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國網重慶彭水供電公司 王承軍
驚蟄過后,便是老家的后山千樹萬樹梨花競相綻放的時節(jié)。我喜歡在細雨微風中深吻那輕塵里裹挾著芬芳的母親味道……
母親離開我已經15個年頭了,但每到雨打梨花,我總會想起梨花深處的母親。面對灑落在地上相擁而暖的雪白花瓣,我不忍心踩踏,生怕驚醒了長眠于此的母親,只能凝神屏息地佇立著,靜靜聆聽那風中輕舞的梨花發(fā)出的簌簌聲,那聲音猶如母親溫暖而又慈愛的呼吸聲。一閉眼,腦海中母親扛著一把鋤頭帶著滿身的梨花雨向我走來。其實,這樣的畫面在我四十多年的歲月中不曾忘記。
我的老家位于素有雪梨之鄉(xiāng)的川北,雪梨作為當地一張名片,家家戶戶門前屋后都種有梨樹。我家也不例外,在母親的精心栽培下,我家的梨樹長勢很好,結的果子又大又甜水分又足,在市場上總能賣個好價錢。這也成了我家主要經濟收入,不僅供我們讀書,還要供家里日常開支。因此,在母親眼里,梨樹就是我們家的“搖錢樹”。理所當然,母親把一年四季的大部分光陰花在那片梨園里。
春天是母親最忙碌的季節(jié),中耕除草施肥,要確保梨樹養(yǎng)分充足向陽而生;待花芽露蕾時,母親對辛勤勞作的蜜蜂不放心,她親自采集授粉花朵取出花粉,用毛筆或紙棒蘸取少量花粉點授,整個花期要點兩三次;花落出果時,母親還要疏果,確保每個花序均疏成單果,這樣結的果子才會又大又甜。對于疏果要求,母親教我的順口溜至今記憶猶新:留果形正身要長,沒有病蟲和損傷,結果枝中下部留,枝梢結果要多丟,側生結果是個寶,枝葉背下果要拋。到了夏季,由于雨水多,母親總是戴著斗笠沖耕晾墑,排水防漬,并包裹逐漸成熟的果子,以防飛鳥啄蝕或病蟲侵害;秋季是果子成熟、豐收的季節(jié),采摘只能按批次,這也是母親高興的時候,畢竟果子變現了;初冬,母親便提著一桶一桶冷卻后的石灰水對距地面一米的樹干涂白,然后灌封凍水、培土覆草,剪除病蟲枝,母親說,樹就像人一樣,在休眠期也需要充足的能量,否則就會營養(yǎng)不良,會生病的,來年就不會結出好果子。
后來隨著我和哥哥相繼參加工作,家里經濟條件逐漸好轉,加之母親年歲增高,她已經沒有足夠精力打理那片梨園了。母親原本打算將那片梨園無償轉讓給鄰居,但鄰居覺得栽培雪梨是個技術活,太苦太累,自己沒有信心,便委婉地拒絕了。母親無奈,只能讓那片梨園自生自滅。據父親講,即使后來母親臥病在床,遇到好天氣,她都要父親推著輪椅在那片梨園轉轉,用手摸摸樹干或者枝丫。母親說,她對那片梨園有感情,舍不得那片梨園像她那樣漸漸老去。這就是母親樸素的愛,恰似草木對光陰的鐘情,也如雨露對大地的滋潤。這種鐘情和滋潤,在我成長的道路上,母親從未缺失。
2008年那個梨花帶雨的季節(jié),母親走了。按照母親的遺囑,把她葬在那片梨園里。下葬那天風很大,飄落的梨花猶如一場大雪把三尺見方的墳塋鋪了個里三層外三層。父親說,那是梨花對母親的眷念,因為生前母親把那片梨園當成了她的寶,所以母親走時,花兒們也想陪她一程。
歲月泛黃,零落成泥。如今走進母親的那片梨園,曾經映照過枝頭芳菲的明月,依然多情地臨照著,不同的是樹更瘦了,花漸少了。風過花落,那是遠方兒子的淚雨,帶著一路風塵偎依在你的懷抱,在輕煙淡霧的黃昏,撿拾一地花瓣,抔一懷凈土,素心如簡般將其掩埋,那不是夢里落花埋香冢的矯情,而是你恩澤生命的隔世塵香,更是我深深的杯圈之思,待我青絲綴滿霜花,還能沐浴到你梨花深處的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