道極佳極美,忍不住連吃了兩個。她感慨地說,要是我們這里也有人種這柿子就好了,摘了就能吃,也算是造福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陳春亮的腦袋里蹦出一個念頭來,他豪邁地對孫小梅說:“沒人種它,我來種!”
陳春亮不是吹牛,他靠辦化工廠發(fā)財,這種污染企業(yè)在新時代前途堪憂,他早就琢磨改行啦,可總選不到合適的項目。眼下夫人一句感慨讓他靈機一動,立馬便有了目標,和夫人一說,夫妻一拍即合。就這樣陳春亮把化工廠盤出去,手上便有了豐厚的資金,帶著專家考察后,選中某村一片山場,與該村簽了三十年的租賃協(xié)議,一邊爭取項目一邊開山整地,又一邊去考察引種,忙得像轉(zhuǎn)個不停的陀螺。折騰了一年,幾乎掏空了家底,五百畝山場種上了一萬多棵“太秋”甜柿。到第三年便有零星掛果,陳春亮像喜得貴子般每天都去看望,這個摸摸那個捏捏,還將鼻子湊近聞聞,那些苦啊累啊煩啊愁啊頓消,心里喜盈盈美滋滋,但還剩一憂:長成的青柿子真的甜嗎?
待九月中旬青柿子長得飽滿時,陳春亮摘下一個準備品嘗,此時他的心里像當年高考揭榜前一樣七上八下。當咬下一口時,便樂了;再咀嚼,便是歡騰了。脆、甜、鮮,回味無窮。謝天謝地,“太秋”甜柿終于試種成功!
吃著丈夫種出的摘下就能吃的甜柿子,孫小梅的心里覺得比甜柿子還甜。因為她覺得這甜柿子是丈夫?qū)樗N的。戀愛時她讓他吃青柿子,是為了考驗他對愛情的忠貞;如今他種甜柿子,是他為讓她的生活像甜柿子一樣甜美。
孫小梅更知道甜美的生活需要夫妻共同去創(chuàng)造,于是她辭掉銀行工作,搬上了柿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