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傳文

（福州外語外貿學院 福建 福州 350202）

一、城市工藝行會概況

（一）發(fā)端及職能

西方行會組織由來已久。西方學者一般認為行會發(fā)展史可上溯至古代羅馬時代，認為那時即已出現(xiàn)包括工藝行會在內的各類行會組織，而工藝行會就是工匠的自由組合[1]。中世紀中期（10 世紀），封建莊園經濟開始形成。此時，在某些大型莊園中聚集許多良工巧匠，他們因生活所迫而為莊園領主制作各類奢華手工制品[2]。與此同時，因城市封建領主不斷加強盤削和掠奪，城市市民迫切需要一個能集中組織各種行業(yè)活動且能有效保障其權利的行業(yè)組織。自十一世紀起，歐洲部分城市開始出現(xiàn)商人行會，從中分化出手工藝行會。

自茲厥后，各類工藝行會組織大量涌現(xiàn)，玻璃器工匠、皮鞋匠、織布工、造船匠等行會已遍布歐洲各主要城市，發(fā)揮著促進城市經濟發(fā)展和社會互助的雙重功能。但因深受封建君主的盤剝，行會發(fā)展實質上一直伴隨著手工藝者持續(xù)不斷的反封建斗爭。因此，工藝行會的建立基礎是復雜多樣的：有的出于維護自身經濟利益并保持其設計、生產、銷售等優(yōu)勢地位；有的出于與他地手工藝競爭；有的與其他行會組織建立同盟關系以溝通有無、取長補短；還有因城市領主的脅迫而建立。

工藝行會是擁有特權的“法人團體”。在組織形式上，工藝行會通過會員大會選出會長和若干職員以負責行會日常管理，其內部司法權及財產權不可動搖。工藝行會職能明確，一般表現(xiàn)在兩方面：第一，有效規(guī)范城市經濟秩序和成員的社會行為，平衡同行間的無序競爭狀態(tài)；第二，維護成員利益，保障成員權利并一致對外，具有社會互助和救濟職能。

城市經濟和工藝的快速發(fā)展促使行會對內反對自由競爭，對外則形成壟斷勢力；工藝行會制定嚴格章程，會員在設計、生產和銷售產品的過程中講求機會均等，對生產工具、勞動時間及產品價格等做出統(tǒng)一規(guī)定，會員按行會規(guī)章從事工藝設計制作與銷售活動。此外，行會對會員進行各種工藝技能的培訓和考核，從而促進行會自身全面發(fā)展。

（二）學徒制——行會實用工藝培訓與考核體制

在西方，學徒制是伴隨著行會的出現(xiàn)而出現(xiàn)并逐步發(fā)展的，因此可追溯到古代埃及、希臘和羅馬時代（中國則可上溯至先秦），已具有早期職業(yè)教育的雛形。古希臘時期，雅典即有以培養(yǎng)身心和諧發(fā)展的公民為宗旨的“和諧教育”等培訓活動[3]。逮至中世紀，特別是11 世紀，伴隨著城市經濟的興起，中世紀行會的工藝培訓與管理模式已“作為一種法定制度”而被記載傳世[4]，學徒制則成為工藝行會發(fā)展的重要基礎和組成部分。

中世紀有關學徒制的最早記載出現(xiàn)于德國奧格斯堡的城市法（1276 年）中。作為一個專用術語，“學徒制”或“學徒制度”一詞（The Indentured Apprenticeship）從13 世紀前后流行開來。隨著行會組織的壯大和職能完善，學徒制度從早先缺乏規(guī)范的私人民間性質逐漸過渡到具有公共互助性質的培訓體制，開始置于行會的直接控制管理之下。

工藝行會的學徒制是在中世紀后期城市學校教育分化的基礎上誕生的。此時，新興的教育機構——服務于市民階層子弟的城市大學（如意大利薩萊諾大學）和各種城市學校（各類規(guī)模與專業(yè)不等的學校）等不斷發(fā)展，其教育內容日趨專業(yè)化，并擺脫早期基督教學校那種濃厚的神學教育色彩。各類城市學校以培養(yǎng)手工藝和商業(yè)等人才為要旨，實用性職業(yè)教育特色鮮明。受其影響，工藝行會注重與商業(yè)經濟相關的各種綜合性知識和實用性工藝技能的培訓，學徒制則成為城市專門化教育的特殊形態(tài)和有益補充，在推進中世紀工藝進步和促進城市經濟發(fā)展方面具有重要影響。

二、工藝行會的培訓考核體制

中世紀城市工藝行會的學徒制以培養(yǎng)學徒為己任，具有一系列明確而苛刻的培訓目標及考核標準，形成行會系統(tǒng)的培訓及考核體制。隨著工藝及商業(yè)行業(yè)競爭的激烈化，行會的實用性技能培訓與考核變得更加重要，在推進中世紀城市經濟發(fā)展方面具有重要影響。

（一）培訓資格：對學徒和匠師不斷提高的雙向標準

中世紀早期，莊園里的手工藝者沒有獨立的身份且地位低下，新興工藝行會中的學徒一度由莊園中農奴身份的工匠甄選而出，還包括部分逃亡的農奴及破產的農民，其封建隸屬關系緊密，此外還有部分行會工匠的子女及失去父母的孤兒等，這就很難培養(yǎng)出技藝卓越的工匠。

10 世紀伊始，城市工藝行會對學徒入學條件的規(guī)定逐步走上正軌。此時，最基本的便是對學徒自由民身份的強調和對良好品德的要求。比如，1348 年，倫敦制帽業(yè)行會便明文規(guī)定具有城市自由民子弟身份者方可申請入學[5]。而且具有這種良好品德的學徒還要有“正直誠實的雙親”，如德國工藝行會要求會員必須是合法婚姻出生之人[6]，而德國呂貝克木桶匠行會則要求入會培訓者須有兩個具有一年以上市民權的人作擔保[7]。中世紀中期，隨著行會規(guī)模的擴大，入會定規(guī)亦日益增多。如在西歐許多城市工藝行會中，入會的首要資格變成了財產資格。譬如，1360 年，德國呂貝克木桶匠行會的入會財產資格為十馬克，而毛皮匠行會入會財產資格則為二十二馬克[8]。此外，通過入學考試考查報考者是否具有一定的工藝專業(yè)技能，亦是學徒入會的重要依據，這樣，學徒的前期經歷和實踐經驗變得十分重要。如巴黎銅金屬拔絲工匠行會的入會條件是從事10 年手工藝的技藝嫻熟的學徒，并擁有一定的生產手段方可入會[9]。

然而，不斷增多的資格條件也同樣施加在行會師傅（亦稱“匠師”“工匠”）身上，其益處在于令市民更加信賴行會師傅的工藝技能，也有利于學徒管理并提高培訓效率。13 世紀的《巴黎羊毛紡織工行會章程》就明文規(guī)定：會長與兩個或三個、四個……陪審員必須（共同）調查匠師（師傅）是否有充分的財產和知識可招收學徒[10]。

將工匠精湛的技藝知識與學徒良好的身份品性相聯(lián)系，這是工藝行會招生的顯著特色，顯然具有進步性。此外，為保證培訓質量，工藝行會還對入學學徒的年齡和出生地等作出明確規(guī)定，要求學徒為12 到18 歲之間的單身未婚青少年（尤其是男子），部分行會要求師傅不得招收和培訓自己或親屬的子女，而外來學徒——包括外地人及外國人（有的明確排斥猶太人）則一律拒絕入會入學。對此，《赫爾手套工匠公會章程》（1499 年）明文規(guī)定，違者“罰款20 先令”[11]。部分歧視性定規(guī)顯然不利于行會及城市經濟的健全發(fā)展。

（二）限定招生名額以提高培養(yǎng)質量

匠師在行會中具有領導特權，享受特權等級待遇和地位，但其招收的學徒與幫工的數量其實并不多。這是因為，為保證質量，工藝行會在招收學徒的數量上嚴格控制，以品性培養(yǎng)為先，對學徒從招收到入學再到期滿考核等各環(huán)節(jié)加強管理，注重培訓質量。14世紀以后，工匠招收學徒的資格不僅與自身在行會中的地位密不可分，而且亦與其可培養(yǎng)指導的學徒人數掛鉤，但必須在學徒學習期滿和合同廢除的情況下才能繼續(xù)招生[12]。

行會嚴格限定學徒的數額，亦與匠師的個人工作室，即與家庭作坊式的產品設計及制作方式密不可分。家庭作坊生產具有零散化和小規(guī)模的特點，這當然限制了更多的招生，但便于工匠集中指導學徒，全面提高其技藝水平，從而確保培訓水平和質量。

面對日益激烈的工藝市場競爭，工藝行會不得不經常調查產品消費者的各種需求，有針對性地指導工匠及其作坊按需生產，來自市場競爭的壓力也在客觀上限定了匠師作坊的招生規(guī)模。限定招生計劃和名額可減少學徒就業(yè)壓力，有利于行會控制工藝品市場價格（但可能會造成壟斷后果），當然更利于行會管理，亦符合作為統(tǒng)治者的城市封建領主的意旨。特別是在行情不佳、產品銷售不好的年份，控制招生規(guī)模顯得更有必要。對匠師而言，這樣有利于減輕其培養(yǎng)學徒和供應市場的壓力，有利于其作坊的經營生產。

當然，還有其他限定性因素。行會甚至擔心，若工匠招收學徒人數過多，可能導致“軍用品或具有自治性的重要生活資料供應不足”[13]。由于招生人數的不斷限定和壓縮，行會一度出現(xiàn)師生比例失衡以至同步下降的情勢。但在14 世紀以后，各城市行會又開始大量吸納幫工及學徒，招生規(guī)模又有擴大之勢；行會也對師徒間權責與糾紛等問題作出規(guī)定，以明確師徒間的不同職責與義務，在限定招生名額和提高培訓質量上并無根本改變。

（三）彈性培訓的利與弊

工藝行會規(guī)定，師傅應對入會學徒登記造冊，明確學徒人數、學制（學習年限）。就學制而言，各行會年限不一，主要依據學徒全面熟練地掌握特定工藝技能所需的必要時間而定。在英國，工藝行會的學徒培訓普遍采用七年學制；法國多數情況下為五年左右，間或出現(xiàn)四年、八年到十年不等者；德國年限較短，通常是三年。中世紀早期，行會學徒制度不夠規(guī)范，招生名額有限，故培訓時間普遍較短，多為兩三年時間；隨著學徒制的規(guī)范化及培訓管理的系統(tǒng)化，培訓學制大幅度延長，可達七八年或更長時間。而且學制一般會與學徒的個人品性、學習能力和技巧掌握程度等要素相掛鉤，具有靈活性和彈性。

但是，培訓學制若普遍延長，行會便可從中漁利，如某些金銀匠工種的學制為八年，甚至長達十二年之久。若學制過長，又易使學徒產生倦怠及應付情緒，特別是對于那些本不需長期學習的工種和技藝更是如此。這樣，部分工藝行會就提出了一種變相解決問題的辦法：凡有提前結束培訓意愿的學徒，繳納一定數額的錢款即可。這就使行會既減少培訓負擔又可借機謀利。在蘇格蘭境內，“在期限很長的地方，一般可以通過繳納小額罰金將學徒期縮短”[14]。由此導致的直接后果之一便是“師傅們幾乎毫無代價地從富有經驗的學徒那里得到了雇傭一個熟練工人的實際收益”[15]。不過，這種不正?，F(xiàn)象逐漸遭到了其他行會的抵制。行會普遍認為，應從維護行會自身聲譽的角度出發(fā)，只有確保培訓水平與學徒質量，才是行會立足之本。

然而，行會間事實上還存在著一條“潛規(guī)則”，那就是，學徒需向師傅提供無償勞動，這樣可抵消在此期間所產生的除學費以外的生活費用?！耙粋€傭工在一定的年限內，約定要在某一個行業(yè)為了師傅的利益而勞動，其條件是師傅將教他學習這個行業(yè)?！盵16]這顯然已是一種赤裸裸的剝削行為，而作為免費勞動力的學徒難免因其出錯而受罰。在13—14 世紀的歐洲行會中，處罰幫工和學徒的案件屢有發(fā)生，甚至出現(xiàn)工匠打死學徒的嚴重事件。

這樣，行會實行變相雙重的收費體制：學徒既要向自己的師傅（工匠）繳納培訓費用，也要向行會繳納管理費用。這勢必加重學徒的經濟負擔，使之被迫延長無償勞動。其延長的學徒期“既是習藝的需求，也是師傅索取授藝報酬之需?！盵17]

（四）“兩級考核制”——從升級考試到出師考核

學徒在經歷數年甚至十數年的系統(tǒng)培訓學習后，其工藝技術多有較大提高，這時，考核便是衡量學徒學習成果的重要手段?？己朔譃樯壙荚嚕ㄓ蓪W徒升為幫工）和結業(yè)考核（成為出師工匠）兩種形式，即“兩級考核制”。見圖1。

圖1 學徒出師的“兩級考核制”示意圖

升級考試是檢驗學徒工藝技能進展的基礎和必要環(huán)節(jié)。在考試時，匠師要求學徒制作一件得意之作（Masterpiece，即“杰作”），并交師傅及行會考評。若經考評合格則再進入更高階段（等級）——“幫工”階段的學習。經過幫工階段的提高，學徒即面臨結業(yè)考核。結業(yè)考核即工匠出師的考核，是學徒就業(yè)并加入工藝行會的重要基礎和前提。根據行會規(guī)定，只有那些經考核合格的學徒才可能成為行會的正式成員，這也是行會培訓的重要目標。正式會員才具有獨立的從業(yè)資格，如設計制作工藝產品、開辦工藝作坊、經營工藝店鋪等。為此，行會采取特定考核方法，以達成其考核目的和要求。

結業(yè)考核往往采取行會、匠師及其他會員聯(lián)合考核的方式，以充分考察學徒的綜合性知識素養(yǎng)，考核其是否具備合格出師工匠的各種條件。結業(yè)考核的基本形式雖與升級考試基本類同，但在考核內容上明顯提高了要求，通過設計制作具有創(chuàng)新性的工藝產品（如玻璃器、陶瓷、金銀器等），以考查學徒對工藝技法及相關文化知識的綜合性運用能力。若學徒通過結業(yè)考核，則由行會或其師傅頒發(fā)結業(yè)（合格）證書，學徒遂升為最高等級——“工匠”。這意味著學徒已具備出師的基本條件和資格，正式成為出師的工匠。至此，他們既可隨師傅工作，也可自尋工作。這樣，出師的學徒便順利通過了兩級考核。

14 世紀，部分工藝行會在學徒制考核中又增加了入學試用期的考核形式，使考核制度更加完備。工藝行會更加強調學徒全面掌握工藝技能綜合性知識的能力，這種能力“主要是由人的體力、勞動熟練程度及技巧所構成”[18]。因此，在入學合同中明文規(guī)定，學徒入學后有兩到三周的試用期，以確定學徒是否具有學習工藝技法的天賦、能力及相關知識素養(yǎng)。

兩級考核制度對行會的培養(yǎng)管理體制及行會的整體發(fā)展至關重要，并使出師的工匠取得正式會員資格，有權開設作坊和招生課徒。這就是說，出師工匠至此方具備“營業(yè)執(zhí)照”。這一切亦與行會的社會聲譽息息相關。

然而，洎乎15 世紀，歐洲工藝行會業(yè)已彌漫腐敗墮落歪風，行會及行東上層魚肉學徒，索賄收禮，考核制度已趨沒落。譬如，1471 年，《盧貝克鞣皮行會章程》規(guī)定工匠“出師”的條件是：“有各滿三年的學徒和幫工期，年滿二十歲，有合法出生證明，擁有一定的自有財產，交納武器費、蠟燭費，還得給行會和會長送禮等”[19]。至此，行會培訓考核的綜合質量已呈下降趨勢。

三、行東與學徒及幫工間的等級關系

（一）行東：位居等級制的頂端

中世紀行會在本質上是歐洲封建社會等級觀念的集中反映，工藝行會內部實行森嚴的等級制度。“每個行會會員分為互相隸屬關系的若干等級：行東、幫工和學徒。行東是支配的階級，他們管理學徒和幫工。”[20]

上文已述，工匠學成經結業(yè)考核合格便可入會，遂變?yōu)榻y(tǒng)攬行會特權的“行東”。因此，行東即“匠師”，源于“出師的工匠”（幫工）。行東位居行會內部管理高層，是行會的全權成員。經歷系統(tǒng)培訓的行東有營業(yè)執(zhí)照，具有嫻熟精湛的工藝技術和生產手段，同時主導行會的工藝設計、生產銷售、原料采購與產品質量管理等諸多事務。

具備入學資格的學徒入學后，學習期滿經考核合格后便成為高一級的“幫工”。此時，幫工要與師傅簽訂學習合同（契約），合同規(guī)定學制一般為一年。這種情形在中世紀晚期尤其普遍，因而行會學徒制亦被稱為合同（契約）式學徒制（the Indentured Apprenticeship）。合同式學徒制的出現(xiàn)標志著“中世紀學徒制開始由以前的私人性質轉向行會管理體制下的公共性質”[21]。以行會規(guī)章和合同式學徒制為基礎，“一個傭工（即幫工）在一定的年限內，約定要在某一個行業(yè)為了師傅的利益而勞動，其條件是師傅將教他學習這個行業(yè)”[22]。顯然，行東與學徒、幫工之間是一種赤裸裸的雇傭與被雇傭的生產關系，折射出森嚴的等級體制和觀念，而行東位居等級制的頂端。

行東與學徒二者間的等級關系還表現(xiàn)在，行東不僅是學徒的教育者，而且是其生活上的監(jiān)護人和日常行為的管理者。這使學徒常常附屬于行東，行東則對學徒行使雇主的管束權力。行東地位尊崇，財富充盈，始終是培訓及考核管理體系中的支配力量。

（二）學徒的身份及其與行東的關系

幫工與學徒在身份上均屬“學徒”，雖然層次不同，但都跟從行東學習工藝技能，只是幫工的經濟與政治地位略高。他們都有一定的人身自由，卻沒有生產資料，也無產品經營權利；他們通常住在匠師（行東）家中，明顯處于被剝削的地位，并且受剝削的程度隨招生額的增加而加深。

相對于學徒而言，幫工與行東之間的經濟和權利差距要小些。幫工可以自由地從事工作，他僅僅受一個具有一定期限的契約的約束[23]。這個期限一般是一年左右。考核通過后成為“出師工匠”的幫工，往往通過與師傅（行東）的既有關系很快提高自己的社會政治地位，如可與其女兒結婚。若出師工匠要開店營業(yè)，并能攢聚開業(yè)所需的一定量的資本，那么他就可以成為正式行東。

幫工與學徒集學習、訓練和打雜于一身，既是行東的重要助手，也是其“廉價和免費的勞動力”。但在另一方面，在契約關系內，有時被雇傭的幫工可獲得一定量的工作報酬（工資），但僅有行東工資的一半左右。譬如，英國倫敦瓦匠行東（工匠）根據季節(jié)變化每日可賺得四個半便士，而幫工則僅得三個到三個半便士[24]。

逮至中世紀后期，因工藝行會對招生數的限制，行東發(fā)揮其領導特權的場所和范圍亦稍有收斂。如巴黎羊毛工匠行會規(guī)定，每個工匠（行東）只能有一個學徒和幫工。[25]招生與入學條件也預示著工匠與學徒二者間的未來關系，行東作為工藝師傅，往往利用自家店鋪，采用多種靈活而集中的方式對學徒、幫工進行培訓，具有傳統(tǒng)家庭作坊式口口相傳的特點。

四、結語

行會學徒培訓與考核體制在11 世紀前后達到鼎盛，對推進中世紀的職業(yè)教育和市民經濟發(fā)揮著雙重作用，但到了14 世紀中期日漸式微。原因有二：一則中世紀晚期歐洲城市的自治地位開始下降，行會制度遂日趨窳?。欢t因行會天生具有封閉性、保守性和排外性，故不能長久適應外部經濟社會的發(fā)展和變革。此外，行會加劇剝削，學徒的反剝削斗爭激烈，由此加速行會培訓考核體制的崩潰[26]。

然而，工藝行會培訓考核制的歷史地位和影響不容忽視。首先，在古代史上，工藝行會的學徒培訓及考核制是一種獨特的職業(yè)學習制度。它不僅徹底改變了古代零散的家庭式學徒培養(yǎng)方法，而且也擺脫了早期以莊園學徒培養(yǎng)為中心的不確定、不成熟的模式，從而發(fā)展成一種融城市經濟與工藝教育為一體的新型工藝培養(yǎng)與管理模式和方法，顯示出工藝行會自身的體制優(yōu)勢。其次，作為一種脫離僧侶神學教育體系的世俗化教育模式，中世紀工藝行會實開近代西方市民職業(yè)化教育之先河。日本學者細谷俊夫認為：“中世紀的學徒制既是一種真正理想的技術教育體制，同時也是一種卓越的社會教育組織?！盵27]美國經濟學家斯蒂文·卡普蘭說：“學徒制是促進手工藝技術與工藝得到傳承的基礎?！盵28]

最后，工藝行會的培訓與考核體制較好地適應中世紀新興市民階層的發(fā)展需求，其俗語教學語言則打破了當時拉丁語壟斷教育的格局，從而在一定程度上拓寬了世俗教育的范圍，這是不容置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