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貴倫
春節(jié)的北京總是寂靜一些,這讓新年的鐘聲顯得格外清澈。鐘聲悠悠,思緒悠悠……
我與鐘聲有緣。在悠悠的鐘聲中,我的思緒回到了童年,想起了小學時候的鐘聲。我20世紀六七十年代生長在冀南平原小鄉(xiāng)村。那時的農(nóng)村一片寂靜。不要說晚上,就是白天,村內(nèi)雞犬之聲可聞,鄰村鐘聲喊聲可傳。那時的農(nóng)村,只有學校和生產(chǎn)小隊有鐘。我從小學一年級開始當班長,一直到高中畢業(yè),有幸當過五年小學的敲鐘人。預備鐘“鐺、鐺……”一聲一聲敲;上課鐘“鐺鐺、鐺鐺……”兩聲兩聲敲;下課鐘“鐺鐺鐺、鐺鐺鐺……”三聲三聲敲。那時的鐘,跟電影《地道戰(zhàn)》里的鐘是一樣的,是生鐵鑄造的,掛在大樹上或房檐上。敲鐘也是技術活兒,先輕后重,逐漸敲響。如果開始用力過猛,就容易把鐘敲壞。輕者聲音破裂,重者變成啞鐘。所以,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敲鐘的。那時我們村小學只有一個鬧表。我每次敲鐘前都要跑到校長室看表。開始估計不準,一堂課跑出去幾趟看表,生怕超過下課時間。久而久之,我練就了一個功夫:生物鐘特別地準。我上大學三年級時才有手表。那時許多同學戴電子表,大都是地攤兒貨,走時很不準。于是,同學們常找我這個沒手表的人對時。幾十年來,無論早起,還是午睡,我都沒用過鬧鐘。哪怕午睡15分鐘,也能準時自己醒來。講話、講課超時的事情更不會發(fā)生,而且還能把預定時間用足、用好。
我與鐘聲有緣。在悠悠的鐘聲中,我的思緒回到了少年,想起了上中學時的鐘聲。上中學后,雖然仍當班長,但不負責敲鐘了。有專門負責后勤的老師敲。記得一位退休的白發(fā)老師敲了多年鐘,還負責分送報刊書信,很有責任感。老師和同學們也很尊敬他。后來,學校配上了電鈴,就按鈴聲上下課了。但這期間,有一件事情給我印象很深:當年參加高考時,我們那里的中學教室還沒有鐘表,學生也不可能有手表。電鈴也只能考試完畢再響。為了讓考生們準確把握時間,我們的監(jiān)考老師在黑板上畫了一個大鐘表。開始每半小時、后來每一刻鐘涂改一次表針,靜悄悄地提醒大家。用這無聲的“鐘表”,默默傳遞濃濃的人文關懷。在中學期間,我還兼任過幾年生產(chǎn)小隊記工員,直到恢復高考卸任。每天晚上記工分,也是敲鐘提示。第一次敲表示開始,第二次敲表示催促,第三次敲表示結(jié)束。生產(chǎn)隊鐘敲的人多,壞的也多。盡管很小心,我也敲壞過兩次。主要是鐘已有傷殘。敲著敲著就突然不響了。
我與鐘聲有緣。在悠悠的鐘聲中,我的思緒回到了來北京后這四十多年,想起了那一段段與鐘聲有關的經(jīng)歷。1979年,我從家鄉(xiāng)考入北京師范大學。北師大的?;諛酥臼悄捐I金鐘。據(jù)記載,我國夏商之后就以木鐸金鐘響器傳令。木鐸為木舌,文用,用以宣政布政;金鐘為金舌,武用,用以指揮軍隊??鬃右阅捐I自況:“天下之無道也久矣,天將以夫子為木鐸?!保ā墩撜Z·八佾第三》)后來,木鐸成為教師的代稱。2002年北師大百年校慶時,將一座木鐸金鐘矗立在京師廣場,以此激勵和警醒廣大教師和代代學子不忘教書育人之初心使命。我從當年的北師大學生,近幾年也成為北師大的教師。木鐸之聲時刻在我心中敲響。1983年大學畢業(yè)后,我分配到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工作。當時城市污染和噪音還不那么大。在平安里前毛家灣宿舍樓陽臺上,清晰可見北京電報大樓、清晰可聞電報大樓鐘聲。后來,到中宣部工作,在六部口的辦公樓距電報大樓僅僅幾十米,鐘聲就在耳畔了。后來,到北京市西城區(qū)委工作,離電報大樓也只有一、兩公里,鐘聲也聽得很清楚。再后來,到北京市委工作,特別是在東單民生銀行大廈辦公那幾年,從我所在的十五層辦公室,可以清晰看到北京火車站的鐘樓、清晰聽到每個正點和每個半點的報時鐘聲。節(jié)假日伴著鐘聲在辦公室獨自看書思考,也是一種享受。
我到北京這四十多年,一直沒離開北太平莊——平安里——西單——東單這條直角線,一直沒離開22路這條公交線,也沒離開過這一路的鐘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