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國際法院作為聯(lián)合國的主要司法機構，可以通過行使咨詢管轄權對咨詢案件發(fā)表咨詢意見，解決爭端。但是規(guī)約規(guī)定咨詢管轄權只涉及對法律問題的管轄，而不包含對政治問題的管轄，但在國際法的實踐中，有些國家因為某些利益關系，以咨詢問題為事實問題來排除國際法院的管轄，所以如何區(qū)分法律問題和政治問題是十分關鍵的。故本文將以“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咨詢案為例，詳細論述法律問題和政治問題的概念、構成以及兩者的區(qū)別，并且總結出該案作為國際法院判案先例的重要現實意義。

關鍵詞：咨詢管轄權；法律問題；政治問題

Abstract：As the main judicial organ of the United Nations， th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 can issue advisory opinions on advisory cases and settle disputes by exercising advisory jurisdiction. But the statute requires consultation refers only to the jurisdiction of the legal problems of jurisdiction， and does not contain jurisdiction on political issues， but in the practice of international law， some countries for some interest relations， to eliminate international consulting problem for the fact that the jurisdiction of the courts， so how to distinguish between legal and political issues is critical. Therefore， this paper will take the advisory case on the legality of the Threat or Use of nuclear weapons as an example to discuss in detail the concept， composition and difference between legal and political issues， and summarize the important pract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case as a precedent of the International Court of Justice.

Keywords：Advisory jurisdiction；Legal issues；Political issues

一、《國際法院規(guī)約》中咨詢管轄權的規(guī)定

《國際法院規(guī)約》第65條規(guī)定，“法院于任何法律問題如經任何團體由聯(lián)合國憲章其他機關或專門機構才能請求法院提供咨詢意見、各會員國無權請求亦無權反對法院發(fā)表咨詢意見，僅有對于咨詢問題能供給情報的國家有權在咨詢案中出庭?！笨梢钥闯觯ㄔ旱淖稍児茌牂嘞拗朴诜蓡栴}層面，不包括事實問題，而如何界定法律問題，規(guī)約中并沒有詳細說明。通說認為只要該問題涉及國際法即為國際法上的法律問題，就可以申請國際法院就該問題作出咨詢意見i，而如何認定是否涉及國際法，需要運用法律原則和法律理念來具體認定法律問題的性質以及構成。

二、“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咨詢案中法官論述

在“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咨詢案中，法院將這個咨詢問題定性為法律問題。因為人們需要法院就威脅或使用核武器是否符合國際法的有關原則和規(guī)則作出咨詢意見。國際法院必須查明現有的原則和規(guī)則，并且加以解釋，使之適用于本案。法院需要運用現有的法律原則和法律規(guī)則去解決這一個法律問題，評價其該行為是否合法。查明需適用的原則和規(guī)則就是一個法律適用的過程，需要法律規(guī)范來解決，那么這個問題必然是法律問題。法官指出雖然這個問題涉及政治方面，使用核武器是一個國家立身于國際社會，并且可以用于國際談判的籌碼，有很大程度的政治因素ii，但即使威脅或使用核武器有政治方面的性質，也不足以剝奪它作為法律問題的性質和法院規(guī)約明確賦予法院解決法律問題的權限。無論一個問題的政治方面如何，都不能拒絕承認它的法律性質。雖然國際法院對一個有著政治因素的法律問題作出咨詢意見會產生比較大的影響，也不能認為該問題就不是一個法律問題。就實踐中國際法院受理的咨詢案件而言，咨詢問題天然包含政治因素，起源于政治生活，但這并不剝奪它的法律屬性。無論是否有政治屬性，國際法院都不能拒絕承認問題的法律屬性，不能拒絕將它變成一個法律案件。

三、法律問題的定義及構成要件

（一）法律問題的定義

國際法上的法律問題就是涉及國際法規(guī)范的系列問題，需要適用國際法規(guī)范才能解決的問題。與政治問題不同的是，政治問題不需要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國際上往往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政治問題iii。在“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咨詢案中，法律問題就是，一個國家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行為是否符合國際法規(guī)范，法官需要援引相關國際法原則和規(guī)則對這個問題進行分析和解釋，并且作出法律意見。而本案中，法官認為這是一個法律問題，雖然核武器的使用本就是國際上各國核威脅的一種手段，核武器的擁有會極大地增加一國在國際上的話語權，是服務于政治，但是這并不影響核武器使用是法律問題的法律屬性。

（二）法律問題的構成要件

鑒于此案，我們可以進一步地挖掘法律問題的構成要件。作為一個咨詢管轄案件的法律問題，必須要滿足程序要件和實體要件，才能被定義為法律問題。所謂程序要件，包含請求主體合法，請求范圍合法。根據《憲章》第96條規(guī)定，可知，有權申請發(fā)表咨詢意見的主體只有聯(lián)合國大會、安理會以及聯(lián)合國的其他機關和各專門機構。根據《憲章》第96條規(guī)定，聯(lián)合國大會和安理會可以就任何法律問題請求國際法院發(fā)表咨詢意見，聯(lián)合國其他機關與各專門機構職能就其工作范圍內的法律問題提出請求。雖然《憲章》中的“任何法律問題”范圍十分廣泛，但也應當符合《憲章》中的法律規(guī)定，受到其范圍的約束，并不是國際法上的所有法律問題都可以提交國際法院咨詢的。對于其他機關和專門機構只能就其工作范圍內的法律問題提出請求，“武裝沖突中使用核武器是否違反國際法”咨詢案中，咨詢主體是世界衛(wèi)生組織，而世界衛(wèi)生組織的職能中并不涉及使用核武器對健康，世界衛(wèi)生組織提交的咨詢問題超出了它的職能范圍，所以國際法院對于此問題并沒有做出咨詢意見。

所謂實體要件就是申請咨詢的問題必須涉及國際法的法律規(guī)范，需要具有法律性質，以法律術語表達。在“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咨詢案中，它實質要見就是這一問題具有法律性質iv，也就是國際法院需要就合法性這個問題給出咨詢意見，論述其是否符合國際法原則和規(guī)則。因此，國際法院需要識別該問題需要適用的國際法上的原則和規(guī)則，并且予以解釋，作出答復。從上述論述中我們可以總結出構成法律問題的實體要件：第一，問題需要具有法律性質，所謂法律性質，就是提交咨詢的問題需要體現法律上的權利義務，咨詢意見會帶來法律后果，影響國際法主體的權利和義務。并且咨詢意見所帶來的法律后果也許并不是實際上的法律后果，可能只是潛在的利益沖突。當咨詢意見作出時，會影響國際法上有關該問題的法律文件的修訂，會賦予某些國際某些義務或者權利，進而影響整個國際社會的權利義務關系；第二，問題需要是國際法上的問題，不能是國內法上的問題，當一個案件屬于國內法管轄與國際法無關時，這個問題不能提交國際法院申請咨詢管轄。國際法上的問題需要涉及國際法律規(guī)范，如國際條約、國際習慣、一般法律原則、公法學說等等，只有這些國際規(guī)范規(guī)定了的問題才能被國際法院咨詢管轄，才屬于法律問題；第三，需要運用國際法原則和規(guī)則才能解釋。根據《國際法院規(guī)約》第38條規(guī)定可知，法院對于陳述各項爭端，應當依照國際法裁判。具體而言，即為國際條約、國際習慣、一般法律原則、經當事國同意之公允及善良原則?！笨梢?，只能援引這些國際法淵源作出裁判。在”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咨詢案中，國際法院援引了《國際人道法》去解釋戰(zhàn)時和和平時威脅或使用核武器是否符合法律規(guī)定，結論是不符合《國際人道法》上關于保護平民的法律責任；第四，法律問題可以根據國際法作出答復，即具有可裁決性v，所謂可裁決性就是指這個問題是可以根據國際法給出意見，并且這個意見是有答復的意義的，也就是可以會給國際社會帶來好的后果，解決實際問題，豐富國際法制。

四、政治問題的定義及構成要件

（一）政治問題的定義

國際上的政治問題就是涉及國家間的合作、磋商、交流、博弈等等。國際社會是一個紛繁復雜的社會，各國為謀求國際社會地位來發(fā)展本國經濟才逐漸建立了國際社會vi。當今國際社會的各種政治問題都需要通過外交途徑解決。比如中國與美國之間的經濟制裁問題就是一個典型的國際政治問題，美國懼怕中國經濟的崛起對美國經濟產生影響，美國政府就出臺很多文件去加大對中國的關稅、限制從中國進口一些高科技產品、鼓勵本國企業(yè)的發(fā)展。并且聯(lián)合北約其他國家共同出臺一些政策，孤立中國在世界經濟中謀求合作，使得中國在對外貿易方面舉步維艱。疫情下，美國更是利用俄烏戰(zhàn)爭加大美元的回流，打壓俄羅斯的經濟。這一系列的行為都是政治手段，為的就是維護本國的利益，發(fā)展本國的經濟。

（二）政治問題的構成要件

相比于法律問題的構成要件，政治問題有其獨特性，它的構成要件主要包括以下幾個方面：第一，政治問題的產生需具有政治背景，有政治動機。政治問題的產生必然會有各個國家的利益博弈，有了利益才會產生爭端，這種背景下才可能產生政治問題。比如俄烏戰(zhàn)爭的爆發(fā)的背景就是烏克蘭想要加入北約，但是如果烏克蘭加入了北約，北約在烏克蘭駐軍，這對俄羅斯將是致命的打擊，所以俄羅斯必然會采取一些措施去避免這種情況產生，此時的政治背景就是烏克蘭是否加入北約；第二，政治問題需要運用政治手段解決，談判、磋商就是典型的政治手段，凡不訴諸于法院的大多數國家對外尋求交往的手段都可被認定為政治手段。比如貿易戰(zhàn)中我國和美國就限制競爭談判過很多次，但最終都沒有得出雙方國家都滿意的解決辦法；第三，該政治問題具有可解決性，就是指此政治問題的解決能對雙方國家?guī)硪欢ǖ恼魏蠊?，雙方要么受益、要么受損，問題的解決有實際的效果。

五、法律問題和政治問題內容交叉的性質認定

（一）法律問題和政治問題內容天然地交叉

“法律是政治的工具”，政治爭端需要用一種公平的方法解決，從而建立了一種規(guī)范體系，也就是國際法律。法律問題和政治問題密切相關vii，國際上的法律問題往往包含政治問題viii，從政治問題上升出的法律問題。在“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咨詢案中，國際法院認為，這一問題也有政治因素，但有政治因素并不能排除它的法律屬性，申請國際法院作出咨詢答復本來就是有關國家想要謀求威脅或使用核武器合法性的一個政治考量，但是這個問題的關鍵在于“合法性”，是否符合國際法律規(guī)范，具有法律屬性，并且也具有可裁性。只要此問題可以根據國際法律規(guī)范得以解決，在國際法院行使司法管轄權的范圍內，法院可以認定它為一個法律問題。但純粹的政治問題，或者滿足法律問題的實質要件，不滿足形式要件的都不是法律問題。純粹的政治問題就是不產生于國際法的相關規(guī)定，并且無需適用國際法就能解決的問題，比如說兩國領導人的雙方會談，并不會涉及國際法規(guī)范，但雙方在會談中可能達成很多協(xié)議、促成大量合作。如果一個問題滿足法律問題的實質要件，也就是說這個問題可以通過適用國際法來解決，并且是具有可裁性的，但是并沒有訴諸于國際法院，而是通過政治手段來解決，那么這個問題不是法律問題，而是政治問題。綜上，可以總結出，對于國際法院受理的申請，一個問題兼具法律屬性和政治屬性時，只要這個問題涉及國際法律規(guī)范，并且需要運用國際法律原則和規(guī)則加以解決，那么這個問題就是法律問題，政治屬性并不影響它作為一個法律問題。

（二）重大政治性問題是否為法律問題

在某個問題極具政治性、波及范圍巨大、影響多個國家、其解決對全球有重大影響時，國際法院如何處理這一問題？是將其認定為政治問題不予作出答復，還是受理給予答復呢。本案就是一個極具國際影響的重大政治問題，有些國家指出，如果對威脅或使用核武器的合法性作出答復，會對裁軍談判產生影響，從而違背聯(lián)合國的利益，所以國際法院不應當對這個問題作出擔負。主張這種觀點的國家認為，國際法院不應當對具有重大政治影響的問題發(fā)表咨詢意見，它會影響國際間的和平，可能會產生負面效果。對此，國際法院認為，對于法院發(fā)表的咨詢意見，無論產生何種的政治效果，只要它屬于法律問題，國際法院就應該對其發(fā)表咨詢意見，國際法院不考慮該問題的政治背景、政治動機以及政治效果，按照國際法原則和規(guī)則作出恰當的咨詢意見。政治性因素是國際法院要評價的問題，并不是決定它是否受理的問題，國際法院還指出，問題具有重大政治性時，提出咨詢管轄的機關應當作出充分說明。

六、總結與反思

從本文的論述可知，國際法院在咨詢管轄的范圍是非常廣的，只要申請機關提交的申請問題具有法律性質、屬于國際法上的問題并且可以根據國際法的原則和規(guī)則給予答復，就可以被定性為法律問題，國際法院對這個問題就擁有了咨詢管轄權。國際法院的這種寬泛的管轄權主要緣由于《國際法規(guī)約》的規(guī)定，根據第65條第一款可知，國際法院對于提交的任何法律問題都可以發(fā)表咨詢意見，而對于法律問題的定義，國際法院并沒有作出具體解釋，而是將這一權力給了國際法院裁判機構，法官可以根據先例和自己的確信來判斷一個問題是否滿足法律問題的構成要件，也就說國際法院和法官對于什么是法律問題有解釋權。并且國際法院對于一些具有重大政治影響的事件也應當作出答復，不論它的政治影響力如何，這兩方面增大了國際法院在咨詢管轄案中的管轄范圍。對于如此寬的管轄范圍ix，我們中國也要謹慎對待，我們國家作為核大國，如果國際法院認為威脅或使用核武器是不合法的，那么我國的核武器就無法對他國產生威懾作用，這在軍事上是個非常大的損失。所以我國應當謹慎對待國際法院的咨詢管轄，避免咨詢答復對中國產生不利影響。對于國際法院如此大的管轄權，如何限制它的權力也是我們需要思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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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史心儀（1999—），女，漢族，江西上饒人，西北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21級在讀研究生，碩士學位，專業(yè)：法碩（涉外律師），研究方向：國際經濟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