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溧/文

不同的地域文化，不同的生長環(huán)境會影響、滋養(yǎng)出獨具地域特點的畫家。在貴州這塊神奇的土地上，有豐富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有變化多端的山川地貌，有種類繁多的植被，也有如激流涌動的云氣等，都深深吸引著藝術愛好者。想必這些也曾觸動到版畫家朱劍坤，他把喜歡和熱愛付諸實踐，描繪所看到的風景，感受刻刀和木板的碰撞，表現(xiàn)他眼里的黔山，用作品訴說著自己的見解。他的木刻刀法運用非常精到嫻熟，獨具個性和特點，細膩的刀法和儒雅的性格在版畫作品中相互照應，使得畫面黑白灰關系豐富而靜謐。

1 山是畫家性格與精神的載體

“山，宣也。謂能宣散氣，生萬物也，有石而高……”以山為載體，能產(chǎn)生萬物，山是艱難險阻，同時山也是生命的原動力。在歷史上，古人對山有一種崇拜之情，被山的磅礴氣勢、山的神秘等深深吸引。我國明代地理學家徐霞客在考察了廣西、貴州、云南后，對這一帶發(fā)育的峰林地貌作了總結，“峭峰離立，分行競穎，磅礴數(shù)千里，為西南奇勝?！笨梢娺@里的地貌明顯，非常奇特。作為一名生長在北方，看慣平原丘陵的版畫家，貴州這樣“地無三尺平”的地理特點，有“山連著山，山環(huán)著山，山套著山，山抱著山”特有的風貌，也許貴州的山更孕育著創(chuàng)作源泉，這些眼前的山，近處的山，遠處的山，有樹的襯托，有云氣的點綴，讓人無不感慨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墩撜Z》雍也篇也有所言，子曰：“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仁厚、安靜，和山一樣穩(wěn)重不遷的朱劍坤，沉浸在山的世界里，為山著迷。對山的喜愛，對山之樂，也賦予了他像山一樣的沉穩(wěn)，挺拔偉岸，同時也促使他不斷探索對山的“偏愛”和理解。每當握住刻刀，似乎他壓抑不住對未知世界的探索和興奮，保持著對待創(chuàng)作孜孜不倦的執(zhí)著與熱情[1]。

2 畫家對山的認識和表現(xiàn)

在《黔山》系列作品中，山是表現(xiàn)的主體，不同狀態(tài)的山在作品中不盡相同，版畫家沒有照搬現(xiàn)實，沒有隨意“堆積”，他覽群山，畫了一張又一張的稿子，使心中的山慢慢匯聚成象，“山”與“山”交融，讓黔山系列作品得以更好的表達。

畫中內容豐富，各個元素與山相互聯(lián)系。那看似不停運轉的挖掘機，來回不停裝載的汽車，似乎都熱鬧非凡，都在完成各自的使命。漂浮的云氣——畫面中最亮的灰色，能看到浮動的“質感”，以及線條排列帶來的塊面感（如圖1所示）。覆蓋的不規(guī)則防塵工布，包裹著開采過的山體。遠處的樹，安靜而規(guī)矩，還有似“地磚”的塊面，方正整齊，這些“元素”在畫中經(jīng)營著，布局著，構成了他對現(xiàn)代生活與環(huán)境的思考（如圖3所示）。生活原本就是藝術表達的來源，也是主觀與客觀的反映，在這樣一個范圍內的素材，只有觸動才能最終選擇表現(xiàn)，對于山的描繪，每一個藝術家所看到的山，因季節(jié)、時間、際遇、心態(tài)等的不同，都會有不同的感受，以至于有不同的表現(xiàn)方式。有的人描繪很細膩、很寫實，有人描繪的抽象，也有人運用夸張和表現(xiàn)，筆者覺得朱劍坤的作品，他采取的是折中的辦法，他的作品可以感受到具象與意像共存，不是單純的寫實，也許，這樣才能更好的傳達他的感受，使山具備符號、觀念的載體，有更多可讀的空間，這樣才能把山的印象與氣質傳達給觀眾，產(chǎn)生共鳴[2]。

圖1 《黔山·愚公的子孫》

3 創(chuàng)作中“線”的運用

貴州的山可以險峻陡峭，氣勢磅礴，也可以精致婉約，山對與他來講，不僅僅是景象，已經(jīng)承載了他的思想與情感，以及精神和寄托。在作品《黔山·愚公的子孫》《黔山·愚公的子孫們Ⅱ》《黔山·系列Ⅰ》《黔山·愚公計劃Ⅲ》《愚公的計劃·2018》等作品中，作者有關黔山的創(chuàng)作，是“搜盡奇峰打草稿”的積淀，深刻的體會著山的形狀和特點。在塑造的過程中，“線條”的運用，細致、講究，對于山體的表達，有與眾不同的視角，作品新穎、理性，有自己獨到的見解。

翻開美術史，我們可以看到，“線條”的運用在生活中隨處可見，它“裝飾”人們的生活，美化生活環(huán)境，讓人們感受到它帶來的形式美感。如青海省海南藏族自治州同德縣宗日遺址出土的新石器時代“十字紋四系斂口彩陶甕”，新石器時代的陶壺紋飾等等，線條肯定、講究，圖案大方，生動流暢?，F(xiàn)存發(fā)現(xiàn)最早的版畫《金剛經(jīng)》扉頁，敦煌的壁畫等，以線條作為塑造的主要方式，短線的組合，長線的流暢，把人物、衣紋、房屋等有序組合，有主有次，營造了一個完整的畫面場景[3]。

朱劍坤版畫中的“線”，是無數(shù)刀痕的集合。對于線的使用，在他的畫中常有短線、長線、斜線、交叉線、細線、粗線等出現(xiàn)?！熬€”是他表現(xiàn)客觀世界的重要手段，同時也是他思想傳達的載體。在版畫刻制上，同為傳統(tǒng)方法的陰刻與陽刻，表現(xiàn)方式的不同，它所帶來的畫面效果，視覺觀感也不一樣。這對于題材和創(chuàng)作對象來講，不同的藝術家所采用的表現(xiàn)方式往往都不雷同，他們對題材、主題的敏感，將會有各式各樣的表達。閱覽版畫史論，我們可以從中看到，有不少著名的版畫家選擇用陽刻線來表現(xiàn)。日本版畫家棟方志功的部分作品，就是運用陽刻線的表達，如《善知鳥·連枝》《釋迦十大弟子》等，作品中線條古樸、簡潔。徐冰的作品《西北大地》《電房》，廣軍先生的《角樓》《一夜春風》《牧馬圖》等，都是通過陽刻的方式來表現(xiàn)。畫面中陽刻線以黑色的線條存在，它以白襯黑，線可長可短、可粗可細、可寬可窄、可方可圓、可實可虛，在畫中以各種各樣的狀態(tài)存在，豐富著畫面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它們能為畫面帶來平靜、沉穩(wěn)，同時也能帶來富有動感的畫面。這些黑色的線條，畫中能感受到陽刻線的陽剛與張力，黑色的線在畫面中也極具份量。而有的版畫家則選擇陰刻線與陽刻線結合使用，如徐冰的《有山的地方》《百日紅花》，邵常毅的《鴿子》《唐家山堰塞湖》《斑竹》等，陽刻線與陰刻線相結合，把陰刻線的靈活多變，陽刻線的極具張力的特點充分運用，使得看似不一樣的方式通過合理搭配，重新賦予畫面形式與構成的和諧，有柔有剛，突出了畫面氛圍感。相對而言，版畫家朱劍坤則更喜歡選擇運用陰刻的方式來表現(xiàn)他的版畫世界，因為陰刻的方法對創(chuàng)作來講，它更內斂、靈活、豐富，可以塑造不同的灰色層次，對比的節(jié)奏更加有韻律，細膩不乏“柔和”，同時，以黑襯白，創(chuàng)作所帶來的“畫面空間”會更多，作品表達的方式可能性會更寬泛。不管畫家們選擇用陽刻的方式來表達，還是陰刻與陽刻相結合創(chuàng)作，都是創(chuàng)作的表現(xiàn)方式，只要有利于表達，有利于傳遞畫的內容，表現(xiàn)的手段從來都不是限制優(yōu)秀畫家的屏障[4]。

4 黔山的構成與表達

生活中事事講究，態(tài)度認真，責任感強的朱劍坤，喜用三角刀，也擅長使用三角刀，三角刀的型號不同，可以刻出不同的質感，也可以刻畫的非常細膩，它尖銳鋒利，棱角分明，可直、可曲、可折、靈活多變，通過排列、組合的安排，最能產(chǎn)生豐富的層次。這樣，黑白木刻中的灰色調就能最大程度的得到發(fā)揮，在他創(chuàng)作的《黔山·愚公的子孫》作品中，運用小號的三角刀塑造山的細節(jié)，這些短線的排列，交叉線的組合，營造豐富而多變的山的形象，畫面中間“云氣”精致的刻畫，交叉線的使用猶如金屬切割一樣直（如圖2所示）。表現(xiàn)漂浮的云氣，有疏密對比，復雜與簡潔的思考，整體與局部的調整，以及線的方向運用，使得畫面的前后空間關系分明。為了增加山的“份量”感，畫面中保留了“流動的黑線”，以及黑色的塊面，來使畫面更加“穩(wěn)重”?！肮P墨當隨時代”，創(chuàng)作必然是反映生活，體現(xiàn)這個時代該有的責任感，有贊揚也有批判，所以，我們看到畫中偏下的地方，有現(xiàn)代氣息的挖掘機，搬運車，似乎還能聽到機器發(fā)出的聲音，這是現(xiàn)實生活中能見到的場景，但作者并沒有滿足這樣的布局與安排，當天空中多了漂浮著大小、長短不一的“線條”時，使原本還算安靜的山更加“活躍”，不乏多了幾分浪漫之感，使畫面的整體布局層次更加豐富。

圖2 《黔山·愚公的子孫 II》

在《黔山·愚公的子孫Ⅱ》中，畫面內容選擇的素材、元素，也是作者喜歡和常用的，山、云、挖掘機、“漂浮物體”“黑色的線”“黑色塊面”等，同樣把交叉線發(fā)揮到極致，非常精彩，交叉線產(chǎn)生的不同層次的灰色色階，使畫面的豐富性得到了極大的發(fā)揮，當然，作者也使用了比較有“生機”的刀痕——點，用來調和畫面，讓畫面得到了不同層次的豐富，使畫家的情緒再次融入到作品，增加了作品的感染力?！肚健び薰媱潰蟆贰肚较盗小贰队薰媱潯?018》等作品和上面的作品稍有區(qū)別，強調現(xiàn)代構成關系，把“剩山”布局在一個特定空間，這樣的空間像是再一次“重構”，再放置在有地面、有天空、有樹、有云的環(huán)境里，充分表達作者的意圖和思考，愚公的精神和環(huán)境再次“重疊”“交織”，黑白灰關系激發(fā)出不一樣的“黔山”（如圖3所示）。

5 結語

對于黔山系列作品，在線條的使用、線條的排列、線條的組合上，朱劍坤把灰色層次充分發(fā)揮，把線條變得可控而靈活，呈現(xiàn)出不一樣的視覺感受。同時，線具有的方向性，排列的多樣性，組合的不同對比，產(chǎn)生了讓人驚嘆的畫面。筆者想，對于直線的熱愛，就像莫蘭迪的蝕刻版畫，他的作品給人帶來一種靜謐的感受，線條考究，每一根都是那么的認真和冷靜，那么的井井有條，似乎每一根線的使用，都能看到時間的流動。版畫家朱劍坤具備了同樣的性格和耐心，不淺余力的經(jīng)營著每一條線，把性格的特點都轉移到每一根線條上面，變得沉穩(wěn)而安靜，他深深的理解著這個客觀世界，理解著直線的“剛正不阿”和精神，直線成了性格的載體，變得“溫文爾雅，帥氣直接，把灰色層次和對比發(fā)揮到極致，呈現(xiàn)出一個不也一樣的黔山世界?！?/p>

引用

[1] 徐復觀.中國藝術精神[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19.

[2] [美]蘇珊.朗格.感受與形式[M].高艷萍,譯.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3.

[3] [俄]康定斯基.康定斯基論點線面[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

[4] 王弘力.黑白畫理[M].石家莊:河北美術出版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