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水庫,對于一個地方來說,不僅僅是一方水源,甚至可以說,是一方生命之源。
水庫,攔河而成,河流從北邊流下,故爾,水庫就呈南北走向;水壩,則是東西方向。水庫南北極長,站在壩頂望去,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是不盡的白花花的明亮;東西寬,也不過數(shù)百米,深有多少?我從來沒有問過,聽說深處可達(dá)幾十米,也只是聽說。
水庫上有水壩,一道水壩把流水堵塞、貯存在水庫之中;一道水壩,同時也成為一道風(fēng)景。水壩,是分野,分成壩上和壩下。
壩上、壩下,一壩之隔,風(fēng)景殊異。
那些年,我常常站在壩頂看水,尤其是夏天,風(fēng)日清和的早晨。
人站在壩上,水面如清風(fēng)拂來,極是涼爽,放眼遠(yuǎn)望,有一種心曠神怡的快意感,有一份神諭般的明朗。波平浪靜的水面,凈如明鏡,鏡面泛著亮堂堂的光,柔和、滑潤,有一份絲綢般的膚質(zhì)感。偶有魚兒跳躍,水面便帶起輕微的浪花,也只是一瞬間,便跡痕全無,復(fù)歸于寧靜。靜如處子,仿佛通體都散溢著處子的體香。
水靜,即顯得淵深,讓人覺得平靜的水面下,也許隱藏了許多難可知的秘密。
太陽升起,陽光漫過東面的高坡,率先照在水庫西面的山坡上,然后,漸次東移,一寸一寸,照亮水面。水面映射陽光,嘩然、燦然,光芒璀璨,刺破天空的寂寞,給人一種絢爛開放般的感覺。當(dāng)整個水面,完全被陽光普照的時候,水庫中,便到處都跳躍著浮泛的光點(diǎn),仿佛無數(shù)的精靈,在沐浴,在嬉戲。
微風(fēng)起,漣漪蕩漾,層層推開,如花朵綻放,簡直是美出一份纏綿的驚艷。
我站在壩頂,凝視水面,便有了一種心靈滌洗的愉悅——感覺心神俱爽。
在這樣的早晨,會經(jīng)??吹揭恢恍〈?,在水庫中輕輕滑動。一艘小型的鐵板舢船,用一把木槳滑動著,繞水庫而行,最終,停留在上游的某一個淺水處。船身太小,于水中滑行,遠(yuǎn)望之,真是有一種一葉扁舟的感覺。又仿佛,茫茫人海中孤獨(dú)前行的一位游子,孑然一身,孤獨(dú)中卻又給人一種超然之感。
劃船的是一位滿頭白發(fā)的老人,他的白發(fā)在晨光下生成一個銀白的亮點(diǎn)。
老人,既是這座水庫的看守者,也是我的長伯父。我的長伯父曾經(jīng)擔(dān)任過幾十年的村支書,而這座水庫,當(dāng)年就是在他的主持下修建的。退休后,他受承包水庫的庫主邀請,充當(dāng)了水庫的看守人。承包人之所以聘請長伯父看守水庫,大概有兩個原因:一則出于對長伯父的尊重,二則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在借用長伯父的威望。因而,這一守,就是十幾年。十幾年里,長伯父的吃住,都是在水庫上。
十幾年里,這座如今只用來養(yǎng)魚的水庫,風(fēng)平浪靜,從來沒有人前來偷魚盜魚。
而長伯父,之所以心甘情愿地看守水庫,也自有他的理由。老人懷舊,念舊。他對水庫有感情,也難以割舍,這里面不僅有他的青春,更有他的成就和榮光。
我對長伯父的從前,極是熟悉。自解放后,他就擔(dān)任由四個自然村構(gòu)成的大隊(duì)的村支書,一直到上世紀(jì)八十年代末。當(dāng)村支書的那幾十年里,他領(lǐng)導(dǎo)鄉(xiāng)民,干過許多轟轟烈烈的事情。其中,很重要的一件,就是“興修水利”。除了這座水庫,他還帶人修建了位于該水庫南邊的一座水庫,通常就叫做“南水庫”。而此座他守護(hù)的水庫,則自然而然被叫做“北水庫”。南水庫,攔白浪河而成,河水豐沛。南北水庫,有渠道貫通,一旦北水庫缺水,即可從南水庫調(diào)入。南北互補(bǔ),兩座水庫,始終處于良好的庫容狀態(tài)。
基于此,圍繞四個自然村,就修建了眾多蜿蜒綿長的水渠。那些年里,水庫中的水,可以說無處不在,每一塊土地,都能得到水庫的灌溉,每一棵莊稼,都能得到水庫的潤澤。
那可真是一個旱澇保豐收的年代啊!
水渠蜿蜒、密布,既保證了土地的灌溉,也成了當(dāng)?shù)氐囊坏里L(fēng)景。還因?yàn)樗?gòu)成的密網(wǎng),使得那些年里,周圍的空氣,始終處在濕潤、鮮潔的狀態(tài),仿佛江南水鄉(xiāng)。門前屋后,都有淺水流淌。村婦們出門即可浣衣。
如今,水庫里放養(yǎng)了魚兒,也只是用作養(yǎng)魚罷了。長伯父劃船環(huán)繞水庫,是想看一下是否有人私自垂釣(水庫是提供付費(fèi)垂釣的)。停留的地方,則是長伯父撒下絲網(wǎng)的地方。長伯父并非假公濟(jì)私,他撒下的網(wǎng),是一種淺水網(wǎng),只網(wǎng)取那些浮游水面、自生自長的麥穗魚。大魚,他是不網(wǎng)的,假公濟(jì)私的事,長伯父永遠(yuǎn)不會做,那個年代的老“革命”,一心想的是集體和他人。
撒淺網(wǎng),攔小魚,也算是長伯父的一份人生樂趣。
長伯父抖動絲網(wǎng),絲網(wǎng)便閃爍出絲絲的亮光。網(wǎng)上掛了魚兒,大老遠(yuǎn),也能看到魚兒白鱗的亮點(diǎn),長伯父一一撿取,然后,重新把漁網(wǎng)置于水中。劃動小船,優(yōu)哉游哉,回到岸邊。
此情此景,讓我想到張志和的那首《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fēng)細(xì)雨不須歸?!辈灰粯拥沫h(huán)境,卻有著相近的詩意、畫境。閑適,悠然,逸興翩翩,風(fēng)景美好,風(fēng)情大好。所以,很多時候,我覺得我的長伯父,簡直就是一位陶淵明筆下的“桃源人”,有一種隱逸之趣,有一份野逸的風(fēng)雅。
水庫邊有一座石屋,長伯父就居住在石屋中。內(nèi)有土炕,有簡單的鍋灶,平日里,長伯父就生活于此。
我經(jīng)常光顧石屋,看長伯父將微鹽漬好的小魚,放在鐵鍋中煎炒,很快濃濃的鮮魚香迅速彌漫了小屋。作為長伯父的侄子,我可以享受與他對酌的機(jī)會。酒壺,是一把錫制老壺,表面已經(jīng)生出了一層厚厚的黑色銹斑,看得出上面沉淀的歲月光影。酒盅兩個,是那種傳統(tǒng)的白瓷豆皮小盅,酌飲時,可一口一盅。緩緩地酌著,最初,長伯父總是悶悶的,不說話,隨著飲酒漸多,長伯父的臉漸漸變紅,就開始一聲聲的嘆氣。我禁不住問他何以如此嘆氣,終于話語隨著酒氣而出:“哎,不透氣啊。你看看,現(xiàn)在這水庫,除了養(yǎng)魚,還能干什么?當(dāng)初,我們建水庫,是為了儲水澆地的,可現(xiàn)在呢?”話罷,搖搖頭,又是一聲聲地嘆息。這樣的場景,這樣的話語,已經(jīng)重復(fù)、演繹過多次。某一些東西,已然成為長伯父心中的“沉疴”。
我無語,每一次,也只能向長伯父投去一份同情。
我明白長伯父心中,那解不開的“情結(jié)”。改革開放后,土地承包到戶,什么都好,就是從前大集體時期修好的水利工程,大多被棄用,或者干脆遭到了破壞。長伯父作為當(dāng)年興修水利的領(lǐng)導(dǎo)者和參與者,又怎能不心痛呢?
神話說女媧“摶黃土以造人”,以水和泥,摶泥造人,我相信,女媧造出的第一個人,一定是一位農(nóng)人。所以說,農(nóng)人才最明白土地和水的重要性。土地上種植莊稼,莊稼需要水的灌溉,土肥水足,莊稼就能豐收。非常簡單的道理。其實(shí),也只有真正的農(nóng)人,才有著入骨的體會和感受。
長伯父雖然做過幾十年村支書,但他終究是一位地地道道的農(nóng)人,所以,怎能不深戀著土地和水呢?如今,那一段段被損壞的水渠,就成了他心中的一道道疤痕,鐫刻著殘損,彌漫著傷心和悲涼。
好在,這座水庫,雖然被承包養(yǎng)魚,但畢竟還在,而且長伯父還得以守護(hù)它,也算是聊慰一份心情了。
務(wù)實(shí)的人,往往缺乏詩意和浪漫,長伯父雖然務(wù)實(shí),但卻不乏一份生活的風(fēng)雅。干村支書時,一到農(nóng)閑,他喜歡扛一桿土槍,滿山野奔跑著打野兔,也只是打野兔,禽鳥之類,他是從來不打的。后來,土槍充公,他就再也不打野兔了。他說:“咱得聽政府的?!?/p>
如今的長伯父,看守著水庫,就喜歡撒撒小網(wǎng),網(wǎng)一點(diǎn)自生的麥穗魚。除此之外,他還喜歡養(yǎng)幾盆花。石屋前,有一長條石桌,石桌的一端,可作飯桌,另一端,就擺放著幾盆花草,茉莉、蜀葵、石竹子等。石屋周圍,長伯父栽植了一圈圈的菊花,菊花為野菊花,就地取材,是從周圍的山上移栽的。一到深秋,菊花盛開,也頗成規(guī)模。野菊花,花朵雖小,卻密集,累累綴綴,別具風(fēng)致。
前來垂釣的人,喜歡看那一圈圈的野菊花。長伯父也喜歡陪著釣客看那野菊花??匆熬栈ǖ臅r候,長伯父的臉上溢滿了微笑,這時,他仿佛回到了童真,一切的煩惱、郁悶,都煙消云散了。
我喜歡看長伯父這種“煙消云散”的狀態(tài),記憶的累贅,似乎徹底忘記了,一切都變得透徹下來,變得清明下來。那一份老容,越加慈祥。
然則,對于這座水庫,我更喜歡的,還是壩下。
壩下,被截斷的河流,地貌形態(tài)仍然原生態(tài)地保存著。水流,只是靠壩底滲漏的水維持著,雖然流動不大,但卻是活水有源,而且,還因?yàn)楹铀鲃硬淮?,反倒形成了一個個連環(huán)的水灣,一灣套一灣,灣灣相連,景象頗為壯觀。
最重要的是,以此為基礎(chǔ),生成了大片濕地,而且,有層次地形成了由高到低的不同景觀。
大壩南坡,當(dāng)年為了預(yù)防水土流失,栽植了大片的紫穗槐,從坡頂一直延伸到坡底。紫穗槐,屬灌木,根系發(fā)達(dá),盤根錯節(jié),一叢叢,滋生能力極強(qiáng)。那份滋生力,有著一種強(qiáng)勁的力度,有著一種肆意的霸道性情。經(jīng)年下來,紫穗槐叢叢擴(kuò)張,層層鋪展,蔚然成一道特殊的風(fēng)景。
尤其是在夏日,紫穗長成,一穗穗,一串串,一叢叢,一排排,紫氣繚繞,彌目皆紫。若然站立對望遠(yuǎn)處,瞭望之,整個大壩南坡,如鋪了一層厚厚的紫色地毯,平展而又軟滑,舒心極了。熏風(fēng)吹來,紫穗槐隨風(fēng)搖曳,滿壩坡仿佛都在流淌,流淌著一波波的紫色波浪。真美,是一種色彩之美,也是一份動感之美。
經(jīng)年下來,紫穗槐根部,累積了厚厚一層腐葉,夏日多雨季節(jié),就生長出一枚枚大大的草菇。草菇外白里紅,傘蓋如頂笠,采摘回家,做一缽“清鮮草菇湯”,真是美味極了,是難得的一時之鮮。
河道岸邊,東西方向,各有一處蘋果園,果園極大,把河道緊緊地裹于中間,它是河道的一種延伸,它因河道而生,河水為之提供了水源;同時,它也是河道的一道保護(hù),一片綠色的世界,與一道河達(dá)成了相輔相成的效果。果園之美,在于春秋兩季,春日看花,秋日看果,花美果豐,都是那么的美好。
壩下,有一座水閘,水閘位于河道東岸、果園最北端。水閘是最原始的那種:圓盤形狀,右旋,是開閘;左旋,是關(guān)閘。閘門一開,水流就從引水管中滾沸而出,如大朵白牡丹的驟然綻放,景象頗為壯觀。然則,最美好的,當(dāng)屬閘門周圍的那一片草地,夏季里,一地油綠,茵茵醉人。
河道兩岸,栽種著不少樹,多為柳樹。柳樹多垂柳,枝葉紛披,依依可愛。綠樹垂蔭,河岸上總是濃蔭匝地,柳風(fēng)徐徐。柳枝多蟬,尤其在夏日中午,簡直是蟬聲如雨,陣陣飄灑,熱鬧、沸騰得不得了。
人行岸上,柳枝拂身,有一份牽牽連連的纏綿感。
岸邊靠近河水處,生長著一些蘆葦、香蒲,蘆葦颯颯,香蒲聳聳,像是給河道扎上了一條綠色的圍裙。河水中央,還生長著一些水紅柳,灌木,叢生,一條條從根部長出,外皮泛紅,枝條柔軟而富有彈性,風(fēng)來枝搖,很是有一份裊娜之風(fēng)致。秋末之后,許多人會將其收割,剝?nèi)ネ馄?,利用其枝條的柔軟性,編制條筐。枝條白凈,編制而成的條筐,也白白凈凈,可作用具,亦可以供觀賞。
葦葉、蒲葉上,常常棲止著一些蜻蜓、蝴蝶,安靜如人的一份寧靜的心情,感覺相比翩翩飛行時,倒多了一份小家碧玉的賢淑。
河面,水流極靜,幾乎看不到水流動的樣子,環(huán)環(huán)相套的水灣,遲滯了水的流動。水灣,積水不深,最深處,也不過一米。有時能看見巴掌長的鰷魚,在水面游動,穿行于水草間,浮游于水面水下,生動地演繹著惠子的“魚之樂”焉。
一些水灣中,還生長著一片片的水浮蓮,通常叫睡蓮。
睡蓮,有一種特殊的本能——蓮隨水漲,水有多高,睡蓮就生長多高,每一朵睡蓮,都會悠悠然地漂浮在水面上。睡蓮,通常有兩種色彩:一種是紅紫色,一種是白色。紅紫色的睡蓮,那份紫,很淡,是紅中透出的紫。圣人有言曰:“惡紫之奪朱也。”睡蓮的紫,卻是不“奪朱”的,不僅不“奪朱”,反而更好地映襯了睡蓮的紅,增強(qiáng)了睡蓮色彩的層次感、醇厚感。然則,我更喜歡的還是那種白色的睡蓮。白色的睡蓮,花瓣展開,瓣瓣如玉,瑩瑩的白,質(zhì)厚而明凈,素雅得不得了。一朵白色的睡蓮,就是一位藐姑射山上的神女,“肌膚若冰雪,綽約如處子”。白色的睡蓮都有金黃的花心,花心一簇,金黃,仿佛是文章的點(diǎn)睛之筆,頓然鮮活、生動,乃至于明艷。紅黃相映,一朵白色的睡蓮,就是一篇誘人的神話,有著一種惑人的美麗和深厚。
凝望著水灣中的那一片片睡蓮,常常讓我癡醉,讓我神迷。情不自禁,就浮想聯(lián)翩,想到《詩經(jīng)》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詩句,感覺每一朵睡蓮,都明目青睞,都含情脈脈。水清蓮艷,每一朵睡蓮,都是一位正在沐浴的神女。
又想到了法國印象派著名畫家莫奈。
莫奈,特別喜歡畫睡蓮,也畫有多幅《睡蓮》圖。莫奈的“睡蓮”,花色豐富,白色、紅色、紅紫色,甚至還有黃色的。最重要的是“花與水”的搭配,莫奈筆下的水,明凈、淵深,現(xiàn)象的平靜下,卻仿佛潛流暗涌、回旋,整幅畫面,呈現(xiàn)出極大的張力。大片的水面,泱泱無際,一眼望不到邊,就是在這樣的水面上,睡蓮一簇簇,一片片,燦然開放,嘩然開放,熱烈、喧鬧、夸張,給人以強(qiáng)烈的視覺享受。莫奈還畫出了天空的倒影,或藍(lán)天塊塊,或白云片片,倒映水中,有力地襯托出了水的淵深和清澈,同時,也給畫面增加了一份厚重之氣。
與莫奈同時代的法國畫商雷奈·詹伯爾,有一天去拜訪莫奈,看到莫奈鋪在地上的《睡蓮》畫,如此評價道:“水天相接,無始無終,予人浩渺無垠之感,仿佛置身于混沌初開之際,意境神妙而富有詩意,雖非寫實(shí),卻耐人尋味?!闭\然哉。
壩下水灣中的第一株睡蓮,從何而來?我不得而知,但如今,我看到了睡蓮那連片的美,那芬芳的嬌艷。莫非,它們就是從莫奈的“睡蓮”中,逃逸而出的?
草密、樹多、水清、植被豐茂,優(yōu)越的自然條件吸引了眾多的鳥兒來到這里。對于鳥,我只能說自己是“鳥盲”,真正能辨識的鳥,亦不過是麻雀、燕子、黃鸝、花喜鵲、貓頭鷹、白頭翁等少數(shù)幾種。盡管,我曾經(jīng)讀過幾本談鳥的博物學(xué)著作,閱讀過一些關(guān)于鳥的圖片,還特意看過幾部電視專題片,但當(dāng)真正與現(xiàn)實(shí)中的鳥對應(yīng)的時候,我依舊茫然。
壩下河道的鳥實(shí)在太多了,不同的形體,紛呈的色彩,各異的鳴聲,叫人眼花繚亂,也叫人心花怒放。尤其是夏日的早晨,晨光熹微,直至太陽初升,滿河道都是時飛時輟的鳥兒,滿河道都是清脆、嘹亮的鳥鳴聲。
鳥姿翩翩,鳥鳴聲聲,那個早晨,無處不在的,是生動,是歡喜,是迷人的驚艷。
眾多的鳥中,盡管多數(shù)我叫不出它們的名字,但有一種鳥,卻是我不但認(rèn)識,而且還為之癡醉的——那就是白鷺。
白鷺的家,就安在河道邊的大樹上。夏日的早晨,白鷺醒來,喜歡繞樹飛翔,時飛時輟,此時的飛翔,對于一只白鷺來說,其實(shí)更像是一場游戲。“一行白鷺上青天”,不“上青天”的白鷺,也很美。白鷺,體型大,翅膀長,一身的潔白,一派的圣潔。白鷺展翅飛翔,那翩翩之姿,如神女凌空起舞,叫人感覺仙氣十足。
我覺得,一只白鷺,就是一只仙鳥,一只神鳥。它從《詩經(jīng)》中飛來,從《楚辭》中飛來,從《漢賦》中飛來……不僅仙氣十足,而且還文氣十足,它是行走在趕考路上的一位白衣秀士。
那些年,夏天的早晨,我常常站在壩頂看白鷺;那些年,夏天的早晨,我的長伯父也常常站在壩頂,看白鷺。身后是水庫,身前是河道。無語,人靜,天地靜穆如敬。
此時,我靜靜地望著身材高大的長伯父,感覺他,有一種頂天立地的平凡的偉大,有一種曾經(jīng)滄海的洗練和寧靜。
他,人雖垂老,但卻依舊生姿翩然、泰然,如白鷺一般,明凈,圣潔。
責(zé)任編校:石曉遷