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炎汐

（西北師范大學 傳媒學院，甘肅 蘭州 730070）

《鐵道英雄》在2021年年末給觀眾帶來足夠的驚喜，高度還原的場景、演員精湛的演技、強烈的視覺沖擊力使得這部影片頗受關注，總結其特征可以歸納為“硬核”二字?！坝埠恕贝笃|感、“硬核”精神氣質以及“硬核”動作片、“硬核”戰(zhàn)爭力作等①，都是其“硬核”的體現(xiàn)。影片畫面中強烈的黑白比以及工業(yè)小鎮(zhèn)元素的結合，是其“硬核”質感的重要來源，另外，導演還通過冷兵器的廝殺所展示的暴力美學呈現(xiàn)出一部“硬核”動作片。影片人物形象的建構也凸顯了其“硬核”的特征，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對其人物形象的建構進行討論。

一、智勇雙全的英雄形象

影片打斗場景中的人物是有所分工的，隨著車站正反兩派人物的矛盾被激化，“劫火車”任務的難度越來越高，人物的性格特點也隨著分工不同而逐漸被凸顯出來。相較于同類型題材的電影，影片加入了大量冷兵器的打斗場面，影片開場是一次暗殺行動，小隊成員全部使用冷兵器，導演將畫面處理為黑白片的效果，使得冷兵器的廝殺場面呈現(xiàn)出暴力美學的特征，也使得打斗場景的“硬”被凸顯出來。

亓魯所使用的攮子是片中冷兵器的代表，影片中亓魯不止一次地表達對這把趁手的武器的喜愛，所以亓魯參與的打斗場面，是大開大合式的，觀眾能夠直接感受到暴力場面所帶來的視覺上的沖擊。這突出了亓魯?shù)娜宋镄愿瘛赂摇⑻拐\，這個人物并不是一個“莽漢”。亓魯雖然在遇到同胞被殺害時會激動地拿出攮子，試圖沖上前進行理論，但當張涵予飾演的老洪握住他攮子的那一刻，他明白這一刻的得失是為了顧全大局，人物本身的“智”主要體現(xiàn)在其高度服從組織安排。同時，借助亓魯?shù)母叨燃o律性，影片也刻畫出了魯南鐵道大隊作為抗日時期的民間組織，是有紀律有信仰的。

以往國內電影在刻畫此類英雄人物時，經(jīng)常用配角“智”“勇”二者中一方面的缺失，來刻意強調或者襯托主角的“智勇雙全”，但往往這種拙劣的人物刻畫手法，非但沒能讓主角的形象生動鮮活，反而因為過于凸顯主角正面形象，而顯得人物不夠立體。好的配角形象不僅能營造敘事氛圍，還能幫助刻畫主角形象，《鐵道英雄》花費了許多筆墨去描寫這些配角形象，不僅讓這樣一個愛國組織中每一個人的形象變得生動，也使得觀眾在看到這樣智勇雙全的配角形象后獲得耳目一新的體驗。凸顯主要英雄并不意味著就要放棄其他人物形象，《鐵道英雄》的敘事思路是值得借鑒的。

二、借物喻人的刻畫手法

影片在表現(xiàn)手法上，用具體的某一物品來象征具體的人物，例如亓魯?shù)南笳魑锸且粋€攮子，老洪的象征物是一個自己“車”的火車車輪把件，還有游走在正反兩方之間的老王的象征物手提燈、酒瓶和一把折疊小刀。

亓魯?shù)倪釉谟捌漠嬅嬷信c人物有著同等重要的地位，攮子第一次出現(xiàn)是在影片開始時的暗殺行動，第二次出現(xiàn)是火車被劫，日本軍方處決同胞，亓魯意圖解救同胞，這時攮子的出現(xiàn)代表了人物性格中正義但沖動的一面。在被日本軍方列為懷疑對象時，攮子暴露于眾人眼前，這也象征了人物秘密身份的暴露。導演用鏡頭緊密地將攮子與亓魯聯(lián)系起來，使得觀眾只看到雪地里的攮子就已經(jīng)知道了人物的命運。而老洪的車輪是其作為山東魯南鐵道大隊核心人物的象征，作為火車上最具代表性的物體，它象征著魯南鐵道大隊的所有仁人志士，影片通過鏡頭對人物手部動作的特寫，將車輪和老洪聯(lián)系起來，當老洪在出發(fā)進行最后一戰(zhàn)，將車輪給小莊護士時，導演也就為老洪最終的犧牲埋下伏筆。

影片另一重要人物——車站調度員老王的身份是最復雜的，同時，他也是象征物最多的一個人物。首先是老王的手提燈，這是老王職業(yè)身份的象征同時也隱藏著他的真實身份，在影片最后，手提燈中所藏的手雷被展示出來，老王的身份也被揭示。其次是酒瓶和老王的花生，這是老王表面身份的象征——一個沒有是非觀，討好日本人的中國人，老王游走于日本人和鐵道游擊隊之間，是一個處在中間地帶的人物，酒和花生是他用來討好車站里日本人的工具。最后是老王的折疊刀，這是老王與車站雜工小孩之間的情感聯(lián)系，在雜工向老王討要這把小刀的時候，老王說還沒到時候，直到老王決心赴死時，毅然決然將小刀給了雜工，雜工也喊出了老王一直希望聽到的一聲“爹”。

導演將人物在畫面中具象化為一個物品，當物品的處境發(fā)生變化時，觀眾能夠迅速聯(lián)想到個人命運上，影片中既有人物細膩的情感表達，又與整體硬朗的風格不產生沖突，同時，這種隱喻式的表達手法在敘事上給觀眾足夠的留白空間。

三、硬漢形象下的細膩情感

影片以山東魯南鐵道大隊的愛國英雄為主人公，所以一開始影片的敘事就是圍繞著團隊進行的，通過團隊人物的更迭引導故事情節(jié)發(fā)展，并且導演通過亓魯?shù)臓奚宫F(xiàn)了老洪“硬漢”形象下柔軟細膩的情感。

首先亓魯?shù)臓奚c亓順的加入是隊伍最為明顯的變化，亓魯?shù)乃酪馕吨浔鹘Y束，兩方的對抗徹底轉變?yōu)椤盎鹌础保谌宋镄蜗笏茉焐?，亓魯?shù)乃勒宫F(xiàn)了老洪不同于以往沉著冷靜的性格，老洪和亓魯是兄弟也是戰(zhàn)友，面對亓魯?shù)乃劳?，老洪也表現(xiàn)出了普通人柔軟的一面。老王的身份逐漸歸攏到正面人物當中，亓魯?shù)乃酪沧尷贤跻庾R到自己徹底失去了日本人的信任。老王作為“劫火車”任務的情報員，沒能及時發(fā)現(xiàn)日本人的詭計，而導致團隊內成員的犧牲，老王心有愧疚，同時，老洪也因這一次任務失敗而被迫暴露，老王此時已經(jīng)做好了犧牲的準備。亓魯犧牲后，弟弟追隨哥哥的步伐加入了隊伍，弟弟給隊伍帶來了新的武器，這使得原本因任務失敗而低迷的團隊得以重整士氣，迎接最后的戰(zhàn)斗。

本片對英雄人物細膩情感的表達并未與其“硬核”的外在特征產生沖突，反而帶給觀眾一種真實感，其主要原因是影片用更加符合題材的戰(zhàn)友情和兄弟情來豐滿人物形象，人物形象的塑造是服務于其主題表達的，另外，《鐵道英雄》在細膩情感的刻畫上表現(xiàn)得極為克制，想展示老洪除了“硬漢”形象外“柔軟”的一面，是十分考驗導演的表達能力的，而導演在片中也給出了一份高分答卷，通過別具深意的留白，在前期敘事中做好鋪墊，自然而然地通過觀眾的“腦補”，在觀眾的腦海中完成影片的人物形象塑造。同時，團隊中人物的犧牲也為影片增加了“壯烈”之感，加上影片中持續(xù)的風雪天氣，自然而然帶出了英雄犧牲時的悲壯，在最應當慢下來讓觀眾仔細感受這種悲壯之感時，影片卻反其道而行之，壓縮了對于人物犧牲的描寫，而接上了影片中最緊張刺激的一幕，即老洪受傷身份暴露面臨險境，這種手法也為觀眾帶來了意料之外的觀影體驗。

四、詭計多端的反面角色

與一些同類型影片中較為“臉譜化”的反派角色不同，《鐵道英雄》中反派角色也塑造得十分出色，導演刻畫了陰險狡詐、詭計多端的日本軍官藤原和外表和藹的車站站長谷本。

影片設置了一個勢均力敵的反面人物——藤原，在接到命令來調查暗殺事件時，藤原偽裝成了一家皮草行的老板，先不動聲色暗中調查，后來得到“漢奸”情報時，他又指示手下偽裝成中國人，挨個敲門，這足以讓觀眾認識到，這不是一個只靠武力的敵人，而是一個詭計多端的敵人，是老洪和老王秘密執(zhí)行任務時的障礙。導演在影片中花費了許多筆墨來描寫兩方人物的心理戰(zhàn)，老王、藤原在火車上的對峙是影片最為出彩的一幕，兩人的對話是最終大戰(zhàn)的序幕曲，老王撕開了藤原虛偽的外表，對他發(fā)出拷問。

作為車站站長的谷本在影片中雖然不作為主要人物參與雙方的爭斗，但導演卻用極少的筆墨完成了人物的轉變。谷本站長登場時是十分和藹的形象，面對老王上班時間喝酒也毫不管束，而是好言相勸。當藤原將懷疑告訴谷本時，谷本還意圖為老王辯解，而當證據(jù)擺在眼前時，谷本對老王的情誼也消失了。谷本和老王之間的聯(lián)系是復雜的，老王既是谷本的幫手也是朋友，但在國家大義面前，老王堅持自己的信仰并最終為其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這也正是老王和谷本成不了真正朋友的原因所在。

影片在對反派人物的塑造上花費了不少精力，敘事中反派的人物形象足夠豐滿，不僅使得影片整體敘事更具真實感，也使得影片正面人物形象更加豐滿，在兩方的爭斗中，正面人物通過自身努力不斷成長，最終打敗反面人物。

以往電影中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愚蠢”的反派形象，這樣的反派形象或是輕信他人，或是不善打斗，導致從影片開始正面人物就處于壓倒性勝利，敘事上就顯得過于平淡，《鐵道英雄》中的反面角色是與正面人物旗鼓相當?shù)模褪沟糜捌嫒宋锬芊駝倮@得撲朔迷離，使影片敘事呈現(xiàn)出跌宕起伏的效果。

五、“新”平民英雄群像

影片的主要故事來自真實的抗戰(zhàn)歷史，而張涵予和范偉的原型正是當時山東魯南鐵道大隊的洪振海和王志勝。但影片刻意弱化了這兩個核心人物的名字，全片沒有出現(xiàn)兩人的全名，取而代之的是老洪和老王這種代稱?？v觀全片，導演所塑造的“鐵道英雄”不是某一個人或者某一群人，所以在整部影片中導演刻意抹去了人物身上最具典型性的特征，讓觀眾忘卻具體的人物，而記住這一群“鐵道英雄”。

導演重新書寫了一部平民英雄群像，這些人姓名不同、身份也各不相同，但在那個國家危亡的時期，卻都擁有著同樣的愛國熱情和為國捐軀的勇氣。近些年院線戰(zhàn)爭題材影片有《金剛川》《八佰》《長津湖》等，這些影片主要聚焦正面戰(zhàn)場的戰(zhàn)爭，而敵后戰(zhàn)場的故事鮮少作為院線電影的素材出現(xiàn)?！惰F道英雄》書寫的正是這些做出過努力甚至犧牲的平民英雄，在電影市場實屬難得。影片并沒有強調某一個具體的人是英雄，無論是犧牲了的老王、老洪、亓魯，還是活下來的鐵道隊成員，都是英雄，都在用自己的行動為共同的夢想而努力。這是影片之所以精神特質呈現(xiàn)出“硬核”的特點的原因。將愛國情懷的大主題如何聚焦在小人物和平凡人身上，在塑造群像的同時突出平民英雄身上“平凡但不普通”的內核，影片給出了一種可能的表達。

六、結語

無論在敘事還是影像表達上，都可以看出影片對人物形象的塑造可謂精益求精，人物的服裝、道具甚至是發(fā)型都是經(jīng)過仔細設計的，在影像表達上，影片使用了打斗場面的鏡頭，在帶給觀眾視覺沖擊力的同時，也是對人物性格的表達，另外，導演還將人物與具體的物品聯(lián)系起來，使用一些隱喻性的鏡頭，讓觀眾在觀影時對影片產生思考，在敘事上，影片除了塑造剛中帶柔的英雄形象外，還通過對反面人物的細致刻畫，激化雙方矛盾，從而豐富人物形象，最終給觀眾呈現(xiàn)出一部“新”平民英雄群像。

影片打破了以往相同題材影片中塑造典型化英雄的敘事風格，是2021年末主旋律電影給觀眾的一個巨大驚喜，對今后這一類型的影片如何講好英雄故事，有著相當重要的參考價值。

注釋：

①李道新.〈鐵道英雄〉的“硬核”與中國電影的自信心[J].電影藝術,2022,(01):94-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