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洛河南十五里左右的洛神山腳下，有一座風景優(yōu)美的村莊，名叫楊柳莊。這楊柳莊盡管風景優(yōu)美，可偏僻閉塞，土地貧瘠，如今還相當貧窮，是蓮花山鎮(zhèn)掛了名的貧困村。

這年冬天，楊柳莊行政村一下子下來了五六個縣直各單位的扶貧干部。他們進村后，和村、鎮(zhèn)干部密切配合，根據(jù)村委提供的《楊柳莊貧困戶情況初步調(diào)查表》，縣、鎮(zhèn)、村的二十多個干部搭配成組，分別到各村民組深入農(nóng)戶，立即對較貧困的村民群體細致地進行了“三訪”“四查”“五看”，先對貧困戶進行認定。

一天上午，縣、鎮(zhèn)、村幾個扶貧干部來到柳家坪村民組，村民柳萬杰問一個從縣里下來的高個子扶貧干部：“你們扶貧干部是咋確定貧困戶的？確定貧困戶的標準是啥？”那個高個子扶貧干部快速地回答：“我們認定貧困戶的辦法是：進入農(nóng)戶，一看房，二看糧，三看勞動力強不強，四看有無讀書郎，五看有無病人躺在床。通過‘一進二看三算四比五議六定’工作法和‘六不參評’原則，逐家逐戶調(diào)查走訪，對那些人均年純收入達不到兩千三百元的農(nóng)戶，通過村民評議決定?！贝彘L柳月亭趕忙介紹說：“萬杰叔，這是咱洛川縣政府辦公室的李主任?！蹦莻€高個子扶貧干部也慌忙笑著解釋說：“我叫李國輝，以后咱村的父老鄉(xiāng)親們有啥困難可直接找我?！绷硪粋€村民柳萬國又問：“你們是咋來扶貧的？咋著才能讓貧困戶盡快脫貧？”李國輝笑了：“這要因地、因人等各種情況制定脫貧方案，我們采取的脫貧方案是發(fā)展生產(chǎn)脫貧一批、易地扶貧搬遷脫貧一批、生態(tài)補償脫貧一批、發(fā)展教育脫貧一批、社會保障兜底一批?！崩顕x那一套一套的辦法，引得村民們一陣大笑……

縣、鎮(zhèn)兩級扶貧干部入村以后，不管是主任還是鎮(zhèn)長，楊柳莊的村民統(tǒng)稱他們?yōu)榉鲐毟刹俊?/p>

這段時間，為了徹底摸清楊柳莊的貧困戶情況，嚴格按照上級有關政策標準盡快把楊柳莊的貧困戶確定下來，縣、鎮(zhèn)包村扶貧干部和楊柳莊的楊支書、柳村長等幾個村干部一起，不知熬了多少個通宵，不知多少回進村入戶，不知做過多少個有意見村民的思想工作，經(jīng)過一個多月的摸底排查，根據(jù)各個家庭收入的真實情況，楊柳莊共確定符合標準的貧困戶七十九戶。這些縣、鎮(zhèn)各單位抽調(diào)下來的十六個扶貧干部，每人承包貧困戶五戶。由此一來，楊柳莊的七十九戶貧困戶很快地完成了幫扶分配。

縣里鎮(zhèn)里派下來的十幾個扶貧干部，把楊柳莊的七十九家貧困戶責任到人，全部承包扶貧幫扶后，第一書記高進軍把扶貧干部和楊柳莊的村干部召集起來召開了一個重要會議。會上，高進軍講道：“今天，我們楊柳莊的七十九戶貧困戶，責任到人，已全部承包給了咱們這十幾位扶貧干部和全體村組干部，希望扶貧干部和村組干部密切配合，盡快去開展脫貧工作。黨中央提出了‘在二〇二〇年全國貧困人口全部脫貧’這一偉大的戰(zhàn)略目標，我們的脫貧攻堅工作責任大，任務重，希望各位扶貧干部和村組干部，在幫扶貧困戶脫貧致富的過程中‘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充分發(fā)揮自己的才能，充分調(diào)動一切可以利用的積極因素，為我們的脫貧攻堅推進助力，爭取出色地完成這項艱巨任務，盡早使我們楊柳莊的貧困戶脫貧致富，最起碼達到‘兩不愁，三保障’！”

這天上午，扶貧干部李國輝第一次來到馬家?guī)X村民組，他的幫扶對象是馬光輝家。這幾年，楊柳莊有名的賭徒馬光輝在外混不下去了，兩手空空地回到了馬家?guī)X，閑呆在家里。他的父母都已下世，三十八歲的馬光輝還是光棍一條。他還患上了類風濕病，常年腿疼，好多農(nóng)活都干不成，根據(jù)上級的相關扶貧政策，馬光輝這次被定為貧困戶。

李國輝問馬光輝眼下最缺什么？最需要什么幫助時，一貧如洗的馬光輝卻玩世不恭地說：“我眼下最缺的是一個媳婦，你能給我扶貧一個媳婦嗎？”這句話令李國輝哭笑不得，心想：自己是下來扶貧的，什么情況和困難都可能遇到，自己必須沉著冷靜。如果沒有問題和困難，還讓扶貧干部們下鄉(xiāng)來干什么？自己一定要擔負起扶貧干部的這份責任。對于馬國輝這樣思想消極的人，要千方百計地調(diào)動他的一切積極因素，讓他主動行動起來脫貧致富。李國輝幽默地說：“就你現(xiàn)在這種情況，假如你是一個女的，你愿意當你媳婦嗎？但是，我敢給你打包票，如果你日后脫貧致富奔小康了，不上三年，你一定能娶到媳婦兒?！?/p>

李國輝又溫和地說：“我看你也長得一表人才，人又不憨不傻，咋就連自己一張嘴也顧不住呢？常言說‘人活一張臉，樹活一張皮’，要想讓別人看得起，自己必須自尊自強。別人都在發(fā)家致富奔小康，就你一個人還在游手好閑受貧窮，你就沒想著搞點啥家庭企業(yè)，自己也想方設法脫貧致富？”

馬光輝回答得理直氣壯：“我手無分文，越窮越借不到錢，我拿啥去辦家庭企業(yè)？”李國輝趁熱打鐵說：“假如我給你跑來幾萬塊無息扶貧貸款，你打算辦什么家庭企業(yè)？”馬光輝臉上露出希望：“假若你能給我弄來幾萬塊錢無息貸款，我就辦一個養(yǎng)豬場?，F(xiàn)在的生豬賣到八九塊錢一斤，如果養(yǎng)幾十頭豬，肯定會發(fā)財。”李國輝高興地一拍馬光輝的肩膀說：“馬光輝，看來你對自己脫貧致富還是動過心事的，村里人都說你是扶不起的阿斗，看來他們都小看你了。叫我看，你還是很有希望的。好！我去給你搞三萬元無息扶貧貸款，讓你辦個養(yǎng)殖場。但我覺得養(yǎng)豬風險太大，如果發(fā)生豬瘟，恐怕血本無歸，到那時你這個貧困戶就變成了欠債戶，越陷越深。這樣吧？事不宜遲，今天咱兩個就一塊到處看看，仔細考察一下，看看哪種養(yǎng)殖業(yè)穩(wěn)妥些，如果看準了，咱再決定別的發(fā)展項目?！?/p>

李國輝帶著馬光輝在蓮花山鎮(zhèn)考察了幾家養(yǎng)羊?qū)I(yè)戶、養(yǎng)雞專業(yè)戶和養(yǎng)牛專業(yè)戶，最后，根據(jù)馬光輝患有腿疼病的實際情況，李國輝決定給貧困戶馬光輝買三頭大母牛，讓幾頭母牛下牛娃賣牛犢使馬光輝盡快脫貧致富。聽了扶貧干部的致富計劃，馬光輝興奮得兩眼放光，他當即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李國輝高興極了，對他說：“只要你不再犯賭癮，痛改懶散毛病，精心經(jīng)營，我就給你買三頭大母牛，這些大母牛當即就能下牛犢賣錢，這樣見效快，咱也讓這三萬多塊活錢‘下娃生崽’。不過，馬光輝，咱丑話可要說到前頭，我這個人可和別人不一樣，我給你搞到的三萬塊無息貸款，假如你脫貧致富了，這筆錢你只償還本錢就可以了；如果你賭癮或者懶惰病復發(fā)，不好好經(jīng)營，把這三萬塊錢賠光了，那貸款的年利息可就是百分之十二，三萬塊錢本錢一年的利息就是三千六百塊，到時你可要連本帶利一分不少地還給我。我這人翻臉不認人，到時可別說我不講交情！”馬光輝堅定地說：“我一定好好經(jīng)營，絕不辜負你的希望?！?/p>

三天后，李國輝、馬光輝一起，到李家溝組養(yǎng)牛專業(yè)戶李大川家買回了三頭大母牛。馬光輝先動手騰出兩間房屋，作為飼養(yǎng)室，精心地把他的“搖錢樹”當寶貝一樣飼養(yǎng)起來。

在幫扶馬光輝的同時，李國輝又給另外三家?guī)头鰧ο蟮奈鍌€男女在縣城聯(lián)系好了工作。這一切理出一個頭緒之后，李國輝和村長柳月亭又向他的最后一家?guī)头鰧ο蟆R學軍家走去。

二

一年前，馬學軍的老婆李桂花得了腦溢血，落下了偏癱后遺癥。為給老婆治病，馬學軍家已經(jīng)欠下了兩萬多塊的外債。為了償還外債，也為了一雙兒女能夠繼續(xù)讀書，他讓七十多歲的老母親照看著他的偏癱老婆，自己開著農(nóng)用三輪車，起五更，打黃昏，拼命往建筑工地上運送建筑材料賺錢，每天拉運的十幾噸建筑材料，都是靠馬學軍自己裝卸。偏偏禍不單行，三個月前的一天夜里，馬學軍拉著一車殼子板前往建筑工地的途中，由于勞累過度，不慎把車開翻，他自己的雙腿被砸斷，成了終身殘廢。這次貧困戶評定，馬學軍家被認定為貧困戶……

李國輝和村長柳月亭來到馬學軍家的大門口，就聽到一陣女人的哭聲從臨街的房屋里傳了出來。只聽到那個女人哭著說：“喜鳳他爹，咱老兩口同時喝農(nóng)藥自盡，會不會傷了咱那一雙兒女的心呀？閨女正在上大二，兒子正在上高一，咱是他們的靠山，沒了咱老倆，他們可咋活呀？”男人說：“喜鳳他媽？至如今咱倆都成了廢人，咱不走那條路行嗎？咱活著，不但不能給兒女和老母親一點幫助，還要拖累他們一輩子。咱倆都躺在病床上，你讓兩個孩子還咋安心上學？長痛不如短痛，時間一長，他們都會邁過那道坎的?！迸苏f：“咱倆走這條絕路，我不知道咱那一雙兒女能不能受得了？不知他們以后咋活？我實在放心不下！就是把我埋在土里，我也死不瞑目呀！”男人說：“你放心，咱的老媽和兩個孩子都有政府管著呢！政府不會讓他們活活餓死，也不會讓兒女因此退學。咱兩個廢人活著，反而拖累著孩子不能安心讀書?！迸丝拗f：“喜鳳她爹，沒想到咱夫妻會落下這樣的下場！真是老天不睜眼呀？”男人說：“這都是命呀！喜鳳她媽，不要啰嗦了，咱趕快上路吧……男女合聲痛哭起來?！?/p>

李國輝和柳月亭覺著情況不對頭，柳月亭急忙拍著窗戶喊：“老馬叔？快開門，縣里的扶貧干部來了，你家有啥困難對我們說，我們盡快幫您解決?！?/p>

哭聲戛然而止，好大一會兒，也沒人開門。李國輝又喊：“馬大哥？我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李國輝，你家有啥困難我們都能幫你解決，快把門開開！我口渴了，來你家討口水喝！”好長時間，還是沒人開門，也沒人應聲。李國輝又喊：“老馬哥？你不會連口水都不讓我喝吧？”李國輝的這一招果然奏效，只聽屋里一陣走動，不一會兒，馬家大門“嘩”地一聲打開了，馬學軍的老婆李桂花斜歪著身子站在大門口。

來到臨街屋里，只見一輛輪椅停放在屋子中間的一張低木桌旁。馬學軍胡子拉碴地坐在輪椅上，桌上放著一只老黑碗，碗里有半碗水。李國輝試探著問：“馬大哥，這碗里是茶水吧？我口渴得難受，先讓我喝兩口潤潤喉嚨?！瘪R學軍一聽急了：“這茶水不能喝？時間長了，有怪味了?！崩顕x說：“沒關系，我的胃口好，讓我先喝幾口解解渴。”李桂花急忙上前護著碗說：“這茶水千萬不敢喝，這是我們配置的治病藥水。”李國輝固執(zhí)地堅持著：“治病的藥水又不是毒藥，毒不死人，我先喝幾口，渴死了。”李桂花噗通一聲撲跪在李國輝面前：“李領導？這真是一碗毒藥??！您千萬不敢喝?！崩顕x笑著說：“我不信，光天化日之下，你們放一碗毒藥在桌上干啥？”李桂花哭著說：“我家的光景沒法過，我們老兩口想一同自盡，一了百了。免得拖累老人孩子，也免得連累政府！”李國輝激動地一手拉著馬學軍，一手拉著李桂花說：“大哥大嫂，你們糊涂呀？你們尋了短見，你讓你們的老母親咋活？我知道你們家還有兩個可愛的孩子，他們一個在上大學，一個在上高中，你讓他們咋辦？”

李桂花哭著說：“李領導？您看我們兩口子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們上有老，下有小，本來他們需要我們來照顧，可如今我們不但不能照顧老小，反而還要連累他們。他們能照顧成嗎？您說我們家的光景咋過？”李國輝激動地搖著馬學軍兩口子的手：“大嫂？人民群眾有困難，不是還有黨和政府的嗎？黨和政府可是人民群眾的靠山呀！這次我們下鄉(xiāng)深入鄉(xiāng)村，就是為了帶領人民群眾脫貧致富奔小康的?！瘪R學軍含著眼淚說：“李領導？你說的是真的？”李國輝堅定地說：“我們是黨的扶貧干部，一諾千金?！瘪R學軍沮喪地說：“像我家這爛攤子，我自己都不知咋收拾，讓政府來管我們，總不能讓政府天天派人來伺候我們吧”？李國輝更加堅定地說：“馬大哥，你放心，我們會想方設法把你家的事情解決好，讓你們?nèi)胰讼衿渌艘粯涌鞓沸腋５厣??！崩罟鸹ú惶嘈诺貑枺骸澳銈冋鉀Q我家的困難？李國輝說：根據(jù)你家的實際情況，我和村委鎮(zhèn)政府商討一下，盡力給你二人申請一級低保。但就你們家目前的困難情況，這些錢遠遠不夠。我是你們的幫扶人，我會想盡辦法解決你家的一切困難的。請你們千萬相信我，可不敢再產(chǎn)生自殺的錯誤想法了！”

當天，李國輝在蓮花山鎮(zhèn)街上的超市里給馬學軍家買足了夠兩個月用的米面糧油，就連蔬菜和調(diào)料也配備齊全。他和柳月亭把糧油蔬菜送到馬學軍家。李國輝又和村長柳月亭協(xié)商，馬學軍的老母親今年已經(jīng)七十多歲，哪能再讓老人家來伺候兩個殘疾人？還是在村里的貧困戶中找一個家庭婦女，日后來照顧馬學軍兩口子的吃喝拉撒比較好。村長柳月亭建議，干脆讓李國輝的另一個幫扶對象——馬長山媳婦李愛琴來照顧馬學軍兩口子，這樣的話，貧困戶馬長山家也有了收入，一舉兩得。李國輝非常贊同。他們立即來到馬長山家，敲定了此事。

三

晚上，李國輝疲憊不堪地躺在楊柳莊村委會的那張木床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此時此刻，他真有點犯難了。就馬學軍家眼下的情況，兩個孩子都在上學，每月生活費等花銷就得一千五百多元，他老母親每月只有八十多元的老年補貼，他家每年也只有一千五百元的糧農(nóng)補貼進項，其他再無進錢門路了。這樣一個月下來，他需要花三千元錢但仍解決不了問題。再加上雇傭人的工錢，每個月足足得四千多元開銷。

當天晚上，李國輝先和馬學軍家在山東大學讀書的女兒馬喜鳳聯(lián)系，看喜鳳能不能申請到助學貸款，如果可以，讓她寒假回來盡快申請，先度過眼下這一難關再說。馬喜鳳問李國輝是誰？李國輝告訴她，自己是洛川縣政府派下來的扶貧干部，也是她家的幫扶人。馬喜鳳告訴李國輝，她正在辦退學手續(xù)，她要回家伺候她的爹媽，她不能眼看著爹媽無人照看。李國輝慌忙說：“孩子，你千萬不能退學，家里的一切困難，都有政府來解決。絕不能有一個學生因家庭困難而輟學?！毕缠P哭著說：“那我的爹媽誰來照看？”李國輝堅決地說：“我正在想辦法？我們打算在你們村里雇傭一個人配合著你的老奶奶來照顧你的爹媽，一切費用，包括你家人的生活費都有政府來想辦法解決。你一定要相信我們?！瘪R喜鳳在電話那頭泣不成聲了。馬喜鳳說：“李叔叔，我上大學的一切費用由我自己解決，您們不要操心這件事了，我可以邊上學邊打零工掙生活費，我們山東大學好多家庭困難的同學都是這樣做的。我弟弟上學的生活費我也可以負擔一些，只要咱政府能把我爹、我媽和我奶奶照顧好，我就感恩不盡了?！崩顕x擔心起來：“孩子，你要安心讀書，順利完成學業(yè)。你千萬不敢勞累過度。”喜鳳說：“您放心，政府對我家恩重如山，就這樣定了??！”馬喜鳳掛了電話，李國輝的心里一下感到輕松了許多，他自言自語地說：“多有骨氣的小姑娘呀！”

四

第二天上午，李國輝給一個在省城做房地產(chǎn)生意的大學同學打電話，看他能不能伸出溫暖之手，幫助馬學軍這家特困戶渡過難關。這個叫王大鵬的同學說：“老同學，我現(xiàn)在的處境，連特困戶也不如。人家再窮，也沒人天天追著屁股要債，我公司要債的人，能把公司的大門擠破，老同學真是愛莫能助呀！”

這好比當場給李國輝頭上澆了一盆冷水。可咋辦？自己月工資也就三千六百來塊，媳婦是個中學教師，月工資也就三千多元。兩人掙的工資手捏緊些剛夠開支，哪有多余的錢來幫扶馬學軍家呀？可自己是個縣里派下來的扶貧干部，理當頂天立地，一諾千金，決不能給幫扶對象開空頭支票，必須兌現(xiàn)承諾?？慑X是硬東西，到哪里去弄呀？

李國輝突然想到，自己不是還有一個做珠寶生意和一個開大酒店生意的縣一高同學嘛，親不親，家鄉(xiāng)人，他們都是洛川的，說不定他們會樂意幫忙的。李國輝翻到了兩位老同學的微信，先分別和他們打了招呼，然后邀請他們到蓮花山來玩，他要陪兩位大老板游山玩水看風景。

兩位大老板欣然同意。

第二天上午，在省城做生意的珠寶商孟國華和酒店大老板王茂財相隨如約而至。接下來，三個老同學又驅(qū)車來到楊柳莊風景秀麗的洛神山腳下，李國輝講了“洛神女身變洛神山”的優(yōu)美傳說。

相傳上古時代，伏羲帝的愛妻女媧和女兒宓妃，一同駕祥云路過美麗如畫的河洛大地上空，一下被河洛大地的美麗景色迷住了。宓妃問母親女媧，這是什么地方？母親告訴她，這就是人間美麗迷人的河洛大地。回到帝王伏羲身邊，宓妃向父王請求前往人間河洛大地，伏羲帝欣然應允。于是，宓妃告別母親女媧，單獨駕彩云來到景色如畫的洛河岸邊。宓妃來到河洛大地之后，就熱心地教這里的百姓狩獵捕魚，取火烤肉，種桑種麻，紡棉織布，人們都很喜歡她。在這里，宓妃和家住在洛河岸邊的英俊青年楊金龍一見鐘情，二人深深相愛了。白天，兩人一同出山打獵，或采摘野果；到了夜晚，二人相依為命同宿在一個山洞里。幾年后，河洛大地忽然鼠災泛濫，毒蛇橫行，兇妖怪獸禍及人間。一霎時，河洛大地洪水漫延，房倒屋塌，洛河流域的百姓，拖兒帶女，四處逃命，哭叫連天，慘不忍睹。為了斬妖除怪，消除災害，解救河洛百姓，神女宓妃和戀人楊金龍奮不顧身地和毒蛇怪獸搏斗著。說也奇怪，當神女宓妃和楊金龍的身體依靠在一起并肩作戰(zhàn)時，楊金龍手中那把開山大斧的威力就會增加千萬倍，神女宓妃手中竹篙的神力也會無限增大。于是，兩個人聯(lián)起手來到處殺毒蛇，斬兇獸，除惡魔。他們所到之處，這些毒蛇、怪獸、惡魔便聞風喪膽，慌忙四處逃命。為了震懾那些毒蛇怪獸、兇妖惡怪，永遠不敢再禍害人間，宓妃從頭上拔下一縷兒青絲放于口邊，她輕輕吹了一口氣，這縷兒頭發(fā)就變做自己的模樣，日夜守護在洛水南岸。那些兇妖惡魔、毒蛇怪獸，遠遠望見神力無比的宓妃神女日夜堅守在那里，再也不敢禍害人間了。

一年之后，河洛大地的毒蛇猛獸、兇妖惡怪被神女宓妃和楊金龍消滅得干干凈凈，鼠災也隨之消失。由于宓妃和楊金龍在洛河一帶為民消災除害，處處為老百姓造福，很受百姓擁戴，伏羲帝就封楊金龍為洛伯，封宓妃為洛神。從此以后，河洛大地就有二人管轄治理。

后來，堅守在洛河南岸那尊英勇無比、美麗迷人的洛神女宓妃的化身，就變成了一座險峻挺拔、景色秀麗的高山，人們就把這座山叫洛神山……

講到動情處，李國輝還留下了眼淚。

中午，李國輝自掏腰包在蓮花山鎮(zhèn)的洛神大酒店盛情招待了兩位老同學。

之后，在李國輝的帶領下，他們?nèi)藖淼礁浇纳徎ㄉ较?，李國輝又聲情并茂地給兩位老同學講“洛神女為民神奇造花園、建房屋”等優(yōu)美傳說。講著講著，李國輝又一次流下了激動的淚水。

孟國華吃驚地問李國輝：“老同學，你咋變得如此多愁善感？”李國輝依舊淚流滿面：“自從我來到楊柳莊扶貧以來，就變成這樣了。農(nóng)民兄弟們是那樣淳樸，那樣善良，那樣熱情，可他們的命運卻是這樣的坎坷，生活又是那樣的貧困。面對這些，我的心里既著急又難受?！崩顕x給兩位老同學詳細地講了他的幫扶對象馬學軍家眼下的困苦狀況。兩位老同學要求親自到馬學軍家看一看。

五

一進入馬學軍家，他們傻眼了。他們沒有想到還有這么困難的群眾。從馬學軍家出來，孟國華怪笑地看著李國輝：“老同學，你是給我們兩人擺的一場鴻門宴呀！說吧！你想叫我們兩個做什么？”李國輝嬉皮笑臉地說：“知我者老同學也。你們也看到了，馬學軍家的日子過不去呀！你們兩個大老板幫幫他家呀！當然這更是幫我這個老同學的大忙?！蓖趺斉闹顕x的肩膀：“老同學，你想讓我們出多少錢？直說，不管孟老板愿不愿意，我一定給老同學這個面子?！崩顕x不客氣地說：“馬學軍大哥家還有兩個上學的孩子，你們一年每人出兩萬塊，幫助這家貧困戶渡過難關?！蓖趺斦f：“好！我先通過微信給你轉(zhuǎn)六萬塊，這是三年的扶貧款！”孟國華更是財大氣粗地說：“我一下給你轉(zhuǎn)五年的扶貧款，十萬塊馬上轉(zhuǎn)給你。如果不夠，只管開口。這錢我樂意出，這忙我樂意幫！”李國輝感動得直給兩位老同學作揖……

囤里有糧心不慌。十六萬元已打入李國輝的賬戶，李國輝立馬精神抖擻起來。他先給馬學軍送去了第一個月的生活費，并給雇傭人李愛琴發(fā)放了第一個月的工資。馬學軍老兩口對扶貧干部李國輝和鄉(xiāng)鎮(zhèn)干部是千恩萬謝。

一個月后，馬學軍兩口子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tài)好了起來。

這天，李國輝和馬學軍兩口子在聊天，李國輝問：“馬大哥，你除了會開三輪車外，還會啥手藝？”馬學軍驕傲地說：“還會編竹籃竹筐等?！崩顕x喜出望外地說：“好啊！哪天我給你搞些竹子，你給我露露手藝咋樣？”馬學軍高興極了，說：“好?。∥也皇谴?，在咱們楊柳莊，還沒誰的竹貨比我編得好呢！”李國輝又回頭問李桂花：“大哥說的是真的？”李桂花也自豪極了，說：“這不吹，他的竹貨不要說在楊柳莊，就是在整個蓮花山鎮(zhèn)也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不怕領導您笑話，我就是喜歡他編的竹籃才嫁給他的?！崩顕x大笑起來。

李國輝反過來又問李桂花：“大嫂，你會啥手藝？”馬學軍爭著說：“你嫂子的手才巧呢！她會刺繡，那年她繡了一幅八駿圖，城里幾家親戚爭著要?！崩顕x一下來了興致，說：“大嫂，你還愿意刺繡嗎？”李桂花的眼光立即放起光來：“我這一輩子就喜歡刺繡。刺繡起來，我可以幾天幾夜不睡覺?！崩顕x說：“大嫂，你家里有現(xiàn)存的刺繡作品嗎？”李桂花拿出了一幅兩米長的刺繡作品，上面是一幅“花開富貴”的牡丹圖。李國輝的眼睛忽地一亮。這幅刺繡太精美了，從彩色到做工，簡直美輪美奐。李國輝饒有興致地說：“我們真有緣分，我媳婦也愛刺繡，哪天，讓她參謀著給你購買一幅刺繡圖，你再展示展示你的才華好嗎？”李桂花聽了興奮得滿臉通紅。

第二天，李國輝真的拉著他的媳婦魯秀蘭來到了馬學軍家，同來的還有村長柳月亭。她們把一幅六米長、四米寬的《祖國山河美如畫》的刺繡圖展現(xiàn)在李桂花面前。李桂花一下驚呆了。她沒見過這么優(yōu)美、這么有氣勢的刺繡版圖，她情不自禁地撫摸著，嘴里喃喃自語：太美了。我要繡出世界上最美的刺繡作品。

李國輝又搞來一些竹子，馬學軍也開始動手編織起他的竹制品了。

六

2016年初秋的一天下午，李國輝開車從縣城去楊柳莊。小轎車過了蓮花山鎮(zhèn)街，向南拐上通往楊柳莊的那條水泥公路不久，他突然看見一輛醫(yī)院的急救車閃著警燈、鳴著警笛停靠在公路右邊。李國輝把車開到急救車處停了下來，想看看這里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剛一下車，就聽到公路下邊的深水渠里傳來女人的啼哭聲和人們的說話聲。

楊柳莊的楊喜燕姑娘出了意外，李國輝急忙繞道來到出事地點。

原來，原楊家莊村民柳莎莎家的大女兒楊喜燕，今年高考金榜題名，考上了中原財經(jīng)政法。楊喜燕接到錄取通知書后的一天中午，在親朋好友的攛掇下，柳莎莎在蓮花山街洛神大酒店擺了三桌酒席，以示慶賀。柳莎莎的親朋好友、楊喜燕的要好同學，一共來了二十幾個人。他們開懷暢飲，好不熱鬧。一直到下午三點，酒席方散。楊喜燕騎著電動車返回楊柳莊的路上，避讓一輛重型大貨車時，不慎掉在了路邊的一條三米多深的水渠里，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當即不省人事。

柳莎莎夫婦二人騎一輛摩托車緊跟其后，親眼看到女兒為避讓車輛，不慎掉進了深水渠里。他倆慌忙繞道來到出事地點，女兒已經(jīng)昏迷不醒，怎么喊叫也沒反應。柳莎莎打了急救電話，幾分鐘后，急救車趕到出事地點。

見醫(yī)護人員忙活了半天，女兒依然昏迷不醒，柳莎莎兩口子急直哭。醫(yī)生馬志峰提醒道，這時千萬不要驚擾傷員，傷員生命體征明顯，目前還不會有生命危險。馬志峰決定，火速將傷員送往縣醫(yī)院。李國輝急忙上前，和兩個醫(yī)護人員、一個司機以及喜燕的爸爸媽媽齊心協(xié)力用擔架把喜燕抬上了急救車。

臨別，李國輝把自己的手機號留給了楊喜燕的爸爸楊建國，他說自己是縣里派到楊柳莊的扶貧干部，到醫(yī)院無論遇到什么困難都趕快和他聯(lián)系，他會想方設法替他家解決困難的。

眨眼間禍從天降。在開往洛州的急救車上，柳莎莎立時感到她家天塌了，地陷了。她不知道昏迷不醒的女兒還能不能醒過來？也不知道治好女兒的傷要花多少錢？此時此刻，她的心里紛亂如麻，她只感覺自己好像一下墜入了萬丈深淵。急救車趕到洛州市新區(qū)關林路的“新三院”，洛川縣醫(yī)院的醫(yī)護人員和“新三院”進行了交接后，楊喜燕立即被安排在了重癥監(jiān)護室，并進行了多項儀器檢查。主治大夫武宏杰告訴柳莎莎，她的女兒大腦嚴重損傷，并伴有大量出血，病情非常危急，必須趕快進行開顱手術。至于前期的手術費用，大約得二十萬上下，病人參入了新農(nóng)合，如今的新農(nóng)合里包含著大病救助項目，你先準備十萬元就可進行手術了?，F(xiàn)在我們要給病人做一些手術前必要的準備工作，你家的手術費必須在明天上午八點半前繳齊，我們計劃在明天上午九點給你女兒做手術。一聽到一次手術費就得二十萬元，楊喜燕的爸爸楊建國頓時懵了。他忍不住又問了句：“武大夫，我女兒前后費用大概得多少錢？”武大夫告訴他，按正常情況下，大約得四十萬到五十萬。這不是逼著人去上吊嗎？楊建國和妻子柳莎莎當即癱坐在床上，兩口子發(fā)愁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幾年，大女兒讀高中，小女兒楊笑笑也要上初中，公婆二人又相繼患病住院，除了按政策報銷的以外，他們還得自費十幾萬元。后來兩位老人又先后去世，埋葬過兩位老人后，家里已經(jīng)沒有什么錢了。這怎么去給女兒做手術？柳莎莎犯難了。她撥打了幾個朋友的電話，這幾個朋友一聽說她女兒的傷情，都說自己手里沒錢。柳莎莎又硬著頭皮撥打了幾家遠門親戚和幾個村里人的電話，結果也只借到兩千多元。剩下的手術到哪里去借呢？柳莎莎兩口子如坐針氈。

走投無路之時，楊建國忽然想起扶貧干部李國輝那天曾囑咐自己，有困難可和他聯(lián)系。有病亂求醫(yī)，楊建國立即打通了李國輝的手機，簡要地說明了自家所處的困境，看李國輝能不能給一些幫助。李國輝在電話里安慰楊建國千萬不要急，他現(xiàn)在就和村鎮(zhèn)干部聯(lián)系，想方設法解決他家的燃眉之急。柳莎莎埋怨男人說：“你真是個‘熱粘皮’，第一次認識就打電話麻煩人家縣里下來的扶貧干部，人家不過是說說大官話，咱又不是貧困戶，更不是人家的幫扶對象，人家承包的貧困戶還忙不過來，哪會來管咱家的閑事？”楊建國無奈地說：“我這不是沒有別的辦法嘛，說不定那塊云彩下雨呢！”

七

李國輝接到楊建國的求救電話以后，立即和村鎮(zhèn)兩級主要負責人聯(lián)系。一個小時后，鎮(zhèn)政府包村負責人王全通副鎮(zhèn)長等幾個包村干部趕到了楊柳莊，縣、鎮(zhèn)、村三級扶貧干部連夜召開了一個臨時會議，研究解決楊建國家的燃眉之急。會上，李國輝心急火燎地說：楊建國下午打電話說，明天上午八點半以前，務必把他女兒的手術費用湊齊，緊急事情必須緊急辦理，他當場表示，要拿出兩萬元先讓受傷病人做手術急用。副鎮(zhèn)長王全通表示，他負責和鎮(zhèn)政府領導協(xié)商，先拿出一萬元，湊齊楊喜燕的手術費，讓楊喜燕趕快做手術。他還要在蓮花山鎮(zhèn)政府群里號召大家踴躍捐款，奉獻愛心。村支書楊春光和村長柳月亭協(xié)商后表示，楊喜燕是楊柳莊人，他們更有責任搶救她的生命，幫助她家渡過難關。他們決定，將從楊柳莊的兩家村辦企業(yè)里拿出三萬元，再號召企業(yè)職工和全體干群奉獻愛心，積極捐款。

會議開到夜里十一點。散會后，村支書楊春光卻翻來覆去睡不著，想起，省電視臺民生頻道有一個“小莉幫忙”欄目，欄目里有一項“體彩助莉”活動，這一活動是針對那些勵志殘疾人進行幫扶的。他們洛川縣紅趙鄉(xiāng)有個腦癱女孩名叫張露露，張露露身殘志不殘，十年來，她嘴銜木棍敲擊鍵盤，創(chuàng)作網(wǎng)絡小說十幾部，創(chuàng)作字數(shù)有二百多萬字，已經(jīng)成為晉江文學城文學網(wǎng)站的簽約作家?！靶±驇兔Α睓谀康闹鞒秩说弥@一消息后，專程采訪了勵志作家張露露，并聯(lián)系省體彩中心通過“體彩助莉”活動給張露露捐款一萬元整。楊喜燕的情況也比較特殊，很可能得到救助。想到這里，村支書楊春光通過縣作家協(xié)會，得到了“小莉幫忙”欄目負責人宋老師的電話。第二天上午，楊支書就聯(lián)系上了“小莉幫忙”欄目，并簡明扼要地說明了楊喜燕的情況，宋老師在電話里說，楊喜燕的情況符合救助條件，他們很快會對楊喜燕進行采訪。楊支書十分高興，把這一大好消息告訴了村長柳月亭。

八

因為沒有找到有效的解決辦法，這天夜里，柳莎莎兩口子發(fā)愁得一直沒合眼。情急之中她想起了本家妹妹——現(xiàn)任楊柳莊村村長的柳月亭。柳莎莎當即撥通了柳月亭的手機，讓她給自己想想辦法。柳月亭電話里安慰柳莎莎千萬不要著急，昨天傍晚，縣里下來的扶貧干部李國輝主任已經(jīng)和村鎮(zhèn)干部開會研究過了，村里鎮(zhèn)里已經(jīng)拿出了有效的救助方案，扶貧干部李國輝當即表示拿出兩萬元救你家的急，咱楊柳莊兩家企業(yè)也要給你家捐款三萬元，鎮(zhèn)里也表示，拿出一萬元急救款，先讓喜燕趕快做手術。村委鎮(zhèn)政府還通過鎮(zhèn)政府干部群、楊柳莊村委會群、村辦企業(yè)職工等微信群動員號召人們獻愛心捐款活動。柳莎莎聽了，那顆始終懸著的心這才放進了肚里。

第二天早晨，柳莎莎果真收到了柳月亭轉(zhuǎn)過來的救急款。柳莎莎做夢也沒有想到，她家遇到的大難題，一夜之間解決了。柳莎莎和楊建國更沒想到，柳月亭還親自趕到了洛州“新三院”來看望他們的女兒喜燕。柳月亭告訴莎莎，蓮花山鎮(zhèn)政府、楊柳莊村委會和村民們正在積極為喜燕捐款。省電視臺民生頻道也很快會下來對喜燕經(jīng)行采訪，可能對她家會進行一定的救助。柳月亭還告訴她李國輝已經(jīng)向縣、鎮(zhèn)兩級政府如實反映了楊喜燕意外受傷住院治療的困難情況，縣政府扶貧辦決定，將按照脫貧攻堅的相關政策對她家的實際情況進行調(diào)查落實，如果符合標準，將把她家確定為新一茬的貧困戶，立即啟動扶貧救助。

女兒推進手術室已經(jīng)兩三個小時了，手術室里還沒一點消息傳出來，柳莎莎和男人楊建國簡直像熱鍋上的螞蟻，坐立不安。一直到下午三點，楊喜燕才從手術室里被推了出來，疲憊不堪的武大夫告訴柳莎莎，楊喜燕的手術很成功，再也不用擔心她的生命有啥危險了，只等著她慢慢蘇醒過來。一聽這話，柳莎莎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終于“嗵”地一聲放到了肚子里，她“噗通”一聲跪在武大夫面前，聲淚俱下說“：武大夫，我們?nèi)胰酥x謝您！您救了我們?nèi)胰说拿剑　?/p>

十三天后，楊喜燕的病情才漸漸穩(wěn)定下來。主治大夫武宏杰囑咐柳莎莎，要她不間斷地對病人進行呼叫或者說話，盡管她沒任何反應，不會說任何話，也要不間斷地呼叫，不停地和她說話，這樣可以激活她的意識，千萬不能讓病人昏迷過去。

這天下午，柳月亭又到洛州“新三院”來看喜燕，她看到喜燕手術后病情逐漸穩(wěn)定了下來，這才放心地回楊柳莊上班去了。兩天后，柳月亭給柳莎莎打電話說，根據(jù)柳莎莎家目前的情況，鎮(zhèn)政府向縣扶貧辦匯報后，縣扶貧辦要進一步對她家的情況進行調(diào)查核實，如果夠標準，會把她家確定為新增貧困戶，將享受貧困戶的一切幫扶優(yōu)惠政策。第二天，洛川縣扶貧辦果然派人來到洛州“新三院”，對楊喜燕的病情和治療及費用情況進行調(diào)查核實，柳莎莎和醫(yī)院的相關科室向扶貧工作人員做了如實匯報。最后，扶貧人員拿著楊喜燕幾天來的日清單復印件走了。

又過了三天，楊喜燕依舊昏迷不醒，無論她的媽媽怎樣呼叫，怎么和她說話，她都沒有任何反應，柳莎莎非常擔心女兒的生命安危，她又跑去問主治大夫，武大夫安慰她，她的女兒只是處于昏迷狀態(tài)，她的生命體征很明顯，不會有生命危險。柳莎莎問女兒啥時才能蘇醒過來，武大夫說：那要看她的體質(zhì)和恢復情況了，他以前有個病人，整整昏迷了四十天才蘇醒了過來，請你不要急躁，耐心等待吧！

楊喜燕的前期手術費用雖然交過了，可她仍處于昏迷狀態(tài)，還需要使用大量的藥物和治療措施。這幾天，她每天的醫(yī)療費用就得兩千多元，前幾天喜燕的爸爸楊建國又從幾個表兄弟那里借了一萬多塊，眼看就要花完了，以后的費用還沒著落。誰也不知道喜燕哪天才能蘇醒過來？也不知道還得花費多少錢？柳莎莎及家人整日坐臥不安。

在楊柳莊上班的柳月亭也在替莎莎姐憂慮開了她家目前的艱難處境。根據(jù)主治大夫武宏杰的介紹，楊喜燕傷情嚴重，即使不出生命危險，恐怕還會落下嚴重的后遺癥，后續(xù)治療程序漫長，不知她家要花費多少錢。

李國輝看到村長柳月亭愁眉苦臉的樣子，問道：“柳村長？為何發(fā)愁？”柳月亭說出了楊建國家目前的艱難處境。李國輝說：“咱們共同來想想辦法，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些社會救助項目?！绷峦ば睦锖鋈患れ`一動地說：“咱們何不幫莎莎姐在‘水滴籌’大病籌款平臺上申請救助呢？”李國輝立即對著柳月亭翹起了大拇指，還是村長機靈。柳月亭立馬打電話向莎莎姐提出了在“水滴籌”申請大病籌款的建議，柳莎莎感激地說：“謝謝你月亭，你啥都替姐姐想到了?！?/p>

九

又十天過去了，楊喜燕仍然不省人事，柳莎莎心里又發(fā)起急來，女兒一天不能蘇醒過來，她的心里就一天不能安寧。她又跑去找武大夫，看看有沒有奇特的辦法，讓女兒盡快蘇醒過來？武大夫告訴柳莎莎：“你一定最了解女兒，知道她最喜歡什么？例如歌曲呀什么的，這些東西最容易刺激她的神經(jīng)系統(tǒng)，可促使她的意識盡快復蘇?！绷鐗舫跣?，她深知女兒這輩子最喜歡什么歌曲。

那是在女兒十一二歲時，她們母女在田地里種花生，女兒纏著非要讓自己給她唱歌，她就給女兒唱了一首《十送紅軍》。這首歌是她幾年前在手機里學會的，當時她覺得這首歌是世界上最美的歌，真是好聽極了，就跟著手機里學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學得像模像樣了。這時女兒纏著要她唱歌，她就嗓音甜潤地唱了起來：

一送（里格）紅軍

（介支個）下了山

秋雨（里格）綿綿

（介支個）秋風寒……

誰知女兒聽后，喜歡得不得了，讓媽媽給她唱了一遍又一遍，女兒說，這是她聽到的最美麗的一首歌。接下來，女兒就讓她教唱，教唱了十幾遍后，女兒終于學會了，可女兒卻說，她怎么也沒有媽媽唱得好聽。以后的日子里，柳莎莎總是聽到女兒在唱這首歌，就是女兒在上高中這幾年里也一直在唱……

柳莎莎進入病房，來到女兒的病床前，她坐在凳子上，附在女兒耳邊，輕輕地唱起了女兒一生最喜歡聽的《十送紅軍》來：

十送（里格）紅軍

（介支個）望月亭

望月（里格）亭上

（介支個）搭高臺……

她一遍又一遍地唱著，唱得是那樣甜美，那樣動情。盡管女兒毫無反應，但她依舊在認真地歌唱著，她要用偉大的母愛把女兒喚醒……

就這樣，柳莎莎每天不厭其煩地在女兒耳邊唱著這首動人的歌，她一邊唱一邊流眼淚，他覺得自己因心疼女兒簡直成了神經(jīng)病。

又是半個多月過去了，女兒還沒有蘇醒過來；一個月過去了，女兒依然沒有蘇醒；整整一個半月過去了，女兒依舊沒有蘇醒的跡象。女兒究竟會不會再醒過來？這時，柳莎莎對武大夫的話產(chǎn)生了懷疑。可她已經(jīng)沒有別的辦法了，整日以淚洗面，哭哭啼啼，在女兒旁邊邊哭邊唱，她真正成了一個神經(jīng)病人，男人怎么勸她也不聽。就在女兒昏迷的第四十九天上午，她附在女兒耳邊正動情地唱著那首《十送紅軍》，忽然發(fā)現(xiàn)從女兒的眼里滾出了幾滴淚水，她急忙抓住女兒的手，大聲地呼叫女兒的名字，只見女兒眼皮動了動，淚水流淌得更兇猛了，柳莎莎看到，女兒的眼睛拼命地睜了幾下，又無有了動靜。柳莎莎放開嗓子，流著眼淚繼續(xù)唱起來，她那甜美的嗓音在女兒周圍不停地縈繞著，這時，柳莎莎又欣喜地看到，女兒再次拼命地睜了幾下眼睛，終于睜開了。柳莎莎忘情地撲倒女兒身上，抱著女兒激動得大哭起來……

十

楊喜燕做過開顱手術以后，在醫(yī)院里整整昏迷了四十九天，在這度日如年的四十九天里，她的媽媽用偉大的母愛不停地召喚著昏迷不醒的女兒，在媽媽不離不棄的召喚下，楊喜燕這才蘇醒了過來。她的蘇醒，給全家人帶來了無限驚喜。她剛醒過來那幾天，身體顯得異常微弱。幾天后，她已經(jīng)能夠說話了。這天，喜燕流著眼淚對媽媽說：“媽，這些日子你咋不理我？我夢見自己掉在了一眼枯井里，枯井里是齊腰身的污水，我親眼看見你站在井口，還在大聲唱著我最喜歡的那首《十送紅軍》，我怎么叫你，你就是不吭聲。我在里邊又冷又害怕，我大聲向你呼救，我說我急著到大學報到，快撈我上去，可你就是不救我，真是把我急死了。這是為什么？”柳莎莎拉著女兒的手淚流滿面：“我的傻閨女，媽媽為了你，眼淚都哭干了。你知道自己昏迷了多少日子嗎？整整四十九天呀？你知道媽媽這四十九天是怎么熬過來的嗎？簡直比下油鍋被煎炸還痛心？”楊喜燕驚訝地看著媽媽：“什么？我昏迷了四十九天？我這是怎么了？媽媽？我怎么躺在這里？這是什么地方？”柳莎莎告訴女兒，那天她避讓車輛不慎掉進了蓮花山街南三里左右的深水渠里，受了重傷，現(xiàn)在正在洛州“新三院”康復治療呢？楊喜燕驚慌地說：“媽媽？現(xiàn)在是幾月幾號？”柳莎莎說：“十月九日，剛過了國慶節(jié)?！睏钕惭嗪鋈淮罂奁饋恚骸皨寢?，我九月三日前不是要到大學報道嗎？為什么我還躺在這里？你們?yōu)樯恫唤行盐?？”柳莎莎流著眼淚說：“你能撿回一條命，已經(jīng)萬幸了。孩子，你放心！你的爸爸已經(jīng)到大學給你辦了休學手續(xù)，等你明年病好了，就送你去上大學?！?/p>

楊喜燕哭著說：“不！我現(xiàn)在就去?？旆鑫移饋怼！彼箘畔胩鹜?，她的腿已經(jīng)不聽使喚了，怎么也抬不起來。當她得知做了開顱手術，自己的一頭秀發(fā)也被剃光了，簡直變成了一個“小尼姑”；自己的雙腿已不會動彈，雙手也變得不太靈活，完全成了一個廢人，她就大哭大鬧起來。她哭著說：“我這是怎么了？我這是怎么了？”楊喜燕越哭越傷心。這時，武大夫被喜燕的爸爸喊了來。他看到楊喜燕的情緒很不穩(wěn)定，就提醒柳莎莎，不能讓她太激動，讓她趕快休息。楊喜燕不聽勸告，依然鬧著要到大學報到。武大夫告訴她，如果她不遵醫(yī)囑，恐怕明年九月也不能完全康復，還怎么去上大學？但是，如果她能好好聽醫(yī)生的話，武大夫保證讓她明年九月到大學報到，他說到做到。楊喜燕這才停止哭鬧，她流著眼淚說：“大夫？我聽你的?！?/p>

這天，柳月亭和李國輝來到“新三院”楊喜燕的病房，柳月亭介紹說，這是縣政府辦公室主任李國輝同志，他是作為扶貧干部到我們蓮花山鎮(zhèn)楊柳莊村包村保戶的，你家的貧困戶縣里已經(jīng)批下來了，李主任主動請求要當你家的幫扶責任人，幫助你家脫貧致富，你家喜燕以后再住院，就可享受全部扶貧優(yōu)惠政策了。柳莎莎一聽非常高興，她謝過了李主任和柳月亭。柳月亭看到楊喜燕蘇醒過來，非常高興。柳月亭和扶貧干部李國輝來到街上，每人給喜燕買來一大束鮮花，擺放在了喜燕的病床頭，喜燕高興地贊不絕口。

楊喜燕在“新三院”外科樓腦血管科已經(jīng)住夠了一個療程，根據(jù)相關醫(yī)療政策，楊喜燕必須辦理出院手續(xù)，間隔一周后，才能到康復科繼續(xù)住院治療。這天，楊建國和柳莎莎給女兒辦理了出院手續(xù)，扶貧干部李國輝專門開著他的私家車把楊喜燕一家三口接回了家，并幫著她家安排好了食宿生活。聽說喜燕出院回了家，親戚朋友、同學好友、四房鄰居紛紛帶著禮品前來探望，柳莎莎家好熱鬧了一陣子。

一個星期以后，楊喜燕又一次來到“新三院”，在康復樓八樓康復科入了院。這次入院，楊喜燕家已經(jīng)拿到了貧困證，她的康復醫(yī)療費用，百分之八九十能夠報銷了。

來到康復科眨眼間已經(jīng)四五天了，楊喜燕依舊不能動彈。這幾天，柳莎莎看到女兒不吃不喝，什么話也不說，臉色也極其不好，她問女兒：“你咋啦？哪里不舒服快對媽媽說，心里有啥疙瘩媽媽幫你解？”楊喜燕忽然拉著媽媽的手，痛心疾首，淚流滿面地說：“媽媽，我不想活了！”柳莎莎非常震驚：“好孩子，你心里有啥過不去的坎，快和媽媽說，千萬不敢有這想法。”楊喜燕哭著說：“我活著還有啥意義，自己成了一個廢人，啥也不能做，不但大學不能上，還要天天連累自己家人，尤其讓媽媽您老人家不得安生，過這樣的日子，我生不如死呀！”柳莎莎和聲細語地安慰女兒：“你千萬不要灰心喪氣，武大夫說了，你一定能恢復健康?！睏钕惭嘁幌掳l(fā)了火：“整天武大夫武大夫武大夫的，武大夫是神仙還是皇上，他說的話就是顛覆不破的真理呀？我才不信他的鬼話呢！”柳莎莎見女兒這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說：“你這孩子咋這樣不懂事？要不是武大夫，你早到閻王爺那里報到去了！自己的救命恩人不但不感謝，還這樣不尊不敬，你還有良心嗎？”楊喜燕不忍不讓地說：“要不是他救我，我也不會留在這個世界上遭受痛苦，還不如讓我早早死了！”柳莎莎痛哭流涕地對女兒說：“沒想到你這么沒出息，這樣叫人失望！你知道嗎？為了救你，為了圓你的大學夢，有多少人在為你付出嗎？武大夫為了救你，不知操了多少心，那天給你做手術，他整整勞累了六個多小時呀！看到他從手術室出來時那疲憊不堪的樣子，媽媽心里實在過意不去，忍不住給武大夫跪下了；你月亭姨為了給你治病，她跑前跑后給你籌集手術費，忙里忙外讓鎮(zhèn)政府和村里人給你捐款，聯(lián)系扶貧干部給咱家辦貧困戶手續(xù)，在‘水滴籌’平臺上為你大病籌款；社會上不知多少個毫不相識的愛心人士給你捐來近二十萬的善款讓你治?。粸榱四惚M快康復，承包咱家脫貧的扶貧干部李主任不斷地拿錢救助咱，給咱爭取貧困戶指標，你看全社會有多少人為咱服務，你這樣自暴自棄，看你能對得起誰？”

楊喜燕痛苦地說：“我的病究竟能治好嗎？”柳莎莎十分肯定地說：“武大夫說能治好就能治好?！毕惭嗖环猓骸澳憔湍敲聪嘈潘?？”柳莎莎說：“起初我也不太相信他。你剛做完開顱手術，你幾天幾夜昏迷不醒，我非常擔心，曾懷疑你能不能蘇醒過來，我去問武大夫，他胸有成竹，讓我放心，他說你的女兒肯定能醒過來，可能時間要長一些。結果怎樣？你不是在第四十九天頭上蘇醒過來了？醒過來后，又見你兩條腿不能動，我又去問武大夫，他說：‘請你放心，只要你女兒遵照醫(yī)囑，她一定能完全康復的，保證她明年健健康康地去上大學?！毕惭啾牬罅搜劬Γ骸罢娴膯?？我不相信！”柳莎莎賭氣地說：“我讓武大夫來和你說?！绷f完就跑到外科樓醫(yī)生辦公室，找來了武宏杰大夫。武大夫站在喜燕病床前，笑著問：“喜燕？感覺咋樣？”楊喜燕擔心地問：“我的兩條腿都不會動，這是啥原因？以后我還會不會走路？我擔心自己會不會癱瘓？”武大夫笑著說：“請喜燕不要擔心，你一定會完全康復的。你現(xiàn)在兩條腿都不能動，主要是大腦損傷出血過多，影響了她的腿神經(jīng)系統(tǒng)，這得慢慢恢復。兩個月后，你的左腿就可能會活動了；而你的右腿恢復活動時間可能要更長一些，具體啥時間能活動，就要看你的治療效果了。比如你的心情是否舒暢？是否聽醫(yī)生的話配合治療等，這些都會直接影響治療效果。一般情況下，你完全恢復健康的概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你如果好好配合治療，武大夫敢保證你明年順利去上大學?！睏钕惭嗦犕?，感激萬分地說：“大夫，謝謝您！媽媽，我錯了，我一定挺起精神，好好治病，爭取明年去上大學！”武大夫和柳莎莎都沖著喜燕歡快地笑了。

從此，柳莎莎一看到女兒不愉快，就和她聊天，有時女兒就會纏著讓她唱最喜歡聽的《十送紅軍》，唱著唱著，喜燕就和媽媽一起合唱起來，母女倆配合得十分默契。一首歌唱完，喜燕又纏著媽媽給她唱電視劇《常香玉》的主題歌《戲比天還大》（作詞：李準），這也是小時候媽媽教她的，她也非常喜歡這首歌。

你家在哪里？

我家黃河邊。

中原苦難地，

紅旗變新天……

喜燕覺得媽媽很有藝術細胞，她的嗓音優(yōu)美極了。她甚至覺得媽媽如果早時能上音樂學院，很可能就是一位出色的歌唱家！

在此期間，扶貧干部李國輝多次到“新三院”來看望他的幫扶對象，還給楊喜燕帶來了一個不錯的行李箱，他說這是送給喜燕上大學時的禮物。楊喜燕喜歡得愛不釋手。

這天，已經(jīng)上了中原師范大學的李瑤瑤等兩三個女同學來看望楊喜燕，她們一見到死里逃生、仍然癱在床上的老同學，幾個人忍不住和喜燕抱頭痛哭，她們心里無法接受這種殘酷的場面。在柳莎莎的一再勸解下，幾個姑娘才止住了痛哭。兩個女同學拿出兩束鮮花，遞給楊喜燕，祝她心情愉快，早日康復；李瑤瑤也擦著淚水從行李袋里拿出一個毛茸茸的大熊貓遞給楊喜燕：“祝你早日康復，祝你這只快活的燕子早日飛翔起來?！睏钕惭嗳讨蹨I：“那是一定的?！薄皡健睅讉€姑娘的手掌“啪”地一聲拍在一起……

十一

這一段時間，柳莎莎感到女兒又有些情緒低落，她害怕女兒萎靡不振，再次出現(xiàn)絕望心態(tài)，就給她鼓勁打氣：“孩子，振作起來。我給你推薦一部優(yōu)秀長篇小說，你欣賞欣賞吧？”喜燕有氣無力地問啥小說，柳莎莎欣喜地告訴女兒：“《平凡的世界》?！绷嬖V女兒：“就在媽媽十四五歲時，每到晚上六點半，中央人民廣播電臺的小說聯(lián)播節(jié)目里就開始播送著名作家路遙的這部長篇小說，李野墨那渾厚的男中音充滿了藝術情感，吸引了全國億萬聽眾，我也被深深吸引了，你外爺外婆、兩個舅舅、三個姨，以及村里一大群人像看電影一樣圍坐在你外爺家的大院子里，圍坐在那臺聲音清亮的收音機旁，津津有味地聆聽著發(fā)生在陜北的那一樁樁激動人心的故事，共同享受著作家路遙和藝術家李野墨精心創(chuàng)造的那神圣的藝術魅力。聽眾們一個個情緒激動，熱淚橫流。路遙先生深入生活，扎根農(nóng)村，融入人民的情感，與人民的心靈息息相通。他的作品往往能引起人們的心靈共鳴，各行各業(yè)、各種層次的讀者都很喜歡他的作品，路遙的作品極富營養(yǎng)，具有高超的思想性和藝術性，他的作品激動人心，催人奮進。我希望你能認真讀一讀，或者聽一聽，這對你的人生將是極大的收獲?！?/p>

喜燕對媽媽說：“《平凡的世界》她隔三差四瀏覽過，小說太長，沒認真深入進去；新上演的電視劇她也看了幾集，也沒深入進去。我覺得這部作品一般般呀。”柳莎莎說：“那是你沒完全深入進去，你如果深入進去了，就知道它的好了。我希望你從頭到尾再好好欣賞一遍，它將引導和改變你的人生?！毕惭喾浅Ｅd奮地說：“它真有那么神奇？好！我欣賞欣賞。”柳莎莎把手機上給女兒準備好的李野墨播講的有聲小說《平凡的世界》打開，李野墨那粗獷、豪放、深情、充滿藝術情感的男中音響了起來：一九七五年二三月間，一個平平常常的日子，細濛濛的雨絲夾著一星半點雪花，正紛紛淋淋地向大地飄灑著……

喜燕立即被這極富藝術感染力的男中音吸引住了，她如饑似渴地聽了下去，她一口氣聽了三集，完全被小說的藝術魅力感染了。在以后的每一天，喜燕都要聽四集至五集，往往聽得她心情激蕩，熱淚橫流。這天，楊喜燕又沉浸在路遙和李野默共同為人們營造的藝術氛圍中，孫少平和田曉霞那浪漫的激動人心的愛情故事，隨著李野默的深情播講，深深扎根在喜燕姑娘心中：孫少平走過去，先沒有接書，他立在曉霞面前，渾身微微地顫抖著。

曉霞抬起頭來，用熱切而鼓勵的目光望著他。

他終于張開攬工漢有力的雙臂，把她緊緊地抱住了！她頭埋在他胸前，深情地說：“兩年以后，就在今天，這同一個時刻，不管我們那時在何地，也不管我們各自干什么，我們一定要趕到這地方來再一次相見……”

二十幾天后，楊喜燕已經(jīng)在欣賞《平凡的世界》第三部的后半部了。兩年后，就在孫少平和田曉霞約定的浪漫相會的日子里，省報記者田曉霞為報道一場特大的洪澇災害，義無反顧地趕到了陜南的一座城市，投身到搶險救災的報道中，不能再去和她的心上人孫少平相會了。李野墨繼續(xù)用他那粗獷、豪放、充滿藝術情感的男中音播講著：田曉霞突然發(fā)現(xiàn)不遠處洪水中有一個小女孩抱著一根被水淹了一半的電線桿，在風雨呼嘯中發(fā)出微弱的哭聲，眼看就要被洪水吞沒了，她幾乎什么也沒想就跳進水中……她在洪水中很快覺得她要失去控制自己的力量了。不過，她在漂浮物中抓住一塊木板，勉強推到那個小女孩手邊。當她看見那女孩抓住木板的時候，一個浪峰便向她頭上蓋下來。在最后一瞬間，她眼前只閃過孫少平的身影，并伸出一只手，似乎抓住她親愛人的手，接著就在洪水中消失了……

“我的曉霞姐！”楊喜燕發(fā)出一聲慟哭，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爬在枕頭上大哭起來。在她心中，一片美麗的彩霞消失了，一朵美麗的鮮花無情地凋謝了，她無法接受這殘酷的結局，她感到田曉霞太偉大，太崇高了，她不應該死去，曉霞姐那閃光的靈魂，將永遠照耀著她的人生……

很長時間，楊喜燕一直沉浸在田曉霞犧牲的悲痛中，《平凡的世界》后邊的內(nèi)容，她都沒心情再聽下去。直到六七天后，她才鼓起勇氣繼續(xù)欣賞起這部作品來……

楊喜燕把《平凡的世界》全部聽完，她情不自禁地大發(fā)感想：謝謝您！偉大的作家路遙先生；謝謝您，出色的藝術家李野默先生，您們共同為這個世界貢獻了一份極富營養(yǎng)的精神食糧……

一天，喜燕興高采烈地對媽媽說：“我感到渾身充滿了力量！”柳莎莎欣慰地看著女兒：“我的女兒是世界上最堅強的姑娘！”

每天吃過早飯，爸爸媽媽就用輪椅推著楊喜燕到康復大廳的醫(yī)療器械上進行康復鍛煉，楊喜燕在鍛煉時非常積極主動，一鍛煉起來，她就感到身心愉快，充滿希望。兩個多月過去了，武大夫果然料事如神，楊喜燕的左腿已經(jīng)能夠抬起來，可以進行簡單的活動了。楊喜燕喜出望外，對武大夫佩服得五體投地，同時，一股對武大夫的敬意在心底油然而生……

就在楊喜燕的左腿能夠活動之時，為了女兒早日康復，喜燕的爸爸楊建國絞盡腦針，發(fā)明了一套“單腿鍛煉法”：他扶著女兒，讓女兒能夠行走的左腳著地，又讓女兒不能活動的右腳踩在他的左腳上，女兒左腳向前走一步，他就帶動女兒的右腳隨之向前挪一步，就這樣，楊建國天天讓女兒慢慢練習行走，一天，兩天……每天都要這樣鍛煉一兩個小時，每次鍛煉下來，只累得楊建國腰酸腿疼，但他的心里卻是甜的……

第二年的春天，楊喜燕的右腿也能夠自行活動了。楊喜燕急不可耐地讓爸爸給她買了一幅雙拐，她就自己架著雙拐在住院部的走廊上一遍又一遍地走動起來，盡管她的雙腿還有些綿軟，但她咬著牙堅持鍛煉著。

每天早上，“新三院”康復樓八樓康復病區(qū)，楊喜燕總是早早地拄著雙拐，慢慢地移動著她那軟綿綿的腳步，在那長長的走廊上一遍又一遍地往返走動著，她那拐杖觸地發(fā)出的“嘚嘚”聲，在走廊上顯得異常清脆。病友及陪護看見了，就關切地說：“姑娘，又在積極鍛煉呢？”楊喜燕總是動情地說：“每時每刻，我的父母在關懷著我，我的同學們在關懷著我，我的親朋好友在關懷著我，全社會都在關懷著我，我如果不堅強起來，盡快恢復健康，就對不起我的父母，對不起我的同學，對不起我的親朋好友，對不起這個美好的社會，更對不起這個偉大的時代！”在她受傷住院的近一年里，她的感受簡直太深了，她的收獲真是太大了……

自從女兒受傷住院近一年來，柳莎莎兩口子的腦海里一直飄飄悠悠的，好像在做夢。剛出事那陣兒，兩口子感到他們家天塌了，地陷了，他們家的日子日后不知要淪落到何種悲慘的結局。誰能想到，他們的一切無法超越的困難，卻不知不覺都給迎刃而解了。在解決這些困難的過程中，好多事情他們自己沒有費吹灰之力，甚至連參與一下也沒有。為什么在這個新時代里，會出現(xiàn)這么多令人想不到的事情？這么多人在為別人付出、在為別人奉獻呢？這些問題，柳莎莎兩口子一時半會兒在心里理不清，弄不明。他們只有感激，只有感動，只會流淌激動的淚水……

這年的六七月份，楊喜燕已經(jīng)完全康復。在出院結算醫(yī)療費時，康復階段，共計費用十萬六千元，新農(nóng)合、大病救助兩項共報銷了五萬元，貧困戶報銷了五萬零四百元，她個人只付了五千多元。

楊喜燕出院后，扶貧干部李國輝也隨之來到她家，李國輝詳細了解了她家目前存在的實際困難，想方設法幫助解決，讓她們家人盡快恢復正常生活，并和村委協(xié)商，盡快安排楊建國和柳莎莎在村辦飲料廠上了班，使楊喜燕家盡快脫貧致富奔向小康……

到了九月初，全國各地的大學相繼開學時，楊喜燕也歡天喜地提著扶貧干部李國輝送給她的行李箱，在她爸爸媽媽的陪同下，向著她朝思暮想的天堂——中原財經(jīng)政法大學奔去……

十二

就在楊柳莊的村民們歡天喜地集體搬遷入駐“時代新村”之時，馬光輝更是雙喜臨門。這兩年，馬光輝真是時來運轉(zhuǎn)，在“時代新村”分配樓房時，他如愿以償?shù)刈サ搅巳枠嵌卧粯菛|戶；而兩年前李國輝用扶貧專用款給他家買來的三頭大母牛，在馬光輝的精心飼養(yǎng)下，當年就生下三頭小牛犢，到了第二年秋季，三頭小牛犢就出手賣了三萬多元。這年夏季到秋季，馬光輝家的三頭大母牛又各自生下第二胎，三頭小牛犢又蹦蹦跳跳地生長起來，他家的三頭大母牛還真成了三棵“搖錢樹”，喜得馬光輝整天哼著梆子戲，別提有多快活了。馬光輝用六千塊錢買回一輛銀灰色的二手面包車，用來給“養(yǎng)牛場”拉運牛飼料，當他開著面包車走鄉(xiāng)進城時，他感到自己和別人一樣有尊嚴了。

這天，李國輝又來到馬家?guī)X貧困戶馬光輝的“養(yǎng)牛場”，看到馬光輝的發(fā)展現(xiàn)狀和精神狀態(tài)，很是高興，他對著馬國輝伸出了大拇指：“馬光輝？你真是好樣的，根據(jù)你現(xiàn)在的發(fā)展情況，你已經(jīng)脫貧了。我能感覺到，不久的將來，一只金鳳凰將會落到你這棵梧桐樹上！”

這年的農(nóng)歷臘月二十六，馬光輝開著他的銀灰色面包車到縣城去辦置年貨，當他把年貨辦置停當，在紅旗中路的大張大超市門口，馬光輝竟然意外地碰到了他的初中同學——當年有名的?；钅档ぁ钅档ゎI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從洛州市趕回來過年。看到老同學楊牡丹，馬光輝的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楚：就在楊牡丹十九歲那年，被一幫窮兇惡極的兇徒輪奸了。害怕楊牡丹告發(fā)，這幫兇徒竟然慘無人道地割掉了她的舌頭。馬光輝熱心地把楊牡丹的包裹接過來，放到了自己的面包車上，楊牡丹驚訝地看著穿著一新的馬光輝和他的面包車，慢慢對著這位曾經(jīng)嗜賭如命的令人看不起的老同學豎起了大拇指。

路上，馬光輝看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楊牡丹，心里感到非常歡喜。楊牡丹看上去精神飽滿，光彩照人。老同學四目相對，兩人都慌忙躲開，兩個人都不由得滿臉通紅。馬光輝小心翼翼地問：“老同學？你結婚沒？”楊牡丹笑看著馬光輝，搖了搖頭；馬光輝又硬著頭皮問她有男朋友嗎？楊牡丹依然笑著搖頭。銀灰色面包車又一次飛奔在洛蓮公路上時，楊牡丹顯示出滿心歡快。她指了指面包車，又指了指馬光輝，意思是說你現(xiàn)在做啥大生意，連面包車都開上了，馬光輝告訴楊牡丹，他是貧困戶，在政府的幫扶下買了三頭大母牛，辦了個小型養(yǎng)牛場。他打算擴大養(yǎng)殖規(guī)模，家里又生下的小牛犢有兩頭是母牛，這兩頭小母牛不再出售，進一步把自己的養(yǎng)牛場發(fā)展壯大。楊牡丹又一次對馬光輝豎起了大拇指。當面包車開到了楊柳莊“時代新村”，馬光輝讓楊牡丹下車回家，楊牡丹卻搖著頭用手指了指馬家?guī)X方向，又指了指馬光輝。馬光輝明白，老同學要去看他的養(yǎng)牛場，他歡天喜地拉著他的美女同學向馬家?guī)X村奔去。此時此刻，天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到了家里，馬光輝慌忙給自家的幾頭牛添上草料，細細致致地洗了手，就張羅著給楊牡丹做飯。楊牡丹也不推辭，系上圍裙，和老同學一塊動手做起了飯。

吃過了飯，楊牡丹并不急著回家，她先看了馬國輝的“養(yǎng)牛場”，又到馬光輝各個房間看了個遍。盡管馬光輝家的老宅簡陋無比，但各個房間，特別是馬光輝的住房都打掃得干干凈凈，床鋪疊得方方正正。楊牡丹欣喜地看著馬光輝，又一次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這年的三月三，在那鶯歌燕舞、桃李芬芳的春天里，馬光輝和楊牡丹喜結良緣了。馬光輝張羅著把他們的婚禮籌辦得異常隆重，格外風光。他們的主婚人是扶貧干部李國輝，他在婚禮上送給馬光輝、楊牡丹一副新婚對聯(lián)：春回大地引來鶯歌燕舞，和風細雨崔開萬紫千紅。橫批：萬象更新。在以后的日子里，馬光輝的養(yǎng)牛場不斷發(fā)展壯大，生意異常興?。凰蜅钅档さ幕橐龈敲罎M幸福。誰能想到，在這美好的時代里，馬光輝這個曾經(jīng)的“破落戶”卻一下子“光輝”了起來……

十三

就在馬光輝和楊牡丹喜結良緣之時，搬遷到楊柳莊“時代新村”三號樓第一單元一樓東戶的貧困戶馬學軍家，也迎來了他們家的光輝時刻。這兩年來，他家的喜事是一件接一件，先是在一年前，他的大女兒馬喜鳳大學畢業(yè)后，順利考上國家公務員，在洛州市人民檢察院上了班；再就是為時三年零三個月，李桂花那幅六米長、四米寬的《祖國山河美如畫》的刺繡作品順利完成，那鮮艷的彩色，那優(yōu)美的風景，那精美的做工，那藝術的魅力，那震撼人心的氣勢，那氣吞山河的畫面，無不叫人拍手稱絕。李國輝的媳婦魯秀蘭和村長柳月亭同時把這幅刺繡作品拍成照片發(fā)到了網(wǎng)上，最后，這幅刺繡作品以三十萬的高階拍賣給了廣州一家文化藝術公司，貧困戶馬學軍家因此一步脫貧奔小康。

當然，這三年多來，貧困戶主馬學軍也不甘落后，他的竹制品生意也分外紅火，在扶貧干部李國輝及村鎮(zhèn)政府的共同策劃和幫助下，在村支書楊春光和村長柳月亭的大力支持下，馬學軍的竹制藝術品在傳統(tǒng)的基礎上大力改進，也在市場上進一步得到人們的青睞，他編織的竹制品供不應求，為他家?guī)砹瞬恍〉慕?jīng)濟收入。

這天，李桂花把自己用手機拍攝的一幅以“楊柳莊時代新村”為主題，以洛神山漫山遍野的美麗桃花為背景，以《美麗的鄉(xiāng)村》為標題的照片，發(fā)給魯秀蘭和柳月亭看，她在微信中說，這幅照片太美麗了，她要把這幅照片刺繡成十米長、六米六寬的巨幅刺繡作品，將來獻給黨中央，獻給習主席，以表達一個普通脫貧農(nóng)民的感恩之情。李桂花的知恩感恩之心和勤奮創(chuàng)新精神，受到柳月亭和魯秀蘭的大加贊揚，她們鼓勵李桂花：只要心中有夢想，經(jīng)過不懈努力，就一定能夠?qū)崿F(xiàn)。祝你早日美夢成真！

馬學軍老兩口做夢也沒有想到，他們這對兒殘疾人竟然意想不到地實現(xiàn)了他們的人生價值……

作者簡介：

男，河南宜陽人。中國劇作家協(xié)會會員、河南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洛陽市長篇小說學會副秘書長、宜陽縣作家協(xié)會副主席。

主要作品有：長篇小說《鄉(xiāng)歌》（河南文藝出版社）《村暖花開》（上、下部，中國華僑出版社）；中篇小說《民間借貸》（發(fā)表于《莽原》2018年第6期）《打工小子》等五部，其中《山魂》榮獲第三屆全國青年文學作品大獎賽優(yōu)秀獎；短篇小說《石頭告狀》《飄揚的紅蓋頭》《菊香》《鬧洞房》《鄉(xiāng)村書場》《天上掉下寶馬車》《福從天降》《桃之夭夭》；電影劇本《轉(zhuǎn)親》等。

責任編輯/王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